這是山中一棟廢棄的茅屋,除了一張簡易的木板床,屋中沒有任何傢俱物什,床上鋪著一層稻草,獨孤神情痛楚地側臥其上,勉強用胳膊肘撐起上身,剛剛抑制的咳嗽又忍不住了。
「你醒了。」聽到聲音的蕭強,推開破舊的門板走了進來,臉上是一種複雜的表情。冷漠的眼眸在看到獨孤嘴角咳出的血絲後,有一瞬間的遲疑。
他站的角度正好遮掩住陽光,獨孤虛弱地抬頭看他,忽又一笑,「咳咳……沒想到你會……咳……你會救我,每次都……出乎我的預料……咳咳……」
「你也同樣令我吃驚。」蕭強的語氣有些感歎,接著誠懇地說道:「適才情急之下為你療傷,有任何冒犯之處,還望獨孤姑娘見諒。」
「姑娘?」獨孤呆滯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前,原來她束胸的布條不知何時已被取下了。然而,一怔之後,獨孤明月卻輕輕地笑了起來,「呵呵……蕭兄不說,我竟都忘了……咳咳……我原來是女子的,女兒身啊……咳咳……」
獨孤不怒不惱,也無女兒家應有的羞赧與扭捏。然而,即使是有,別人也是看不透的吧。
蕭強不由得歎道:「獨孤明月無論是男是女,都是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明月!」
獨孤費力地撐起身子……有幾次險些又跌回榻上,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力站起,氣喘吁吁地倚著粗糙的牆壁,然而,她終究還是站起來了。
蕭強想上前扶她,手握緊又鬆,鬆了又握……終於還是忍住了。眼前瘦弱的女人或許需要幫助,但……獨孤明月不需要。
獨孤既然能駕御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道群雄,自然有其過人之處,蕭強的反應又豈會看不出?深吸口氣,她冷冷地道:「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咳咳……」緩了一口氣,接著道:「哼!我想你救我的目的絕不會是為了那一千兩黃金,說吧,你想要什麼?咳咳……」她抑制不住地又咳出一口血,染在胸前有些髒亂的白衣上,點點胭紅,觸目驚心。
她被震傷了內腑,加上身體原本就拖著病,新傷舊病,才會把自己搞得萬分狼狽,連說話都有些力不從心。
然而,她的雙眸卻並無傷者應有的無神,反而熠熠生輝,就這樣冷笑著,帶著惟我獨尊的氣勢,好似站在她眼前的只是她的屬下,一位生死由她掌控的人而已。
蕭強不知自己應該發怒,還是發出讚歎,受此重傷還如此神采奕奕的人,無疑是意志力極其過人的人。
半晌,蕭強心中暗歎:好個倔強的女子!在此等聰明人面前,他也不需再隱瞞,遂平靜地說道:「你有靈石,它……對我有用。」
「原來是這樣。」獨孤輕笑一下,「靈石對任何一位武林人來說,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咳咳……雖非無價之寶,但區區一千兩黃金……咳咳……還買它不起。」
「我知道。」蕭強劍眉微蹙,淡淡地說。
獨孤瞥了眼他腰間的長劍,冷嘲地說:「你可以用劍威脅我啊……咳咳……畢竟我現在是孤家寡人,既無侍衛保護,也無自保的能力……咳咳……就連這間茅屋都……走不出去……咳咳……」
蕭強苦笑,「在下並非乘人之危的小人,再說,天下聞名的獨孤公子又豈會受人威脅?!
獨孤望著眼前武功、來歷皆神秘莫測的人,心思已轉了百轉,她確定江湖中並無此人,否則,她不會不知。但若說他不是江湖人……擁有如此凌厲的殺氣,舉手投足間的不卑不亢,神色淡定自若,想來絕不是凡人。獨孤眼神一變,忽然說道:「你在趙莊救過我一命,咳咳……可以以此作為要求,拿到靈石。」
「在下不敢居功,我不救,你也不會死,你本就是想在眾人面前詐死。至於原因,或許……是為了爭取一些時間吧。」在江湖中,獨孤明月的狡詐陰毒是出了名的,豈是輕易服輸放棄生命的人。
獨孤的眼神驀地雪亮,他猜出她是詐死並不奇怪,但竟把原因也猜對了,這點就不尋常了。
殺機頓起,但面上神色如常,她微微一笑,「咳咳……蕭兄聰明絕頂,怪不得菲兒會為你求情……咳咳……如今看來倒真是天作之合了。這件事過後,我定當成全你們,如何?」
「林姑娘對我有恩,然而,在下絕無非分之想。」蕭強神情淡然,眼光雪亮有神。
獨孤看得出蕭強絕不是推脫之詞,看到菲兒絕色而不動心的男人倒真是少見了。沉吟片刻,他又道:「蕭強是你的真名嗎?」
「……是我的真名,我本就是江湖無名之輩,沒必要掩藏什麼身份。」蕭強聽出了獨孤話裡的試探,沉吟一會兒,淡淡地說道。
獨孤靜默無語,有些疲倦地閉了一下眼睛,許久,才淡淡地說道:「說吧,你想用什麼……咳咳……跟我交換靈石?」
她很清楚,從蕭強簽下生死契約到出現在她面前,以至後來出現在荷花池畔,每一步都是有計劃的。顯然,他為了得到靈石下了一番深功夫,自己的底細想必被他摸到了不少吧。
「我的……武功很高。」蕭強遲疑了一下說道,「或許你會需要……」
「哼!」獨孤一聲冷哼。
蕭強對她的冷嘲不以為意,只是微微地苦笑一下,「我知道你懷疑我的能力,畢竟我曾被你擒住過,這也怪不得你。我想告訴你的是,即使我中毒,在毒發之前我仍可以先殺死你。清風寨我可以不死,趙莊主派殺手劫殺……我仍活著,荷花池塘八角亭內……還是沒炸傷我一分一毫不是嗎?獨孤明月是聰明人,絕不會認為……這是巧合吧?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與你做一次公平的交易,我想要靈石,自然也會付出相同的代價。」
「咳咳……靈石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獨孤冷冷地問。
蕭強沉默無語,只是無聲地撫摸著烏黑的劍鞘,許久,忽然抬起頭,凌厲的眸光直視獨孤明月,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勢在必得!」
獨孤明月眼神變了變,神思電轉。蒼白瘦削的臉頰看起來慎重無比,她自然感覺到了蕭強那一瞬間迸發出的殺氣,那氣勢令她心涼。而現在絕不是除去他的時候,沉思半晌,獨孤明月說道:「靈石是家母的遺物……咳咳……對我意義重大,咳咳……讓我考慮三天?」
蕭強劍眉微蹙,慢慢地握緊拳頭,青筋暴起的手背,靜脈曲張虯結如蚯蚓一般,似是沉思了許久許久,才淡漠地說道:「好!」
獨孤明月則暗自鬆了一口氣。
◎◎◎◎
經過一夜的休養生息,次日凌晨,獨孤明月不顧傷勢,決定上路。她的時間並不多,獨孤天派出的殺手很快就會察覺出她是詐死,而她惟有盡快返回洛陽的青龍堂分堂堂口,才有可能扳回劣勢。
獨孤天雖然知道是她下毒謀害,但卻沒有確鑿證據,是以只有用暗殺的手法,妄想除掉她。只要返回堂口,他便不敢輕舉妄動。這幾年,她暗自培植的勢力已與獨孤天不相上下。
在青龍堂,兩人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平和,關係微妙,所以,若無必勝把握,獨孤天絕對不會光明正大地與她撕破臉。
兩人用了半個時辰走到山下市鎮,蕭強一直與獨孤明月保持一丈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表情平和淡然。他昨日既已答應給她三天時間考慮,就絕不會食言。
而他越是如此,獨孤明月越是擔心。看似禮貌自恃,衣冠更是樸素……然,獨孤明月閱人無數,豈會看不出他表相下的不凡。
況且,他對她的事好像知之甚詳,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殺或不殺難以決斷,而且,就算要殺他,此刻,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啊!
尋思了一晚,仍是苦無良策,此去洛陽,一路上必定危險重重。獨孤天派來的殺手不算,平日裡與她結仇的仇家就夠她應付的了。而身邊的蕭強神秘莫測,是敵是友尚難判斷,雖然他說只是想要靈石,但……他的目的真是如此嗎?
江湖險惡,爾虞我詐,明月有此顧慮實屬正常。但她表面也同蕭強一般,從從容容,神色談定自若,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憂慮。
兩人在市鎮買了兩匹馬,稍作休息便起身上路。其實,以獨孤明月目前的體質,本不適宜趕路,就算走也要雇輛馬車才是,縱馬狂奔只會加重傷勢,但現下,獨孤明月哪還顧得了那麼多。
蕭強策馬緊隨在她身側,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受此重傷,連粗壯漢子都未必能挺住,何況她只是一個女子呢,雖然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女兒家的痕跡。直到此刻,蕭強還不免有些懷疑,昨日給她療傷時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蕭強暗自感歎,如此意志堅定,又聰慧異常的女子,難怪會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就稱霸江湖,統御黑道群雄。唉!自己真是退出江湖太久了……
午時,路過一處酒肆時,獨孤明月忽然勒住終繩,馬「嘶」的一聲長鳴。獨孤明月翻身下馬,落地之時,身形踉蹌了一下方才站穩。手撫著胸口又咳嗽了許久,才邁步走進酒肆。
蕭強將馬匹韁繩遞給迎過來的小二,無意間瞥到獨孤明月適才站立的地方——泥沙之上殘留著一絲未乾的血跡。蕭強眼神閃了一下,沒說什麼,隨著獨孤明月走進酒肆。
說是酒肆,也只是用柱子簡單支起來的草棚而已,棚架下放了十來張桌子延伸到棚外,只是臨近午時,天氣炎熱,是以食客們都坐在陰涼的草棚下。
兩人點了米粥饅頭,外加兩碟小菜,慢慢地吃著。
獨孤明月吃了幾口,忽然覺得胸悶難忍,便放下筷子。臉色蒼白如紙,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她心中暗暗叫苦,深知自己適才縱馬疾馳已牽動了舊傷。但除了強自忍耐也別無他法,現在的她絕不能倒下。
突然,放於桌下、握拳的右手被人握住。獨孤明月陡然一驚,手腕翻轉,正待掙脫,一股溫潤綿長的勁力透過掌心傳了過來,她只覺胸悶頓減。
不知何時,蕭強已坐到她身側,在桌面下,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為她運功療傷。桌面上,右手卻拿著筷子吃菜,神色如常,並未看獨孤明月。因他們的位置靠邊,是以外人若不彎腰看向桌下,是絕察不出異樣的。
獨孤明白他的意圖後,便不在抵禦,任他那綿勁的真氣流向四肢百骸。不一會兒,只覺四肢舒暢無比,獨孤的傷勢便得到了緩解。疲憊之色頓去,獨孤微微一笑道:「多謝!」
蕭強見她臉色已無先前蒼白,逐鬆開左手,亦沒有說話,只是將口中的饅頭慢慢咀嚼嚥下。
左手端起粥碗,他忽然間有一絲恍惚。粥碗是涼的,夏天嘛,粥本就是解暑氣的,自然清涼無比。然而,蕭強卻覺得這碗粥是熱的。因為這隻手剛剛握過比這涼上百倍,冰上千倍的東西。那是一隻冰冷又瘦削的手。即使自己的內力源源不絕地送過去,那隻手仍是冰冷無比的。
蕭強的恍惚只是一瞬,接著,便將米粥一口喝乾。其實,連他自己都詫異,在看到獨孤明月疼痛難忍之時會出手相幫。而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把真氣渡給她了。
歷來霸主自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令其屬下臣服,心甘情願為其賣命,他……是否也在不知不覺間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了呢?蕭強困惑地蹙下眉,畢竟靈石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嗎……
獨孤明月傷勢緩和後,埋頭吃著飯,並未發現蕭強轉瞬即逝的異樣。她必須補充體力,因為後面的路還很長,即使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兩人吃罷午飯,結完賬後,正要離開,忽聽到酒肆外馬蹄聲響,一陣亂糟糟的噪嚷過後,一群人威風凜凜地走進來……
獨孤明月看清其中一人時,臉色驀地一沉,暗自後悔當初的婦人之仁,禁不住菲兒的苦苦哀求,一念之仁放過他。現下自己重傷在身,可如何是好?
酒肆本不大,那人也同時認出了她。一怔之下,他忽然大吼:「獨孤明月!」厲喝之人,一身錦衣華服,面容俊朗,腰間別劍。此刻一臉憤慨地怒瞪著獨孤明月。
正是慕容世家的三公子——慕容雲。
獨孤明月心中苦笑,正所謂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啊!然而,神情卻淡定自若,微微上前一步,她拱手笑道:「慕容少俠,久違了。」
慕容雲身側的幾個人,在聽到他的大喝後,本是一驚,待看到慕容雲所指的那人後,又是一驚。
他——會是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雖然名聲響亮,但江湖中得見其真容的人並不多,她無論做何事都是指派屬下去辦,自己只在後面運籌帷幄,絕不輕易現身,這也是江湖人稱她狡詐的原因。是以,這幾人才露出驚訝之色。
他們萬萬料不到,眼前身形瘦削,臉色蒼白如紙,病怏怏的公子哥會是名動江湖的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今天我定要為江湖除害。」「嗆啷」一聲,慕容雲已憤怒地拔出了劍,劍尖直指獨孤明月的咽喉,「出招吧!獨孤明月。」看得出這位慕容公子是個急性子。
酒肆內原本吃飯的客人,見到這光景後,「呼啦」一聲,一瞬間跑得無影無蹤。酒肆夥計追出去叫喊,「客官,飯錢,飯錢……」
獨孤明月輕笑一聲,對慕容雲的挑戰置之不理,眸光轉向慕容雲身側——身著道冠的白鬚老者,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武當掌教真人,人稱『神劍虛空』的長虛道長了。」
「不敢當。」長虛禮貌地一拱手。獨孤眸光又轉向慕容雲的左側,「這位……」
「獨孤明月,別妄想拖延時間了,你在等幫手來嗎?告訴你,今天無論如何你也休想活著離開這裡!」被晾在一邊的慕容雲受不了獨孤明月的蔑視,氣憤地嚷了起來。
「幫手?」獨孤明月譏誚地一笑,「有幫手的可不是我啊!慕容少俠。嘖嘖!不愧是世家公子。武當掌教、雪山劍客、江南第一刀、峨嵋掌門人竟都被你請來了,慕容少俠當真看得起獨孤明月啊。」
獨孤明月指出的這幾個人,在江湖上名氣皆大過慕容雲,且也是他的長輩,而獨孤這樣說,無非貶低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同時也激怒了慕容雲。
被獨孤明月一眼辨認出身份的老江湖們無不暗自心驚,若非慕容雲認出獨孤明月,他們哪裡知道眼前這病弱的「公子」竟是黑道梟雄呢?而對方卻只憑一眼便指出自己的名號,倘若對方要加害自己,那可真是防不勝防了!
慕容雲被獨孤明月氣得跳腳,「收拾你這種人,哪需要什麼幫手!」
其實,這幾人皆是慕容世家請的客人,三日後就是慕容老莊主壽辰,最容老莊主為了表示敬重之意,便派慕容雲十里外相迎,這才偶遇了獨孤明月。
「如此說來,慕容少俠是要與我公平一戰了?」獨孤明月背負著手,含笑說道,特別加重了公平兩字。
「這是當然。」慕容雲傲然道。
獨孤冷笑,她等的就是這句話。要知道,慕容雲身邊的幾個人哪一個站出來,她都吃不消,況且,她現在又重傷在身。相比之下,慕容雲的功夫倒是最低的了。
一直沉默無語的蕭強,此時卻不由得淡淡一笑,好個獨孤明月啊!只輕輕一激,便令其他人無法出手相幫,既然公平,自然是一對一了。
先前,蕭強還不覺得什麼,然而,當看到獨孤明月站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時,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產生迷惑了。
要知道在場的眾人,哪一個不是轟動一方的領主,統領萬千弟子,舉止、氣度自然不同於凡人。而慕容雲也是世家子弟,從小環境使然,自是養成一種高人一等的華貴之氣。
然而,奇怪的是,看似平凡瘦削的獨孤明月與他們站在一起,卻隱隱有一種凌駕眾人之勢。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無不炫目懾人,加上機智、不卑不亢的對話,氣得蹦蹦跳的慕容雲與她一比倒像是個無禮取鬧的三歲孩童。
獨孤明月淡定自若的表情、從容不迫的氣度、雪亮的雙眸、獨特的氣質,形成了她無與倫比的折人魅力,震懾了全場。
獨孤明月——是天生的霸主!
長虛道長是何等厲害!一雙精明內斂的眼睛早已洞察一切。蕭強看得出來,他自然也不例外。慕容雲哪是獨孤的對手,只是他看出獨孤明月受了嚴重的內傷,兩人打起來,慕容雲未必會輸,是以才沒開口。其實,他顧忌的是站在獨孤明月身側,一直沉默觀望的青衣人。
長虛道長在武林中已算是絕頂高手了,當武功練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互相之間自然能感應到對方實力的虛實。
然而,青衣人明明殺氣凌厲,但他卻感應不到他的功力虛實,倘若青衣人收斂住氣勢,那他絕不會感覺到他的存在。
高手過招,並非用眼睛去看,更重要的是憑一種直覺,一種感應,去判斷對手的招式取向,若等用眼睛看清對方的招式,再出手抵禦,必敗無疑。
「獨孤明月!拿命來!」忽聽一聲暴喝,但見寒風一閃,慕容雲提劍刺向獨孤明月,轉瞬已攻出數招。性急暴躁的慕容雲再也忍不住了,他可沒興致與狡詐的獨孤明月閒談。
獨孤明月知他性子急躁,隨時都會動手。雖然表面閒適地與他對話,然而,心底早就暗暗防備著。因此,慕容雲雖取得先機,且劍法疾速快捷,卻也沒佔到什麼便宜。
然而,時間稍一久,獨孤明月便呈現敗相。她因體質所限,武功勉強練到中上,加之又受了重傷,此刻與慕容雲交手,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腦中更是轟鳴作響,手中招式不由得慢了下來……
驀地,獨孤明月悶哼一聲,原來,因躲閃不及,手臂上已被劃開一處長長的血口子,更被削去大塊衣袖,露出纖白的前臂……
慕容雲見獨孤受傷,鬥志更加昂揚,長劍在他手中翻騰,一劍快過一劍,一招更比一招凌厲……
站在一旁觀望的蕭強,眼神變幻不定,似在猶豫著什麼,待獨孤受傷後臉色更是一沉,卻仍是未動。
突然,他看到獨孤明月手撫向胸口……暗叫一聲:不好!身形已迅疾如閃電般衝了過去。半空中另外兩條身影也飛身搶上……刀劍相觸發出刺耳的尖銳之聲,並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劍氣橫空……眾人感到空氣像是被撕裂了,只覺一陣窒息……
待這恐怖的壓迫感消失,蕭強已攬住獨孤明月的腰,飛身落於店外,酒肆被適才的劍氣毀得七零八落——倒塌了!
然而,發生的這一切,也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已。
原來,蕭強看出獨孤明月傷勢復發,避不過那致命一劍,神思電轉之間,青衣一閃,飛身撲救……長虛道長與江南第一刀趙陽峰反應最快,立即搶上……
獨孤明月與慕容雲事先即已說好公平一戰,那麼蕭強的相救自是先壞了規矩,是以長虛道長與趙陽峰相攔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他二人萬萬料想不到,蕭強的武功竟如此厲害,閃電般奪下慕容雲手中的劍,反手又揮出一劍,便逼退了當世兩大高手的聯手攻勢,救下傷勢復發的獨孤明月。
其他人在酒肆倒塌之前飛身掠出,惟有慕容雲,劍被對方詭異地奪去後呆怔了一下,是以出來得最晚,弄得灰頭土臉,好不狼狽。這下子他更氣得哇哇叫、蹦蹦跳了。
「咳咳!咳……」獨孤明月在適才打鬥時,本就是憑著一口真氣勉力支撐,現在卻再也支撐不住,頭埋在蕭強的身前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本以為多少能撐過這場比試,看來,她真是小看慕容雲了。
「咳咳……我想交易不用……等三天了,我現在就同意,條件是保我一路周全,到了洛陽,靈石……就是你的了。」獨孤明月狠狠地咬破嘴角,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斷斷續續地說道。
「還好嗎?」蕭強左手撐著她的身子,右手握著從慕容雲手中奪來的那把劍,劍尖指地,擔憂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
「我知道……你怕我死了……咳咳……就拿不到靈石,放心吧!閻王還不想……收我呢……」獨孤明月眼神渙散,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昏倒在蕭強懷中。
「獨孤,醒醒!醒醒……」蕭強輕喚著她,只有他清楚地明白,在飛身救起她的那一瞬間,他根本沒想過什麼靈石……然而,當他看到獨孤暗青的臉頰時,眼神突然變了……糟了,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慕容雲長劍被奪,覺得臉上無光,第一個衝上來質問:「你用了什麼妖法?」他一向自詡武功高強,至少也不該在一招之內就被人用肉眼看不到的疾速閃電般奪去兵刃,是以他一開口便斷定對方使用的是妖法。
「讓開!」
蕭強攔腰抱起獨孤明月,根本不理慕容雲的叫囂,使用移形換位的輕功身法越過慕容雲,不料卻被長虛等人攔住……
蕭強眸光冷然地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哼!年輕人,不要太自大了,是不是對手……不比劃一下怎麼知道?」話聲未落,陡然,江南第一刀趙陽峰舉刀猛地斜砍,蕭強側身避過。
「你們……」蕭強劍眉微鰻,有些無奈地看著眾人,再看看已然昏迷不醒的獨孤明月,許久,歎息道:「好吧……」
說完,身形稍稍一側,兩腳微分,他神情冷淡地道:「一起上吧!」然而,蕭強的雙手抱著獨孤,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擺個姿勢而已。
但是,眾人卻忽然不敢動了,如此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全身上下卻找不出絲毫破綻,進可攻,退可守,如淵停嶽峙般。
眾人心中頓時一冷。
蕭強可沒有時間等他們找破綻,眼睛驀地雪亮如電,一飛沖天。他身形一動,其他人不得不隨著動……
但見銀光滿天,半空中好似變出千千萬萬柄寒劍,宛若煙花般璀璨耀眼,光華四射……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聲冷叱——
「放手!」
霎時間,眾人手裡的兵刃好似中了魔般不受控制地脫離手掌,「嗆……。」兵刃墜地之聲,眾人驚呆了!
長虛怔然地看著地上的兵刃,陡然間,猛地抬頭看向立於圈外的蕭強,像似回憶著什麼。忽然,他震驚地大叫:「你是……煙花一劍,不錯!你就是煙花一劍!十年前那個劍法高絕的少年,煙花一劍蕭……蕭飛揚,你是突然間失去蹤跡的蕭飛揚!」
蕭強先是一怔,苦笑著,還是被認出來了,然而,他只是向眾人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得罪了……」語未落,身形已掠出丈外。獨孤身上的傷不能再耽擱了,幾個跳躍起落,他已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外。
「蕭飛揚?是誰啊?究竟怎麼回事?」眾人驚魂未定地詢問。待蕭強離開後,許久,他們才驚覺衣服已被冷汗潤濕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炫目卻又美麗至極、凌厲至極的劍式。
「唉!」長虛道長仰天長歎,
「此事說來話長了……萬萬料想不到,只是……以他性情怎會與獨孤明月走在一起呢?若此二人聯手,一文一武,當今世上,只怕無人能敵了……唉!獨孤明月聰慧狡詐、心狠手辣,加之又野心勃勃,這次讓『他』逃脫,武林必將有一場浩劫,唉……」長虛道長兀自長吁短歎著,若他知曉獨孤明月是女兒身,不知又會是何種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