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八月十一,釣魚豈不是天天都可以?
而且釣魚好像應該是在岸邊,怎麼會是在河裡?
正午,天氣灼熱。
好得不能再好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照在花樹上也是懶洋洋的,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一個辰光裡活動。
街外的行人都躲到了樹陰底下。
在賣豆腐腦的老頭兒生意正好,每一個從他的小攤子前面走過的人,都想吃上一碗。
秋蟬早已停歇,錦繡園綠樹濃陰,毫無聲息。
下人們都躲到清涼的地方去偷懶了。
庭院裡一面大湖,微風緩緩地吹來,撩撥起一陣水紋,一陣桂子花清香。殘柳飄蕩著枝條,雖沒有春天綠得好看,也頗是裊娜多姿,像一群嫵媚善舞的女子,各施風騷。
細細地聽,有人在唱著曲子,懶洋洋的聲調:「玉樹後庭前,瑤華妝鏡邊。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莫教偏。和花和月,大家長少年……」
府台大人軟綿綿地躺在湘妃椅上,流水般的衣裳軟綿綿地貼著身子,棉花也似的骨頭軟綿綿地貼著椅子,就像是再也不想從這一張椅子上站起來了。
這一張名貴的黑木湘妃椅,樣式古雅,設計得十分舒適,此刻正被放置在湖風恰恰能溫柔地吹到的葡萄架下,籬笆架上還沒有結上果子,葉子倒是綠得可愛,一片片地招搖,為綠陰底下的人把逼人的太陽擋在了外頭。
一點點的花兒芳芬,混著一點點的美酒芳芬,再添上一點點的美人芳芬,早已足夠使人迷醉。
一隻纖美無瑕的春蔥小手,白得出奇,手指上輕巧地端著一隻碧綠色的杯子,綠得耀眼,就宛如春天裡的柳城水。
散發著淡淡酒香的杯子,被散發著淡淡熏香的小手端到府台大人的唇邊,府台大人十分的愜意,十分的享受,微微張開了豐潤的唇瓣,善解人意的小手,就把杯子裡的美酒緩緩地倒下他的口中,輕輕向上挑了起來,酒成了一條絲線,一條明亮的絲線傾瀉進口舌之中。
酒也是軟的,又滑又潤又香,彷彿是情人的丁香舌,使人無盡銷魂,而又回味無窮。
端酒的美人穿著一身櫻粉色的絲綢秋裙,裙子上刺繡著點點細碎的花朵兒,像是金桂子花的花瓣,也像是被喻為「點點離人淚」的楊柳飄絮,帶著詩雅般的風韻,美不勝收。
她優雅地坐著,風緩緩地吹來,吹皺了她的衣衫裙裾,柔軟的衣料服帖在她緞子般的肌膚上,如此玲瓏的胸脯,細細的腰肢,那纖長而豐腴的雙腿就被美妙地勾勒了出來。
她害羞地收了收腳,臉上薄薄地飛上了一點紅暈。
嬌羞的美人,豈不是更令人迷醉?
她的臉上依然甜甜地笑著,眼睛卻瞪得大大的,看住前面半醒半寐的府台大人,悄聲問道:「我們究竟要做戲給誰看?」
釋墨淡淡一笑,淡淡地道:「給想看的人看!」
瓜子臉上的大眼睛不由朝四面悄悄張望了一下,不耐煩地問:「哪要裝到什麼時候?」
「要裝到別人認為知府大人已經被埋進了溫柔鄉里,要裝到別人認為知府大人已經被你這一隻野貓子深深地迷惑住,日日只喜歡尋歡作樂,不知今夕是何年,大有『君王不早朝』之感的時候!」釋墨細細聲地說著,張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行楷白了他一眼,嬌聲呸道:「假書生,真風流!」
釋墨哧聲低笑,唇邊的笑意意味深長,眸子裡的微光湖水般的醉人,微微地晃蕩著一點什麼別人看不明白的情緒。
「你笑什麼?」行楷立刻追問道,疑惑地盯著他的笑。
釋墨默然了半晌,才幹咳了一聲,聲音壓得低低地說道:「我是笑,你扮起美人來……還真美!」
話一出口,他的臉當先紅了,不禁有點心虛。
行楷的臉也驀然紅了。
她睜著大眼睛瞪了他很久,很久,才「哧」的一聲也笑了,卻又是馬上舉起手掌來,咬了一下唇,冷著聲音說道:「上次打了你的左臉,這次右臉癢了?」
釋墨笑了笑,緩緩閉上眼睛,唇角還是依然在笑,卻是有意無意地偏了一偏頭,把線條流暢優美的右臉頰亮了出來。
行楷的心上「咋」的一聲響,宛如蝦子跳下了油鍋,又不好就這樣把手收了回去……
第七章紅顏知己鬥氣鬼(1)
眨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一。
八月十一,是到河裡去釣魚的日子。
月將圓。
秋月湖的月色,月下的秋月湖,美得彷彿臨波的仙子,夜霧被風輕輕吹來,給她蒙上了一塊神秘的面紗。
畫舫已泊在楊柳岸邊,重重柳枝之下。
翠碧色的船艙頂,朱紅的欄杆,雕刻著古香古色的吉祥花紋的窗子裡,細緻的湘妃竹簾被人緩緩地捲了一半。
釋墨坐在船艙裡,當此時他想到了一首詩——「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他的眼前正坐著一位美人。
雖不是風姿綽約,也不是國色天香,但是他還是覺得她很美,因為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甜,甜甜的像是金桂子花的香氣,而且還喜歡生氣的時候甩人耳刮子,卻又打得不怎麼用力。
釋墨淡淡地笑,唇邊含著一抹奇怪的笑意。
她正坐在窗口,湖面吹來的涼風輕輕吹拂著她的劉海。她梳著留月髻,烏黑的青絲上簪著一串潔白的珍珠,身上換了一襲墨紫色的繡花長裙,忽然顯得格外的風雅文靜。
就宛如他心中一直知道的淑女那樣。
她一隻手托住香腮,手腕圓潤,手指纖美,眉宇間帶著一種淡淡的閒愁,似乎正在傷春悲秋,感懷時光易逝,離人難聚。
月色和薄霧迷迷濛濛,把她襯托得隱隱約約。
這些天來,她為了配合他的籌謀,一直在委屈自己「紆尊降貴,曲意逢迎」,賣力討好這個「風流成性」的太守大人。就連細節到神態、舉止、衣物、髮髻,她都細心地注意到了,一改草莽丫頭的樣子,變成了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
但是現在,這位「大家閨秀」卻是等得不耐煩了,還毫不在意地在他的面前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有點睡眼惺忪地回過頭來,逕自在碟子裡拿了一塊桂子花糕,細細地嚼了起來,看也沒看釋墨一眼,彷彿他根本就不存在的!
釋墨皺了皺眉,他不明白她所說的釣魚,怎麼會變成了沉悶的枯坐?並且神秘兮兮的,一點風聲也不露給他知道,只說跟著她來,準沒錯!
釋墨已經開始有點猶豫了,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這樣輕易就相信了她的話?他本不是一個容易遭人糊弄的人!
他也伸手拿了一塊桂子花糕,輕輕咬了一口,滿嘴的甜香,問道:「我們在等什麼?」
「你別問,跟著我,準沒錯!」行楷又重複著這一句話。
「好了,你不說,我要走了!」釋墨不想再跟著她莫名其妙地坐在這柳樹底下,白耗時光。
至少他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情!
行楷聽著他說得決絕的話,才又回過眼來瞪著他看,好像對於他的不耐煩十分的不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向他勾了一勾,示意他過來!
釋墨本不是這樣容易受人支使的人,但現在他卻毫不猶豫地坐了過去,坐到她的身邊,坐到竹簾半卷的窗旁,望著月色裡的秋月湖,他想知道她究竟在等什麼?
行楷指著不遠處的一艘畫舸,悄聲說道:「今天夜裡,你想抓的貪官全部都在那上面,他們將在上面商議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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