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能對男人怎樣的「不客氣」?最多恐怕也只能像小貓似的咬咬人,反倒是他們,少說也有上百種的方法對她「不客氣」,將她治得服服貼貼、欲仙欲死。
如今醉仙樓倒了,她一個青樓姑娘在外無依無靠,還是由他們照顧著最好。
男人們噙著假笑,不懷好意的盯著冬安。「天華姑娘請息怒,咱們全是誠心的想與你交個朋友,不知你可否賞個光,讓咱們請你吃頓飯?」
冬安的回答,非常的簡潔有力。
「我不要。」
「那喝杯酒?」
她瞇起了眼。「不想。」
「那──」
這次,她只說了一個字:「滾!」
語畢,她立刻推開其中一人,打算離開甲板,回到艙房,只是男人們顯然沒那麼好打發。幾名男人仗著有錢有勢,竟追了上去,輕佻的想將她摟進懷裡──
「住手!」
嬌柔嗓音無預警響起,緊接著出現一把折扇咚咚咚的將那些男人給打退。
拿著折扇的是名男人,長相斯文,出手卻是快狠準,不過輕輕一敲,便讓那些臭男人全抱著頭跪到了地上,眼角還迸出了疼淚;而他的身邊還跟了個紫衣姑娘,適才那聲嬌喝,顯然就是出自於她。
「該死的,竟敢出手傷人,你究竟是誰?」跪在地上的男人們怒喊著。
「沒錯,敢管本大爺的事,你到底曉不曉得本大爺是誰?」一旁,沒被傷著的男人們也跑來叫罵。
發現船上有人鬧事,不少人全好奇的圍了過來。
「在下石英,不過是個粗鄙武人,身份實在不值得一提,倒是幾位身份顯赫,全是揚州富貴,如此調戲姑娘,恐怕有失身份吧。」男人溫文儒雅的笑著,緩緩掃過眼前每一個男人。
「你!」男人們全變了臉色。
「哥哥客氣了,這些人的身份恐怕不只是揚州富貴。」男人身邊的紫衣姑娘捂嘴輕笑,忍不住也插上話。「正確來說,這些人還是無恥之徒、下流胚子,和齷齪登徒子呢。」與嬌柔嗓音不相襯的犀利話語,清晰的自那張小嘴飄了出來。
男人們聞言,臉色登時青白交錯,一旁圍觀的人潮,則是大笑了起來。
眼看這麼多人瞧見自己的醜態,男人們狼狽的掛不住面子,哪裡還敢再叫囂,一個個全捂著臉逃了。
沒戲可看,圍觀的人自然也一個個的散了。
直到所有人離開後,男人才轉身看向。「姑娘沒事吧?」
「我沒事?」冬安仰起頭,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謝兩位出手相助。」她有禮的福身道謝。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姑娘不用客氣。」男人也回以一笑。
「不,一定要謝的。」唉,畢竟若不是他出手幫忙,那些人恐怕早被她踹進了海裡,屆時要是鬧出人命,給尉遲觀添了麻煩,她難辭其咎啊。
只是她就是這種性子,動手永遠比動腦快,所以才會老是惹麻煩。
「別說謝不謝的,倒是姑娘你穿這樣可是會著涼的。」紫衣姑娘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風,圍到冬安的身上。「來,快穿上。」
「啊,這……」冬安看著身上的披風,不只身體,就連心頭都暖了起來。「謝謝,可是我不能──」
「怎麼又謝了,我是石蘿,這位是我哥哥石英,相逢自是有緣,彼此照應是應該的。」紫衣姑娘溫柔微笑,整個人氣質高雅,清麗脫俗。
冬安緊盯著她,不禁有些看傻了眼。
啊,她一定是這艘船上最美麗的女子了,適才她怎麼沒發現呢?
這位名喚石蘿的姑娘,不僅救了她,還好心的解下身上的披風讓她御寒,足以見得她是多麼的正義勇敢、溫柔大方,她要的不就是這樣的姑娘嗎?
「我姓冬,單名一字安,你們喚我冬兒就行了。」她立刻出聲自我介紹。「對了,為了答謝兩位出手相救,請務必讓我請你們吃頓飯。」
「這……姑娘不用客氣。」石英溫聲婉拒。
「既然石姑娘都說相逢自是有緣,那我請兩位吃頓飯也是理所當然……」冬安靈黠眨眼。
沒料到冬安反應竟是如此靈敏,兄妹相視一眼,不禁露出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好了!」冬安也露出笑容。「請兩位跟我來。」小腳一旋,她喜孜孜的就打算將人領到船艙裡的飯館。
這艘船直達萬縷城,既然目得地相同,接下來只要她和石蘿打好關係,就不怕沒機會替尉遲觀牽線。石蘿這麼善良美麗,想必尉遲觀一定也會喜歡,這次,她絕對不能再失敗了。
冬安斂下眼睫,刻意忽視心中那一閃而逝的酸疼,專注盤算接下來的計劃,卻沒注意到海上忽然捲起一彎大浪。
大浪打來,整艘船登時劇烈晃動。
「啊!」不少人發出驚叫,連忙捉住身邊的桅桿、船欄。
冬安也嚇了一跳,她暗叫一聲,伸手卻捉不著任何東西,只好氣沉下盤,勉強穩住身子,誰知船舷下的木桶卻在此時震倒,隨著船身傾斜,瞬間筆直的朝她俯衝而來──
「冬姑娘,小心!」
石英單手抱著妹妹石蘿,另一手迅速朝她伸去,急著將她拉離險境,不料一道健臂卻倏地橫過他,趕在他之前,緊緊攬住冬安纖腰,將她拉開數步。
咚!咚!
木桶撞上桅桿,接著持續向下重重撞上船舷,一路上險象環生,好些人全是在千鈞一髮間閃了開來。
幸虧大浪來得快,去得也快,船身經過幾次劇烈搖晃後,終於緩緩恢復安穩,木桶也終於靜止不動,孤零零的躺在角落。
只是船雖然是安穩了,冬安卻開始不安穩了。
縱使沒有抬頭,可那熟悉的沉定味道卻告訴了她,是誰救了她。
唔,完了,昨夜她才保證不會再亂跑,沒想到今日就被逮個正著,他──尉遲觀他──
星空下,就見小臉用極緩的速度抬起,怯怯對上一張沉默俊容。
「呃,我……我……」她心虛得幾乎說不出話。
「冬姑娘,你沒事吧?」石英帶著石蘿連忙趕了過來。
雖然有人見義勇為,出手救了冬安是件好事,但那人始終抱著冬安不放,卻讓石英皺起了眉頭。
男女授受不親,此人分明是乘機吃人豆腐。
尉遲觀轉頭看向石英,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我、我沒事。」冬安勉強擠出笑容。
「沒事就好。」石英點點頭,眉頭卻依舊緊緊皺著。「多謝兄台出手相助,這艘船已經沒事了,你可以將冬姑娘放開了。」深邃的黑眸,萬分不茍同的看著那環在冬安腰上的手臂。
「冬兒受兩位照顧了。」尉遲觀並沒有鬆手,甚至還環得更緊了。
冬安不敢反抗,只能揪著裙擺,怯怯不安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唔,他生氣了嗎?不對,他一定是生氣了,他絕對絕對是在生氣啦。
冬兒?石英和石蘿同時一愣。
「兩位認識?」
尉遲觀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拂去冬安頰邊被海風吹亂的發,冷銳的眼神在凝視她的瞬間,浮現無盡的溫柔,就連表情也柔軟不少。
石英和石蘿相視一眼,頓時領悟答案,倒是尉遲觀的沉默,卻讓冬安誤以為他是氣得不願開口,只好硬著頭皮,主動出聲打圓場。
「我們當然認識,我們一起的。」
「一起?」兩兄妹看著尉遲觀那一往情深的模樣。「啊,原來兩位是夫妻。」
「啊?」冬安登時滿臉通紅。「不、不、不是的,你們誤會了!我和尉遲觀並不是夫妻,他只是我的……只是我的……呃……」她結結巴巴的張著小嘴,焦急的想解釋,卻偏偏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仔細想想,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出手幫助她,以往每當她惹上麻煩或是遇上麻煩,他總會碰巧出現,好心的替她解決問題。
他待她極好,遠遠超出朋友許多,他照顧著她,卻並非她的親人。
在她的心中,他始終佔著相當特殊的位置,而且非常的重要──
石英和石蘿看著慌亂不已的冬安,不禁勾起了嘴角,卻也好奇她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所幸,她並沒有讓他們失望,在絞盡腦汁苦思許久之後,她似乎總算找著答案了──
「啊,對了,應該說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她用非常慎重的口吻,吐露尉遲觀的重要性,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男人為了這番話,而露出了笑容。
兄妹莞爾挑眉,覺得這樣的回答,與夫妻並沒有什麼不同。
「甚至,他就像我爹爹一樣呢。」
然而誰都沒料到,她還會在後頭多出這兩句。
石英和石蘿從來不知道,有人的表情可以變得這麼快。
看著尉遲觀那驟然僵冷的神情,以及冬安天真無邪的笑容,兩人心中瞬間掠過相同的想法──
這世上,果然就是有人這麼遲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