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著鮮花素果的神桌,另外還放著一份列印密密麻麻的文字資料。
幾天幾夜的煎熬交戰,於蘋做不下任何決定,逼得她只能把決定權交給母親。
「媽,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裊裊香煙熏濕她的眼睛,惟有在母親面前,她才敢全然釋放情感,讓心底的真話自然流露。
「您來幫我做決定吧!他是不是屬於女兒的幸福呢?」
於蘋高舉起香炷一拜再拜。「媽,他是真心對我好的,女兒一輩子沒有這樣被人呵護照顧過,之前為了您,我們去撒冥紙抗議,想辦法損壞他的聲譽,可是他沒有以他的威權來逼迫……」
「其實,一開始女兒不甘心,才會想盡方法混進去工作,經歷許多許多事,才拿到這份文件——但是,偷到那份極密情報之後,我每天都像在油鍋裡滾……媽,陷入愛情的我,真的很痛苦啊!我不想傷害深愛的他,我真的不想……請您指示,如果您還是希望繼續討回公道,就告訴我吧!」
插好香炷,她拿起黃杯誠心擲出——
一次,兩次,三次……
於蘋十分驚訝母親給的答案,竟然全是兩反或兩正的笑杯,也就是說,母親願意成全女兒的幸福,不願意再追究了。
「媽……謝謝你……女兒沒辦法完成最初的承諾,對不起啊……」
於蘋感激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感謝母親的成全。
叮叮……門鈴響起。
「於蘋,你在家嗎?於蘋?」何宏青在門外呼喊。
「等一下,我馬上開門。」於蘋飛快抹淨臉,然後打開大門。
「真難得啊,今天晚上居然乖乖在家?那個沒道德的庸醫沒約你嗎?」
何宏青一進門就很沖,口氣很壞,一副準備找人打架的樣子。
「你是怎麼了?吃炸藥啦?」於蘋沒好氣瞪他一眼。
「哼?問我怎麼了?這句話該是我問你吧?」他粗暴地將她拉到祖宗牌位前。
「好當著你爸媽的面,老實說吧,你是不是跟那個庸醫在一起?」
「我跟誰在一起,不用你來嚴刑逼供。」於蘋揮開他的手,冷絕道:「宏青哥,謝謝你一直關心我,但是我已經是大人了,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負責。」
「於蘋!」何宏青憤怒地握著她的肩膀。「你還不肯承認嗎?柳芝芸全都告訴我了。這些日子,你跟他上哪裡,做了什麼,我全知道!」
「不必那麼激動,畢竟我們在同一地方工作,偶爾吃飯或出去也沒什麼……」於蘋刻意淡化話題。
她瞭解何宏青對自己的心意,故意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以免引起過多反應。
「還想騙?哼……你以為我是笨蛋?會傻傻相信你們孤男寡女上松吟山莊,只是蓋棉被純聊天?」
「好好好!既然你甚麼都知道了,那你還來問什麼?」
「我——」何宏青痛心疾首的掄拳槌牆。「我想問清楚,你真的不顧你枉死的母親,真的要跟那個枉顧人命的庸醫在一起?」
「你不要這樣說他!」於蘋仗義執言。「調查報告你自己看過了,我媽媽突然間並發那麼多種致命的疾病,就算送到別家也是一樣……何況,他該賠的也賠了。我們還要求什麼?」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何宏青不敢相信她的大轉變,搖頭呢喃道:「於蘋,你……你變得好可怕!為了男人,為了財富,竟能把母親拋諸腦後?」
「我很累,現在想睡覺,不想跟你吵架,可不可以麻煩你讓我安靜一下?」
「……伯母若知道你變成這樣,不知有多難過?」
「她會諒解我的。」於蘋肯定答覆地,順便下逐客令。「宏青哥,我實在想休息了……改天再聊好不好?」
「唉,好吧,你先去睡吧!我給伯母上個香再走——」他拿起打火機燃香。
「好吧,麻煩你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十幾年的老鄰居,於蘋很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客廳。
上過香,何宏青意外發現供在神桌上的文件,他好奇拿下來細讀。
讀著,他的表情複雜的變化
「伯母,你我都知道,於蘋心腸軟,絕對下不了這個毒手。何況,她現在愛上這個臭小子,更不可能動手了。」
何宏育的臉上浮起奇異的光芒,對著於蘋母親的牌位喃喃自語。
「您放心,這個仇恨,您女兒被愛沖昏頭不願報,沒關係!我來幫您報!」
他將文件仔細收進自己的口袋裡,開心地笑了又笑,大步走出於家大門。
☆☆☆
祥類醫院公關室
「同學,我教你的方法到底做了沒?有沒有效啊?」
曾晴舉起右手,在失神的柳芝什雲眼前晃了又晃。「那個人怎麼說?」
「說?他能怎麼說?哎……」柳芝芸大大歎出一口長氣。
「那個何宏青是於家老鄰居,也不算是男朋友,人家於蘋連甩都不甩他——」
「喔?你確定?」曾晴托著腮想了一下。「我記得他們來抗議的時候,那男人是非常非常呵護在意於蘋的。他一點兒都不想爭取嗎?」
「沒用啦,比起昊類的身份能力,你想誰會贏?」柳芝芸臉色灰敗。「我看,我們兩個金童玉女,這輩子注定有緣沒有分了……」
「話不要說得那麼早,踏進結婚禮堂前,你都還有希望——」
曾晴神秘眨眼睛,摀住嘴巴小聲道:「昨天,我聽秘書室的主任說,她們掉了一份機密文件,跟院裡用偽藥的事情有關,整個秘書室已經人心惶惶……」
「真的?她們有沒有懷疑是誰動的手腳?」柳芝芸興奮地瞠大眼睛。「昊類知道這件事嗎?要不要先通知他,讓他心裡準備一下?」
「你猜嘛,誰跟我們醫院有仇啊?」曾晴警告道:「拜託,你別窮嚷嚷,先拿到證據再說,否則,以他的個性經對不會相信的。」
「果然,我就說那小狐狸精心眼可多了,昊類瞎了眼睛才會看上她。」
「如果證明文件是她偷的,表示她混到醫院來的動機一點兒都不單純,拆穿她的真面目後,以翟昊類的個性,他會饒她嗎?」曾睛不懷好意的笑了。
「哼……就怕會將她碎屍萬段,把她碾成灰,化成污水嘖嘖,這丫頭死定了……」柳芝芸發出奸詐冷笑。「他永遠不會原諒她的!」
「所以!」曾晴拍拍她肩膀,鼓勵道:「別氣餒,同學!該你的還是你的。加油!」
桌面上的電話亮起紅燈,曾晴快速接起。「公關室,你好。」
「什麼?記者會?現在嗎?怎麼會這樣?」一連串問號從曾晴口中吐出。「各位,請給我時間查證好不好?等我報告院長,請示他的意見再一併回應好嗎?」
掛斷電話,曾晴雙手輕敲著桌面,一字字對著狐疑的柳芝芸說道:
「好戲上揚!何宏青現在跟幾個議員在開記者會,準備舉發我們醫院用偽藥的事——」
「天哪!怎麼辦。」柳芝芸既焦急又興奮。「我可以去找昊類了嗎?」
「呵……這次真是不費一兵一卒,何宏青在電視上說的可清楚了,資料來源就是於蘋!」
☆☆☆
鴻記珠寶公司
「老闆娘,上次我訂的那只鑽戒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馬上拿出來給您看看!」
從忙碌的工作中偷個閒,翟昊類神清氣爽來到豪門巨賈們經常光顧的高級珠寶店。
他私下選了一隻重達三克拉的鑽戒,準備送給於蘋做生日禮物。
「怎麼樣?款式不錯吧?我特別商請意大利的設計師訂做的,全世界絕無僅有啦!保證讓翟公子滿意。」超級大客戶在前,會做生意的老闆娘極盡諂媚。「那天你大嫂來,說你交女朋友了?怎麼不帶來看看?」
「女朋友怎麼可以隨便讓人看?她也是絕無僅有的呢!」翟昊額很是得意。
「哎吆,難得咧,什麼時候翟二公子也懂得寶貝起女人了?」
「遇到喜歡的,當然要好好寶貝——」他賞玩著價值超過兩百萬的鑽戒,歎道:「嗯,這戒台很特別,鑲工也很精緻,就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這麼貴重的東西,有人願意送就偷笑了,還嫌啊?」
老闆娘不以為然,癟嘴道:「你這樣子砸錢用心,已經很夠了。千萬不要太寵女人喔,你沒聽說過嗎?恃寵而驕——要不得啊!」
「呵呵……不會啦,她不是這種女人。」
對於蘋,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噫?翟二公子,你看電視現在在講你們醫院耶?噢,來那麼多議員……發生什麼事啊?喂!他說你們用假藥喔?」
會客室的一角,電視螢幕上現場轉播著議員召開記者會的內容。
鐵青了臉的翟昊類盯著螢幕,一句句清楚聽見播報員的報導:
「……祥類醫院內部高層,涉及在採購藥物的過程中,以購入偽藥亂真,賺取當中鉅額差價……若非知情人士本良知向院方密報,阻止此危害人命的勾當繼續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惟院方知情後,沒有公開說明向大眾致歉,竟私自掩蓋事實,草率了結……罔顧下民生命,視人命為草菅,令人髮指……
這事件之所以被驚爆出來,是一名與祥類醫院發生過醫療糾紛的於姓女子,其母親在日前並發急症,送進祥類急診室,卻因醫師診斷疏失而延誤救治,不幸過世……於女不畏強權勢力,忍辱負重深入醫院內部,用心賣力追查線索,只求討回公道……一級醫療院所竟爆出如此驚人事件,令市民為之憤慨……」
「翟先生,聽起來很嚴重喔……你……」
老闆娘尷尬地站在電視機前,不知說什麼才恰當。「那個,戒指我先收著……你要不要先回去看看……」
目睹此消息,翟昊額已經無法思考,連續迭步後退,他大口喘著氣,只感覺自己的心被亂刀砍碎,被萬噸柱樁搗成泥灰……
新聞播報員一句一句「於姓女子、忍辱負重、用心賣力追查線索……」,每一句都像百千斤的巨石,直愣愣砸向翟昊類腦門,他竟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
他怎能接受?於蘋的深沉算計全是衝著自己來的。
打從見面起,她所表現出來的善良、坦白、解人意、識大體……一切的一切全是假裝,全是設計好了,只為了要誘他跳下無底深淵。
枉費啊!
他那原本關死的心門,在見到她的時候徹底開敞,為了她,他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諫言,甚至不惜砸下重金來討佳人的歡心。
而今,回報他的是一樁樁不堪的打擊,做為男人的自信尊嚴盡掃落地,還有一連串的爛攤子等著收拾,一筆一筆算起來,就算用她的命也還不了!
你等著,我一定找你算這筆賬,等著吧!
翟昊類痛苦地理著手中的戒指,用力再用力,死命掐住,任那堅硬的鑽石嵌入指肉,劃出一道淋漓血溝……
☆☆☆
「開門!你給我開門!聽見沒有?於蘋!快給我滾出來!」
因身體不適昏睡在家的於蘋,絲毫不知道外面正刮起的暴風雨。
急遽而激烈的撞門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誰啊?」
「你不要躲!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挖出來!」
於蘋穿著睡衣,揉著惺忪睡眼,開啟大門。「昊類?你……」
「不要叫我!」
盛怒的翟昊類已失去理智,他以蠻力揪住她的衣領,像兇惡的老鷹用力將她攫起。
「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解釋?啊?你說?!為什麼這麼對我?」
「怎麼了?你在氣什麼?我聽不懂啊……」於蘋害怕地推拒他的蠻力。「放開我,你勒得我不能呼吸了!咳咳!」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演?夠了吧?」翟昊類氣憤地將她往牆壁推撞。
「啊!好痛……」於蘋的頭部撞在堅硬的牆上,痛得哭起來。「你,你——到底怎麼了?人家被你撞得好痛……」
蹙起眉,翟昊類痛心疾首搖頭。「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唉,我真被你擊敗了。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這樣心灰意冷過……」
「昊類?」她輕喚他的名字。
不解地望著他受傷的面容,於蘋掙扎著想靠近,卻被他使力推開。
「我說過了,不准叫我名字!你不配!」
翟昊類氣喘咻咻,顫抖的手指著她的鼻尖。「打開電視,看你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哼,最毒婦人心,你是領先群雌,無人能比!」
「電視?」於蘋心猛一沉,飛奔至客廳打開電視——
拜特別發達的媒體所賜,每整點重播一次的新聞報導,再一次鉅細靡迷地闡述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天啊!何宏青?你在幹什麼?你怎麼可以?我的天……」
於蘋痛苦捧住頭,望向空無一物的神桌,快速刷白了臉色。
「那個……昊類,你先聽我說……那不是我要——」於蘋拉著翟昊類,急急想解釋。
「滾!你已經沒有什麼好說了!東西是你偷的,還要說什麼?」
憤恨揮開傷心欲絕的她,受傷太深的他早失去平日的紳士風度。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做!可是請你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啊……嗚,我真的沒有要這麼做的……相信我!」
「好啊,你看事情包不住了,就把它推給別人?夠毒!」
翟昊類痛苦糾結的五官擰皺著,傷透心的他出口沒半句好言。
「你以為推給姓何的就沒事了嗎?把我當白癡啊?誰不知道你們本來就是狼狽為奸的姦夫淫婦!」
「不不不!不是這樣子的,你誤會了……」她慌亂失措,除了哭泣,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他相信自己。
「我誤會?」翟昊類從鼻子裡冷哼出聲。「好——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於蘋流著淚,抬起淚跡斑斑的小臉。「昊類,就算我曾經有過報復的念頭,後來也打消了,我和我媽都已經決定不再追究,只是……」
「廢話少說!回答我,那份機密文件是不是你偷的?」
「這……」於蘋無法啟口。
「是不是?」他逼問。「說啊?敢做為什麼不敢承認?」
「東西是我拿的。可是……」她急著解釋。
啪!
火辣辣的耳光甩在她臉上。
一陣昏眩,於蘋眼前倏地黑暗、靜默,無聲無息,彷彿墜落不見底的陰森地獄。
殘存的意識裡,隱約聽見他一再的歎息,然後,絕情的腳步聲慢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