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黑熾與黑燃相繼離開之後,黑灼與黑烙就經常留在總堂裡,為的是安慰他們義父那顆老來受創的心靈。
「灼,日本方面昨天有消息傳來,合劍流在我們的密謀下已經四分五裂了,他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本錢輕舉妄動了。」褚黑蠍精神抖擻地告訴黑灼。
「我知道了,義父。」黑灼恭敬地道。
關於山口真雄之妻的事,他也曾當面詢問過褚黑蠍。但所獲得的答案與山口真雄的說詞簡直南轅北轍,他當然選擇相信褚黑蠍。
褚黑蠍精銳的眼在兩名義子身上掃了一圈,不動聲色地問:「聽說黑熾回來了,你們兩個見過他嗎?」
「他來找過我。」黑灼淡淡地道。
「哦?」褚黑蠍挑挑眉。「他找你做什麼?」
他永遠都不能原諒黑熾如此傷透他的心,他費盡心思將黑熾教養成人,他卻這麼回報,他不會原諒黑熾的。
黑灼看著褚黑蠍。「他問候義父。」
「哼!」褚黑蠍冷冷一哼。「路是他自己選的,當他決定要那個女人的同時,他就沒有我這個義父了,還假情假義地問候什麼!」
「義父,別動怒了,氣壞了身體不好。」黑烙連忙勸道。
「那兩個叛徒!可惡的傢伙,忘恩負義的傢伙!」褚黑蠍猶自忿忿不平,他盯著黑灼、黑烙,嚴厲地說:「你們兩個千萬記住,永遠不許跟他們聯絡,永遠不許!」
「知道,義父。」黑灼、黑烙異口同聲地回答,最近褚黑蠍的身體情況不太好,他們不能再激怒他。
「還好我還有你們兩個。」褚黑蠍安慰地說,臉上總算露出了一點笑容。
「義父,別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黑烙扶著褚黑蠍,他閒話家常地道:「上回您不是說想去嘗嘗『菊之芳』的日本料理?今晚我們兄弟倆陪您去。」
「好,好。」褚黑蠍的笑意漸漸擴大。
三人緩緩步至氣度恢宏的大門口,隸屬於黑蠍盟的黑色賓士適時開近,黑烙扶著褚黑蠍率先上了車,黑灼也準備上車。
驀地,就在黑灼快要上車之時,一輛紅色雙門跑車飛馳而來,駕駛座上的以節看到黑灼,她連忙踩住煞車,再拉起手煞車下車。
「黑灼!」她神采飛揚地與黑灼打招呼,一下班她就飛車趕來了,地址是阿JO找八卦雜誌社的朋友要來的,黑蠍盟在道上舉足輕重,其實總堂的所在地點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
黑灼心一沉,她怎麼跑來了?
褚黑蠍在車裡不悅地看著那莽撞的女孩,沉聲問黑烙。「烙,那是誰?」
「不知道,義父。」黑烙據實以告,他從來沒看過這號人物,難道從不沾女人的黑灼破誡了?
黑灼彎下腰對車裡的褚黑蠍道:「義父,你們先去,我隨後就到。」
「不,我們等你,你快去打發她走。」褚黑蠍很堅決地說。
他已經失去兩名義子了,他不能再失去第三名,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保護黑灼與黑烙,不能再讓女人腐蝕了他們的心。
黑灼無奈,只得答應。「好吧,那您等等我。」
「慢著。」褚黑蠍叫住他,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說道:「灼,過些日子你就是我們黑蠍盟的幫主了,你知道你該怎麼做。」
黑灼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義父,您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褚黑蠍滿意了。「不要讓我們等太久。」
黑灼緩緩走向以節,看見她,他生平第一次有心亂如麻的感覺。
「有什麼事嗎?」他冷冰冰地問她,他的義父在場,他不能對她表現出絲毫的依戀眷愛,否則依褚黑蠍決絕的頑固個性,一定會對她不利。
「我都知道了。」以節對他微笑。「阿JO,就是我那個被你打傷的朋友,他都告訴我了。」
她內心從來沒有一刻感到這麼充實,證實黑灼對她也有情的感覺如此美妙,她永遠不會再揚言不再涉足情關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黑灼以寒冰般的聲音回應她。
「別這樣好嗎?」她笑容可掬地拉住他的手臂。「我一個女孩子跑來這裡跟你表白,你總要給點回應的,是不是?」
她明白的,他只是外表冷酷,其實他的心裡燃燒著跟她一樣的熱火,否則她與阿JO用餐的那一晚,他就不會那麼衝動地追到她家去了。
「請你自愛點好嗎?我不習慣跟女人拉拉扯扯。」他無情地甩掉她的手臂,像是她身上有細菌似的。
「怎麼了?」以節無法適應他的態度,她不相信自己表錯了情,也不相信他對她沒感覺。
黑灼冷冷地盯著她。「我不覺得我跟你之間有什麼關係,如果沒事的話,請你離開。」
他的言語刻薄,但他內心是苦澀的,如果不是在這裡,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接受她的表白,因為,他早已為她動了心,這份感情是他無法欺騙自己的。
「你要我走?」她無法接受這個,黑灼的無情深深刺痛她的心,她來錯了嗎?
黑灼將目光移開,他不要看她受傷的表情。
他堅定地道:「對,我要你走,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有什麼目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找錯人了,我對女人沒興趣。」
她的面頰倏然蒼白起來。「黑灼,你太過分了!」
他冷笑。「這只能說你自討沒趣,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值錢,你若不快走,休怪我派人攆你走。」
快走吧,以節,他在心裡呼喊著,他不要褚黑蠍對付她,如果她有什麼意外,他一輩子都會難以釋懷。
「攆我?」她一震。「你居然用這個字眼?」
「有什麼不對嗎?」他冷靜地反問。
「我對你太失望了!」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哽咽地道。「原以為我對你一片真心,可以換得你的回應,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無情的人,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老天!他比賀俊庭更加可惡,起碼賀俊庭是個真小人,而他是個偽君子!
他嗤之以鼻地說:「你知道錯就好,滾吧,別打我的主意,你得不到什麼好處的。」
他歹毒得令她無法想像,她心痛,也心碎了,腳步不自覺的踉蹌向後退,幾乎碰到了車門才停止。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煩你的!」她迅速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來時的柔情煙消雲散,現在她只恨自己如此大意,為什麼要來這裡自取其辱。
「最好是這樣,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她發動引擎,仍然淚流不止,但她不想讓他們看笑話,很快地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黑灼擔憂地看著火箭似的飛馳而去的紅色車身,開那麼快,他真怕她在情緒激動之下會出事。
「灼,上車,我餓了。」褚黑蠍滿意地看著這一幕,黑灼的頭腦總算還清醒,沒有給女人蒙蔽了。
「來了,義父。」
黑灼遵命地上了車,一路上他都顯得心事重重,這份情潮呼之欲出,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不知道她平安到家了嗎?這是他所牽掛的。
☆☆☆
以節病懨懨地窩在被子裡,這場感冒來勢洶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受的涼,而她家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吃的,常備感冒成藥也沒有,她又沒去醫院看病的意願,因此只得猛灌開水了事。
門鈴響起的時候,她直覺到不是小萱就是阿JO、小潘他們來看她了,她在台北就這幾個朋友,除了他們之外,沒人會關心她的死活了。
不像話地披摟著被子去開門,門外那高大挺拔的人影倒讓她錯愕了一下。
「大哥!」她沒想到她大哥會突然跑來,瞧她一副四不像的樣子,頭上夾著個大夾子,縐巴巴的睡衣,連托鞋都穿錯腳,看來必定十分可笑。
「你怎麼回事?」黎以楠走進屋內,順手將大門關上。「你公司說你請病假,生了什麼病?」
「只是個小感冒。」以節胡亂地笑,倒了杯茶給她大哥。「哥,喝茶。」
黎以楠盯著她,像檢察官似地問:「有沒有去看醫生?」他知道他這個小妹的懶惰脾氣,生病從來不喜歡上醫院。
「只是感冒,看醫生太麻煩了。」她又笑了笑,將被子拿掉,換了一件厚外套穿。
黎以楠嚴肅地搖頭。「小妹,難怪媽老是無法放心你,我到台北出差,她一再叮嚀我要來看看你。」
「現在看到了,我不是很好嗎?」
她故作開朗地笑,不想讓人家看出她的傷心,她不要雙親遠在南部還要為她這個獨生女掛心。
黎以楠撇撇唇道:「別騙大哥了,我們都知道了。」
以節心下一驚,莫非她與黑道大哥海曼島落難隨即又牽扯不清的事已經傳到南部去了?
「知道——知道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
黎以楠看了她一眼,責怪地說:「當然是賀俊庭那小子的事呀,你當我們全瞎了、聾了嗎?」
以節放下心來,她展顏一笑。「原來是那件事呀!」還好他們的消息慢半拍,否則她老媽會擔心死了。
黎以楠寵溺地說:「小妹,別裝得這麼開心,我們知道你難過,如果想哭,大哥在這裡,你就哭吧!」
「我一點都不想哭。」她揚揚眉梢。「倒是你們,怎麼會知道他的事?難道他那麼無恥敢寄喜帖給你們?」
曾經,她與賀俊庭在熱戀的時候,他數度不辭辛勞地開車陪她回南部的家,帶著貴重禮物,待她父母又尊敬有加,她南部的親戚朋友全都對賀俊庭欣賞極了;沒想到現在賀俊庭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想,她爸媽一定又氣賀俊庭,又心疼她,還得尷尬地面對親朋好友的詢問。
「他沒那麼大膽,是我在開貿易公司的朋友那裡看到喜帖才知道這回事。」他再度責怪道:「怎麼發生了這種事也不告訴我們,你知不知道爸媽擔心得要命,卻不敢打電話問你,怕你更傷心。」
她低垂下頭,唉,天下父母心。「真是難為他們了,哥,你代我向爸媽說聲對不起。」
以楠皺眉。「別傻了,你對不起什麼,該死的是那個臭小子,像你這麼好的女孩他都不知道珍惜,他會有報應的。」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她無所謂地說,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可是她發現在她心裡,賀俊庭已經一點份量都沒有了。
「真的嗎?」他懷疑地看著以節。
「當然是真的。」她瀟灑地一笑。「反正像我這麼好的女孩也不怕找不到對象是不是……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中斷了談話,以節連忙喝了口水順順喉。
以楠緊鎖眉頭。「照你這種咳法,別說好的對象了,我看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敢來接近你。」
以節反常地笑了。「大哥,你好毒哦,這麼久不見,你非得這麼損你唯一的寶貝妹妹不可嗎?」
「我帶你去看醫生。」他不由分說地拉起她。
「但是我——」
他摀住她的嘴,沒得商量地道:「住嘴,沒有上訴的餘地。」
她歎了口氣。「總可以讓我換件衣服吧,穿成這樣去醫院,醫生會以為我挑逗他。」
「放心,你現在臉色蒼白得像鬼,就算穿比基尼上醫院,大家也不敢看你。」
「大哥!」
她知道她逃不過的,有她大哥在,她不免被吃得死死的,誰叫長兄如父,爸爸不在身邊,當然是唯兄命是從嘍!
☆☆☆
醫院的手術室外,黑灼與高天拓及他一班生死患難的弟兄正在守候著,裡頭有三名與黑灼並肩作戰了好幾年的親密戰友正在做取出子彈手術,他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今天他那些手下到澳門去收一筆五千萬澳幣的帳,沒想到帳是收到了,卻在回到台灣的松山機場的大門時遭人開槍,流彈四射,登時有三個人中彈倒地。
該死的!敢動他黑蠍盟的人,他會替他們討回公道的!
「灼哥,醫生出來了!」高天拓過來通知,黑灼捻熄煙蒂,匆匆與高天拓走過去。
醫生直接對黑灼宣道:「灼少爺請放心,他們的手術很成功,休養過後就可以出院了。」
「很好。」黑灼這才放下心來。
他這三名忠心耿耿的手下都是有家室妻兒的人,如果他們撒手人寰,他們的妻兒也將無依無靠,自小是孤兒的他最瞭解那種感受,因此他希望這種不幸的事不要發生在別人身上。
高天拓道:「灼哥,我們回去吧,弟兄們都累了。」
黑灼點點頭,吩咐其中一名手下道:「阿豹,你帶一批人留在這裡照應,通知他們的家屬,還有,全部讓他們住單人病房,懂嗎?」
「是!謝謝灼哥!」阿豹即時領命。
黑灼轉身進入手下按開的電梯裡,除了高天拓,他還有左右護法和四大保鏢,這些人無時無刻不跟在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一樓到了,電梯門滑開,黑灼大步走出電梯。
驀然的,他在人來人往的領藥處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以節正靠在一個男人身上,看起來嬌弱無力。
怎麼了,她生病了嗎?
那個男人是誰?她的新歡?
他握緊了拳頭。
不!不管是誰,他都沒有權利過問,他已經對她說過那麼殘忍的話,她不會再理會他的,他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怎麼了,灼哥?」高天拓順著黑灼的眼光望過去,不過病人太多,他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黑灼戴上了墨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沒什麼,走吧。」
一行人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自動門之外。
以節當然也看見他了。
在人群中的他是那麼的鶴立雞群,他冰冷耀眼的光芒無法掩藏,不管如何,她就是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看見有個男人在她身邊,他不會嫉妒嗎?
她想他是不會的,他已經對她說得很清楚了,他要她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該死心了,就算看她靠在一個男人身邊也沒反應,這足以證明他對她的無情,既是如此,她沒必要再牽掛他。
「看你,生病了連醫生都不看,剛剛暈得多厲害,幸好大哥有來看你,否則你死在房子裡都沒人知道……」以楠絮絮念著。
「大哥,我頭好疼,我們快走吧!」她不想再待在這裡了,所有黑灼待過的地方,她都不想待。
因為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從此他們再無任何瓜葛,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