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矗立著雄偉壯麗的神廟式建築,空中過道像條巨龍,穿行雲層,環繞整幢祭氏主宅。清晨的飛鳥,停在龍形浮雕蜿蜒的柱頭,祭前禈離開主宅,步行越過油綠的大草原時,他微鬈黑亮的超短髮,已蒙上一層濕潤霧氣,涼風吹過他俊美青春的臉龐,他用手揉揉直挺的鼻樑,閉上天生傲氣的鷹眸,抿緊唇角,深呼吸,再睜開眼睛,敏銳地四處張望。
突然,他額際一抽,望住某處定點。沒預料到,會遇上這種事──
一名哭泣的女孩,蹲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路旁草叢中,裙襬暈染一片血紅,小巧的臉蛋佈滿淚痕,氣色極差,纖細的身子往草堆裡斜傾,人就不見了。
祭前禈跑下坡道,跳進長滿綠草的溝坎,露珠沾濕褲管。樹影遮蔽了青空,他看見女孩蜷縮身子,倒在一顆岩石前,幾株野生的蕾絲花被她壓在身下,印了鮮艷的血漬。她的額鬢破皮擦傷,雪白的肌膚滲出血絲。他蹲低身軀,檢視女孩的傷,確定她沒有骨折,便抱起她,往坡坎上走。
一輛吉普車駛過坡坎上的道路,隆隆響的引擎聲驚飛矮樹叢中的鳥兒。車上駕駛座的黑衣少年,機靈地撇頭,注意坡坎下的人影。
「前禈少爺!」黑衣少年猛然踩住煞車板,利落地躍離車廂,順著陡峭的地勢邊跑邊滑下坡坎,姿態像衝浪。
「羅憫,把車開過來!」祭前禈抱著女孩,步伐穩健地經過黑衣少年身旁,繼續往坡坎上走。
「車?!」黑衣少年羅憫遲疑了一下,緩緩轉動頭顱,目光愣然地追隨從祭前禈手臂垂下的染血裙裾。
「羅憫!」祭前禈腳程很快,晃眼間,已站在坡坎上的道路。
「是。」羅憫定定神,旋身跑向路旁的吉普車,跳進駕駛座,重新發動引擎,迅速倒車,停在祭前禈跟前。
祭前禈抱著女孩坐上車後座。
羅憫換檔,回頭問:「回主宅嗎,前禈少──」
「走快捷方式到龍鱗湖區找蘇林。」祭前禈指示道。「車子掉頭,入松林,順溪谷開──」
羅憫遵命地點頭,聽從祭前禈的一言一句,大踩油門,繞進松樹林裡。
崎嶇的石頭小徑太窄、太顛簸,根本稱不上是道路,石縫的泥土裡竄出不知名植物。車身壓過幾個大窟窿,劇烈震盪,幾乎翻車。羅憫只能握緊方向盤,竭力穩住,從後視鏡中,留意後座狀況。祭前禈單手抓緊椅座上方的橫桿,保持平衡,將女孩安穩地抱在懷裡。如果不是溪水潺潺的聲音,沒人會知道偌大的松樹林深處,竟有一條河流。河水很湍急,像是載滿生命力的希望列車,沿著岩石堆砌的河床,遁入地底巖洞,洞口有漩渦流捲,色彩奇妍的魚群躍出水面、逆流回游。那是「愛情魚」,雙裂的魚尾看似兩心交迭,牠們通常出現在高原上的龍鱗湖裡,沒人知道這美麗事物打哪兒游進龍鱗湖,據說發現牠們的源地,就會有愛情降臨。
松林野溪轉成地下暗流,地上是一片平坦的巖地,地勢順暢許多,吉普車駛了一段,前方又是松樹密林,林蔭小徑彎彎曲曲,暗無天日,車輪輾過落葉鋪成的道路,樹幹低處的細枝嫩椏啪啪掠過車邊,樹葉噴飛在羅憫雙眼。羅憫下意識垂眸,扭開車燈,一個閃神,前頭橫擋一牆綠籬樹叢,他想踩煞車,已來不及,整個車頭撞了進去,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車子就脫離迷宮似的樹林,恍若從一個世界衝進另一個世界,陽光乍亮,視線所及儘是氣勢磅礡的高原湖景。
「龍鱗湖?!」羅憫驚訝帶疑惑地低呼。
「快往蘇林的屋子!」祭前禈伸長手臂,指著湖畔山坡樹林上方的一幢白色屋宇。
羅憫瞠眸。那幢他再熟悉不過的建築──他竟不知道祭家主宅離這兒,原來……很近!羅憫拍拍後頸,扯開卡在門邊車外鏡上的樹枝,確定眼前不是幻象,腳踩油門,往白色屋宇所在方向駛去。
這幢地中海式屋宇建在花叢簇擁的石板坡道頂端,庭院的門柱是兩尊鶴鳥石雕。羅憫將車子開上坡道,堵住庭院出入口。
「怎麼回事?」抱著花束的美婦,單手拉開庭院木門,站在門邊,看著吉普車上的人影。「羅憫?!」
「奶奶──」羅憫的嗓音未落定,就被打斷。
「蘇林!這女孩一直在出血!」祭前禈抱著女孩跳下車,對美婦嘶喊,長腿快步走進屋宇內。
「奶奶,」羅憫熄了引擎,下車。「那女孩……」
「先進屋。」美婦將花束交給羅憫,邊說邊移動腳步。
羅憫抱著花,關上庭院木門,跟著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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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林的屋子,可說是祭家海島上的醫療中心。這海島高原,上上下下,任何嚴重傷病,到蘇林的屋子準沒錯。
多聞記得剛回祭家海島那天,父親多威帶著她,駕直升機,降落在大草原上,螺旋槳掀起的氣流與綠草混為一體,飄搖成一波波浪濤,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綠色的海,真的綠色,澄淨透徹,蒼翠無比。天空漫布著蕾絲花飛舞,她在草海裡奔跑,驚奇地發現那幢白色屋宇,像是綠色海洋中的珍珠。父親牽著她,走進那屋子。屋子客廳的白色牆面,鑲大理石腰線,浮雕大窗穿鑿在牆裡,俯對中庭。晶瑩粉嫩的榮冠花簇,擠滿鍛鐵窗台,清風吹響掛在屋瓦下的陶鈴。屋子的主人蘇林奶奶戴著綠松石耳環,髮髻綁著一條橄欖色絲巾,垂在雙肩,端麗典雅。蘇林奶奶是個醫師,貌美年輕,一點也不像是祖母級的長輩。父親說島上的人們都有絕色容姿,這裡是她的故鄉,將來她也會是一名大美人兒。
多聞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不管從哪個角度看,絕倫的臉蛋都是甜美嬌柔。她肌膚雪白,清湯掛面的黑亮長直髮,額前一排整齊劉海,細巧的眉,澄澈的雙眸,鬈翹睫毛,鼻挺唇紅。人家都說,她越長大越美,尤其笑起來時,神情沈斂著少女獨有的淡淡輕愁,真是揪人心疼。
蘇林坐在床緣,素手溫柔地撫著多聞的頰畔。這一年來,多聞更出落得成熟,個頭兒挑高,雖然清瘦,但身段已有個S雛型了。
「快十四了吧──」蘇林歎了口氣低語。
多聞的眼皮細微地跳動,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她上高原那一年,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白色屋宇裡的蘇林奶奶。
「醒啦,」蘇林見床上的多聞伸手擋在眼前,那張看不出年齡的美顏,浮現和藹的寵溺神情。「光線太亮?!」蘇林起身,走到窗邊,拉上雙層紗簾,阻隔陽光灑進窗扉。「當年六歲的女娃娃,已經是個小女人了呢──」她保持笑容,回床邊,雙手環胸站著,表情神秘地說:「妳姑姑多婕去了台灣,家裡沒有女性長輩可商量嗯?」
多聞摸摸胸口,漂亮的瞳眸流轉著。她六歲那年回祭家海島,給蘇林奶奶檢查身體,也是住這一間臥房。氣氛很溫馨,她躺在床上,雙手收進被子裡,發現自己的衣服已更換過,下腹似乎貼了一塊什麼東西,暖暖熱熱地,讓她的小臉悄悄地染了一抹紅暈。
蘇林執起床邊圓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給多聞。「喝下這個,就會比較舒服。」
多聞撐起身體,背靠繡枕,小心地接過蘇林遞來的杯子。溫熱的飲料,顏色很深,白煙散著淡淡糖香。她輕輕吹氣,啜飲一口,滋味甜甜的,卻不單單是糖水。
「這是第幾次了?妳今年要滿十四歲了吧?」蘇林優雅地坐入安樂椅,拉拉長袍裙,交迭起雙腿。
多聞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臉被茶杯遮了大半。再過三個月,就是她十四歲生日,大約在半年前,她的身體開始流出血來。她的週期很亂,有時伴隨著劇烈腹痛。她常常在夜裡起來,洗沾血的衣物和床單,她想,這種事不好告訴任何人,獨自在昏暗的浴室裡,雙手泡著低溫的冷水,奮力搓揉被單。她從來不敢開燈,怕看見那鮮紅色澤,眼淚一滴一滴在黑暗中滑落。
「以後要是不舒服,就待在家裡。妳今早昏倒在路邊,掉到坡坎下,幸好前禈少爺看到……」
多聞抬眸呆住,芙頰更加脹紅。居然是前禈送她過來的,她覺得好羞恥,無法消化這個消息。
蘇林撫摸多聞貼紗布的額角,說:「好好休息。女性的身體是很微妙,一定要善待自己。」纖指掀開紗布,查看她的傷,抹上另一種藥。
明顯的刺痛,讓多聞忍不住顫抖起來。
「抹上這藥,就不會留疤。妳也不希望妳父親回島時,看見這美麗的小臉蛋上多個『圖案』嗯。」
「謝謝奶奶……」多聞緊握茶杯,嗓音柔細,近乎耳語。
「把茶喝完。這可以調理身體,舒緩疼痛。」蘇林將她的茶杯注滿。
多聞低垂臉龐,乖巧地喝著。蘇林放下茶壺,離開椅座,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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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上的兩個少年走到房門前停住。後頭的那一名,伸長手臂要敲門。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衣服換好了!」蘇林看著祭前禈。
祭前禈旋身,往一旁的長沙發坐下,雙眼注視著牆上的畫作。
「奶奶,我正要敲門。」羅憫收回平舉的手。
蘇林將房門關好,放下卷在門楣上的簾幔。
「奶奶,那女孩沒事了?」羅憫問道。
蘇林瞅著羅憫俊悍的臉龐,若有所思地理理他的髮鬢。畢竟是祭前禈形影隨行的護衛,她這個孫子似乎熏染祭前禈的氣質,渾身輻射著一股酷勁,連髮型都是與祭前禈類似的利落短髮。「前禈少爺,」蘇林轉向祭前禈。他穿著羅憫借他的黑衫長褲,衣領有銀絲線繡的羅氏家徽;十六歲俊美的臉龐上,沈凝著超齡的漠然。「你今天怎麼會出門?」
祭前禈無動於衷,目光仍對著牆上畫作,像是靈魂已經掉進畫裡。
羅憫代為答道:「前禈少爺今天打算到學校一趟,我上主宅接他,途中發現那個女孩……她流了很多血……」
蘇林淡笑。「多聞沒事。虧你是我蘇林的孫子,一點女性生理問題,就驚嚇到你啦!」視線回到羅憫臉上。
羅憫愣了愣,恍然大悟後,尷尬地紅了臉。
蘇林呵呵笑著,精明流轉的眸光,早注意到沙發上,同樣脹紅一張俊臉的「賞畫少年」。
祭前禈的確是天生寡言、不與人熱絡,他喜怒不形於色,感覺有點孤傲,更多時候,他能使人強烈想起兩句諺語──
語言是卑賤的。
話是骯髒的。
這個少年縱使生性沉默,卻不代表他沒在聽人說話。他其實比任何人更衷於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只是永遠不會表露自己的欲欲,就像一隻狡猾的騷狐狸。
蘇林止住笑聲,擋住祭前禈看畫的視線。「羅憫,你如果想進去看多聞,晚點再來。她現在正睡著。」她摘下畫作,瞥一眼。「這『孤鶴』,你爺爺畫得淒涼,一點也不好,奶奶喜歡雙雙對對──」說著,她走向廊彎,身影消失。
祭前禈動了動,站起身。羅憫走在他後頭,離開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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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憫,你認識她嗎?」
「有點印象。」
「她的年齡──也是該到白家上課的學生吧?」
白氏是祭家海島上,負責知識教育的一支家族。今天,白家學苑那位曠課最多的學生,出人意料地來上學了。
吉普車行駛在寧靜平坦的高原主幹道,過了「白丘河」的石橋,一條磚紅色土道,寬寬綽綽,開在山坡中央,延伸接連山坡上的校舍。說是校舍,看起來卻像度假別墅,幾名男女坐在南歐風情的雨廊下看書聊天。紺青色的屋頂上,公雞形風向標旋轉不停。白花綠意鋪蓋整座山丘,好一幅莫內「果園人物圖」景象。
羅憫將吉普車停在土道旁的大樹下。雨廊那端帶領年輕學子閱讀的女性,走下台階,朝他們而來。
「伯母。」羅憫下車叫道。他的二伯母白曉然,同時也是他們的老師。
「你今天遲到了,羅憫。」白曉然笑著看向車上的祭前禈。「你來啦,前禈,要不要留下來上課?」
祭前禈跳下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
白曉然接過手,挑眉盯著他,柔荑輕巧地拆封。一個小絨布袋,隨著信紙滑出來。信是白曉然的雙胞胎兒子羅愉、羅悅寫的。她的一對兒子分別與祭前禈的大哥、二哥在島外,體驗不同的生活,偶爾寄東西回來,就由祭氏主宅總管統一收發。
「因為要過來拿書,所以你順便幫我帶過來嗯?前禈──」白曉然看完信,取出絨布袋裡的雙環碧璽戒,戴到指上。
「堂哥們送您的禮物?」羅憫記得這幾天似乎是羅愉、羅悅的十八歲生日,他們羅家有個傳統,會在自己生日時送母親禮物。
「你們都是好孩子。」白曉然拍拍羅憫的肩。
「白老師,我要的書──」祭前禈開口。
「幫你準備好了,」白曉然回道,手指著建築物。「在教室裡,上完課,就給你嗯?」祭前禈不喜歡團體生活,幾乎從不來上課,他一向在家自學,除非需要什麼特殊典籍、稀有讀本,他才會上白家學苑。白家人會抓住這極少數的機會,讓他在學苑裡待上一天,好好跟同儕接觸接觸。
「前禈少爺,我想留下來上課,問些問題,希望能解開疑惑──關於祭家海島的地形觀察……」
「羅憫,你在好奇早上松樹林裡的快捷方式嗎?」祭前禈望著被風吹起的白花兒,長腿往校舍邁開步伐。
白曉然笑了起來,對羅憫說:「進教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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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上課時,她在隔壁教室,是伯母的妹妹──夜然阿姨帶的學生。」
從二樓教室最後一排位子的窗口望出去,剛好是白丘河的船塢。傍晚時分,河邊起霧,奔騰的水流載著幾艘木船飄移。霞光漸漸縮進雲層裡,上完一天課程的學生走過石橋,手牽手散步回家,落日下的余影,看似一對對神秘戀人。
祭前禈自座位上起身,走出教室。一個月難得來上一次課,他還是不與人互動,總是等人群散盡,才離開。他經過隔壁門口,腳步停了下來,轉眼望進空無一人的室內。「羅憫,你記得她的名字嗎?」平聲平調的男中音,有點冷淡,彷彿不是這麼在意這個問題。
羅憫抱著一箱書籍,沈吟了一會兒,語帶保留地回道:「她好像叫多聞。」
祭前禈點點頭,黑眸轉黯,繼續往前走,拾級而下,來到一樓屋外,他們停吉普車的大樹下。「羅憫,你知道松樹林裡的那條快捷方式怎麼來的嗎?」他突然問。
羅憫將書籍放到吉普車後座,凝住眉心,表情認真地道:「研究島上地形景觀的老師說,祭家海島是多樣貌的高原島嶼,本來就神秘浪漫,而且還有很多地方尚未被發現,到處充滿驚奇與謎樣。」
祭前禈沒說話,長腿跨上車,神情深沈地坐在前座。羅憫上車,發動引擎,開了一段路後,祭前禈才又道:「那條快捷方式是元祠畫地圖告訴我的。」
羅憫忽然一震。祭元祠是祭前禈的堂弟,一個正處輕佻時期的十四歲少年。祭前禈絕非無故提起他──
「元祠少爺……」羅憫緩緩減慢車速,停在往高原祭家主宅與龍鱗湖的岔路上,靜默了幾秒,把之前保留的話說出口:「元祠少爺和多聞似乎是一對。」說完這話,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知道車該往龍鱗湖方向開。
祭前禈一路上沒再出聲。二十分鐘後,車子抵達蘇林屋子下方的石板路,正往坡道上爬。一抹纖細的人影從上坡,小心地靠路邊,往下走。他們的車子呼地開過。
「停車!」
羅憫猛地踩住煞車。
祭前禈跳下車,叫道:「妳要去哪裡?」他步伐很快,走向路邊的人影。
西斜的殘陽還能壓得她瘦小的雙肩,更顯嬌弱,任何人看了,都會想保護這人兒,為她擋風遮陽、阻雨掩雷,全心呵護在懷裡。「多聞!」祭前禈順口叫出,這個名字彷彿不是第一次由他的喉嚨發出。
多聞轉身,看著走來的男生,不確定他是否是在叫她。
「妳要上哪兒去?」祭前禈站定在多聞面前,審視她的臉容,發覺她的氣色明顯比早上好多了。
「你是誰?」多聞歪著頭看他,輕柔的語調不明白地問。
「妳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留在蘇林這兒休息?」祭前禈皺眉盯著她的眼。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強勢,或者他莫名的話語和態度讓她覺得被侵擾。她別開小臉,雙手放在胸前,低垂濃密的睫毛,看著地面,像一隻內向的小綿羊,怯怯低語:「我不認識你……」
「多聞,」羅憫也下了車,從祭前禈身旁站出來。「早上是我們送妳來奶奶這兒的。」
多聞的視線移至羅憫臉上,神情有些茫然。她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她上學時,見過這個男生,認得他是護衛家族羅氏的一員。
「羅憫,車我開回主宅,你不用送我。」祭前禈回到吉普車旁,坐上駕駛座,掉轉車頭,開到多聞身邊。「上車!妳要去哪兒,我送妳。」
多聞愣愣地望著他。她不認識他,不該上他的車,可當他伸出手臂,她居然連一字拒絕話語,都說不出口。羅憫不知何時站到她背後,輕推著她,使她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到眼前的大掌上,被拉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