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橋好奇地抓開車簾一角窺視,但見人群擁擠、市街繁華,人群中除了著漢服的漢人、著胡服的胡人,偶爾還可見到遠從中亞經絲路到中國經商的白膚洋人。根據歷史記載,此時的洋人確與中國有著某種程度的往來。而映橋看著看著,第一次這麼深刻體認到自己已融入歷史中。
李霆哪兒去了?心裡才這麼想著,眼兒一溜,就瞧見馬車不遠處,他高踞馬上虎虎生風、英姿勃發的模樣,所經之處歡呼聲驟起、鑼鼓甚囂塵上。不同於一般武將的草莽氣息,就不知要讓多少懷春少女對這位英挺俊逸、氣勢不凡的定北王漾起春心。
自唐軍入關,潼關守將張揚便速速相迎、事必親恭,一副卑躬屈膝、巴結逢迎的嘴臉。對這一輩子難得盼到幾回的貴客自是不敢有絲毫怠慢,心裡打的如意算盤是,若今日伺候得當,等李霆另日坐上龍位,他這小小的潼關守將還指望他提攜呢!
因此早早就將李霆及隨行的映橋接入他的宅第作客。
馬車一停,知已抵目的地,映橋才抓開車簾就有數名侍婢上前攙扶。初至陌生之地不免忐忑,映橋不安地四處搜尋李霆的身影,才發現他正投給她一個安然的笑容,但才一轉身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好跟著領路之人到暫住的內院休養生息。
張府在潼關是屬一屬二的大宅,雖不及長安定北王府來得壯闊講究,但也是庭深院闊,在僕眾的帶領下所穿過數個迴廊、院落,著實費了映橋好大的功夫才記住路徑。
「姑娘可先稍事休息,今晚我家老爺設宴款待各位,待晚宴前我再讓這兩個丫頭服侍您沐浴更衣。」張揚的夫人王氏一臉諂笑,設想周到,當場要身旁兩個貼身丫環好生伺候著。
「休息?我想是不用了。如果張夫人方便,可容得映橋先沐浴更衣。」到這唐朝已月餘,總是住在營帳裡而未好好打理過身子。第一次住進這有屋有頂的房子,自是特別珍惜,寧願捨棄睡眠好好洗個過癮的澡了。
張夫人一雙勢利小眼仔仔細細打量這定北王的侍妾。果真氣質雍容、談吐不俗,只是……嘖!嘖!當人侍妾未免可惜。
「呵!呵!當然,當然。」王氏掩嘴笑得虛偽,一轉身便對著兩個丫環疾聲厲色:「還不下去準備!」
看王氏前後態度差別之大,映橋轉身咋咋舌。「張夫人如果不介意……」入得房內,映橋歉然地作勢關門。
「是,是,姑娘請便!」王氏站在房門外仍是三八兮兮的諂笑。
映橋關了房門,也順便把那令人不敢恭維的王氏隔絕於門外。
不多時,映橋房裡抬進了一個盛滿溫水的大木桶,看著就有教人一躍而入的衝動。
「姑娘請!」那兩個平日被張夫人責罵慣了的侍婢才說完,怯懦的欲幫映橋更衣。
「不!不!」映橋急嚷嚷,抓緊身上的蟬衣猛搖頭。洗澡事關個人隱私,她還沒有開放到那種地步。「我可以自己來。」
「姑娘,服侍您更衣沐浴是我們下人的責任,您可千萬別折煞我們呀!萬一夫人怪罪下來,奴婢們可擔不起啊!」眼見無法交差,兩個侍女可急了,淚在眼眶中打轉,心急的一伸手,就將因自責而愣在一旁的映橋身上蟬衣給剝了去。心想只要交了差別惹惱主子,管她這攀著龍身的卑微侍妾有何反應。
「你們不可以強人所難呀!我真的可以自己來,你們夫人若怪罪下來,我讓王爺跟她說去……喂!喂……別這樣啊……」
兩個人四隻手扯亂了映橋的衣服,害她差點沒喊救命。她是保守,保守到不習慣在人前赤身露體。以前靜靜邀她去進二溫暖她也沒敢去,更何況是讓人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地幫她洗澡。
忽地,房門「刷!」一聲被推開。房內三人同時錯愕地看向門口擅自闖入的高大人影。
喂!這人很不禮貌哦,人家正忙著脫衣服,他要進來也不先敲敲門。
李霆忍住笑意,瞥了眼被扯得一身狼狽卻又死命護住殘衣的映橋,悶哼一聲:「都下去!」
「是,王爺!」兩名侍婢無奈地收手,福了福身子,識相地關門離去。
有他定北王頂著,勝過她史映橋千百句話。怎會差這麼多?
「哪!看看喜不喜歡?」悠哉地拿開床上她急欲伸手取來遮身的外衣,李霆自懷中取出一個錦盒遞給她。但才走到她面前,她即畏縮的往後退幾步。
「隨便。」
「先看看再說吧。」
映橋怯怯的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裡頭全是一些珠玉、彩翠、金步搖等首飾。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對珠寶、古物有研究,一眼就看出錦盒中飾物的連城價值。
她連連搖頭將錦盒遞還給他,卻又讓他給推了回來。
「這不算什麼的,只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原來他的消失不見是上街採買這些首飾,亮了商家眼睛也肥了老闆的荷包。
「可是……」她還想說些什麼,卻教他不容反駁的眼神給堵了回來,看來是非收下不可了。但東西送到,人總可以走了吧,人家還要洗澡呢!
李霆從容的走到門前上了門栓。
「對不起,你可以走了……」映橋不好意思地遮掩身上裸露的部分,指了指門。人家沐浴他還坐得四平八穩,不快走?尤其他那雙放肆的有色眼睛,真恨不得把他雙眼蒙上。
「為什麼我得走?你是我的還怕我看?」他唇角揚起邪邪的笑意,說著說著,竟開始動手褪去自己的衣衫。
難不成他也想……映橋瞪大一雙水汪汪的眼眸,盯著他利落的動作……「李霆!」她立即捂上眼睛大喊。管他什麼王爺、元帥,在她眼裡他只是李霆,一個冤家、一匹色狼。
李霆早已習慣她連名帶姓直呼他的名諱,但見她以往挑逗他的勇氣全不見了,反而害羞極了,就教他抑不住的狂笑出聲。
「映橋,我們共浴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何至於如此害羞?」
一邊說著,一邊手也沒停的脫了衣服,往大木桶跨進去。
「過來!」李霆看看身旁的空位,大方的邀請她共享鴛鴦浴。
「誰理你?」她氣呼呼的拿起外衣穿上,鼓著臉頰就要扳開門栓走出去,但手才觸及門時,就被李霆閒適的言語給喚住腳步。
「如果你想讓人伺候著就儘管出去。相信我,那兩個丫頭肯定在外面待命。」吃定了她的保守,他涼涼的應對。只是不解,讓下人伺候沐浴更衣乃稀鬆平常之事,她何以如此抗拒?
「你……」
「過來吧,幫我擦擦背。」無視於她氣鼓鼓的雙頰,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一副理所當然。
氣歸氣,映橋還是依言走了過去,拿起布巾揉搓著他寬大結實、肌理分明的背。不可否認的,李霆擁有一副很令女人垂涎的健壯身材。
慢慢搓著、搓著,精神有些微的恍惚,直到被他反身一提給丟進木桶中,差點淹死在水裡才恢復神智。
「咳!咳!」吃了幾口水,映橋猛咳了幾聲強烈抗議著。
「放開我!你自己洗,別拖我下水。」使勁撥開他自背後伸出,禁錮在她腰上令她動彈不得的大手。
「來不及了,不是嗎?」他壞壞的在她耳後敏感部位吹氣,輕嚙著她的耳垂。只片刻她便停止了掙扎,任他在她柔美的頸肩印下無數個吻。
咦?以前那個謹守禮教的李霆哪裡去了?原來他還是個調情聖手。映橋心想真是自己低估他了。
直到他欲動手除去她身上的衣服,門外適巧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王爺!王爺!」
「什麼事?」他不悅地對著門外問。
「稟王爺,軍隊中抓到有人在伙食房下毒,周將軍請您過去一趟。」
李霆臉色一沉,隨即起身匆匆著裝後,憤然地邁出房門。
見李霆離開,映橋雖鬆了一口氣,卻也帶著幾許悵然,緩緩除卻濕衣,好好的將身子滌淨……☆☆☆☆☆☆☆☆☆☆☆☆李霆下令封鎖有人在伙房下毒的事,秘密處理之後,軍隊一切作息照常。
是晚,張揚在府第置酒宴請王師部將。席間胡琴、琵琶爭鳴、羌笛奏樂,更從胡姬酒肆請來波斯舞孃助興。
在一陣諠嘩叫嚷、傳杯碰盞之後,個個酩酊大醉,摟著身旁陪侍的美艷多情樂女調情作樂。
映橋亦是座上客,遠遠的獨據大廳一角。她今天被那兩個侍婢打扮了一身胡服,窄袖綠短衣、下著鵝黃長裙,是這時代流行的裝扮,與身著V型領、雙乳半露的大膽樂女相較,硬是把那些庸脂俗粉給比了下去。
她的衣著雖不暴露,但那股風華氣韻冠群絕倫,巧笑倩兮,顧盼流轉儘是萬種風情。
逢此頗具考古價值的盛宴,她的心情該是高興的才對,但一見到坐在首位的李霆與座旁兩位艷麗大膽的樂女自在適意地談情調笑,任那樂女媚眼挑情、溫柔依偎,映橋就是快樂不起來,一顆心蕩到谷底,悶坐一旁。
偶一抬眼向他望去,正好觸及他凝視的眼,她也不避諱,直盯著他瞧。誰怕誰?還怕看輸他不成!有美女左擁右抱、大膽親熱,還瞇著一雙色眼看她幹嘛?
見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要她過去坐他身邊,她是起身了,但只是識大體的朝他福了福身子,告知被遣來請她的僕人,她身體不適想回房休息後,即帶著滿腔濃烈的醋意轉身離席。
我在吃醋?她想。心裡不斷告誡自己必須杜絕這種念頭。反正就要走了,何須在意?
隨侍提燈的侍女推開房門請她入內。映橋呆呆地在床沿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實行她的逃脫計劃。
「呃,我想吃點冰糖燕窩,可否請你們替我準備?」
「是!」
其中一個侍女銜命離去,可還剩下一個,於是她再尋了個借口。
「我想讀一點書,可否請你到張老爺書房替我找來一本詩集?」
愣在一旁的丫頭面有難色。她們就是不識字,否則哪用得著來給人當婢女,要她去找「一本書」可比登天還難了。
映橋當下會意自己觸著了人家的痛處,遂改口道:「那麼你隨便找本像樣的書來即可。」
像樣的書?這婢女又有意見了。「姑娘,小翠不識字,不懂何謂像樣的書。」
「隨你拿,只要你看著順眼便成了。」標準已降至最低。燉燕窩需要時間可以讓她從容去尋找白天記下的路徑,但至書房隨便拿本書——可就不敢保證了。
見小翠一走,映橋也隨手抓了件披裘跟著小翠後頭往外跑去。
穿過層層院落,看著淒清的夜色,一想到此去前途茫茫,將與李霆那冤家永別,心有千萬般的茫然與不捨,待伸手撫上頰上的涼意,始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腮。
但非走不可的腳步不能停,心再疼亦得往前。拭一拭淚,再抬眼環視週遭的花木扶疏、小橋流水,襯著幾可亂真的假山,竟是白天所未見的陌生景象。
原來迷了路!
「明明記得這裡有一道花鳥雕刻栩栩如生的圓形門,怎麼不見了?」映橋在原地焦急地轉了轉,聽著樹叢裡異樣的動物聲響、詭譎的樹影搖曳猶如鬼魅吞噬人前的張牙舞爪,心底不禁泛起一陣懼意。
就在又急又怕、不知所措之際,忽地,樹叢裡竄出一隻類似松鼠的小動物急往她身邊的樹上爬去,嚇得映橋驚叫一聲轉身就跑,不料才跑幾步就撞上一道結實的肉牆。
待抬臉一看清來人的面目,隨即又心虛地放聲尖叫。叫聲未歇,就教那人以唇堵住了她的嘴,直讓她塞回驚呼。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李霆雙眼裡透著精銳犀利,睨向仍攤軟在他懷裡的映橋。
她知道他起疑了,硬拗著轉移他的注意力。
「筵席散了?也許你還有餘興節目,何不快些去?不用管我了,免得小姐們失望了。」說出口的話雖是為轉移他的注意力,但也掩不住心底濃濃的醋意,愈說愈是激動。
「逢場作戲,我自有分寸。」李霆看穿她的醋意,心中不免狂喜。但這次映橋打錯了如意算盤,想藉此矇混過關、轉移話題?但看他陰沉的臉色就知門兒都沒有。「你最好照實回答我的問題!」
嚇誰呀!這臉色!
「天氣熱,我睡不著……出來散……散步。」映橋被嚇著了,顫著聲音回道。不常說謊,說起謊來還真是心虛得緊,她深吸一口氣只希望他能相信。
「天氣熱?還帶著披裘?」
「是啊,出來散步又怕著涼,所以就披上了。」說了第一次謊,到了第二次就自然多了,口氣也跟著篤定多了。
他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利眼瞅著她,她早已垂下濃密的長睫不敢直視他。
映橋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將手探入她的衣襟中。
「你……你又來了!」她捶打著他的胸膛。「放手!」
明知她抗拒不了他,還動不動就人身侵犯,簡直是虐待嘛。
「瞧你一身汗濕的,可是真熱啊!」李霆閒適的收回手,臉上那一層如霜的肅然不見了,換得的是一張迷死人的笑臉。
天知道她一身汗濕流的是冷汗,可不是熱汗。總之不管是什麼汗,總算騙過他了,該慶幸的。
「是呀。」皮笑肉不笑地再作勢用纖纖素手*(了兩下以加強說服力。
「來!」他才開口就已抱起她往屋頂上飛去。
「啊!」如此出其不意的,映橋又是一聲驚呼。
「如果你這是邀請我吻你的話,就儘管叫吧!」李霆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在屋頂上了,再抱著她一縱身,立即來到屋頂最高處的中樑上。
「你……你會飛?」
「傻瓜!這叫輕功,如果你硬要說是會飛也是行得通的。」他放下她,逕自往中樑上一坐,再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乖乖地在他身邊坐下。他手一攬,又將她納入懷中,她也就順勢將頭往他的頸窩一靠。
「這樣好多了是不是?」屋頂上涼風徐徐,確實消除了許多暑氣。
「這夜景似乎有些暗淡。」映橋看這潼關城的夜景,心中忽地湧現一陣思鄉之愁。
在另一個時空,在她家二十三樓的窗子往市區望去是多麼的燈火輝煌,燦爛奪目的七彩霓虹豈是這稀疏油燈構成的夜景所能比的。
她想家、想親人、想同學、想朋友、想靜靜是不是還守在馬來西亞等她回去……「你有心事?」
「這樣美好的夜……」她哽咽著透露自己的心事。「我……我想家!」
想家?李霆見她如此傷心雖是心疼不已,但機不可失,正好可以問問她的出身、背景。
「可以談談你的家鄉嗎?」
「我的家鄉是個美麗之島,與你們這裡已經不是用距離可以推算的了,而該用空間,第三度空間、第四度空間之別。我的生活很單純,每天上學唸書、回家就做功課,生活中除了你還是你。你總是那麼疼我、寵我,還說要等我長大,畢業後就結婚……」她已淚流滿面,緊緊環住他,惟恐他就要消失了般。
抱住李霆哭了好一會兒,映橋才又吸吸鼻子說道:「我們不同於你們的是,我們的君主是由人民選舉所產生,不是世襲,所以也沒有皇族,更沒有像你這種仗勢欺人的王爺……」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還仰起臉伸手往他胸前一擰。
「喔!你這隻小手!」他抓住她的纖柔小手沉聲警告著。聽她說什麼空不空間,什麼她的生活全是他,還由百姓選王的話,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當場評斷全是她今晚醋極了,拿來氣他的鬼話。「等等!我何時仗勢欺人了?」
她笑著,嬌柔的往他性感的唇上輕啄,腦子裡記起的是他對她的好、他的呵護、他的愛,而忘了他終究無法對她專一的事實、忘了自己將死的事實。
「映橋,你這是在引誘我。」他意亂情迷的低吟一聲,就要抱起她飛下屋頂。
「等一等,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呢!」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怪只怪今晚很適合談心。
他耐著性子又坐回原位,繼續聽著她令人啼笑皆非的神話。
「我們的科技很發達,你們這時代還用刀劍打仗,我們卻已發展到核子彈。只要一顆便可毀掉幾個像潼關這樣的城市,幾年內片草不生、被輻射污染的人畜皆亡。」
「哈!」他忍不住大笑一聲,差點脫口說出「荒唐」。他帶兵數年,若有這種東西還怕回紇、吐蕃、高麗進犯?大唐強大的版圖也不僅止於此了,更不用以和親的方式被安排與吐蕃公主訂下讓他不屑的婚約了。
「還有、還有,我們出門不騎馬,是坐汽車、飛機,一種比鳥飛得更高、更遠的交通工具。」見他似乎不信,她更急切的想解釋。
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看出他的不耐煩,她噘起嘴掄起粉拳往他胸前一捶。「那你一定也不相信我們那裡的人到過月亮和星星上嘍?」
人到過月亮和星星上?李霆開始同情起映橋來了。那是嫦娥和吳剛,還有那只搗藥的兔子,看她說到哪裡去了。
「映橋,敢情這陣子旅途勞頓,你是累著了才有此奇想。等再過半個月回到長安,日子就不一樣了,你也會好一點……」他滿含憐惜的鎖住她一臉純真。
「我說的是真的!」
她挺直身子認真地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狀,卻教他給握入手心。
「我知道!」同情的拍撫她的背,點點頭安慰她。
「算了!」看他那副表情簡直雞同鴨講,她也不指望他懂了。歎了口氣,倚著他,低頭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說:「談談你自己吧。」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談的。」李霆拆下她今天綰著的雲仙髻,撫弄著她光滑如絲緞的柔髮。她梳起髻來是很美,但他總愛撫摸她這波浪般的長髮。映橋很美,不僅思想或外表都有一種很獨特、很吸引人的特質,也由於這特質讓他百般著迷。
「你怎麼了?」她仰起小臉,拉回他飄遠的思緒。
「呃!沒什麼!」他瞥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投向遠處在夜色中更顯墨黑的山巒。
也許他有個與吐蕃公主的婚約可以談,但卻絕口不提。
「你也想家了嗎?」
「我?想家?」他拉回視線看著懷中黏人的麥芽糖不禁想笑。想家是婆婆媽媽的玩意兒,男兒志在四方,豈能如此傷懷!
「那麼……」
「除了父皇和母后,我實在不知道府裡還有誰可想的。」如果有個讓他牽掛的人也就罷了,但牽掛的人就在身邊,也就不用去想了。
她調皮的扯了扯他高挺的鼻樑,他哇哇叫了聲,亦不甘示弱的在她身上哈起癢來。
她咯咯地笑著抵抗他的侵襲,最後仍不支地笑倒在他懷中。
他自背後擁著她,笑著親吻她的頸、頰,她受不住癢的撥開他的手站了起來,張開雙手維持平衡,在細細的中樑上好玩的走著、跳著。
乖乖!往下一探,這高度約有三層樓高,掉下去還得了?不過有他這武功蓋世的俠客在側,她何懼來哉?他總不會見死不救的呀!
李霆見她不怕死,擰著眉,臉色難看至極,乾脆雙手環胸看她搞什麼鬼。
「開心一點,我可是學過體操的哦,平衡這道理我懂的。」她嘲笑他的杞人憂天,還想拿把銅鏡來照一照他那張苦瓜帥臉。今天要不是她穿著這身胡服裙裝,否則還真想露兩手平衡木上的基本動作給他瞧瞧呢!老看他那麼威武神勇,就想挫挫他的銳氣。
「你……給我回來!」懸吊著一顆心,他還是沉不住氣的開了口。
「還有啊,在我的家鄉是女男平等的,你應該學會說「請」。」
「那是什麼鬼地方!」他氣急敗壞的啐了聲。
話才說完,就聽見她慘叫一聲跌落屋簷。叫聲未歇他已做出反應,身形一晃,立即接住她輕輕落地。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放下她,見她一臉慘白,他還是忍不住輕斥,一把將她摟進懷中。
「李霆,如果我摔死了,十年以後你還會不會記得我這個人?」
「傻話!果真有這麼一天,我記得你這個傻蛋做什麼?」
他玩笑的一句話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推開他,呆呆地凝了他好一會兒,便黯然地轉身離去。「我先走了。」
這個人真是沒心、沒肝、沒肺,若她死了,別說十年後,他只怕是馬上、立刻忘記她這個人。
「對了,你記得我的房間往哪裡走嗎?」走了幾步,她忽地旋過身問他。這才想起自己是迷路被他給碰上的,今晚是鐵定逃不出去了,可是房間該怎麼回去呢?
他搖搖頭,對這個夜晚還跑出來散步的路癡可是沒轍了。
「走吧!」不等她再開口,他已拉著她的小手往反方向的幽徑穿梭而去。
「你知道你很討厭耶!都準備馬上、立刻將我忘記了,還拉著人家的手不放!」她使勁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總是徒勞無功。
「映橋,你知道你真的很獨特?獨特到和我所見過的女子全然不同。」他突地停下腳步,手不放,又將往前走的她給拉了回來。
「那又怎麼樣?我是不比你身邊的鶯鶯燕燕有趣!」不幸的,讓她又想起今天晚宴上他與樂女的調情,咬著牙,又是酸味沖天。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沒有權利吃醋,她不是他的唯一,這是他早言明的。
「你——嫉妒?」他有趣地審視她脹紅的臉蛋,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得晶瑩剔透,讓人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王爺,你以為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反問。若他膽敢說個「是」字,非踹他一腳不可。
「王爺?你還知道我是王爺?」李霆挑眉睨向她。原以為她只會連名帶姓地喊他李霆,現在肯叫他王爺雖是揶揄的成分居多,但聽起來還挺順耳的。
「討厭!」她嘴巴裡客客氣氣的叫王爺,其實滿肚子壞水,果真提腳就往他腳上一踹。而李霆也沒閃,不痛不癢的見她跑得夠遠了,輕功一使,輕而易舉的趕上她,往她身前一攔。
「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特別!」他想不透,長這麼大也從來沒有人敢踹他,只有她——史映橋。
無論如何,今天非得把她的身世弄明白。
「走開,我想回去睡覺,而你那些樂女可能也等得不耐煩了,還不快去!」若他現在想殺她,她可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你到底是誰?」他沒給她再踹他一腳的機會,捏住她的手腕執意要答案,不意卻瞥見她手腕上的紅白絲線,疑惑地再問:「這絲線……」
「不用你管,剛才在屋頂上我已經說了……」
「映橋!」他沉聲警告。
她撇開臉拒絕再答,卻為他加諸在手腕上強勁的力道而痛得差點掉下淚來。
李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放開她的手腕,順順當當的再拉起她的手往房間走去。
☆☆☆☆☆☆☆☆☆☆☆☆
兩個人默不作聲的一路走到房間門口,李霆長手一伸,開了門讓她入內。
「晚安!」她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一想到他要去與那些樂女鬼混一整夜,真想哭!
悶悶的垂下羽睫就要合上門,哪知他的大手一撐,她是推也推不動。
「這是我的房間,你做什麼?」眼巴巴的看他侵門踏戶、邁著穩健的步履進房,她是無能制止、也制止不了。
「映橋,你該說這是我們的房間,而不是你的房間。而我想做什麼?」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該知道的!」
他跨進屋內上了門栓,即開始更衣準備上床和她共赴雲雨,看得映橋目瞪口呆,一時反應不過來。
「等一等!前些日子是因行軍不便才勉強共榻,現在入了關,我就不信這偌大的張府再找不到一個房間可以供你棲身。」回過神,她鼓起勇氣說著。
「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你想他們還會另外為我備房?」
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毀了!毀了!她的名譽全被他給毀了。
「李霆,反正我的名節被你毀了是事實,你要留下來也行,不過咱們先說好,仍是楚河漢界互不侵犯,否則我寧可在桌子上趴睡一整晚哦!」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可不能強碰,委婉動之以情他或許會放過她一馬。
不過這張府的軟榻可比營帳內的暖炕小太多了,如何劃清界限可是個問題。
「映橋,你總是對我這麼殘忍!」他只著襯衣自背後環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喃。
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因慾望而悸動,每寸肌肉都像繃緊的弓弦,他想得到她,狂野的宣洩長久累積的慾火。
至於那些讓她很在意的樂女就甭提了。他是風流可不下流,豈會將那些樂女放在眼裡。
「別……別這樣,名節被你毀了已經夠慘了,你還想毀得更徹底,把我的清白也奪去?」顯然他已將她說過等他能視她為唯一時再來要她的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但這是原則問題,可不願就此讓他佔了便宜,可……可他又來這一套,真讓人招架不住!
「是你挑起的,這個教訓是告訴你不要在屋頂上引誘男人!」
「喂!這話從何說起啊……」怪只怪她的情緒因想家而容易感動,怪只怪屋頂上當時的氣氛太好……「那就什麼都別說。」李霆可忙著。性感的唇貪婪地吻著映橋如遭火炙的柔膚,哪來時間說話?雙手還得忙著扯下她的衣服……「李霆,住手!我不要……」映橋倒抽了好幾口冷氣,被他一推,便軟軟的躺到圓桌上,任他撕下她的衣服,將臉埋在她美好挺立的胸前恣意吮吻。
一想到自己為他可以不惜生命,而他不給承諾,卻只自私的想佔有她的身子,情急之下,她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壺往他臉上潑去。
老天!他這是招誰惹誰了?李霆抹去臉上冰涼的茶水,像是挨了一記悶棍般難受。
「我終究得離開的,何苦過於親密,徒留憾恨。」映橋的神色中有抹絕然,撐起身子揪住胸前被扯亂的衣服囁嚅著。
然而她的話才出口,就見李霆臉色大變。此時這怒火焚身的男人是那個總是對她溫柔體貼、呵護備至的李霆?
離開?她始終未曾放棄這個念頭?李霆緊握雙拳,憤而往檜木圓桌上一擊,圓桌立即裂散成一堆木頭散置在地。想他李霆何曾對女子如此在乎過?而映橋竟敢如此踐踏他的真心,無一刻不想離開他!
「大唐天子腳下,你能逃得出我的掌握?」他自齒縫中怒然的迸出這一句話。
如果她就此在這世界上消失了呢?就算他坐擁天下又如何掌握得了?映橋抖不開臉上那抹淒然,轉過身暗自垂淚。
「死了這條心吧,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記住!你是我的,而我終會得到你!」李霆心火狂燒,撂下霸道的警語,提步就往門外走去。
門「碰!」一聲被關上,映橋跑上前,把門栓緊緊扣住後,反轉背靠著門悲傷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