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兩個簡單的漢字帶給我莫大的恐懼。
我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失眠，連續一個星期擔心受怕了。
私立學校就是私立學校，老師的工資居然與學生的考試成績，平時各種表現直接掛鉤。基本工資本來就少得可憐，加上那班祖宗的配合，這個月能拿到人民幣十元整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他們本來資質就不高，加上跟勤奮二字無緣，再加上最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對我的敵意那麼深，他們一定會緊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為了讓自己班級的成績看上去好看點，我打算找班上的同學逐個談話。雖然知道這樣做的效果不大，我還是做了。
葉飛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大大咧咧地坐在我面前。
「在家裡見面還不夠，還要到辦公室見。」
「什麼？」
「我日程安排得很緊，有話快說。」
態度囂張，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就要考試了，我希望你——」
「別，別，千萬別。」
「我還沒說呢！」
「你未免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你不就是想說要考試了，要好好複習，不要開天窗，不要讓你在試卷上看到鴨蛋嗎？好，看在我們同居的面子上，我不會考鴨蛋的，送你一根油條好了。」
「同居？喂，你——」
「噓，別發火，火氣是女人的殺手。」
就在我眼前，他旁若無人地從口袋掏出一盒香煙，動作利落地抽出一根並叼在嘴上點火。
我很氣他居然當著我的面，大咧咧地抽起煙來，那種全然不把師長當一回事的態度惹火了我。
「辦公室裡不能抽煙，快把煙熄滅。」
我的怒意似乎一點也起不了作用，葉飛唇邊露出一抹譏笑後，又自顧自地吞雲吐霧起來。
「喂！」
可惡！這個可惡的小鬼！
「你成年了嗎？學生不准抽煙，這裡是學校。」
我憤慨地睜大了眼，想也不想地搶下他含在唇邊的香煙，然後丟到地面上踩熄。
葉飛愣愣地看了下被我弄熄的煙蒂，似乎要確認這事並沒錯似的，隔了近三十秒後才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來學校這麼久，還是沒任何長進，想不想聽聽我的忠告。」
「忠告？」
這下子輪到我冷哼了。
顯而易見，他的態度告訴我，他壓根兒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他忽地開口問了個敏感的問題。
「喂！你知道光是這學期我們班就換過九個班主任吧？」
「那又如何？」
我一點都不覺得那和自己有關聯，當然好奇心還是有的。
短短幾個月就換了九個班主任，其中一個還精神失常，這種輝煌的紀錄，想讓人不好奇都很困難。
「那都是我造成的。」葉飛突地爆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什麼？」我不禁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年久失修出現了故障。
「他們之所以會離開這所學校，全是因為我想那麼做。簡單來說，只要讓我看不順眼就準備走路，明白了嗎？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不會吧？這樣重大的事件的處理不是屬於校長的工作範圍嗎？一個小小的學生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量呢？
我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怎麼可能？」
「你不相信？」
我的表情一定洩露了我的想法，因為葉飛正不悅地瞪著我的臉。
「你讓我怎麼相信，騙人也不是這個騙法。」
「你又不是小女孩，有騙你的必要嗎？不相信就去問校長。」
「可是——」說實話，我還是不能相信這樣年紀的小孩子有這麼大的能力。
「只要我看不爽，你隨時要有捲鋪蓋走路的打算，所以你應該曉得要怎麼做才能保住飯碗。」
「你是在威脅我嗎？」
「沒錯，也可以這麼說，但我剛才說的話也確實都是事實，你最好記清楚。」
「除了校規還有法律。」
「老師，沒想到你這麼天真耶。」葉飛忽然爆笑出聲。
「——」
「你可不要挑戰我的耐性，你再逼我試試看。」
「好期待，真想看看你到底會怎麼對待我呢？」
被這些傢伙驅趕出學校似乎是避免不了的下場，但要我屈服在這小鬼的淫威下？我還不至於那麼沒志氣。
我並非正氣凜然，也從不認為自己會為了正義感那種東西做任何犧牲，但我就是看不慣葉飛那種作威作福的態度。葉飛的所作所為正好刺激到我堅守的原則。即使曉得自己才剛起步的教師生涯很可能沒過幾天就會結束，也絕對不打算就此屈從。
「好啊！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本打算鼓勵他好好複習，沒想到最後演變成戰爭宣言。
不管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兵來將當，水來土掩。
那群祖宗真是太配合了。短短的一小時考試時間，居然抓住了二十二名作弊者。不是吧！全班一共三十五名學生，竟然有二十二個人作弊，作弊率高達62.8％。當然另外十三個人也沒閒著，不是交了白卷，就是自我發揮。
這下我可成了哈津學院知名度暴漲的人物，被拉到校長辦公室訓話自然是難免了。
第一百零九次詛咒姓葉的混蛋。
剛一上班就開始應付找上門來的老師，這已經是第三位老師了。臉上盡量賠著笑，心底開始歇斯底里地用力叫罵。
「這是貴班學生的考卷，我們考的是數學，不是英文，你看看這卷子從上到下全是英文字母。」數學老師將一張塗改得亂七八糟的考卷遞給我。
我一臉歉意地接過考卷，一面道歉。
「不好意思，他們就是貪玩了一點，他們本質不壞，辛苦了，辛苦了。」
「作文要求寫的是說明文，不是情書，你看他都寫了些什麼？」語文老師將試卷丟在桌上。
好，好你個葉飛！夠絕！
一路氣勢洶洶地飆到教學區，我不斷深呼吸，試圖讓自己沸騰的情緒平靜下來。
我是老師，不可以隨便體罰，要用愛的教育感化頑劣的學生。
怒氣沖沖地衝進教室。我將試卷丟在葉飛面前。
「這是什麼？」我壓抑地問道。
「親愛的老師，這是試卷啊！是你們欺負我們這些弱者的武器。」葉飛衝我眨眨眼睛。
「你到底怎麼考的，1分？」快爆發的我瞪他一眼，同時在默念：不可以發火、不可以發火……
「我上次不是說了，送你一根油條，請查收。」
「嘴巴很利索，腦子怎麼就這麼不好使？」
「呃，一次考試並不能定終生。」
「你還有理了？」
「考爛就算啦，大不了下次用功一點嘛，別生氣，火氣大容易便泌。」
「我一定會被你氣死！」我氣得朝葉飛那顆大頭狠狠敲下去。
「你又體罰我。」
「聽好了，把英文單詞給我從後到前背熟，數學公式默寫十遍，說明文作文寫三篇，下個星期一準時放在我辦公桌上，敢遲交試試看，我會讓你痛不欲生。」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看著卷子上鮮艷的1字，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起了波瀾。
「就算從頭到尾全部選擇B也能混個四五十分，你怎麼能就考一分呢？」
「我很不簡單吧？」
葉飛長相不僅達標，還是超級達標，可他的智商真的就差了那麼一點點。我甚至懷疑，他小時侯是不是被豬親了，被驢踢了，喝的不是奶粉，而是糨糊。
「你還真是可憐，連好賴話都聽不懂。」我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校長的催眠曲唱得很不錯吧？」
「你還敢揭我的傷疤。」
在朋友眼中我得到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在一所名氣大大的學校工作，報酬豐厚，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可是這裡面的痛苦，這裡面的辛勞只有我知道。
雖然對學生意見多多，可對學校的各種設施真是無可挑剔，尤其是圖書館。圖書館內的藏書比市圖書館的種類、數量還要多。有條件就利用，有免費使用的機會就抓住。
說句老實話（不能讓校長聽到的話），圖書館完全就是一個擺設，一個多讓學生家長掏學費的借口而已，圖書館裡連個人都沒有。這樣也好，我可以在書海裡自由自在地遨遊。
「這麼巧啊！」楚凡笑著在我對面坐下。
楚凡身著優雅的灰色西裝，淺淺的笑容，紳士風度盡顯。笑起來眼角處有淺淺的皺紋，卻平添幾分滄桑魅力。
「是啊！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嗎？」
「你不是校長嗎？校長不是應該穿梭在大會小會之間嗎？」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就是副校長與正校長之間的區別啊！工作還適應嗎？」
「還不錯。」他可是副校長，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也不能亂說話。
「加油！」楚凡向我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真難想像一向西裝筆挺的楚凡會做這種誇張的動作。
「當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樂觀。」楚凡投給我一個大大的微笑。
英俊的男老師永遠是吃香的，這是千古來不變的定律，更何況楚凡擁有一張足以媲美影視明星的臉。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的卡通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這麼晚了，我們走吧！」
搞什麼，居然關門了。
我用力拍打著大門，希望那個被大家稱為奇跡的東西趕快降臨。
最近真是霉運當頭照，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轉運呢？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關門了？」楚凡說。
「怎麼辦？您有鑰匙嗎？」
「沒有，看來今晚我們只能在這裡留宿了。」楚凡很無奈地聳聳肩膀。
「這裡？不是吧？」我大叫了一句。
醉酒後醜態百出，睡著後的模樣也應該是千奇百怪吧！我要是磨牙、打呼、放屁、外加說夢話可怎麼是好。本來就無人問津，要是睡覺的醜態再傳揚出去，可就只有剃頭出家的分了。
「我很可怕嗎？」
「哦，不是，是不習慣。」
這裡怎麼睡啊！連張床都沒有，更別說枕頭被子了。這些都能克服，最最重要的是跟一個大男人睡在這裡，要是被人傳了出去，我就是渾身有嘴也說不清。
「那也沒辦法，只能克服克服了。」
「手機，我這個白癡，打個電話不就解決了。」
手機怎麼不在背包裡呢？啊！辦公室，我的手機正在解決溫飽問題，正在享受電流的溫暖呢！真是人倒霉連喝涼水都嗆著。
「手機沒電了，不好意思，連你最後的希望也被打破了。」楚凡一臉的不好意思。
非常時期非常做法，今晚只能桌子當床，天花板當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