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朵鮮麗的紅蓮、與一千朵清雅的綠蓮,鋪在兩堆高築的柴薪上,按著紅男綠女的區別,周子熙與白秀分別躺在他們最後的蓮花眠床上。
盛蓮的火葬儀式美麗、簡單、隆重。在白總管念完對往生者的祈福經文後,眾人垂首恭立,雙手交迭於心口,靜靜送走他們。
在點火之前,會剪下往生者的一撮頭髮,放於金色錦囊裡,表示對死者永遠的思念。這便是他們在世上留下的唯一物品了,他們的骨灰在燒完俊,會撒向湖裡,象徵回歸原生大地之母的懷抱。
「花主。」白總管恭立在花靈身邊,將兩隻金色錦囊交給她。
已經有人忍不住啜泣起來。但花靈沉靜的雙眼卻無半點濕濡,空空洞洞的,沒有淚、沒有情緒,什麼也沒有。
她機械式的接過錦囊,呆呆的看白總管回身,拿起兩隻火把,一左一右,精準丟向那兩堆花床,將花床上那已經永遠離開他們的人兒送入火海……
再見,子熙;再見,白秀……
「不……」一聲微弱的輕泣在她身後響起。
是青俊,從醒來後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青俊。花靈緩緩轉身,看著倒在地上掩面哭泣的青俊。她沒說話,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跪坐下來,將他一把摟進懷裡,撫著他的臉、他的發……
「好好的大哭一場吧!明天以後……從此之後,就堅強起來,把思念放在心底,把日子繼續過下去——」花靈將裝有白秀頭髮的錦囊塞到青俊手中,沒辦法說更多的話,只能轉頭看著那兩堆熊熊大火,那火很烈很盛,很快將一切吞噬。美麗的花與美麗的人,都成了灰燼。
形影消滅只在一瞬間,悲傷卻擺渡不到盡頭。
起風了,暗淡的月被吹進烏雲裡。在大火燒到最後時,一場大雨驀至,瘋狂傾盆而下,憤怒而悲傷,像是花靈流下出來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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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已派人通知李格非這件事了嗎?」她問。
「是。商船遇襲的消息,想必公子早已知曉,屬下認為必須盡快讓公子瞭解實際的情況,所以昨日便已派人回去報告。」白總管回答。
「我們現在船行的目的地是黑島?」
「是的。公子一定也會這麼命令。」躬身。
「白總管。」花靈聲音淡淡倦倦的。「妳願意聽聽我的意見嗎?」
「請說。」
「現在還不是回去黑島的時候。我建議,先去原本李格非要我們去的地方,我們得先把花神醫的事解決。」
白總管依舊躬身,沒有反應。
花靈沒理她,看向窗外,湖道的兩邊,蓮花隨風擺動得好招搖。
「也許妳覺得此刻安慰妳主子的傷心是第一重要的事。是,李格非一定很傷心、很痛苦、很需要有人陪他抱頭痛哭;當他不吃不睡時,需要有人逼他吃東西活下去。可是,那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如果李格非有本事一路傷心到我們忙完一切事情回黑島,那我自會安慰他。」
瞥見白總管不以為然的譴責目光。花靈笑笑又道:
「他會傷心,但不會死!他那麼逞強堅強的人,不會因為傷心死掉。可是眼下的事如果我們不去辦,那麼李格非的麻煩只會更大是吧?妳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應當明白李格非的處境。為了能讓他專心的傷心,我們何不把他所有的麻煩都擔下來,這才是實質的幫助了他。妳認為呢?」
「……請問,花主想怎麼做?」
「先到花神醫那裡,然後……」眼神轉為銳利,盯著白總管的眼:「告訴我,是誰炸我們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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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我要的人呢?!沒帶人回來,妳們還有臉向本少主邀功,說妳們把李格非的大船打沉了,給我富家出了一口氣!我管妳們打沉幾百艘李格非的船,我只叫妳們帶回來我要的人!妳們連他的一根頭髮也沒帶回來,還敢跟我邀功!飯桶!」富裕琴暴跳如雷痛斥無能的家衛。
富裕琴是富美財的獨生女,也是造成富、李兩個大商號正式撕破臉的原因。她是富家第十代的單傳,目前其他姑母皆無所出,所以三十幾年來活得像個小皇帝,全家人寵得她無法無天。由著她成日不務正業、不學無術,甚至到處拈花惹草,也不好好去追求個金蓮銀蓮男人娶回家傳宗接代。富家人雖一直縱著,也不免常常為之煩惱不已。
「說話啊!怎麼不說話?剛才不是七嘴八舌的說自己多英勇,只投了顆巨石過去,就把那艘大船給砸穿了,讓來不及防備的李家護衛只能逃命,沒法抵抗……等等!」突然想到,跳了個半天高。富裕琴衝到領頭的人身前,想一把將她提起,但對方實在太高太壯,只好把她的脖子往下壓,叫道:「妳們把船給打沉了?該死!妳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做!妳們不知道子熙在船上嗎?妳不知道他是很嬌弱的嗎?我就是聽說他生病了,李格非要把他送去求醫,才叫妳帶幾百個人去把他『請』過來的啊!妳們這些死奴才,如果子熙少了一根寒毛,我要妳們全部陪葬!」
「少、少主……我們找了一夜……並沒有找到任何人,也、也沒有屍體……所以、所以屬下認為……周公子應當是沒事的……」旁邊的護衛緊張的說明。
「碰!」一聲,富裕琴一拳打向發話的人,狠狠將她打彎了腰。
「什麼叫沒事?子熙生病了,又被妳們這麼一驚嚇,不知道有沒有加重病情!如果他有個萬一,妳們給我走著瞧!來人!」她對門口呼喝著。
門外立即快步定進一名中年女子。
「少主有何吩咐?」
「白一奴,妳讓商號的探子都出動,本少主命令妳在今夜子時前,打探到周子熙的消息!聽到了沒有?!」
被主子取名為白一奴的富家總管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說什麼,只忙不迭地道:
「是!屬下遵命、屬下馬上去。」說完立刻出去了。
富裕琴冷漠的掃向還呆立在廳內的八名護衛長,喝道:
「妳們也帶人出去打聽!沒有消息就別回來了!滾!」
「是、是!」護衛們連滾帶爬的跑出去。
富裕琴瞪著門外良久,才恨恨的「哼」了聲,拂袖進入自己的臥房。
金璧輝煌的臥房裡,掛著一幅畫,畫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每個甫踏進來的人一眼便能望見,一不小心就會被絕美的畫中人攝走了魂魄……
「子熙……」富裕琴像變了個人似的,眼神癡迷,聲音溫柔……忍不住想要碰觸畫中的美男子,卻突然頓住,罵了自己一聲:「笨蛋!都還沒洗手呢!別把子熙碰髒了!」
說完,火速趕到水盆邊,仔細將雙手洗淨擦乾,才又回到畫前,開始她每天必做的事——向心愛的子熙訴衷情。
「子熙……我已經等了你二十年了,我已經等到不能再等了……蓮朣什麼東西,她只想娶金蓮,愛的不是你……瞧,只不過是拿『易蓮』測試她一下,她就把你拋棄了。真正愛你的人是我……我才不管你是金蓮墨蓮,我就是要娶你,我要把你風風光光的娶進富家大門……唉,叫你跟我走,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偏要在青墨舫唱歌給那些賤民聽?瞧,可不把你累壞了,都生病了不是?……這回,就算是李格非也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把你牢牢守住……永遠永遠不放你離開。我會保護你,讓你幸福,我好愛你……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啊,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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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清醒過來的李格非,不理會胸口灼燒著的悶疼,想要坐起身,卻使不出半分力氣,只能勉力支肘,對外頭叫人。
他的近侍白倩、青萌馬上閃身進來,直奔公子床前。青萌手上更捧著一盅保溫已久的熱參茶,就待主子醒來喝下。
「公子,您醒了——」
「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傳來?白牧樺有沒有再派人過來?還有……咳咳!」聲息難續,他又太急於說話,於是猛烈的咳起來。
「公子,您別話說。昨日您就是急怒攻心又傷心過度,才會嘔血昏過去啊!來,這是參湯,請先喝完這一盅吧!」青萌趕忙道。
「不用!咳咳……拿開!」李格非一把就要打翻。
白倩很快將參茶接過,淡然道:
「這是花主在信中交代給您熬煮的補湯。」
頓了一下,怒氣再起:「……我不稀罕!我不會喝!」
「公子,您別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啊……」青萌都快哭了。
「別煩!給我最新的消息,快!」強抑下咳意。他不在乎自己身體怎樣,就算明天就會死掉,他也不在乎!
白倩沒放下手中的參湯,單手拿著,轉身走向窗邊的書案,抓過書案上的一張紙箋,然後走回李格非身邊。
李格非一把搶過紙箋,嘴裡還在疑惑:「怎麼只有一張——」頓住,眼睛先是錯愕的瞠大,然後狠狠的瞇起來。唇角依稀在抽搐,牙根也咬得死緊。
青萌偷偷丟給白倩一記疑問的眼神,但白倩沒空理他,只對主子道:
「公子,請用參湯。」
沉默好一晌,李格非的雙眼忙著冒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冒火歸冒火,仍是含恨的把白倩手上的參湯喝完了。
那張紙箋上到底寫了什麼?到底寫了什麼哇!青萌在心底默默崇拜,決定哪天找機會偷看一下,好把這個絕活學起來,包準日後公子會乖乖吃飯睡覺。
不過……那張紙上寫的似乎不是什麼好話啊,因為他看到公子喝完參湯後,似乎想將紙箋狠狠撕碎,但不知為什麼,最後只是捏成一團,用力丟向床角。
稍晚,公子招人到議事廳商討事情時,青萌回到公子臥房打掃。在整理床鋪時,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團被丟到床角落的紙箋。他甚至還趴在地上仔細的找,連床底下也沒放過,那團紙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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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被揉爛的紙箋,在被送到李格非手上之前,花靈與白總管曾有一段簡短的對話。說是對話,還不如說是很輕微的意見相左。
那時,白總管看著手上的紙箋,雙手直抖,腦中一陣暈眩,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信的內容是這樣寫的——
格非親愛的:
你盡可以天天噴火天天傷心,天天絕食天天失眠,你可以沒事噴口血、順便尋死覓活,本小姐無條件支持你。
忙於這些自虐大業的你,想必沒空處理花神醫事件、富家事件、子熙白秀報仇計劃等等。所以我全攬下了,你放心在黑島半死不活吧,我不打擾你了。
參湯嘛,吊命用的。你愛喝不喝隨便,想死的話就趁我還沒回黑島時完成,不然等我回去,你可死不成了,到時等著聽我唱歌吧,哼。
對了,如果你死了的話,財產可不可以給我?我很窮的,你知道。
忙報仇中,沒空吐血臥床的花靈筆
「花主,妳確定要把這信箋飛船送到黑島?」白總管遲疑地問。
「當然,而且要快。他會很快恢復健康的。」
「妳明明說寫短箋是要勸公子多喝參湯養生。」
「我是啊。」花靈點頭。
白總管無言,只是盯著花靈看。最後還是花靈半迫半威脅的,才把這張紙箋夾在機密文件中,一同讓傳遞消息的人飛船送回黑島。
望著飛船遠去,白總管心中那句沉重的疑問,還是問不出口——
花主,妳應該不是為了想得到公子的財產,才寫那張紙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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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島,其實不是島,是片沙洲。
向來沒有人居住,地處偏僻,附近沒有其它小島,人煙罕至,是各式水鳥棲息的地方。後來被李格非買下來,在丘陵高地建了數間小木屋,小木屋裡「招待」的人,正是讓人如雷貫耳的花神醫。
花靈對神醫的觀感比花吉蒔好。花吉蒔太有架子太傲氣,會讓人很想踩踩她,好把她的氣焰踩滅。可是花神醫不同,這個叫花詠靜的女子,很淡。不特別美,也不特別顯眼,就是淡淡的,也許更可稱之為呆呆的。聽說她自從被擄來這裡後,居然從來沒有試圖逃跑過,也乖乖的幫周齊安施展「轉蓮手」——雖然沒有成功。
近一個月來,花神醫與周齊安在島上相依為命,因為小孩子只愛黏她,所以一同吃睡、一同看書塗鴨、一同賞野鳥,閒著沒事時,神醫更把五歲的小孩子當成醫學生,對他講解著各種醫學理論,忘了人家也不過只是個連認人都還不會、路也走不穩的幼兒。
花靈一出現就跟神醫說:「喂,我來救妳,妳快走吧。」
花神醫將手中醫書看到一個段落後,才撥冗回道:
「我覺得這裡挺好。」
「妳這是想賴著了?」花靈問。
「賴著?李公子請我到這兒幫齊安治墨蓮,說我可以一直住下來。」花神醫一臉迷惑。
「可是妳不是要趕去飛揚國幫某個大人物治病祈福什麼的?不去啦?」
花神醫努力想了一下之後,搔搔頭,問花靈道:
「有這樣的事嗎?我不太清楚。李公子請我過來時,忘了把我的隨侍白雅也一同帶來。白雅幫我記著所有的事,沒她在一旁讓我問,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去飛揚國。」
花靈眼睛一轉,突然笑著走近她:
「這樣啊?可是外頭的人正找妳找得凶,都以為妳出了什麼意外。妳不出去露個臉的話,天下都要大亂了,這樣不好吧?」
「不會的,等我治好齊安,嗯,還有看完這堆醫書……李公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從各國搜羅到這些珍貴的醫學孤本。我當然知道這些書非常珍貴,也不好向他索討,雖然他說如果我治好了齊安就把這些書送我,可是這也太珍貴了,我只求能把它們看完就心滿意足……」
「停!」花靈很知道怎麼對付這種講話老是天外飛來一筆,然後跟著那一筆遠走高飛的無厘頭人物。「花神醫,如果妳不想走,也行。不過妳得讓天下人知道妳並沒有失蹤,只是隱居起來研究醫術罷了,好讓所有擔心妳的人安心一下,妳說是吧?」
花神醫想了一下,點頭;
「也是。不過我想這不是問題,因為……哎啊,這裡怎麼給墨汁沾糊了?是誰這麼不愛惜書本的,真是太壞了!這些字看不到,該怎麼辦才好?」長吁短歎。
花靈一把將她手上的書抽來。
「哎啊,我的書!妳小心些,別弄破了!」花神醫跳起來,緊張的吩咐。
「繼續談。」花靈將書卷在手上,臉上表情沒變。「為什麼妳會說這不是問題?」
「妳行行好,把書還我吧。」花神醫苦苦哀求。
花靈嘿嘿一笑,雙手像擰毛巾似的,將這本絕世孤本扭啊扭的。扭得花神醫痛不欲生,捧著胸口喘不過氣,就差沒吐口血了。情勢比人強,是人都有求生意志,花神醫於是一反平日的迷糊沒神經,馬上回答花靈道:
「妳身上有我堂姊花吉蒔下的『追蹤術』,當妳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堂姊就馬上可以知道我的情況是安好的了——哎哎!妳別激動,要激動之前,書先還我,書還給我啊!」
「切!」花靈也沒興趣欺負老實人,隨手將書拋丟給那個快昏倒的書癡。接著四下張望,雖然現在什麼也沒看到,不過她相信一定有什麼事馬上會發生,所以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胡天胡地亂指一通,動作模仿自台灣專門幫喪家做法事的「師公」,腳還抽筋似的一直跺著,道: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呼叫花吉蒔來相見,速至!」
也真是巧,就在說完沒幾秒,花吉蒔剛好趕來。再度發揮她神奇的靈術出現在屋子的正中央。完全現身後,就見花靈正指著她的鼻子,沒被嚇到、沒有表示出敬畏驚怒也就罷了,還神氣巴拉的模樣,好像她的出現是花靈呼來的,把花吉蒔氣得差點沒馬上走人。
「咦?妳也是花家人嗎?」花神醫覺得花靈好神奇,直到這時候才想到要問這個突然跑來說要救她的人是何方人物,也才真正的正視起她這個人。且愈看愈感到神奇,眼睛都瞠大了。
「她不是!」花吉蒔忿忿的哼了聲,急步走到堂妹身邊,確定堂妹全身上下都無絲毫損傷後,才冷笑的對花靈道:「很好,妳跟李格非把我的堂妹綁來這裡,如今罪證確鑿,由不得你們抵賴。你們綁架盛蓮國的神醫、花家貴族,這是何等的滔天大罪,你們就等著被國法嚴厲的制裁吧!」
花靈走到她們面前,眼睛不看花吉蒔,只望著花神醫,淡淡說道:
「花神醫,我跟李格非請妳來作客至今,可有虧待妳分毫?」
「沒有。不過眼下有一件事,我——」
沒讓堂妹將話說完。花吉蒔冷聲道:「什麼請她來作客?別想狡辯,明明就是妳把詠靜綁架囚禁起來——」
花靈抬手,對著屋子四周揮了下。
「沒有手銬腳鎳,沒有鐵窗鐵門,瞧,門還是開的呢。書架上放的是學醫者夢寐以求的醫典孤本;桌上放的是上好的茶與點心;碼頭那邊有兩艘輕船四條小舟,整個飛島上有二十個僕人盡心盡力服侍神醫生活起居的舒適。花神醫在這裡有事在家看書治病、沒事出門散步賞鳥泛泛舟的,如果這叫囚禁綁架,那求求妳把我抓走吧!求求妳就用美食蹂躪我、用華服虐待我、用金銀財寶鞭打我吧!」
「妳!妳!妳——」花吉蒔被氣得眼前一陣黑,最後只能從牙縫中擠出她所能想到最惡毒的罵人話:「妳這個沒有節操、自甘墮落的惡女!」
「那個……」花神醫在一旁不知道在苦思什麼,苦思得太過忘我,所以沒注意到堂姊正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想好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那個,姑娘,妳、妳是姓花是嗎?」
「對。我是姓花。」花靈很樂意理會花神醫,把一邊氣得直抖的女人當空氣。
「那妳……嗯!」想了一下,用興奮得發抖的聲音問:「妳是叫花靈對吧?」
「是!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花靈。」花靈笑了笑道:「沒想到我這麼有名,連隱居在飛島的神醫都有耳聞呢。」
「詠靜,別理會這個敗德的惡女!妳不知道她的風評有多差,她——」花吉蒔快步走過來,擋在堂妹面前,不讓單純的妹妹被惡女蠱惑污染。但她話沒有說完,就被堂妹輕輕拉住,打斷她的話。
「宗長姊姊,花靈她是我們花家——」
「不,她不是我們花家的人!妳別被她騙了。」花吉蒔截口道。
「不是的,姊姊,她——」
「詠靜,妳太單純了,我必須盡快將妳帶離這裡,這個女人是盛蓮的禍害,我定要上稟蓮帝,將她好好的——噎!」突然發不出聲音。
花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噗嗤」一聲大笑出來。
也不知道花神醫是怎麼辦到的,總之,當花吉蒔還在比手畫腳的非議花靈時,就見神醫抬起一指,輕輕在花吉蒔肩頭一點,花吉蒔就被定格了。
這是……傳說中的點穴嗎?這裡有人會中國功夫嗎?哇!
花神醫抱歉的看著堂姊,說道:
「姊姊,妳真的得改改老是不讓人說話的毛病了。」輕聲細語的教訓完後,才說出她一直想說的話:「這個花靈,她是我們家的人沒錯。沒想到她真的在我們花家傳了第一百七十二代時出現呢!奶奶在我們小時候曾經跟我們說過這件事,妳忘了嗎?奶奶說,在我們這一代,會有一個叫做花靈的女子出現。所以以前老祖宗在排族譜名字時,都避過『靈』這個字,要我們子孫世世代代都記住這件事。她說花靈雖然不是盛蓮國的人,但其實是我們的第一代祖先所出的血脈,算起來我們這一支還不算是正統的花家繼承人呢,真正的正統是花靈的祖先,因為她那一脈是嫡出,而我們這一脈是後來的填房所出。」說完,看著僵硬的堂姊又道:「妳執掌族譜,應該知道我們是填房的後代不是嗎?」
啊?!
花靈聽到後來直接跌倒,下巴掉到地上去!這、這什麼跟什麼啊?!
已經施法解除自己身上禁錮的花吉蒔,這下子不用被定身,就自動石化掉,哪還能發出聲音?對她來說,天崩地裂不過如此了……
「這是……真的嗎?妳是真正的花家人!」
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票人,而為首的那個,正是前些天還氣虛起下了床的李格非。當然,發問的人也是他。
他的臉色很不好,非常不好,看起來像是快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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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靈與花吉蒔都很願意把花神醫說的話當成胡說八道。這是她們相識至今以來,首次這麼意見一致。
她們決定,這一切都是假的,花靈雖然姓花,但絕對與盛蓮花家無關!
可是——
「奶奶說,花靈的身上一定有個巴掌大的紅色胎記,那個胎記長得有如花家家徽圖騰,那個圖騰會帶她回到真正的故鄉。」花神醫這麼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花靈,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彷彿在找什麼似的。
花靈心中一跳,臉上表情鎮定。
「沒有,我背上空空的,什麼也沒士下!」
「妳有胎記長在背上,是吧?」花吉蒔聲音陰森森的。
對。花靈歎氣。「可是這又不能代表什麼!有胎記也不能代表什麼,請不要隨便認親。」她甚至沒力氣去承接李格非的瞪視。拜託!關於這件鳥事,她也很無辜好不好?
「要馬上驗明正身嗎?」花吉蒔冷問。
「不要。」花靈拒絕。
「奶奶還說,花靈很聰明——」
「這點我完全同意。」花靈舉手插嘴。
花神醫繼續說:「所以她會很多我們都不會的東西。而且她一出現,就會把盛蓮國鬧得天翻地覆,帶來巨大的改變。還有,她會做一些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很難理解、很離經叛道的事。」
「我才……沒有。」沒有兩字抗議得細若蚊吶,因為大家都以「妳就是有」的眼神瞪著她,把她的氣勢給瞪掉了。實在覺得很悶,所以忍不住接著開口道:「不管怎樣,光憑這樣就要說我是妳們家的親戚,也未免太過份了!」
「當我花家的人,就這麼令妳覺得恥辱嗎?啊!」花吉蒔就是見不得有人污蔑她引以為傲的姓氏。
「奶奶還有說——」
「我的姑奶奶,我看妳還是別說了,反正我不會認啦!」花靈幾乎要跪地求饒了。
「不行欸,花靈,我得把話說完。」花神醫對她抱歉一笑,才接著道:「奶奶她老人家說,我們花家真正的宗主令符『花承萬代』將會回到宗廟裡接受供奉。失蹤了兩千年的令符,花靈會幫我們帶回來。」
「什麼?!」此事非同小可,花吉蒔臉色大變,整個人不由自主跳起來。「妳是說、是說……那個只存在傳說中的『花承萬代』在花靈身上?傳說中只要能找到『花承萬代』令符的話,我們花家將不會再子息艱難,從此就可以子孫大旺、枝繁葉茂了!令符在……在她身上?」目光銳利的刺向花靈。
「我身上什麼也沒有!」花靈馬上澄清。「事實上我來到盛蓮,也就是清醒過來時,身上連一毛錢也沒有,更別說那個什麼令符了。」
因為花吉蒔與花神醫充滿希翼的目光不肯放過她,所以花靈只得向始終擺著一張臭臉的李格非求救。不管他老兄現在心情如何,總之,先把這兩人打發掉再說吧!所以她跑到李格非身邊,扯著他衣袖叫著:
「李格非,你幫我作證!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所以你可以證明,我確實身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對吧?」
李格非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把花靈看得一顆心好毛。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她撲通亂跳的小心肝不斷嘶吼著這三個字。
「李格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然後,她看見李格非抬起右手,探入他衣領內,拿出一隻黑色錦囊。從那錦囊裡,拿出一根約有十五公分長的古樸青銅飾品。這東西長得像柄大鑰匙,又像十字架,飾品上有精緻的花朵雕刻,其特殊複雜的圖案,正是花家從不讓外人見到的家徽……
「花承萬代!」花吉蒔語氣顫抖,聲音虛弱得像要昏倒。
「這、這只是、只是我爺爺家的……鑰匙啊!」花靈同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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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花靈想起自己來到盛蓮國的前一刻,她在做什麼。
那天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她的父母特地都飛回台灣,並不是為了幫她過生日,她父母才沒這種閒工夫。他們除了數落她的不長進、工作沒成就外,重要的是交給她一柄造型奇特、又特別大支的沉重鑰匙。
父親說,這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爺爺指名要送給長孫女的禮物,要他在她二十五歲生日後,親手交給她,而母親則必須在一邊作見證,所以他們這一對已經離婚多年的前任夫妻才會一同出現。
英年早逝的爺爺甚至還在二十八年前幫她取好了名字,叫花靈。
這份禮物是一幢百年古宅,父親說他從沒進去過,不曉得裡頭有什麼東西。因為爺爺從不讓人進去打理,也交代後人絕不可變賣——
「唯一有資格變賣的人,是我的長孫女花靈。」爺爺臨終時再三交代。
所以父母跟她說,這是爺爺留給她的產業,如果日後她生活難以為繼的話,可以變賣。因為地坪夠大,地點也還不錯,定可以賣到好價錢。
父母只在台灣停留了半天,三個人的相聚就一頓飯的時間,便分道揚鑣了。花靈立即下決定去那問已經屬於她的百年古屋探險。
她記得,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大門打開,氣喘吁吁的進屋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幅畫像。
畫裡是一個面帶微笑的古典男子,長得相當俊秀,穿著唐裝,烏黑的長髮披肩,看起來好飄逸、好秀氣。當時花靈覺得這人真是BL小受之極品!直到她來到盛蓮國之後才知道,原來那正是最典型的盛蓮男子長相。
「你……就是我那個無緣相見的爺爺嗎?」花靈那時歪著頭看畫像,不由自主的脫口這麼問,手上的鑰匙還一上一下的拋丟著玩。
是啊,花靈,我是。
彷彿有人以輕柔的聲音這麼回答她。
然後她就昏倒了。
毫無懸念的一路昏奔穿越的康莊大道,直達盛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