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杭和姬紫沙雖然有綠洲的樹影做為掩護,飲水也暫時充足無虞,但長此以往仍然不是辦法,他們得想辦法突破現狀才行。
依據導遊給的資訊,綠洲剛好是中繼站。他們要嘛就是往回走,要嘛就是繼續向前走,然而無論是往前或是向後走,他們都沒有駱駝,除非是步行,不然不可能走出沙漠。
如果只有段譽杭一個人,倒是可以拚拚看,問題他帶著姬紫沙,他不能讓她和他一起冒險,天曉得他已經夠對不起她。但是他們一直待在綠洲也不行,隨著太陽一天大過一天,水池裡的水會蒸發掉,水井裡的水雖然蒸發得比較慢,但也維持不了多久。為今之計只有求救,但他們已經失去所有通訊設備,只好採取最原始的求救方法,但願有用。
「紫沙,你的鏡子借我一下。」他知道她愛美,隨身攜帶小鏡子,如果想把鏡子搶走,她會跟你拚命。
「幹什麼,這是我的,不能給你!」她果然將小鏡子壓在胸口,不許任何人搶走它,段譽杭懶得解釋,伸長手就把鏡子撈過來,姬紫沙照例尖叫。
「你拿我的鏡子做什麼?」她已經失去全部財產,別把鏡子也拿走,太殘忍。
「求救。」他好笑地瞄她一眼,想不通他們的處境都已經這麼慘了,還要鏡子做什麼?
美麗是一生的志業,她堅信不移。這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職業,只是這信仰對他們現在的處境毫無用處就是。
「鏡子也能求救?」她愣住,第一次聽說。
「別小看這面鏡子,在必要時,能發揮最大用處。」
這她相信,她這幾天的美麗都靠它,沒有她親愛的小鏡子,她的外表不知道會邋遢成什麼模樣。
只看見段譽杭拿出瑞士刀,將被風掃落在地上的棗椰葉一片一片削下來,連接編成長條狀,套在小鏡子的鏡柄上,如此纏繞好幾圈最後打結,再拿到十公尺外太陽照得到的地方,掛在用干樹枝架起來的架子上。
「這樣就行了。」他將鏡子對準天空固定好方向,然後走回樹蔭底下,姬紫沙正在吃他們僅剩的巧克力,而且很殘忍的連一小塊碎片也沒留給他。
「你把鏡子掛在外面做什麼?」而且還對準天空。
「這附近不時會有SAR來回巡邏,如果我們運氣夠好碰上他們,或許可以獲救。」
「SAR?」
「SearchandRescue,搜索救難隊,簡稱SAR。」他解釋。
「原來如此。」她差點聽成SARS,幸好他有說明。
「他們大多開飛機在空中來回巡視,鏡子的反光可以引起他們的注意。」
沒想到她的小鏡子竟能發揮這麼大的功用,就算是照太陽照到碎掉也值得。
「食物全被你吃光了。」他眉毛挑得老高,第一次見到胃口這麼好的女人,她似乎忘了他們正落難,還這麼不知節制。
「嘿。」她吐舌,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他搖搖頭,發現她越來越厚臉皮,他們的相處也越來越自然,他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等這次旅程結束以後,他會很懷念這一切。
「你的嘴角有巧克力屑。」他由眼角餘光發現她嘴角上方的黑點,於是提醒她。
「在哪裡?」她摸了半天摸不到那惱人的小屑屑,段譽杭乾脆代勞。
「在這裡——」他伸手幫忙拿掉巧克力屑,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芳唇,姬紫沙的身體因此而震了一下,朱唇微張地望著他。
段譽杭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看他,迷失在她的注視之中,眼睛裡只容得下她誘人的朱唇。
他有如受到催眠似地慢慢低下頭,像是黑白電影,動作緩慢而浪漫。姬紫沙只能按捺著快要衝出胸口的心臟,等待他即將落下的唇,感覺整個人都在燃燒……
轟轟轟!
突然間劃過天際的巨響,由遠而近,打斷這神奇的一刻。
這轟隆巨響同時打醒了段譽杭,黑白電影瞬間變回原先的彩色,那是現實的顏色。
他抬頭看向天空,一輛飛機正朝他們飛過來,機身上寫著大大的三個英文字母:SAR。
「趕快出去,是搜索救難隊!」他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便把她拖出樹蔭的庇護,重新回到一望無際的沙漠。
他們真是幸運,這麼快就有人來救他們了。
「跟著我做動作——該死,駕駛員好像沒有看見我們!」段譽杭高興得太早了,搜索救難隊的駕駛員並沒有發現底下有人,朝著前方直直飛過去。
姬紫沙根本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段譽杭已經在罵人,飛機也離他們漸漸而去。
段譽杭當機立斷,緊急拿起木架上的小鏡子,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V字,然後右手拿起鏡子朝向太陽,調整到可以照到左手的位置。
「你在幹嘛?」他的動作好奇怪,完全看不懂。
「閉嘴。」他全神貫注在調整鏡子的角度,以免錯過時機。
搜索救難隊的飛機眼看著就要離開,段譽杭耐心等待,飛機終於進入兩根手指的範圍,這時他急忙快速地將小鏡子上下擺動,讓鏡子的光能反射到駕駛員那裡。
搜索救難隊的駕駛員果然注意到閃光,於是又折回來,也就是說他的方法奏效,他們有救了。
「快跟我一起做動作,舉起你的兩隻手臂伸直和肩膀平行,然後一上一下的擺動……」段譽杭激動的聲音,在看見姬紫沙的動作後遏然停止,完全說不出話。
「哈、哈羅。」她不遵守他的指示做也就算了,還自己發明動作,舉起右手跟飛機駕駛員打招呼,以為光靠國際語言smile就能獲救。
「奇怪,飛機怎麼飛走了?」她明明跟駕駛員揮手,怎麼對方點了點頭以後還把飛機開走?好怪。
「……你跟人家說我們都很好,他還能不走嗎?」他額冒青筋,兩隻拳頭握緊緊的,因為他怕自己不這麼做,會忍不住掐死她。
「耶?」這誤會可大了。「我沒有說我很好啊,我只是像這個樣子揮手。」她重複一次方纔的動作,更加點燃段譽杭的火氣。
「那就是我很好的意思。」他真想掐死她。「國際肢體信號,救救我不是那樣做的,應該是舉高兩隻手臂,然後一上一下地擺動才對,你做的正好相反!」
「可是我——」
「我真想扭斷你的脖子。」他氣到做出掐人的動作,姬紫沙照例尖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怎麼會知道不能揮手,他事先又沒說。
她以為他真的會動手,誰知道他只是做做樣子,嚇唬完她以後又把鏡子掛回木架上,繼續等待救援。
「如果我們一直無法獲救,你就要和我在這裡生活一輩子了。」他跟她開玩笑,料定她會尖叫說不要。
一輩子就一輩子,有什麼大不了?
姬紫沙在心中回應他的玩笑,想著想著身體突然僵住。
她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不然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姬紫沙瞪大眼睛,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喜歡他,他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那一型,但心跳是騙不了人的,她的心臟此刻就跳得飛快。
不會吧!她光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跳就有如千軍萬馬,如果他哪天跟她說他喜歡她,自己會不會當場暈厥?
「紫沙。」
「嚇!」他還沒有開口,她就先自己嚇自己,段譽杭也被她嚇一跳。
「你怎麼了?」他伸手摸她的額頭。「你的臉好紅,是不是感冒了?」溫度挺高的,讓他有點擔心。
他不碰她還好,一碰她臉更紅,為了不當場出糗,她只好趕快逃開。
「沒事。」她跳離他三公尺遠,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內心還在迷惑,無法一下子接受自己愛上他的事實。
段譽杭見狀皺眉,將雙手插進口袋,誤以為姬紫沙討厭他碰她,內心沮喪不已。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夜晚再度降臨,他們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抱在一起取暖,而是各自轉身忍受寒冷,因為他們的心情都很亂。
他們就這麼背對背、張大眼睛直到天亮,中間沒有人入睡。
太陽從沙丘中慢慢升起,又是一天的開始。
由於僅存的食物都吃完了,段譽杭開始把腦筋動到他們頭頂上的椰棗去,如果採得到那些椰棗,就不怕餓死。
問題是棗椰樹有三層樓高,沒有特殊工具根本上不去,他的裝備又全放在駱駝身側的袋子裡跟著駱駝一起被偷走,徒手是不可能爬得上棗椰樹的。
傷腦筋。
段譽杭想破頭也找不到可以采椰棗的方法,這個時候姬紫沙從廢棄的小屋走出來,好像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那個,段譽杭……」
隆隆隆!
突然間傳來的轟隆巨響,阻止姬紫沙繼續往下說,她和段譽杭同時睜大眼睛,看著沙漠揚起一陣灰塵,朝他們襲來。
「是沙塵暴嗎?」她吞吞口水,驚恐地看著沙塵的範圍越來越擴大,以為老天嫌他們不夠倒霉,再加送一項大禮給他們。
「應該不是。」段譽杭瞇眼,試圖看清前方的景象。
「那是什麼?」轟隆隆的,怪嚇人的。
他也不知道,只能沉著等待對方現身。
「找到了,這裡果然有人!」一大隊人馬隨著揚起的灰塵來到他們眼前,將他們團團圍住,一邊歡呼。
姬紫沙被這陣仗嚇得全身發抖,雙手不自覺地巴住段譽杭的手臂。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說話,她聽不懂,因為對方說的是阿拉伯語。
但段譽杭聽得懂,神經因此為之繃緊,因為他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也許是沙漠強盜。
沙塵跟著對方勒馬逐漸散去,段譽杭的神經也繃緊到最高點,瞬間只看見許多戴著黑色頭巾和面紗的男人,騎在高高的馬背上,個個精神抖擻。
看見對方的裝扮,段譽杭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嘴角跟著揚起笑容。
「段譽杭!」姬紫沙相反地嚇得半死,拚命拉他的手臂。
「不要怕,他們是沙漠的嚮導,圖阿雷格族人。」他安慰她,保證沒有危險。
姬紫沙點點頭,完全不瞭解他說什麼,但他說沒有危險就沒有危險,因為她相信他,信任他的一切。
「我們的老闆看見鏡子反射出來的亮光,要我們過來看看,交代我們,如果你們需要救援的話,請跟著我們一起過去。」其中一個圖阿雷格族人用蹩腳的英文解釋,說得二二六六,姬紫沙一句也沒聽懂,倒是段譽杭用阿拉伯語回答。
「是的,我們需要援助,請帶我們去見你們的老闆。」他猜這些圖阿雷格族人的背後應該有個商隊,他們受雇保護商隊走完全程,因為再也沒有比「死王戰士」圖阿雷格族更勇猛的民族了。
「太好了,你會說阿拉伯語。」圖阿雷格族人鬆一口氣,他根本不會說英語。「那麼,就請你和你的……」
「她是我的妻子。」段譽杭堅定的說謊,避免麻煩。
「那麼,就請你和你的妻子上馬,我立刻帶你們去見我們的老闆。」
於是他們平安脫離廢棄的綠洲,以夫婦的身份和商隊一起結伴旅行,經過了一個星期的旅程,再度回到文明社會。
收起思緒,歎口氣,段譽杭只覺過去那十幾天都白混了。他以為他和姬紫沙能有些進展——不,是他內心渴望能夠和她發展男女關係,結果他還是擺脫不掉心中的罪惡感,把兩個人的關係弄得更糟、更複雜,甚至從頭開始。
我已經受夠沙漠,也受夠了你,我現在只想趕快找到寶石,然後離開這個令人討厭的國家。
她的話語,總是不時跳進他的腦海,刺痛他的神經。
她就這麼討厭他,迫不及待離開他嗎?
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對姬紫沙的思慕,段譽杭就想哭。
他這麼不幹不脆,連他也開始討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