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拾夜還來不及睜開眼睛,腰側就結結實實的給踹了一腳,她疼得慘叫一聲,身子縮成蝦米狀。
她睜開眼睛,看到面目猙獰的雪莉,但心裡已燃起的怒火燒起了她的鬥志,她掙扎的站起身,但還未站直,又被雪莉一巴掌給摑的倒回地上,火辣辣的臉頰及刺痛的腰側讓她爬不起來了。
雪莉穿著高跟鞋的腳又要再度朝朱拾夜踹去,冷不防的卻被人給粗魯的推了一下,力道之大使她撞到堅硬的牆,她恨恨地看著臉色鐵青的盧俊傑。
「你瘋了嗎?」他咆哮。趕忙將縮成一團的朱拾夜抱起,走到房裡,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
看她緊咬下唇,強忍痛苦的樣子,他第一次有殺人的慾望。
跟著進房的雪莉,一見到他呵護不捨的模樣,更是火上加油、怒火狂熾。
「哈!我瘋了?我是瘋了!有哪個女人見到自己的未婚夫跟個陌生女人牽手的躺在地上不會發瘋呀!」她用力的失聲叫嚷,憤怒扭曲了她原本美麗的臉。
「夠啦!」盧俊傑轉身面對她,額上青筋暴跳,臉色鐵青的咆哮一聲。
他看了下又難過得縮起身子的朱拾夜一眼,大步的走向前將不斷掙扎的雪莉給拖出房間,並關上門。
他將她扔向沙發,她立刻跳起。
「你竟敢對我吼叫?你別忘了,要不是我,今天你還會好好的站在這裡嗎?你早就流血而死啦!」雪莉惡毒的說道,「你居然還敢利用我不在的時候將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帶回家,說!你們瞞著我偷偷來往多久啦?」
盧俊傑冰冷陰鷙的眼神直直的望著面前潑婦般的女人,驀地發覺自己從不曾愛過她。多可笑,他一直以為他愛,實際上是雪莉一直告訴他他愛她的,從他失憶以來。
直到小夜出現,他對她有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讓他愛憐、疼惜,這是他對雪莉從未有過的情緒。
「我真不敢相信,這種粗俗膚淺的話,居然會是從一位自詡高貴優雅的女士口
中所講出來。」他冷冷的說道。
「粗俗?膚淺?」她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告訴你,」她指著關上的房門,「裡面那個故作聖女樣的女人比我更粗俗、更膚淺,她是個最賤、最下流的臭婊子!最無恥卑鄙的狐狸精。——」
「啪!」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驀地響起。
盧俊傑額上青筋暴跳,臉色鐵青的看著被他一個巴掌給打倒在地的雪莉。
「誰都不可以這樣說小夜,包括你,」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緊咬著的牙關裡擠出來。
雪莉甩開臉上的頭髮,怨毒的目光射向他,「你敢打我?從小到大沒人敢碰我一根寒毛,你居然敢打我?!」她忽然起身撲向他,對他又捶又打又咬又踢的。「你居然打我?你這狗娘養的!我打死你、打死你……」她一掌揮向他。
盧俊傑眼明手快的將臉移向一旁,但還不夠快,她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龐,又尖又利的指甲立刻在他臉上留下了四道深長的血痕。
他怒吼了一聲,使勁的把她推向沙發,伸手摸摸刺痛的臉頰,鮮血印上他的手指。
雪莉看到自己的傑作,腦子似乎清明了些,她不再尖叫、不再辱罵,只是坐在那邊有些茫然、有些可憐的看著他,然後她站起身,巍巍顫顫的走向他,神情有些後悔、無措、迷亂,她對他伸出手,而盧俊傑立刻反射性的向後退了一大步,警戒的看著她。
他的動作似乎讓她有些受傷,她又黯然的垂下手。
見她似乎有些軟化的跡象,他歎了口氣,「雪莉,你先回去吧,我實在已經沒心情陪你了。」他說。他一心一意掛念著剛被她踹了一腳的朱拾夜,不知現在怎樣了!他沒敢讓心裡的焦慮顯現在外,怕又激起雪莉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復的情緒。
雪莉抬起滿眶的淚水無言的看著他,半晌後,她失魂落魄的走出大門。
盧俊傑有些擔憂的看著她落寞的身影,但他沒多花心思在她身上,因為他更擔心房裡的朱拾夜。
***
已能坐著的朱拾夜,坐在床沿忍著痛將襯衫從牛仔褲裡拉出,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她痛得齜牙咧嘴、冷汗直冒,因為她的傷正巧傷在牛仔褲的上面一點點。
好不容易將櫬杉拉出,她的腰側已經紅腫了一大片,她痛得咒罵不已,看著淤血又黑青的腰,暗歎倒楣,這傷肯定又要讓她行動不便好幾天了,而且還不能讓老爹老媽和關顥知道,要不然他們肯定又會將她給看管得死死的,一想到這,她又不禁咒罵起來。
看到盧俊傑進來,她連忙將襯衫拉平,卻又不小心牽扯到傷部的肌肉,她疼得眼睛、鼻子全皺在一起了。
關好門的盧俊傑,一看到臉色發白的朱拾夜立刻焦急的蹲在她面前。
「怎麼啦?很痛嗎?為什麼坐起來了呢?」他擔心的看著她。
朱拾夜搖搖頭,露出一個苦笑。
「我沒……」她發現了他臉頰上的四條血痕。「你的臉怎麼啦?」她驚叫,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怕弄痛他。
「我打了雪莉一巴掌,她回我四條血痕,很公平。」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他看了她一眼,「別一副冒火的樣子,雪莉的個性是太驕縱了些,但她畢竟是我的未婚妻,就像她說的,有哪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所以,嚴格說起來,是我們不對,但她出手打你又罵人,就變成她不對了,所以,大家都有錯,你就別氣了。」他理智的分析道。
「但她也不能弄傷你啊!」她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我也打了她啦!」現在他仍對那一巴掌感到愧疚。
「可是——」朱拾夜仍想爭辯。
「我們別再吵了好不好?」他阻止她繼續發言,朱拾夜賭氣的別過臉。
盧俊傑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不覺好笑。
「讓我看看你的傷好嗎?」他好脾氣的問道。
她雖然仍在生著悶氣,但看在他還關心自己的份上,不情不願的拉起襯衫讓他看個清楚。
「天啊!」他倒抽口氣,立刻衝進浴室,不一會兒,端了盆熱水及一條乾毛巾進來,「躺下!」他沉著臉命令著。
「躺著更痛。」
「側躺。」
於是朱拾夜背對著他躺著。
盧俊傑將冒著氣的熱毛巾平鋪在她淤血烏青的腰側上。想不到平常看起來溫溫柔柔的雪莉,居然狠得下心出這麼重的手,他憤怒的想。
朱拾夜回過頭看他,見他皺著眉頭,以為他的傷口在作怪。
「陸大哥,你去處理你的傷吧!我好多了。」她安慰著他,沒察覺自己又叫了他陸大哥。
盧俊傑不知是沒發覺還是已習慣了,居然也沒糾正她。
「一點傷死不了人的。」他說。
朱拾夜生氣了,一把扔掉覆在自己傷處的熱毛巾。
「那你也不用替我熱敷了,反正一點傷死不了人嘛!」她倔強的瞪著他看。
盧俊傑沒辦法。「好好,我去處理傷口,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他又重新擰好熱毛巾放在她的腰上,隨後起身往浴室走去。
朱拾夜滿意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裡,經過這一番折騰,她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搖了幾下,又迷迷糊糊的醒了。
她揉揉眼睛,想翻身看清楚是誰攪了她的好眠,不料一隻大手制止了她的作。
「別亂動,慢慢來。」盧俊傑輕柔的幫她轉身,扶她坐直。
她的小臉猶有睡意的看著他,問道:「幾點啦?」
「快七點了。去洗把臉,好吃晚餐,想吃什麼?」他愛憐的看著她嬌憨的臉蛋。
一提到吃,朱拾夜的精神全來了,「我想吃比薩。」
剛由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出來的盧俊傑不同意的看了她一眼,將毛巾遞給她,「不行,你的傷還沒好,不可以吃那種燥熱的食物,況且比薩熱量高營養成分低,標準的垃圾食物。」
埋在毛巾裡的臉哼了一聲,悶悶的傳了出來,但盧俊傑當作沒聽見。
「動作快點,我帶你去吃牛排。」
「牛排!」興奮的大叫。她第一次吃牛排是在她考上大學的那一晚,鎮長請她跟老爹老媽去吃了一頓牛排大餐,不過老爹老媽跟她都點豬排,因為他們不吃辛苦替他們耕作的牛,雖然是豬排,不過那美妙的滋味,她如今想來還會流口水。
「我不想吃牛排,」見他臉色沉了沉,她連忙往下說:「我想吃雞排。」
步出牛排館,朱拾夜快樂的摸著肚皮,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今晚的雞排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次。」她滿足的哈了聲。忘了自己是第一次吃雞排。
盧俊傑看她那模樣,不禁笑了開來,「喜歡吃的話下次再請你來吃,現在該送你回家了。」
她沒有異議,因為她答應關顥十點前回家。一上車,她立刻將車窗搖了下來,讓涼風灌進車裡,她不喜歡吹冷氣。
「你怎麼跟雪莉認識的?」她冷不防的提出這個問題。雖然她不喜歡雪莉,但為了瞭解他們之間的進展,她只好暫時撇開自己的觀感。
盧俊傑看了她一眼,將車子拐了個彎。
「我在醫院醒來後,已經不記得任何事了,當時身邊只有雪莉跟她父親程東,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認識了。」
「那你們又怎麼會變成未婚夫妻呢?」她急急的問,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雪莉說的。」他淡然的回答。
「她說你就信?」
他扯扯嘴角,「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喪失記憶,記得嗎?我只有選擇相信她。」他有些無可奈何的說。
他也曾經疑惑過,但就算他疑惑又能如何?兩個多月下來,雪莉的口才讓他的疑惑漸漸消失,當然,直到朱拾夜的出現,給他的感覺,才又重新燃起他心裡的疑惑。
***
「別淨說我,談談你的陸大哥吧!」他裝作輕鬆的說。他想聽聽她的陸大哥有多好,能讓她如此念念不忘,癡情到將自己當成他,他心裡泛起一股酸味,看著她變得朦朧的臉,心裡更酸了。
「我一直有個感覺,我總覺得我們前世一定就是一對戀人,那感覺很強烈,所以當阿顥告訴我他所搭的飛機失事時,我崩潰了,我甚至悲慟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看了他發白的臉一眼,笑了笑,「幸好我沒做那件蠢事。」她想起羅修默。
「一個好朋友告訴我陸大哥兩個月後就會出現。果然,兩個月後,我跟阿顥去六合夜市時,你就出現了!」她兩眼閃著興奮的亮光直直的盯著他看。「雖然頭髮變了,也消瘦了些,但我敢肯定你就是陸大哥。」她肯定的說。
「但我不是你的陸大哥呀!或許只是長得有些像而已。」他說。車子又拐了個彎。
朱拾夜聳聳肩。「或許吧!」這次她不再堅持,因為她發現一件讓她欣喜又意外的事。哼!看他待會如何辯駁,她在心中開心的想。
盧俊傑則對她的不再堅持有著些許的意外與失望。
「陸大哥很棒的,」她自顧自的說著,他則是愈聽愈不是滋味。「他年紀輕輕就主持了一家電腦公司,當然我也不賴,才能認識陸大哥,也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他。」她大言不慚的說道,那個雪莉,哼!閃邊涼快去吧!「我們一起討論過未來,我會穿著純白的新娘禮服嫁給他,等我們的孩子長大後,再將結婚禮服拿出來給我們的女兒結婚時穿;兒子則接管陸大哥的公司,到時我和陸大哥就可以去雲遊四海、環遊世界、享受——」
車子「吱」的一聲停住了。
「你家到了。」他口氣冷冷的,彷彿有人惹他生氣似的。「禮拜一我來接你回我家騎機車上班。」
朱拾夜咯咯笑了起來,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發酸的頰上印下一個吻,她的心像要飛起來似的快樂。
「你還說你不是陸大哥!如果你不是陸大哥的話,又怎會知道我家的路呢?陸大哥!」她高興的死命抱著他的脖子大聲嚷嚷著。
盧俊傑如夢初醒般看著眼前這條似曾相識的小泥土路。是啊!小夜並沒說出她家的地址,而他就這樣開著開著就到了,彷彿已走過千百遍般的熟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像身陷謎團裡,無數個問題朝他襲來,而能給他答案的看來只有一個人了!
***
星期日一大早,盧俊傑驅車前往雪莉的別墅。
他按了按門鈴,不久,管家王叔立刻開了門。一進到客廳,他非常訝異,沒想到許久未見的程東竟也在座。
雪莉一見到他,薄施脂粉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蓮步輕移的走向前迎接他。
「俊傑。」她瞥到他已消腫的臉頰上的血痕,不自在的挪挪身子。「你的傷還好吧!」她怯怯的問。
「還好。」他淡淡的說,然後走向前跟程東問好。
「程伯伯,早!」他必恭必敬的,對這老人,他是發從內心的尊敬。
程東目前在東南亞的聲望可說是數一數二,他白手起家,胼手胝足的建立起他自己的海上船運王國,但他雖然擁有如此廣大的海上運輸人脈,卻從不接受有心人士的賄賂,而利用自己的商船來走私或運送毒品,他甚至利用自己的勢力,打擊販賣或走私毒品的社會敗類。
由於他的耿直正義,白道尊重他,黑道則視他為眼中釘,在一次狙擊沒有成功的剌殺事件中,激怒了白道,警政署長親自下令掃過全省的黑道幫派組織,搞得黑道人心惶惶,並放出風聲說,以後不許有人再密謀刺殺程東,否則絕不寬容,直至現在,白道更加保護敬重他,而黑道則再也不敢動他的主意,怕再次惹來全省大規模的掃黑行動。
程東的一雙老眼睿智鋒利的看向他,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小子,是你呀!坐坐!別站著,傷好些了吧?」他和氣的招呼著。
「託您的福,好多了。」盧俊傑也一樣客套的回答。
程東點點頭,舉起手上的煙斗抽了口。
「好久沒見到你了,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他看著儀表不凡的盧俊傑,心裡隱約覺得事有蹊蹺,不知雪莉這丫頭搞些什麼鬼花樣,他掃了眼表情明顯緊張不安的女兒一眼。
「沒什麼,只不過是想問雪莉一些問題。」他說,並看了雪莉一眼。
聞言雪莉更不安了。
「哦!那你們年輕人談的事,我這老頭子大概不適合在場,我先進去。」程東準備起身進房。
盧俊傑連忙攔下他。
「不,程伯伯,既然您來了,我想也順便可以請教您一些問題,因為您跟這件事也有關係。」
程東打量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雪莉,點點頭的坐了下來。
等站在一旁的雪莉也坐好後,盧俊傑開始提出他的問題。
「雪莉,我想請問你,我真的是在車禍時失去記憶的嗎?」他問。
雪莉的臉色倏地刷白,她緊絞著雙手,目光求助的看向程東。
程東皺起了眉頭,雪莉果然瞞著他做了不該做的事。
「說!」他怒喝。「當初你說過你會處理好他的事的,現在我倒要聽聽看你是怎麼處理的,說!」誠實正直的做人一直是他程東引以為傲的處世原則,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做出欺騙他人的行為,他的一雙老眼冒火的看著她。
雪莉得不到父親的支持,難過的低下頭,慢慢的搖著頭。
「那我的名字真的叫盧俊傑嗎?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嗎?」他急急的又連問了兩個問題,心急如焚的看著她。
雪莉開始低低啜泣了起來。
而程東則是在聽到「盧俊傑」這個名字,呆愣了一會後,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
「盧俊傑?!」他瞪得圓大的雙眼看向低頭啜泣的雪莉,一出手就是一巴掌,額頭青筋冒出。「你這個笨女人,居然為了一個不值得你愛的男人而惦念了他五年,還強迫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去冠上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的名字!你想騙誰啊!今天看我不打死你……」他氣得滿臉漲紅,揚起手又要落下。
盧……不,該說是關陸,一把拉住程東的手,不讓他打下去。
「程伯伯,有話好好說,打並不能解決問題的。」他力勸著。
挨了一巴掌的雪莉,爆發似的大吼,「要不是你,俊傑他也不會離開我,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發狂般僵直著身體,雙手緊握成拳喊得聲音破碎,掩著面大哭的跑上樓。
程東被雪莉一陣聲嘶力竭的吼過後,踉蹌的退了幾步跌回沙發裡,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茫茫然的看著前方,神情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關陸不忍的碰了下他的肩膀。
「程伯伯?程伯伯?您還好吧?」
見程東依舊茫然,他走進廚房倒了杯熱茶塞進老者的手中。
「程伯伯,喝口水吧!」他擔憂的看著老人。
程東遲緩的將焦距對上關陸關懷的臉,一會兒,他伸出佈滿老繭的手抹了把臉,做了個要他坐下的手勢,握著杯子的手明顯的抖著。
關陸順從的坐在他的對面。
程東歎了口長氣,眼睛充滿歉意的看著他。
「小子,我先代我女兒向你道歉。別搖頭,這是應該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是滿腹疑問,對於你的事,我只能告訴你,你並不是……我不知道雪莉是怎麼跟你說的,你是我駛著一艘老舊的漁船出海時,被船上的船員所發現然後救起的,你那時全身是傷,但卻奇跡似的只吃了一些水而沒有溺死。
當然我當機立斷的將漁船駛回港口,由於你傷到了頭部,昏迷了將近一個禮拜,當你終於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時,我要求雪莉盡一切力量幫助你,她也親口答應了,所以找才放心的去處理我的事,但沒想到雪莉居然會把你跟盧俊傑那混帳給攪在一起。」他糾著眉抬起掉在地上的煙斗干吸一口。
「程伯伯,很冒昧的請問您一件事,您能告訴我有關盧俊傑的事嗎?」見程東一臉為難的模樣,他立刻想收回他的問題,「程伯伯,對不起!如果您不想……」
關陸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東抬手給阻止了。
「不不,你的確有權利知道,畢竟你當了那混蛋將近三個月的替身。」他又干吸了口煙斗,陷入了回憶裡。
「盧俊傑原本是我旗下船公司的一名高級職員,由於雪莉當時只有大二,正值青春年華、又喜歡往我公司跑,而盧俊傑長得一表人才、斯文俊秀、嘴巴又甜,所以沒有多久,雪莉便與他熱戀起來。
「直到有一天,盧俊傑慫恿雪莉偷取文件,準備幫一群毒販偷偷利用我的貨櫃船夾帶毒品人關,幸好我及時發現,在我嚴厲質問下,雪莉終於說了實情,但沒想到她居然懷孕了!我震驚不已,雪莉一向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孩,如今卻懷了那混小子的骨肉,可見她愛的有多深,而盧俊傑卻也在同時失去了蹤影,一個禮拜後,他的屍體被人發現,死狀淒慘。據警方推斷,可能是他事先收了毒販的黑錢又沒將事情辦好,所以才被毒販給殺了洩憤。
雪莉知道以後,病了一場,孩子也流掉了,受了雙重打擊的她,整天變得恍恍惚惚、瘋瘋癲癲的,我不得已,請來精神科的大夫,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患了精神分裂症,我連夜將她送到美國休養,並替她辦了休學,這幾年她的病情好轉了些,我才讓她回來,沒想到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真是造孽啊!」程東以手支頭,似乎非常疲憊的模樣。
關陸的心裡又苦又澀,沒想到雪莉會有這段如此不堪的過往,難怪昨天她的反應如此瘋狂蠻橫。他看著滿頭華髮的老人,一個耿直正義的人難道就得背負這些罪孽嗎?
「程伯伯,」發覺聲音有些沙啞,他清了清喉嚨。「有些事是自己無法控制的,但既然發生了,何不多換幾個角度去看待呢?有很多事記著太沉重,還不如忘了,你會發現忘記比記著幸褔多了。」他發自內心的說出這段話。
程東抬起頭,銳利的眼深深的看著關陸,掀掀嘴角。
「謝謝你的安慰,年輕人,我打算這幾天帶雪莉去東南亞,也許換個環境她的心情會舒坦一點。
「倒是你,我想你大概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吧,否則你不會一大早就急著跑來問問題。」程東的一雙老眼閃著睿智的光芒。
關陸想起了朱拾夜,綻開一個陽光般耀眼炫目的笑容。
「是的,我知道!」
***
關陸一走進朱拾夜的公司,總機小姐一見到他,就像見了鬼似的,嚇得手裡的電話落了地,他穩如泰山對她微微一笑;正要將垃圾拿到外面倒的阿紅,被他嚇得手上的垃圾掉到地上,扯開喉嚨大聲尖叫,她的叫聲引來了全公司的員工,張張責備的臉孔在見到他後,個個眼睛恐懼得瞪得又圓又凸,下巴掉到地上,反而是關陸自己笑容可掬的對著大家打招呼,見他要走過擠得水洩不通的長廊,大家立刻自動自發的讓出一條路。
他憑著直覺來到一扇門前,一打開,果然朱拾夜正在裡面埋首打電腦,絲毫不受外面的騷動所影響。
「阿紅,我跟你說過了,晚上真的不能跟你出去,要是讓阿顥知道,他會殺了我的!」她依舊忙碌的打著電腦,頭也不抬的說道。
關陸闔上門,面帶笑意的走向她。
「那你肯不肯賞光,讓我請你去吃一頓晚餐呢?」
朱抬夜驚喜的抬起頭,「陸大哥!」
她立刻由座位上跳起,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你怎麼來啦!對了,」她彈了下手指,「我要去跟阿顥講,他如果知道你來了,一定會很高興……」語音還未落,她人就興匆匆的往門口奔去。
關陸一把拉住她的手。
「別急,我看他等一下就會自動過來了。」他笑了起來,「我剛剛在外面已經將你的夥伴們給嚇得半死了。」
「真的?」朱拾夜可得意了,「我早跟他們講過你沒有死還活得好好的,可他們偏不信,這下看他們還敢不敢在背後說我瘋了!」
「小夜,」他臉色有些陰鬱,「我還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你的陸大哥……」
「嘿!你當然是陸大哥呀!那個雪莉不是已經跟你說清楚了嗎?你不是盧俊傑,既然不是,那自然就是陸大哥嘛!」她努力的「開導」他,「唉呀!不管怎樣,我說你是,你就是啦!」她氣呼呼、沒耐心的喊。
關陸輕笑出聲,捏捏她鼓鼓的臉頰,「別氣了,雖然我的記憶還沒恢復,但我相信我就是關陸,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對你的那份獨特的感覺。」他好溫柔、好深情的說。
朱拾夜的氣全被微風給吹走了,她柔柔的目光看著他,輕擁住他,「陸大哥,答應我,別再離開我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她收緊手臂,彷彿他會消失般。
關陸聞著她的髮香,輕撫著她秀髮,心中充斥著幸褔的感覺。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相擁著,交流彼此間無言的溫馨。直到關顥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
朱拾夜立刻臉紅心跳的離開關陸的懷抱,雖然她脾氣暴躁但畢竟她仍是一個生性害羞矜持的女生。
「關顥,你沒手的啊?進門之前不知道要敲門的嗎?」但話雖如此,她還是惱於他破壞了她和關陸之間的親密感。
「天啊!」關顥怪叫。「小夜居然臉紅了,我是不是在作夢?」他拍拍自己的臉頰。
朱拾夜又氣的羞紅了臉,一臉兇惡的走向他。
「沒錯,你是在作夢,你打得不夠大力,打不醒的,來、我吃點虧,我來打,包你一拳就醒。」她追著他跑。
關顥很沒志氣的躲到關陸背後。
「堂哥、堂哥,管好你的老婆嘛!」他戲謔的逗著她。
「阿顥!」她又羞又窘的伸長手要打躲在關陸身後的他。
「好了好了。」關陸捉住朱拾夜的手,真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他想。「我們能夠坐下好好的談談嗎?」他徵詢他們的意見。
當他們全心平氣和的坐下後,關顥卻又站起,並對關陸伸出手,「堂哥,歡迎你回來。」他感性的聲音中帶著哽咽。
關陸伸手握住他的,黑黝深邃的眼眸凝望著他,交換會心的一笑。
朱拾夜這才知道這對堂兄弟的情誼有多深厚了,看來自己誤會關顥了。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她總覺得關顥對關陸的生死不夠關心,卻忽略了他內心的傷痛,或許對他來說,這整件事就像是個漫長無止盡的惡夢,如今夢醒了,雖然驚悸猶存,但那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呃,雖然我還沒恢復記憶,但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會記起的,因為我實在不想將以前和你們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全鎖在記憶裡。」他誠摯的說。
朱拾夜與關顥也回他一笑。
可是關陸還有但書。
「但是,我還有個剛剛才產生的疑問,我知道小夜對我生還抱著深信不疑的態度,但據我所知,阿顥你並不認為我有生還的可能,也許上次我們在六合夜市相遇時使你產生了疑惑,但我不認為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會由存疑到完全相信,這實在太戲劇化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突然承認我是你的堂哥關陸嗎?」他兩眼緊盯著關顥,臉上是毫不造作的疑惑。
關顥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他心虛的看看朱拾夜,又看看關陸,「呃……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拜託徵信社幫我調查你,根據調查報告書上的資料再加上小夜告訴我你告訴她的那些話,我才肯定你就是關陸,就像小夜曾說的,即使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長相氣質全都一模一樣,所以……」他聳肩擺手,表示事情就是如此明朗化。
然後他身處警備狀態,果然,三秒鐘的消化,朱拾夜發飆了,「阿顥!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明明說你如果調查有結果會先告訴我的,你為什麼沒有?難怪你最近肚子上的肥油愈來愈多!」她嚷嚷完後,嫌惡的瞄了他一眼。
「哪裡?」關顥聽了大驚失色,急的在肚皮上東掐西搓,他的標準身材是他最引以為傲也是女人為之神魂顛倒的魅力所在,怎麼可以有肥油呢?他緊張的看著肚子。
「哼!」朱拾夜冷哼一聲。「難道你沒聽說過食言而肥嗎?你對我說的謊全跑到你的肚皮上開Party啦!」
「你……」關顥這才知道自己被她給耍了。
「我,我怎樣?我是絕世大美女!」她才不怕他。
「好了好了!」關陸再次勸阻這對冤家。真不知道他不在的這兩個月,他們怎麼沒有互相謀殺掉對方,真受不了。
「現在你們哪位可以告訴我,我的辦公室在哪裡?」他看著他們。
「事實上,陸大哥,你並不在這裡工作。」
這下輪到關陸迷糊了,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裡是他的公司不是嗎?
「為什麼?難道我被開除了?」他問。這是他惟一想得出來的理由。
關顥沒氣質的笑了起來,被朱拾夜揍了一下。
「對不起!堂哥,我笑是因為你居然說自己被開除了,這是不可能的,沒有老闆自己開除老闆的。」他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那為什麼……」關陸真的被搞糊塗了。
「陸大哥,咱們別理那沒水準、沒氣質的呆子。我告訴你,其實你的工作地點在台北的總公司,你是總經理,而這沒氣質的人是高雄分公司的負責人,所以你的職權比他大,你可以輕輕鬆鬆的踢掉他,以免他影響整個公司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高貴優雅形象。」她笑著說,大眼睛期盼的看著他。
「嘿!小夜,太毒了吧!我待你不錯,你怎可以恩將仇報?」
「哼!」一聲冷哼由她鼻子竄出。
「你……」關顥此時真恨不得扭斷她高傲的小脖子。
「晚上我請吃飯,誰要去?」關陸怕他們又鬥起來,立刻慷慨的提議,果然,兩個貪吃鬼馬上雙眼發亮的看著他。
「我!」
「我!」
***
吃完晚餐,送走關顥這個大電燈泡後,還不到九點,關陸便送朱拾夜回家,順道拜見兩位老人家。
朱老爹瞇著眼打量著眼前高大俊朗的年輕人,當他認出來時,不禁驚呼一聲。
「唉呀!老太婆,不得了了,真的是關陸這小子回來啦!丫頭真的沒騙我們哪!」他揮手招來老伴,高興得闔不攏嘴。
朱拾夜笑咪咪的放開關陸的手,改挽住老爹老媽的。
「老爹老媽,我不是早跟你們說過了嗎?陸大哥沒有死,我早就知道了。」她鼻子俏的比天高,被朱老爹的指頭一彈又垂到了地上。
「三八丫頭,你還真驕傲哩!假如我和你老媽不相信的話,你現在突然將這小子帶回家來,我們不嚇得休克才怪。」朱老爹笑著白了朱拾夜一眼。
「我早說過這小子面寬耳厚,不像個短命相。」朱媽媽呵呵笑的插上一句話。
朱拾夜拉他們坐下,自己跟關陸則坐在老人家的對面。
「老爹老媽,我想跟你們說一件事,我要跟陸大哥回台北去處理一些事。」她怯怯的說,怕老媽又難過。
果然,兩位老人家的臉立刻黯淡了下來。
「小夜,我說過,我自己可以處理的。」關陸臉色凝重的說,他知道老人家心裡捨不得朱拾夜。
她沒理他。「撲通」雙腳跪地。
「老爹老媽,我知道我很不考,但陸大哥的記憶還沒恢復,我不希望他再發生怔何事,所以求求你們讓我跟他去吧!」她的聲音哽咽,祈諒的看著兩位老人家。
「小夜!」關陸不忍的喚著。見她為了自己面臨如此兩難的局面,他雙腿一屈,也跪了地。
「傻孩子,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有事慢慢說嘛!有什麼好跪的呢?快起來,快!」朱媽媽不捨的一手扶著一個讓他們坐下,她的眼眶泛著淚水。
「老爹!」朱拾夜怯怯的喚了一聲糾眉沉思中的老人家。
朱老爹抬起眼,怒目直視關陸。
「我不答應!你這小子,你知道你失蹤的這幾個月,丫頭掉了多少眼淚嗎?雖然她表面上還是嘻嘻咍咍的,但我知道她的內心在哭泣,現在你一回來,就又要將她從我們兩個老人的身邊帶走,不,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我不答應!」
「老爹!」
「老伴!」
朱拾夜嗚嗚的啜泣著,她祈求的看著老媽,但老媽雖不忍,卻也不敢反對自己的丈夫。
朱老爹偷瞄了眼神情苦楚的年輕人,他就是要故意嚇嚇他們,好讓他們知道分離的痛苦及相知相惜的可貴,看朱拾夜流了一會淚後,他覺得自己玩夠了。
「不過。」他摸摸假想出來的鬍子,朱拾夜停止哭泣,紅眼睛期盼的看著他。
「如果你們答應在台北回來後立刻舉行結婚典澧,讓我們熱鬧一下,我就讓丫頭跟你去台北,畢竟你們讓我們這兩個老人家等的太久……」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路歡呼奔過來的朱拾夜給抱住了,並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印上好幾個嘖嘖有聲的響吻,使朱老爹癢得咯咯發笑。
「您是世上最好最好、最棒最棒的老爹!」她興奮的叫。一轉身又抱住老媽,嘖嘖有聲的在她臉上印下好幾個香吻。
「您是世上最好最好、最棒最棒的老媽!」她一迭聲的叫著。
按著又一口氣抱住兩位笑得闔不攏嘴的老人。
「您們是世上最好最好、最棒最棒的父母,我是世界上最最最快樂幸福的人。」她激動的歡呼不停。
關陸含笑看著眼前感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