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已經把打胎藥換成補藥,卻不曾把事實說出來,日復一日做著自欺欺人的舉
動。
就某一方面來說,他是個膽小又怯懦的人,即使心底早就相信她的清白,還
是不敢把話攤開來說,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於是,他只能藉著送藥的理由來看
看她。
這一日,他一如以往將藥送到她面前,等著魏舒雲伸手將藥打翻。她的確是
伸出手了,卻是將碗接著過去然後一口飲盡,閻裂天驚詫地看著她的舉動,雖然
明知那裡頭是補藥,卻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她,為什麼改變態度不再堅持了?
「這樣你滿意了吧?像你這種沒血沒淚的怪物,將來一定會有報應的。」魏
舒雲以平靜的語氣淡淡地說著,她的心已不再存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在喝下藥汁
那一瞬間,已經隨著孩子的消失而死去,變成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雖然正面對著他卻不曾將他看進眼裡,魏舒雲的視線穿透了他,落在好遙遠
好遙遠的地方,縹緲不定,讓人難以捉摸。她的模樣讓他覺得恐慌,彷彿她已經
不存在這個空間裡,隨時隨地可以像陣輕煙被風吹散不留痕跡,想將她擁進懷裡,
卻在接觸到她的肩膀之前驀地收回手,他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
到底該怎麼辦?這種持續難解的僵局讓他筋疲力盡,卻還是沒有妥善的方式
可以處理,他是不是該給彼此一個空間,沉澱所有的思緒讓心變得澄清?這樣反
復彼此傷害他真的覺得好累,如果能夠回到從前,他願意拿所有的一切來交換。
閻裂天落寞地走出鐘樓,從很久以前就沒有上鎖的習慣,因為他知道魏舒雲
不會逃,她只會以最安靜的方式表達內心沉痛的抗議。下了高塔,他並沒有走回
主屋,而是直接走回馬廄的方向,他必須在出走的期間將所有事理出個頭緒,因
為他無法接受魏舒雲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
希望當他再度回到這裡的時候,已經獲得足夠的勇氣,可以無畏無懼將自己
的愛與信任全交給她,可以變成她想要他成為的男人,然後一輩子守著她寸步不
離。
等到閻裂天離開城堡,衛琳兒立刻走向那
座廢棄的高塔探視魏舒雲,囚禁期間除了送三餐的傭人可以進去外,其他人
不得擅入,但是既然他不在,這些規定對她來說也就用不著遵循。
「我的天!你怎麼瘦成這樣!」她簡直不敢相信魏舒雲會變成這副模樣,那
張時常泛著玫瑰色澤的臉龐此刻是一片青黃,凹陷的雙頰及憔悴的神情顯示她根
本沒有好好睡一覺,沒有好好吃一頓,他怎麼捨得這樣待她?看見衛琳兒,她勉
強撐著身體坐起來,對於她驚訝的呼聲,魏舒雲只是淒涼地笑了笑,什麼話都沒
多說。
「我相信裂天還愛著你,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發現你根本不可能背叛他,
但是在事實被證明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知不知道?」衛琳兒心疼地撫著她
的臉,看見那抹淒楚的笑,讓她的心變得好沉重。
「已經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她曾給他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他卻總是
堅信她背叛了他,每天端來一碗藥逼她喝下去,她的心已死,不願再澄清那項不
責的指控,隨他怎麼想都好,她早就學會了不去介意、不去在乎。
「他只是不習慣相信一個人,都是我害他變成這樣的,我……」衛琳兒哽咽
著說不出話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的罪是多麼深重!
「夫人,您別說了,我覺得好累,可不可以讓我休息一下?」稍早喝下的那
一碗藥也許已經開始發揮效力,她只想獨自一人陪陪體內無緣面世的孩子,說不
定她也會陪著孩子一起走,這樣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可以互相依靠。
「你……還好吧?」她的臉色真不是普通難看,讓人不由得擔心。
「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她已經在床上躺平,眼睛也閉上了。
見她困頓的模樣,衛琳兒決定讓她休息一會兒,如果明天精神還是不好,再
讓巫醫來為她看病,替她將棉被拉好,然後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衛琳兒走了之後她並沒有睡著,當她聽見門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還以為是
衛琳兒放心不下她所以去而復返,因此當她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心裡著實吃了一
驚,尤其對方肩上還負著一個赤棵的女人。
「你應該認識闕穎偵這號人物吧?」來人說出口的第一句話更是讓她摸不著
頭緒。
「認識。」雖然覺得奇怪,不過她還是回答了。闕穎偵是她姊妹魏時雨的老
公,也是她第一個產生好感的異性,怎麼會不認得?
「在下姓谷名曄,原本是個無檔案記錄的秘密警察,一年半前閻裂天在世界
各地延攬具有特殊才能的人,為阻止他征服世界的野心,我利用他召募人手的機
會混進來,埋伏在他身邊等待有機會破壞他瘋狂的行為,闕穎偵是我未婚妻闕穎
璇的弟弟,知道你被閻裂天綁架後,他特地吩咐我多關照你一些,原本我是不打
算管閒事的,畢竟閻裂天一開始對你還不壞,我也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可是現
在……實在有點看不過去,所以趁他外出的時候前來救你。」閻裂天是個精明的
男人,想取得他的信任簡直比登天還難,埋伏在他身邊得隨時隨地戰戰兢兢,還
得提防監視,這一次的救援行動,他可說是冒著性命的風險。
一開始,谷曄在分部由最低層的「夜叉」做起,能力受肯定之後,才能深入
鬼王位於南太平洋上的根據地,一直到幾個月前,原來的侍衛總長突然得到不治
之症,他才有機會晉陞,遞補這個職缺,即使如此,仍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救一個說不定快死的人,
不過是浪費精神。
「怎麼會?趁著他不在我才有機會救你,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你別再猶豫
了!我已經在港口邊安排了一艘船,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可以順利將你送回台
灣。」
稍早已經和闕穎偵取得聯繫,他會負責台灣方面的海關接洽,讓船隻可以順
利駛進基隆港。
「你要怎麼做?」原想拒絕他,但是想到遠在北半球的家人,她實在割捨不
下,就算終究難逃一死,死在船上、海中或者家鄉的陸地上,都強過在這個廢棄
的鐘樓裡。
「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這女孩穿,然後把我帶來的換上,快一點!」谷
曄將肩上的女孩放下,由披風裡拿出一套衣服,指示魏舒雲行動後就轉過身子背
對著她。
「為什麼要這樣?」女孩閉著眼睛,看起來好像失去意識,她真搞不懂谷曄
這麼做有何用意。
「你以為只要逃走就沒事了嗎?閻裂天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就算你躲到天
涯海角,他還是有辦法把你找出來,所以我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製造
你死亡的消息,而這個女孩就是代替品,你快一點把衣服穿在她身上,別考慮太
多。」
谷曄簡單說明他的用意,並催促她加速動作。
「不!這太瘋狂了,要一個人代我死?」如果非得這樣才出得去,那她寧可
被關在這裡一輩子。
「她已經昏迷將近半年,年邁的父親又患重病,家裡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
支付醫療費用,再堅持下去她一樣活不了,死在這裡卻可以救你一命,還可以讓
家裡的經濟狀況大幅改善,如果我是她,絕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比起
要死不活地拖過一日又一日,這種死法輕鬆多了。」倒不是他生性殘酷,只是事
有輕重緩急,顧不得這麼多。魏舒雲若繼續待在這個地方想必凶多吉少,到時候
這個昏迷的女孩難逃一死,魏舒雲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得賠上性命,前陣子曾聽
巫醫說閻裂天向他要了帖打胎藥,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會逼她喝下去。
「不行的!你沒有權利主宰別人的生命。」就算活不了,也該讓死者保有基
本的尊嚴。
「你真是麻煩。」看樣子她是不會妥協的,谷曄考慮了幾秒鐘,決定來個
「先斬後奏」,把她弄昏了帶上船之後再說,於是趁她不注意時在後腦上敲了一
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她身上的衣服換到昏迷的女子身上,並為她穿妥他帶來
的黑衣。
谷曄低聲念了一些祝禱辭,然後將女子身上附著的小型呼吸器拔掉,將她由
狹窄的窗戶孔中推了下去……谷曄難過地閉了閉眼睛,他的心裡著實不太好受,
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忙,他立刻回身將魏舒雲背負在肩上,以迅捷無比的速
度直衝下樓。
這時天空已經有些暗了,藉著夜色的掩護,他有更多的把握將她平安送出境,
魏舒雲只剩一把骨頭的身子在寬大斗篷的遮掩下幾乎看不出來,加上他的職位是
僅次於閻裂天的侍衛總長,所以當他騎著馬經過一個個守衛的崗哨站,沒有半個
人出聲要求他停下來接受檢查。
救援行動大致上算是成功,但當他將魏舒雲送上船,安排妥當之後又重回陸
地,他知道,將有一場無法避免的風暴即將席捲整座晶瑩島。這將是他毀滅閻裂
天最佳的時機,在鬼王身邊埋伏這麼久,他終於要收網了,心裡的感覺其實非常
複雜,也許他會反過來被獵殺也說不定哩!逃避了將近一星期,他終於騎著馬兒
踏上
歸途。這段期間他想了非常多,擁有魏舒雲就等於擁有全世界的幸福,失去
魏舒雲就算有了全世界也不會感到幸福,他一直忽略存在靈魂深處渴愛的自己,
以為若能掌握所有人類的思考及意識就可以不再空虛,殊不知沒有愛,他只能永
遠與孤獨為伍,永遠與寂寞相伴。
是她的出現為他帶來光明,黑暗不再是唯一的色彩,他開始懂得付出,與平
常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各種情緒,他一點都不希望回復過去那種乏善可陳的生活,
他希望和她一同歡笑、一同悲傷、一同分享生活中所有值得珍藏的回憶,互相陪
伴著走過人生的路程。
如果道歉能換回這一切,就算要他跪地求饒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他知
道魏舒雲不會這樣做,她總是那麼樣的包容,那麼樣的體諒,她會原諒他曾經做
過的一切,只要他不再是個冰冷無情的冷血動物。
下顎長滿刺人的鬍渣,他無心去刮除,只想早一步見到魏舒雲,將這幾日他
所想出來的結論全都告訴她,雖然他的模樣看起來邋遢得很,不過心情卻是如沐
春風。經過村莊的時候,他注意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氛,像是悲傷又像憤怒,將整
個村莊籠罩在一片低迷的氣氛之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居然感受到許多
不友善的眼光在背後偷偷瞪他,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島主人,他們或許會群起圍毆
將他打成重傷,或者用石塊將他砸成蜂窩。
造成這麼反常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這些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不怕
這種放肆的行為會激怒他!若是在平常,他一定不會就此善罷干休,不過現下他
有更要緊的事得處理,沒空理會這些明顯需要再教育的村民。
閻裂天面無表情地轉回城堡,就連守衛看他的眼神也都怪怪的,見過魏舒雲
之後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不過出去一個星期,這些人居然不再
對他感到敬畏,難不成是想造反了?直接將馬騎到高塔下,閻裂天以最快的速度
往塔頂上衝,迫不及待想告訴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她!
「怎麼會沒人?」鐘樓上空空如也,完全見不著魏舒雲的蹤影,在他出門的
這段期間她跑到哪裡去了?閻裂天納悶地走下樓,也許他的母親知道這究竟是怎
麼回事,畢竟她曾經不只一次求他放了魏舒雲,說不定衛琳兒正是利用他不在的
這段期間將人接回主屋。
於是他以更快的速度衝下樓,跨上馬背後掉轉方向往主屋前進,當馬兒在階
梯前收蹄,他早已飛身下馬並將木門撞了開來。「母親,你有沒有看見舒雲,為
什麼她不在塔裡?」看見衛琳兒坐在廳堂上,他立刻向她詢問魏舒雲的去向。
「你還會關心她?」衛琳兒諷刺地說著,看向閻裂天的眼神一如外頭的村民,
充滿憤恨。
「她到底在哪裡?我有話要跟她說,你快把她交出來!」他實在沒有多餘耐
心猜測這些人反常的原因,他只想知道魏舒雲被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跟一個死人還有什麼話可說?」現在不論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人死不能復
生,就算他有心悔改也來不及了。
「你胡說什麼?我要找的是舒雲,誰有興趣同死人講話!」不祥的預感充斥
在心頭,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慌亂,還有更多的不安。
「她已經死了。」而他,正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別開這種玩笑行不行?要是再不把她交出來,我絕對要你好看!」當他白
癡啊!魏舒雲好端端的怎麼會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已經死了,從塔頂上跳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這種玩笑誰開得起?直
到現在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又讓她不得不信。
「你說謊!她絕對不可能自殺,你騙我的對不對?說,你騙我的對不對?」
閻裂天扯住衛琳兒的衣襟,凶狠無比地威脅她。
「她的確已經死了,現場目擊者不只我一個,你可以出去問看看。」早就警
告過他,他卻一直不當回事,會導致這樣的後果,該怪誰呢?
「不——她不會死的!不可能會死的!」閻裂天瘋狂地叫著,虛軟的雙腿一
時站立不穩,狼狽地跌坐在地板上。「她怎麼可能會死?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我絕對不會相信這種無聊的惡作劇,絕不會相信的……」他坐在地板上不停地喃
喃自語,眼淚突然從眼角滑了下來。經過好一會兒,他突然發瘋似的不停狂笑,
笑得一發不可收拾,那可怕的聲音簡直比鬼哭更教人聽了心驚膽戰。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衛琳兒忍不住衝上去抱住他的頭,閻裂天
悲痛的情緒影響了她,她無法對這樣脆弱無助的他置之不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突然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將頭緊緊埋在
衛琳兒懷裡,無法自抑地痛哭失聲。魏舒雲死了,往後他該怎麼辦?如果現在跟
著結束生命,來不來得及趕上她?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我……」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
下去,她知道不論她再怎麼安慰,都無法替他減輕失去魏舒雲的痛苦。
「帶我去看她,求你,帶我去看她!」生平第一次開口求人,居然是在這種
情景之下。
「好,我帶你去看她。」無法拒絕如此哀傷的請求,衛琳兒伸手握住他的大
掌,將他由地板上帶了起來,然後牽著他走出大門。走出主屋,她帶他走向側邊
的教堂,遠遠地,他就看見一個雪白的大理石十字架被安置在一處空地上,閻裂
天鬆開衛琳兒的手,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十字架上刻著魏舒雲的名字,以及她的生卒年,看見那上頭鏤刻的字跡,他
的視線又變得模糊了……這周圍的景色是那麼樣的熟悉,他曾經靠在不遠處的大
石,讓她為他洗去滿頭滿臉水泥漆,他彷彿還聞得到水泥漆刺鼻的氣味、水晶肥
皂低廉的香味,以及魏舒雲身上勞動過後的汗水味;他依稀還能聽見她壓著汲水
器所製造出來的聲響,她一聲又一聲的抱歉在他耳際迴盪,這一切清晰得好像才
是昨天發生的事,她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棄他而去?
不!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非得親眼看見才肯相信她的確已經不存在
了,閻裂天突然發狂似地動手掘墓,手指不斷挖著十字架底下的泥土,一點都不
在乎指甲斷裂,就算手會因而殘廢,他也不在乎!
「我的天,你在做什麼,快點住手!」衛琳兒急忙衝上前去阻止他,他的樣
子看起來好可怕,該不會是受到太大的打擊,精神負荷不了而發瘋了吧?
「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親眼看見,否則絕對不相信她會就這樣死了!」一把
推開衛琳兒,他繼續挖掘的工作,絲毫不肯停手。他怎麼能相信,那個善良的女
子會就這樣棄他而去?她總是揚著笑臉訴說自己對生命的熱愛、她總是讚歎造物
者的神奇,她總是認為每一條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這樣一個女子,怎
麼可能會自殺呢?怎麼可能!
「求求你不要挖了!從三十層樓的高度跳下來,你想她的模樣會好看到哪裡
去?入殮的時候就已經面目全非,何況是一個星期以後的現在,求求你讓她安心
地走吧!看見她的樣子你會崩潰的!」衛琳兒緊緊抱住他的腰,試圖喚回他所剩
無幾的理智。
像你這種沒血沒淚的怪物,將來一定會有報應的。他彷彿聽見魏舒雲以漠不
關心的語氣淡淡地說著,這就是她對他的報復嗎?這就是他必須承受的報應嗎?
閻裂天整個人呆住了,但在下一秒鐘,他整個人朝十字架狠狠撞了過去,悲痛的
感覺太強烈,他的心渴望著與她一起毀滅,如果沒有她,他的世界裡還有什麼東
西剩下呢?如果能在這一刻結束生命,也許還來得及挽回些什麼,於是他撞倒魏
舒雲的墓碑,也讓自己徹底陷入昏迷……
這慇勤的女人說後,就依了約翰,立即領了他走到她的墳地,那裡,讓他獨
自與苦痛同在,他跌倒在愛人的墳邊,流著眼淚。
他想念著過去的、美麗的時光,她的純潔的真心燃燒著情焰,她的甜蜜的心,
她的嬌媚的臉——
凋謝了,此刻在冰冷的地下長眠。
忘了曾經在哪裡讀過這樣一首詩,此刻的他與詩中的男主角,有著相同的命
運與悲歎。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總是要等到無法挽回才認清自
己的罪,一向高高在上、萬物踩在腳底下的他,早就不再和往常一樣意氣風發,
他終於明白人力是無法與天命相抗衡的。
不過,他可不打算一輩子守在她墳前,與痛苦、思念和眼淚長相為伴,他不
知道約翰究竟選擇什麼方式平衡自己的心,也許學著淡忘、也許守在愛人墳邊寸
步不離,也許在墳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主角人物換成他,他會怎麼做呢?
閻裂天由十字架前站起身的時候,臉上悲痛的神情已經換成譏誚與冷漠,他
要讓她背負著深沉的愧疚,連死後都不得平靜,帶給他這麼大的痛苦,連一點懺
悔機會都不給他的魏舒雲,他絕對無法原諒!性格中偏執激狂的一面抬頭了,他
已經想好要怎麼報復她的背棄。
毀滅全世界!拖著所有的人類一起陪葬!她一向熱愛的生命將從這個星球上
徹底地消失,如此一來,他就能達到目的了吧?
如果天地萬物全都歸於岑寂,生命悉數毀滅再也不留痕跡,對她無窮盡的思
念是否可以就此畫下句點?他所選擇的方式也沒有另一個人能做得到,他要讓所
有的生命成為她的陪葬品,當然也包括他自己。這樣的愛情瘋狂嗎?是的,的確
瘋狂,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閻裂天瘋了,真的瘋了!他居然因為魏舒雲的死,企圖拖著地球上所有生
物一起陪葬!
谷曄絕對不會懷疑他擁有這個能力,晶瑩島上蘊藏著豐富的鈾礦,好幾年前
他就已經在世界各地齊集人才,共同到島上來開發,並將採出的鈾礦製作成一枚
又一枚破壞力強的氫彈及原子彈,數量早已遠遠超過美國、蘇俄及中國大陸等國
家的總合,說出來也許很難令人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卻又令人不得不信。閻裂
天真是個可怕的男人,這就是他為什麼可以睥睨萬物的原因,人命在他手中簡直
比螻蟻還不如,他隨時可以伸手一捺將生命完全了結。這些核子武器一旦引爆,
世界末日就會提前來臨了,並且在往後幾十億幾百億歲月中,地球上不可能擁有
任何生命跡象。
一定得阻止這件事才行,就算必須使出陰險的手段才能除掉閻裂天,他也會
毫不猶豫去做,開什麼玩笑!他還有大好的人生等著享受,才不想這時候就結束
性命。俗語說的妙:好死不如歹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麼都完
啦!
為了自己也為了無數的生靈,他必須盡快想個辦法,再遲恐怕一切都OVER了,
只是……對方可不是好對付的人啊!混在這兒一年多的時間裡,對於閻裂天他再
瞭解不過了。
「侍衛總長,我相信你現在亟需我的幫助。」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介入,打
斷了谷曄的思緒。
「有什麼事嗎?」這女的不就是那個陷害魏舒雲的琪芬嗎?據說她已經失蹤
了好一陣子,這會兒怎麼會突然現身?
「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正計劃害死主人,因為我已經觀察你好一陣子,
其實若不是主人心裡只想著拉所有人替魏舒雲陪葬,以致喪失平日的精明,否則,
他早該發現你異常的舉動了。」琪芬一開口就直接切入重點,讓谷曄不由得渾身
一震。
「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她和他一樣是進來臥底的?有可能,不然她為什
麼要陷害魏舒雲?
「我們合作吧!由我出面當誘餌,把主人引到你埋炸藥的地方,我會和他同
歸於盡,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如願將他除掉了。」這就是她想說的重點。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願意犧牲自己?當初如果不陷害魏舒雲,根本不會有
這一連串的問題,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女人實在太詭異也太令人難以
捉摸,究竟她這麼做有何目的?
「犧牲?我不覺得,我只是想獨佔他、讓他跟著我一起死去,不需要其他人
陪葬,只要有我和他就夠了。」琪芬冰冷的臉突然綻出一抹幸福的微笑,看來她
似乎把死亡當成最後也是最美的歸屬。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了,這個女子無疑深愛著閻裂天,由愛衍生出嫉妒、怨恨、
獨佔等諸多情緒,她無從著落的心正渴盼著與深愛的人緊緊相偎,就算必須付出
的代價是死亡,依舊在所不惜。這就足以解釋她為什麼編造不實的謊言,因為她
無法容忍閻裂天心裡愛著另一個女人。
好可怕,但……卻也好可憐!
「這裡有一封我模仿魏舒雲筆跡寫下的信,你帶去給主人,他一定會趕到湖
邊去的。」由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谷曄,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已經篤定他會
採納她的提議,根本不必浪費時間說服他。
的確,他是無法拒絕,這樣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他必須好好把握,時間
已經不容許他另外想辦法。經過大約二十分鐘,預計琪芬應該已經到了湖邊,谷
曄立刻拿著信去找閻裂天,距離炸彈引爆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他必須趕緊
行動,以爭取多一點時間輸入程式將引爆的指令取消。
「主人,有個木匠送來一封信,根據他的形容,交給他這封信的女子好像是
舒雲小姐,您要不要看一看?」谷曄走進指揮室,將手中的信亮了出來。
「你說什麼!」他立刻一把將信奪過,手忙腳亂地拆著,果然,映入眼中的
是魏舒雲娟秀的筆跡。
玄:我在湖邊等你。如果你願意,請帶著一顆真心前來;如果你不願意,就
讓我葬身在冰冷的湖底。
舒雲看了這封信,他幾乎是立刻飛奔而出,完全沒有想過這封信的內容究竟
是不是真的。看著閻裂天焦灼的身影,谷曄心中竟泛起一陣陣的無力感,雖然他
即將擊潰對手,卻一點都無法感受勝利的喜悅,即使如此手邊的工作還是得做,
谷曄強迫自己收攝心神集中在密碼的破解上。
閻裂天馬不停蹄地奔向經常與魏舒雲獨處的湖邊,遠遠地,他就看見一個身
著淡藍衣衫、長髮隨風飛舞的年輕女孩,那背影看起來與魏舒雲如出一轍,真的
會是她嗎?
「舒雲,真的是你嗎?」他帶著顫抖的語氣,緊張地問出口。然後,他看見
女子伸手攫住那頭飄逸的髮絲,下一秒鐘,長髮落在她的手裡,飄進清澈的湖水
裡,取而代之是一頭金黃色的削薄短髮。
「你……」不是她,居然不是她!
「對不起,主人,如果你真的想死,就讓我陪著你吧!」琪芬臉上帶著一抹
心滿意足的笑靨,隨即按下手中的開關,這是她為兩人準備的告別式。
轟隆隆的巨響在幽靜的山林中持續不斷迴盪著,美麗的景物在轉瞬間灰飛煙
滅,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形貌,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裡,閻裂天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嗎?
她還是一如往常,清水般的臉兒上總是帶
著淺淺笑意,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變了,笑意從來不曾真正進入她的眼
底。當魏舒雲回到台灣,發現自己體內的胎兒安然無恙地存活著,就已經決定將
晶瑩島上發生的一切徹底遺忘,全心全意迎接孩子的降生。對閻裂天來說,「魏
舒雲」只是具沒有生命的死屍,然而真正的她卻在自己的家中安然無恙地存活著。
他再也沒有傷害她和孩子的機會,這個殘酷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已經不再有
任何意義,然而,為什麼她的心會感到如此空虛?竟還期盼他會突然出現,並再
次將她綁回晶瑩島。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她所承受的傷害,所背負的痛苦還不
夠多?
磨人的相思在心頭發酵醞釀,正如跟隨著身軀移動的影子,即使拼了命奔跑
跳躍都無法擺脫影子的糾纏,不論是在日光的照射下還是在月光的籠罩下,不論
白天黑夜,不論醒著睡著,對他的思念總是放不下……
「小娃兒,一個人在這裡唉聲歎氣,是不是正在想我那個不肖的徒弟閻裂天
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由高高的圍牆上跳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魏舒雲。
「您……」魏舒雲驚詫地望著突然「從天而降」的老者,他怎麼會知道她心
裡在想些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因為我就是知道。」老者像是打啞謎似地說道。
「我今天來這裡,是希望你能盡快趕回我那個笨徒弟身邊,要不然我這條老命可
要掛啦!」
「對不起,我不會再回去了。」魏舒雲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他也許早已
經將她忘了哩,還回去幹麼?
「這可不行!你知道那個瘋小子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他居然想毀
掉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你要是不趕回去阻止他,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啦!」耿崇山
氣急敗壞地喊著,這件事實在關係重大,他怎麼還有辦法維持冷靜?
「您說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魏舒雲驀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消息。
「他以為你死了,想拖著全世界的人一起陪葬,你一定想不到他愛你的程度
有多深,為了你,他甚至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別以為他只會傷害你,只會折
磨你,你不明白當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內心是多麼地痛苦!」雖然他們師徒倆
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面了,但他可是一直暗中觀察著閻裂天的一舉一動,對他自
是比一般人更瞭解。
「我……」魏舒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還以為閻裂天早就放棄她,早將兩
人過去的甜蜜完全抹殺,原來……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現在,我就來為你訴說一個三十多年前發生的故事……在遙遠的南太平洋
海島上,有一個男人愛上他妻子的婢女,這個年輕女孩在不久之後懷孕了,一直
渴望有孩子的男人非常高興,對這個女孩更是極盡寵愛之能事,但幾個月之後,
她卻因為生產引發血崩而去世。男人傷痛欲絕,將兒子交給一個曾欠他一筆人情
債的倒楣男人,要他負責教養男孩長大,以便將來有足夠的能力掌管島上的事務,
並對付任何想傷害他的人,傷心逾恆的男人不久便生病了,隨即跟著心愛的女人
結束生命。
「這個男孩擁有異於常人的天賦,五歲時就已經習得師父所有的能力,只差
在功力高低而已,這時候,師父認為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於是將他送
回島上繼承父業。男人的元配妻子得知男孩回到城堡,決心將當年的嫉恨報復在
男孩身上,她先是以和善的面目對他,像是個溫柔的母親一般對他呵護備至,就
為了贏得他的信任,等到男孩完全依賴她,再以殘酷的手段折磨他,讓他一次又
一次在死亡邊緣掙扎。後來,男孩長大了,他變得愈來愈強卻也愈來愈無情,他
始終認為,只要擁有強大的能力就可以統領一切,『愛』與『信任』都是虛無且
不切實際的東西,他開始學會了殘忍、學會了冷酷,並將自己冰封在一個個堅硬
的外殼底下,遺忘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的渴望。」耿崇山歎了口氣,這些都是閻
裂天必須遭逢的劫數,每個人一生中吃多少苦享多少福都是注定好好的,他若想
在往後的日子中過得平順,就必須經歷那些磨難,因此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卻無法
插手。
不用說明,她也知道耿崇山口中所說的男人是誰,一想到閻裂天曾經受過那
麼多苦,她的心就像是被撕裂般,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眼淚也不由自主在臉頰
上氾濫成災。
「所以,快點回到他身邊去吧!趕緊阻止他做出無法彌補的錯事!」看樣子
他已經打動了她,魏舒雲一定會答應這項要求。
「可是……來得及嗎?」這可不是短距離呢!國內沒有班機直飛晶瑩島,搭
船的話實在太慢了。
「放心,我自有辦法。」他已經透過人面廣闊的闕穎偵拉關係,向國防部借
調了一架噴射機,現在趕過去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魏舒雲再也沒有猶豫,她一定要盡可能阻止即將發生的悲劇,願上帝保佑她!
噴射機停放在城堡後方的平地上,魏舒雲
不等完全停穩就急急忙忙解開安全帶,當駕駛把門打開就迫不及待跳下去,
然後拼足老命往城堡的方向跑,完全把耿崇山遺忘在後頭。
她在途中遇上一名士兵,看見「死而復生」的魏舒雲,他簡直快被嚇得口吐
白沫,她只得再三保證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那個死去的「魏舒雲」只是代替品,
並把即將發生的危機告訴他,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她去找閻裂天。聽見此事關
系到自己生命的安全,士兵再也沒有猶豫,立刻帶她前往後山的秘密基地,那裡
應該就是指揮核彈爆發的地點。魏舒雲不顧一切往前衝,守在門口的士兵全都看
傻了眼,愣在原地根本忘記要阻止她。
「你怎麼跑回來了?」谷曄在引爆的前五分鐘順利將密碼解除,正想到外面
透透氣,卻發現魏舒雲像只無頭蒼蠅衝了進來。
「玄在什麼地方?快點帶我去找他!」魏舒雲心急地喊著,焦灼的眼淚滾滾
而下。
「啊!我倒忘了只要你回來就可以阻止他,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真是
犯糊塗了,笨哪!
「他到底在哪裡,你快說啊!」魏舒雲不耐煩地又問一次。
「糟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谷曄拖著魏舒雲往外衝,衝到門口的時候
地表突然一陣晃動,感覺上像是普通規模的中度地震。
「來不及了。」他突然停住腳步不動,就算現在立刻趕過去也來不及了,琪
芬已經按下炸藥的開關,和閻裂天一起同歸於盡。
魏舒雲懷疑地打量他沉痛的側臉,谷曄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聽
了谷曄的說明,魏舒雲失神地喃念著,他還以為她會承受不住昏了過去,沒
想到她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由士兵手中搶來一匹馬,跨上馬背之後朝湖泊
的方向狂奔。
谷曄立刻拉過一匹馬跟上前去,希望能趕在前頭阻止她,但她的速度卻愈來
愈快,讓他一顆心提得老高。魏舒雲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由馬背上摔下來,她
只想證明閻裂天還好好地活著,毅力使她戰勝了一切,居然能安然無恙待在快速
奔馳的馬背上。
到了湖邊,她模仿閻裂天駕馭馬匹時所做的動作,拉扯韁繩使馬兒停住腳步,
然後迅速溜下馬背。
遠遠地,她就看見閻裂天倒在地上的身形,魏舒雲提高裙擺邁開腳步衝上前
去,狠狠將他的頭摟進自己懷中。「玄,是我,我回來了,求求你睜開眼睛看著
我!」魏舒雲焦急地喊著,他染血的身子看起來頹敗不堪,生命跡象顯得非常微
弱。
「舒雲?你是來接我的嗎?」閻裂天居然真的把眼睛睜開了,那雙美麗的灰
眸正帶著濃濃愛意,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魏舒雲。
「是我,我保證再也不會離開你,求求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地活下來。」她的
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在他染著血污的臉上,她的語氣裡有最深切的懇求。
「不要哭,死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不要哭……」早知道死後可以立
刻見著她,他根本不會拖到現在。
「你胡說什麼,我沒死啊!死去的那個女孩不是我,我還活得好好的!」他
說的話讓她的心抽得好緊,他居然傻到願意為她而死!
「我愛你……在這個天地間,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閻裂天抬起手,溫
柔地為她拭去淚痕,不料卻在她白皙的臉龐沾染上自己鮮紅的血,閻裂天苦澀地
笑了笑,他終究不適合她,他的罪惡與血腥只會污染恰似出塵清蓮的她,死亡也
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也說不定……至少,在臨走之前見到了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
他可以安安心心面對死神的召喚。
「玄,你聽我說,你不是曾經答應過,只要我提出要求,都一定會幫我辦到
嗎?現在我想到要向你要求什麼了,我要你平平安安活下來,陪我一起迎接孩子
的誕生,和我過幸福快樂的生活,玄,這是我最大的心願,我要愛你一輩子!」
魏舒雲輕輕吻著他的唇,要求著他的保證。
閻裂天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答應我,玄,你說過的話絕對不能不守信用!」魏舒雲哭得更凶了,他為
什麼保持沉默不說話?
這時候,谷曄也趕到了,老實說看見閻裂天還有一絲氣息,實在出乎他的意
料之外。
「我要謝謝你……及時阻止我犯下滔天大罪。」閻裂天看向谷曄,扯出一抹
瞭解的笑容,這實在是非常詭異的情況,被他害成這樣,閻裂天居然還向他道謝!
魏舒雲還想開口要求他保證會活下來,豈知閻裂天的雙眼就此合上,不再以
充滿感情的眸光注視著她。「不!不要!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她撕心裂
肺
的痛楚呼喊令人聞之鼻酸,谷曄拭了拭潮濕的眼角,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你不會就這樣拋下我跟孩子對不對?我知道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可是我
想再一次聽你說愛我,求求你再說一次好不好?好不好?」魏舒雲依舊不停哭喊
著,她的聲音成了這片蕭瑟淒涼的天地中,唯一的點綴。
谷曄終於忍不住淌下滿臉的淚水,閻裂天等於是被他間接害死的,這一切悲
劇原都可以避免,但是由於他的疏忽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如今自責已經於
事無補,但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麼辦呢?
「娃兒,你在那邊哭什麼哭?人又還沒死
,現在哭不會太浪費眼淚嗎?」耿崇山帶笑的聲音由遠處傳了過來,魏舒雲
立刻抬頭,果然看見滿頭白髮的師父騎著馬兒緩緩接近。他這把老骨頭可承受不
起快馬加鞭的顛簸,所以來得有些遲。
「您是說……玄不會有事?」魏舒雲驚喜地問著,臉上雖然還掛著眼淚,但
是笑容已經顯露出來,聽師父的口氣,閻裂天應該還有醒來的可能。
「當然,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是短命鬼?這惡劣的傢伙要是下地獄去,閻王絕
對不敢收的,所以只好又放他回來嘍!」耿崇山戲謔地說著,接著又解釋他為什
麼能在這場爆炸中倖存。「除了他本身的體質異於常人之外,那心急的女人太早
引爆,使他和爆炸點還有一段距離也是原因,所以傷的只是皮肉,因為衝擊力使
他消耗太多能量,他才會支持不住昏了過去,只要讓他休息一陣子,自己就會醒
過來,你別擔心。」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魏舒雲將他的大掌貼
在自己濕濡的臉上,她的確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心臟平穩的跳動。
「老實說這點炸藥也根本炸不死他,頂多只能拖延個幾日,所以我才要你盡
快回到他身邊,只有你能阻止他瘋狂的行為,如果沒有你,這個地球就真的完啦!
喂,小兄弟,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吧?不過這卻是事實,光憑你一個人是絕對整
不倒他的。」後面那句話是針對谷曄而說。
這樣的結局他樂見其成,所以谷曄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埋伏在閻裂天身
邊這麼長一段時日,也不能說一無所獲,至少他們之間已經化敵為友,往後接手
其他案子,必定能更加得心應手。而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到最最心愛的女子
身邊,和闕穎璇分別將近兩年,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緊緊擁抱她,讓她答應成為他
的新娘。
魏舒雲根本沒聽見耿崇山又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和谷曄是什麼時候離開,
專注打量著閻裂天,她發覺他的下顎又蓄滿了鬍子,感覺上就像是在一年半前的
山區裡,那個被她撿到的男人。
耳邊彷彿還聽得見他溫柔的嗓音低低說著「我愛你」,她的心盈滿著無限感
動與愛意,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既堅強又脆弱的男人,當她撿到他的
那一天,就已經注定要對他負起全部的責任。
青翠的山林倒塌了,澄澈的湖水混淆了,但是他們的愛情卻在這片廢墟中重
新萌芽,她知道總有一天,這裡會變得比往常更加美麗,正如兩顆互許的真心,
在不斷的試驗中孳長茁壯,終有一天會開出最美麗的花朵、結出最甜蜜的果實。
在紛紜的天地中,生命有限,真愛卻沒有終點,蘊涵生命、包容萬物的蒼穹
並沒有在二十世紀末走上毀滅之路,愛與關懷,使一切獲得救贖……
終章傳說中,在遙遠的南太平洋上,有一座四季如秋的美麗島嶼,人們稱它
為「晶瑩島」。居民們過著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人人安居樂業,自給自足,這
裡堪稱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島上的山川景物、飛鳥蟲魚,都被冠上奇特又有
趣的名號,有人說晶瑩島上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寵。
晶瑩島的主人及夫人,是對情深愛篤的夫妻,據說男主人疼愛妻子的程度已
經到達走火入魔的地步,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盡辦法摘幾顆下來讓
她當成鑽石佩戴著;女主人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的笑顏,雖然已是即將臨盆的孕婦,
卻仍隨時隨地準備捲起袖子幫忙村民幹活兒,非得要一群人千拜託萬拜託,她才
肯乖乖坐在一邊看別人工作。
最近,島上居民不論貧富貴賤全都顯得格外忙碌,每一戶人家無不絞盡腦汁,
為即將誕生的小主人準備賀禮,對他們來說,這可是件天大地大的喜事哩!在美
麗的晶瑩島上,一段永不褪色的愛情故事,正被人們廣泛地歌頌著,如果你還沒
有聽過這則傳說,那麼你也許該走一趟晶瑩島,在那裡只要隨便找個人來問,他
都可以鉅細靡遺地告訴你——那則發生在台灣東部、延伸至南太平洋海島上的浪
漫傳奇。—完—附註:1.關於魏時雨和闕穎偵的戀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
第467號《愛上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