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神奇的字眼。
並且神奇地發生在她身上。
她居然在高考的公交車上,穿越到晉朝來了!
神奇吧?!這居然不是夢!
是真的!
她真的像無數個女主角一樣,神奇地穿越了啊!
桑桑大笑,笑出了眼淚。忽然又悲傷,她的高考、她的高考,她苦苦讀了這麼多年,卻在高考的時候沒影了!
丫環們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花廳裡又哭又笑的女孩子,大小姐自從回來以後,精神狀態就極其糟糕。
每個人都認為她是被這起意外嚇瘋了,連身為大夫的任宣,連尚良言的親生父親尚知敬也是。以她傷勢未癒為由,不許她走出院門一步,生怕家裡出來個瘋子嚇著人。
當然這不能怪他們。怪就怪她不該在吃到一碗細羹羊湯麵的時候,「嘩啦啦」當場連湯底都喝了個精光……還有一連串不認識老爹不認識老娘及老妹的行為,足夠讓所有人對她的正常與否抱有相當的懷疑。
其實桑桑很想問一問,那些穿越後的幸運兒們,是如何不被人看出絲毫異樣且如魚得水滋滋潤潤地生活下來的?為什麼她一穿越就被關押在土房子裡,好容易拼著殘廢的危險逃了出來,又被當成瘋子關押在院子裡——她已經在這裡待了十多天,一直沒有踏出過院門!
雖然這院子裡有漂亮的花花草草,雖然房間裡的桌椅擺設讓她感興趣了好一陣子,雖然從前要看這些古建築,還得花錢買票去景點,但也不能代表她樂意被限制自由。
再漂亮的牢籠,也是牢籠!
桑桑再一次憤慨到快要哭了。
「小姐……」丫環桃兒怯生生地走過來,「該吃午飯了。」
唉。這丫頭,原本據說是跟尚良言感情最好的一個,現在卻怕桑桑怕成這個樣子。
「我看上去真的像瘋子嗎?」桑桑問。
驚恐立刻湧上了桃兒的臉,她強自鎮定地搖了搖頭。
「從我來這裡以後,我有沒有摔過東西?有沒有打過人?」
桃兒繼續搖頭。
「我好像連脾氣都沒有發過啊,為什麼你這麼怕我?難道你真的認為我瘋了嗎?」
「不……不是……」
「又說謊。你一定認為我是瘋子,聲音都發抖了。」
豈止聲音發抖,桃兒整個身子都在發抖,驀地,她跪了下去,「大仙,桃兒斗膽,請你放過小姐吧!」
「大仙?」
「您當然不是瘋子,可您不是小姐。我從小跟著小姐,小姐的脾氣我再熟悉不過。」桃兒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拿出了極大的勇氣,很有一副拼了命的模樣,話說得飛快,「大仙您神通廣大,小姐卻是個可憐人。求求大仙,放過小姐吧!大仙要找人上身,就找桃兒吧!」
說著,拚命磕頭。
桑桑連忙去拉她,桃兒卻只是磕頭。桑桑的傷還沒好,全邊身子形同虛設,一點力氣也用不上,拉不起來,說又不聽。桑桑挫敗極了,一把摔了手裡杵著的枴杖,用的力氣極大,枴杖與石徑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桃兒嚇得呆住,停止了磕頭。
這極用力的一摔,牽連傷處,痛得桑桑直吸冷氣。
痛與怒,一直悶在心裡無人能夠分擔的驚惶與無助一下子爆發出來,桑桑捂著臉,哭了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破事?!」桑桑哭嚷,情緒崩潰,「什麼鬼小姐,鬼大仙?我什麼都不是,我是路桑桑!我還要去考試啊——」
有丫環和小廝悄悄探出頭來觀望。
「怎麼了?」一個中年美婦帶著一個美貌少女走過來,美婦問,「桃兒,你怎麼把小姐氣哭了?」
桃兒似是極怕她,瑟縮不敢開口。
這一老一少兩個美人兒,便是尚良言的母親與妹妹。原來桑桑以為是親娘,後來才知道是後媽。母女倆都是美人胚子,嬌媚中有一絲鋒利味道,很有王熙鳳的感覺。
「沒、沒什麼。」桑桑抽哽,「我自己傷口疼得想哭。」
「傷還沒好,怎麼就跑出來吹風?桃兒,你越來越大意了!」
看她一瞪,似有懲罰桃兒的意思,桑桑連忙抹了抹淚,「是我自己要出來走走,二娘不要怪她。」
尚夫人「刷」地回過頭。
桃兒驚恐地看著桑桑。
妹妹尚喜言則露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桑桑啞然,她說錯什麼了嗎?
「你叫我二娘?」
尚夫人慢慢地問,漂亮的眼睛裡有絲絲銀光,說不出來的冷冽味道,桑桑心裡一陣發毛。
「這個……這個……」她是尚知敬的第二個老婆嘛,不叫二娘叫什麼?
「姐姐真是被嚇糊塗了。」尚喜言道,「竟然也將家裡的規矩也忘了。娘可是堂堂正正的尚夫人,這個『二』字可是從哪裡叫起來呀?」
「哦哦,對不住,大娘。」
「大娘?」尚夫人又問。
又不對嗎?桑桑腦筋糾結。
「你又不是侍妾養的,叫什麼『大娘』?」尚喜言轉過頭,向尚夫人道,「娘,姐姐太不守規矩了,叫她跪瓦片!」
體罰?!這麼狠?
好在尚夫人還算溫柔,道:「你姐姐是在外面受了驚嚇,一時失常是有的。而且她現在身上又有傷,應該好好靜養才是,講什麼規矩呢?」
她親手把橫在地上的枴杖撿起來,交到桑桑手上,溫言道:「好孩子,養傷要緊,可別出來吹風了。這枴杖也別動不動就扔一邊,萬一落下什麼殘疾,可是一輩子的事呢。」
原來不是所有的後媽都是惡毒的王后,桑桑接過枴杖,心裡這樣想。
尚喜言雖然一臉不情不願,卻也只得跟隨母親行事。
母女倆走了之後,桃兒明顯透出一口氣,「好險。」
「什麼險?」
「大仙,你是來救小姐的吧?」桃兒的臉上完全換了另外一副表情,不是怕,不是怯,而是金光閃閃的崇拜,「若不是大仙,小姐一定要帶傷跪碎瓦片了!」
「不會吧?你們夫人那麼狠心?」桑桑又驚又疑,「我看她挺好說話的。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和氣。」就是眼神有點點嚇人。
「夫人她——」說到這裡,桃兒跑出去探頭看了看四周,關上了房門,才放低了聲音,道,「夫人她對小姐最嚴厲,一點點小錯,都不會輕饒了,跪瓦片算輕的。有一年二小姐說大小姐掐死了夫人的貓,夫人罰大小姐在冰天雪地裡站了一宿,天亮我扶小姐回來的時候,小姐整個人已快凍成冰了,病了三個多月。多虧任少爺醫術高明,又盡心,才救回小姐一條命。」
看來桃兒真是把桑桑當成了救世的大仙,一五一十都肯告訴桑桑,桑桑聽得半信半疑,始終不敢相信那麼溫柔的尚夫人會這樣狠心。
「那個爹……」哎呀,真是太不順口了,「那個老爺不管嗎?」
「老爺一味求仙好道,終日只是服用五石散,又忙著散發,家裡除非是什麼大事,不然老爺都不過問的。」
「難怪你說你們小姐是個可憐人……娘早死,爹不管,還被後媽折磨,唉,未婚夫又是元上陌那種人,真的……很慘哪!」桑桑十分同情。
桃兒見這話越說越入巷,而且聽她說話的口氣,已承認自己不是小姐,而是大仙,心裡一陣激動,「撲通」跪下,「大仙,救救小姐吧!」
「我不是大仙啦!」桑桑手忙腳亂又去拉她,「我現在是自身難保啊,哪裡有本事救別人?」
「大仙法力無邊,一定有辦法的!」桃兒到是篤信得很,「看夫人對大仙的態度,就知道大仙的本事非同尋常,也不見什麼飛沙走石的施法場面,夫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態度好得不得了。」
「唉唉唉……我該怎麼跟你說呢?」桑桑苦惱極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啊!」
「只要大仙略施法術,讓小姐嫁給任少爺,一切,就可以了!」
「任宣?這又關任宣什麼事?」
「小姐心裡的人,是任少爺啊!」
「那為什麼她要嫁給元上陌呢?說老實話我也覺得任宣比元上陌好很多呃!長相屬於陰柔那一類,哇,不能說帥啊,簡直是漂亮。」
「小姐的娘親和元少爺的娘是很好的朋友,七歲的時候就幫小姐和元少爺把婚事定下了。任少爺跟元少爺又是好朋友,就算任少爺心裡也有小姐,他也不會說出口……」桃兒急切地望著桑桑,恨不得點炷香來供起她,「總之,唯有大仙能幫這個忙了!」
桑桑這才想起古代的男女都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完全不能自由戀愛,難怪桃兒說這樣的問題只有大仙能解決了,可問題是,她不是什麼大仙啊。
煩惱ING……
算了,還是先吃飯吧。桑桑拿起筷子,左手夾菜,特別不靈光,正忙亂間,外面忽然響起腳步聲,跟著一股子草藥味率先蔓延進了屋子,不用問,是任宣來了。
果然,是任宣。一身白衣有些發皺,頭髮也有些凌亂,手裡捧著個瓷瓶,彷彿是世上奇珍。只見他從裡頭傾出三顆殷紅的小丸子,遞給桑桑,「良言,快把藥吃了。」
「還吃藥?」桑桑皺眉,「我已經一天三趟地灌藥了。」
「那些藥是治你手腳上的傷的。而這個,是治你心裡的傷。」
「心裡的傷?」
「良言,你忘記了許多事情,你變得不像以前的你,大家都以為你瘋了。來,把這藥吃了,你就會慢慢好起來。」
他半蹲在她面前,好像在哄一個孩子。新月般的面龐有些憔悴,眸子裡閃著關切與希冀的光,被這樣一個美男子用這樣的目光盯著看,桑桑心裡忽然有種奇異的溫柔,她接過那三顆藥丸,幽幽地問:「那麼,你認為我瘋了嗎?」
這句話一出口,她的嘴巴立刻張得可以塞隻雞蛋。
瘋了,瘋了,真的瘋了!
她居然會用這樣低、這樣軟、這樣輕的聲音說話呃!而且,而且語氣竟然還這樣幽怨!
整個人都打個人寒戰,這句話就像被鬼附身,完全身不由己。
「你當然沒有瘋。」任宣定定地看著她,眸子一片溫潤,「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裡,都是尚良言。」
「原來你真的喜歡她。」桑桑咕噥,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話,活脫脫就是天荒地老的誓言。
任宣沒有聽清她方纔那幽幽的一句,已經足夠說明尚良言仍舊是尚良言,而不是尚家人傳言的失心瘋。
他把水端到她面前。
桑桑咬牙把藥吞了,這個任宣總不會給尚良言吃毒藥吧?
看她吃了藥,任宣舒了口氣,「以後每隔七天,我會送一趟藥來。連服三個月,一定會有起色。」
「哦。」桑桑點點頭。
「那麼,我走了。」
「就走了?」桑桑意外,情人見了面,就說了這麼幾句話?
任宣看了她一眼,眸子裡有不捨,卻在一瞬之間很好地隱藏起來,「這藥採集不易,要趕在七天後製成藥,我現在就得去找。」
說完,他匆匆地走了。
桑桑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心裡有聲幽幽的歎息。
歎息如風,在耳旁吹過。
似曾相識的聲音,彷彿在哪裡聽過。
很遙遠很遙遠,像是從夢境裡延伸出來……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桑桑「霍」地站起來,筷子和碗被碰翻,湯流了一桌,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就是在公交車上,腦子裡不停冒出來的聲音!
那一刻天地都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你是誰?」桑桑問。
「大仙……」桃兒見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忍不住喚。
她卻像是完全聽不見。
寂靜。
空曠的寂靜。群蝶紛飛的秋日庭院,遙遙交談的人群,一切都那麼遠,只有那個寂寞輕幽的聲音,輕輕地道:「我是尚良言。」
桑桑的腦子裡,「轟」的一聲巨響。
尚良言!
「怎麼、怎麼你還在?」
她一直以為她「來了」之後,原本的尚良言,就不在了啊!也唯有尚良言不在了,她才可以「住」進這個身體裡啊!
「我不知道……」聲音裡有幽幽的寂寞,讓人聽了,忍不住想好好慰藉,「我被劫走,關到第二天的時候,求生無望,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現在,忽然看到了……看到了表哥,我,我好像又醒來了……只是,只是你是誰?為什麼,是你在說話?為什麼,我變成了你?」
這話說得相當混亂,世上能夠聽懂的,大約只有桑桑一個人。
桑桑懂的,不僅是這混亂的內容,還有尚良言混亂的心情。
一個人暈完之後醒來,忽然發現自己說的話自己做的事,都不是自己想說想做的,一定很恐慌吧?這種恐慌,一定絲毫不比她發現自己變成了尚良言少。
驀然之間,覺得有了個伴。這樣奇異的事情,像一個漩渦,她在裡頭被轉得暈頭暈腦,身不由己,終於握到了一雙,跟自己一樣身陷其中的手。
「良言……」桑桑又緊張又期待地吞了口口水,終於有個人可以順暢地交流一下此次詭異事件了,「我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本來要去考試,忽然聽到有人求救,我想那個人就是你吧,於是我就莫名其妙地飄起來飄到這裡來了……哎,總之,我就跑到了你的身體裡面,不過現在你回來了,我應該要飄走了吧?這個身體,該讓你回來『當家做主』了。」
「是你救了我?」
「也不算是吧,確切地講是元上陌和任宣救了你,當然也是救了我……」桑桑把過程大致講了一遍。
「是你救了我。」良言的聲音輕柔,卻十分肯定,「如果是我,早已經死在那個屋子裡了,根本不敢想逃命的事。謝謝你。」桑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可是我佔用了你的身體……」
「沒關係,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