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麼回事?」父親從不曾用哀求的語氣和她說話,這讓殷捷安不安極了。
「捷安,你一定要幫我,不然爸爸就死定了。」
事態嚴重,父親慌亂的模樣不像作假,又不肯直接說明事情緣由,殷捷安只得先安撫他,等他情緒平穩再問。
「爸,您先做下來喝杯水休息一下,然後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好嗎?」
聽見殷捷安願意幫忙,殷照東坐下後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出來。
「前些天……我在賭場裡贏了好多錢,開心得不得了,爸爸第一次贏這麼多錢耶!」
「那很好呀!」贏錢幹嘛一副像被人倒會的樣子,害她嚇了一跳。
「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殷照東依舊吞吞吐吐,目光閃爍不定,不肯將話說出口。
「可是什麼呀?」
「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殷捷安有點莫名其妙,關她啥事?
「原本我贏了好多錢,心想既然手氣正順,不如就用這些錢玩把大的,若贏了你以後不用辛苦兼這麼多份工作了。結果,誰知道所有贏來的錢居然又全部輸光了。」
還好,她拍拍胸脯。「沒關係,輸了就輸了,下次別再去就行了。」
「可是……」
「還有可是?」
殷照東頭又低下來。「輸了錢是不打緊,可我卻欠了賭場一屁股債。」
殷捷安臉色瞬間慘白。「什麼!?」不會吧!
他急切地看著她,當她是她的救世主一般。「捷安,你一定要救我,爸爸欠了好多錢,根本沒辦法還。」
殷捷安胸口一揪,哀傷地看著父親。「爸爸,我不是勸您別再去賭了,為什麼您總是不聽?現在您要我怎麼救您?」
「捷安,你一定有辦法的,爸爸求求你。」
「到底欠了多少錢?」
殷照東見她肯幫忙,連忙說出金額,「五十萬。」
聽到數目,殷捷安頓時跌坐在椅子上,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的父親。「五十萬?」我的天吶!雖然不是天文數字,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而言,這可是一筆大數目,一時之間教她上哪兒找去?
「只要你肯幫我就沒問題,你不會不管我的對吧?捷安。」
「要怎麼幫?」她心寒地問。
「勝哥說楊老闆上次見到你後,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只要你能陪楊老闆一晚,五十萬就一筆勾銷。」
殷捷安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您說什麼!?」
殷照東老淚縱橫、無限悔恨地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若不還錢,他們就要砍斷我的手腳,還要我生不如死啊!捷安,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不想變成殘廢呀!爸爸下次一定戒賭,一定。」殷照東信誓旦旦的說。
殷捷安靜靜看著眼前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他竟然做出賣女之事,這教她情何以堪?
「期限多久?」
殷照東明白她答應了,馬上破涕為笑。「三天內如果沒還錢,他們就會派人來接你去楊老闆那裡。」
「好,三天內我若籌不出五十萬,那就這麼辦吧!」
面對像陌生人似的父親,殷捷安怎麼也無法相信,才短短兩年時間,父親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她熟悉的父親了。回想早上的談話和現在的情形,看來,她必須為自己做打算了。
「爸,這是我最後一次幫您了,往後無法繼續孝順您了,請多保重。」
殷照東還沉浸在殷捷安願意幫助他渡過難關的喜悅中,根本沒注意到她所說的話。只喃喃說著:「哈,有救了,往後又是一條好漢。哈哈哈!」
怎麼辦?
殷捷安茫然地走在街上,望著車來人往的馬路,天地這麼大居然無她容身之處。昔日的親朋好友早在父親生意倒閉之後便不相往來了,如今怎可能會理她?有的也只是奚落而已。目前所結識的朋友縱使有心幫忙也沒法籌出那一筆為數不少的錢,難道真得出賣自己才行嗎?
不!一定有辦法的,她絕對不會把清白交給像楊老闆那樣的人,若說一定非得如此不可,那她寧可將自己交給其他陌生人,也不願讓這種敗類糟蹋自己。
下了決定的殷捷安迅速地在腦海中點出名單,規劃該如何著手,總不能逢人便說:「先生,今晚你缺女伴嗎?我正好要出售處女膜。」
現今的社會多的是出賣身體的女人,但她所受過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若真的延街兜售自己,別人鐵定會認為自己是從神經病院跑出來的吧,會有人相信她才怪!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消遣自己!再不趕緊想出個辦法來,到時就真的要照父親的方法做,殷捷安敲敲腦袋,暗暗斥責自己。
不,即使無人援助,她也決計不讓自己的第一次喪送在賭場的人手上。
殷捷安對上流社會人士並不感到陌生,畢竟她也曾在那種圈子出入過。但該找誰呢?不能找認識的,雖然必須出賣身體,但她還是想保有尊嚴,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尤其是那些表面斯文背地裡卻披著狼皮的人。
前思後想,她實在想不出有好的人選,殷捷安放棄繼續想下去,決定付諸行動,直接到人多的聲色場所去碰碰運氣。
夜晚的台北市,在燦爛的霓虹燈點綴之下,展現不同於白晝的風貌。
坐落於忠孝東路的一家PUB內——
閃爍的五綵燈光照映著舞池,恣意舞動,汗水淋漓的人群,勾勒出都市男女寂寞的影子。
在一處角落裡,有兩位男子面對面而坐。
「慕容,說真的,你不再考慮一下嗎?」嚴毅斐不贊同地睨視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嚴毅斐從高中時期便認識慕容沇至今,對他的個性自是十分瞭解,慕容沇是一個相當冷漠、不愛搭理人且不多話的人。初見慕容沇時,嚴毅斐就無可救藥地迷上他,別搞錯,這種喜歡跟另一種喜歡可不同喔,而且他也不是個GAY。
總之,他的眼光就是離不開他。
慕容沇人雖然冷漠了些,他的泱泱氣度卻顯現出一般王者風範,令他折服,即使慕容沇始終沒給過他好臉色,他也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慕容沇對每一個人皆是如此,所以他才敢繼續纏著他。
也不知道是他的恆心打動了鐵石心腸的慕容沇?還是被他纏怕了?慕容沇居然默許他出現在他身邊,一直到現在。
老實說,嚴毅斐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他曾多次問他卻始終得不到他要的答案,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問了,因為問了也是白問。
慕容沇眼簾抬都不抬一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反正結果都一樣,只是早晚問題,無所謂好或不好。」
「不一樣的,沒有『愛』作基礎的感情是無法長久的,我勸你還是想清楚的好,別輕易地葬送自己下輩子的幸福呀!」不願自己視為親兄弟的好友輕率決定婚姻大事,希望此番話多少能改變他的決定。
「別再談這件事了,我自有打算,你別過問。」慕容沇瞇著眼說。
嚴毅斐見他不願再談此事,他也不好一直追問,只得無奈地歎氣,倘若他再強問下去,下場唯有「淒慘」二字可形容,因為他會整整一年不理他,這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吶!而他多少知道,一旦慕容沇決定的事,鮮少有人能影響他,所以當他答應與「翔昱集團」的千金古凝凝結婚的事時,著實嚇了他一跳。
「傑奧集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台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只如此,傑奧集團的企業觸角更是遍佈全球,每年獲利高達數十億美元,怎麼看都不需要靠這種商業聯婚方式來決定婚事呀!
慕容沇知曉嚴毅斐心中的疑問,雖然兩人情如兄弟,但這畢竟是是他的私事,毋需向他解釋。
會與古家聯婚也是一件互蒙其利之事,古家要的是能在白人政壇上爭得更高官階,恰巧他能給,而他則需要古家在台灣的那塊地。古家老頭知道他對那塊地是勢在必得,一直不願讓他如願購得,一方面又對外放話只要誰娶了他的女兒古凝凝,台灣的那塊地便是陪嫁物。
慕容沇當然知道古老頭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那又如何?古凝凝年輕貌美,家世、學識、修養皆是上上之選,是個很好的妻子人選,他並不吃虧。而古老頭如果想就此借用他在美國的影響力,妄想就此平步青雲,那他可就大大失算了,因為他絕不會讓他得逞的,想跟他玩陰的,也不先惦惦自己有多少斤兩。
「是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再囉唆,祝你好運。」嚴毅斐舉起酒杯向慕容沇致意。
「謝謝!」
兩人相視微笑,多年的交情讓嚴毅斐知道慕容沇是個固執且說一不二之人,除非能讓他遇上真正心動的女子,否則很難改變他的決定。
對於慕容沇的輕率舉動,他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唉!
夜晚的天空下著滂沱大雨,雨水打濕了殷捷安的衣服及一頭及腰長髮。雨中的她宛如一縷幽魂,孤伶伶地承受大雨無情沖刷。
該怎麼辦?過了今晚,三天的期限就到了,眼下五十萬一點下落都沒有,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她已經問遍所有可能幫助她的人了,但大家都不願對她施以援手,就連要出賣自己也都找不到買主,難道天真要亡她嗎?
「不,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法子的……」頂著大雨,殷捷安喃喃自語的安慰自己,事發至今她已經來回奔波整整三天了,從滿懷希望到現在的完全絕望。雨不停的下,從綿綿細雨到滂沱大雨,讓她更覺有如掉入黑暗深淵裡。
狼狽且失魂地走在深夜的台北街頭,渾身又濕又冷不停的打顫,殷捷安雙手互抱著,期望能藉此驅走一些寒意。
她兩眼失焦,無意識地向前走,全身又冷又濕又加上終日滴米未進,身體已到了崩潰極限,要不是靠意志力強撐著,她早就倒下去了。
精神恍惚的她並未發現前面的號志燈已由紅燈轉換成綠燈,一輛銀灰色跑車從對面疾駛而來,等她回過神時想閃避已經來不及,眼看她就要被迎面而來的車撞上,她不由得放聲大叫。
慕容沇在PUB與嚴毅斐分手後,便駕著車欲返回下榻的飯店,一路上反覆想著嚴毅斐的一番話。
愛,是什麼?他從不曾體會過,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中從來沒出現過。
從小他便看盡人間百態,身為傑奧集團的繼承人,表面上眾人總對他阿諛奉承,私心裡個個莫不想剷除他以奪取繼承之位,即便是他的親生父母亦是如此,存在這種功利家族裡,教他如何相信人間有愛?
他的父母長期不和是眾所皆知的事。他們的婚姻是建築在彼此的利益上,在生下他後,兩人就正式分居,將年幼的他丟給保母后便不聞不問,長大後,他憑著敏銳的商業頭腦被慕容均——也就是他的爺爺所重用,而他的父母正因為如此,才漸漸對他有所關注,這些就是嚴毅斐所說的愛?
若是,那這種虛偽的愛,他慕容沇寧可不要。
太過於沉緬於回憶裡,慕容沇沒發現他的車速過快,下雨天視線不良,加上他又心不在焉,才一綠燈便加速衝出,等他發現一名女子的身影時已經快撞上她了。
慕容沇眼明腳快地用力踩住煞車,車子隨即發出尖銳、急促的聲響後,驚險萬分地停在距離殷捷安一公分處,當場嚇得殷捷安魂飛魄散。
早嚇到呆掉的殷捷安根本沒發現車主已經下車來到身旁探視她。
「喂!你沒事吧?」
聲音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殷捷安下意識地搖搖頭,脫口說道:「沒……沒事,絕對不……不會有事的……」
沒事?慕容沇看她的樣子,沒事才怪。
這個女孩渾身濕透不說,整個人還流露出驚慌失措、一臉迷亂的神情,他該不會是遇上了逃家少女了吧!?
感覺他懷中的女孩不住的往下滑,慕容沇趕緊摟住她,騰出一隻手扳正她的臉,才發覺她早暈過去了,他不由得咒罵出聲。
「該死的!喂,醒醒。」拍打著她的臉頰,還是無法喚醒她,慕容沇連忙抱起她放入車內,驅車直奔飯店。
真是該死亂七八糟的一天,慕容沇懊惱地咒聲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