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江雪·柳宗元
容嫣兒在上林苑拒絕惠帝求婚一事,很快就傳遍整個長安城。
這結果對衛子如而言,真教她無比暢快!
「呵呵呵……容嫣兒說不答應當皇后,她不答應呢!你也瞧見太后和容家上下的臉色變得多難看,過癮,真是太過癮了!」
衛子如在翔林室裡隨意的行走,步履輕快得猶如跳舞。「真有你的。」她媚眼瞟向衣襟半敞,正懶洋洋斜倚在榻上的薛劭,整個人挨近他坐下。「我的薛劭,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在初見一位小姑娘時,就毫不費力地迷住她的心,要她甘心獻出『第一次』……容家小女兒因為把持不住自己,失去貞節而當不成皇后,這等事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太后他們逼問出來了,嘻!」
薛劭皺起眉,他感覺著衛子如的吻,她兩手如蛇般纏繞著他的身……驀地,他突然覺得厭煩——厭煩身邊的女人、厭煩這宮室裡刺鼻的薰香……不知怎地,此刻,他的腦子裡塞滿了兩天前上林苑綠野森林的氣味,還有,那如同毛茸茸小鴨子般笨拙的容嫣兒的身影……
容嫣兒!那個見了他都會因怯懦緊張而直結巴的小丫頭呵!他沒料到她有這麼大的勇氣,竟敢當著呂太后、惠帝和諸多大臣的面,拒絕成為皇后娘娘?
小丫頭拒婚的原因他可以猜測得到……薛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好事似的,眉開眼笑的說:「我還沒有得到容嫣兒的第一次。」
他的話立時教衛子如停下了動作。「什麼?」
「我說,我還沒得到容嫣兒的第一次。夫人,你別白高興了。」
這一日,衛子如聽清楚了。「你還沒有得到容嫣兒的第一次?這不可能。」她離開薛劭的胸膛,急急的道:「我親眼看著你同陛下、容蘋兒他們一起進入樹林,以你的本事,應該能找到和容嫣兒獨處的機會!」
「我是和容嫣兒在樹林裡獨處了,可我沒對她下手。」薛出撥開貼在他胸口的玉手,扶著床榻前的長几坐起身。「所以,那小丫頭到現在還是清白之身。」
容嫣兒是清白之身!?意思不就是,不管那小丫頭的意願為何,只要呂太后或惠帝堅持,容家仍然可以穩坐皇后娘娘的位子?衛子如的笑臉當下變成臭臉。「你為什麼不對容嫣兒出手?這說不通呀……容嫣兒又為什麼不答應做陛下的皇后?」
話一問出口,她便直覺的猜到容家那小丫頭那天在上林苑的一切反應定是受了薛劭的影響,她不禁出聲問:「你在想什麼?你沒對容嫣兒出手,是不是另有盤算?」
對容嫣兒另有盤算?這點他倒是沒想過。薛劭一手托腮,一手拿起酒杯啜飲,徐緩的說道:「就這樣要了容嫣兒的身子,那這遊戲過程未免太沒有挑戰性了。我在想,如果她更愛我呢?如果要她這張白紙完全照我的意思畫上色彩……應該會很有趣。」
他俊臉上罕見的神采當下便令衛子如緊張起來。「不行!」她低呼,不自覺的緊抓住他的手腕。「我們說好了遊戲規則——你拿容嫣兒的清白換一萬兩黃金。我不許你對容家丫頭動情……」
衛子如還沒講完,立刻就遭到薛劭的瞪視。
「我會動情?笑話!」薛劭嗤之以鼻。他向來是情感放兩旁,錢財擺中間呢!「這遊戲的最終目的不就是要容家出不了皇后?」他直視衛子如疑慮的表情,笑說:「夫人,我會辦到的。在太后、陛下那兒請太傅卜得良辰吉日,準備籌辦迎接皇后入中宮之前,我定會奪下容嫣兒的清白,要她當不成皇后的。」
「裡的?我信得過你嗎?」衛子如緊靠在他的胸膛,心底仍舊惶惶不安。
「你信不過我?那你就相信我對一萬兩黃金的執著吧!夫人,你那些黃金,我是要定了!」薛劭任由她在他的身上磨蹭。
話落,他笑著環住衛子如的柳腰,心裡卻不由得想著該如何再見到那嬌羞可愛的人兒……
※※※
裊裊的煙香瀰漫在容家宗廟之間……
陳列著祖先與父親牌位的幽靜廳堂,是容嫣兒常常來此彈琴、沉思和調整心情的地方。
今天,自從與薛劭在上林苑一別一個月後的今天,被逼婚而心情已沮喪到了極點的她又避開家人、宮中差使,躲進這安靜、不會給她壓力的所在。
支開丫鬟,她獨自一人待在廳裡,跪在墊上、雙手拈香,對著父親靈位恭敬禱求,「爹爹,若您還在,您也會同娘那樣,巴不得要我趕緊入宮嗎?我不怕您笑話我……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薛劭,雖然我只見過他一面,但我真的喜歡他呵!若是他要我做他的妻子,我一定說一百個願意。」
「可姊姊不喜歡薛劭。她說他單憑一張好看的臉孔魅惑陛下、淫亂宮闈,他不是好人……」容嫣兒蹙眉回想姊姊面對薛劭的神情,以及惠帝喜愛著薛劭的目光,片刻後,她抬頭望向父親的牌位,輕聲說道:「但是,他說喜歡我臉紅的樣子,還說我可愛。爹,我喜歡薛劭!即使旁人再怎麼說他不好,我還是喜歡他……」
沒錯,她喜歡薛劭!好喜歡薛劭,但她對他的愛情肯定是沒有結果的。因為,他是屬於惠帝的;而她,即使再不願意,最終也會落得屈服於親人、呂太后的壓力,成為惠帝眾多嬪妃裡的一個。
「朝廷的功臣又不只有爹,太后和陛下為什麼偏要挑我們容家的女兒做皇后?」
「傻蘋兒,你妹妹能讓陛下、太后看上,進入中宮當上皇后娘娘,這是我們容家幾世才能修來的福分?可嫣兒竟然在上林苑當眾拒絕了聖上,要不是聖上和太后屬意嫣兒,恩寵我們容家,或許我們現在可能已受罰了也說不定……總之,你應當多勸勸你妹妹,開開心心的答應聖上的求婚才是。」
容嫣兒蹙眉回想起先前姊姊與娘為了她的事而爭辯不休。「若說進入宮裡,當陛下的皇后是福分,我寧願把這個福分讓給別人,唉!」她無奈的歎氣,兩隻手拿香,喃喃自語著,「我沒把我和薛劭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姊姊都沒敢對她說,我只說給您一個人聽,爹爹,我感覺自己戀愛了,就像書冊上寫的愛情故事那樣,等著、盼著我愛上的情郎來看我……」
「小丫頭,你想再見到我,那麼,我們就一定能再見面。」
想著薛劭俊朗的笑臉,容嫣兒頓時忘卻一切的煩惱。在這惴惴不安的時刻,她特別想再見到他,哪怕只是遠遠的瞧他一眼,她就知足了。
但是,她明白這是妄想呵!薛劭在宮裡,她在皇城之外,遠距離相隔不說,經過了這麼多天,他或許早把她給忘了。
「嘻……」
陡地,容嫣兒聽見一陣輕笑聲。
「誰?」她本能的回頭,「啊!」因撞見最不可能出現卻出現在她身後的男人而驚跳起來!
隱身於容家宗廟好一會兒,在偷聽了容嫣兒天真爛漫的告白之後,終於忍不住笑著走近她背後的男人正是薛劭。
可被他嚇到的容嫣兒雙手舉起的香火卻不小心戳到他的額頭,「哎喲!」他痛呼,抬手按住被意外燙到的部位,「小心!」他同時喊出聲,目睹著因過於緊張,又試著道歉的她竟被她自己的長裙一絆,往先人牌位旁的一排臘燭倒去。
「啊!」
「小心!」薛劭再一次低呼,及時在她就要撞倒臘燭台的當兒,衝上前攬住她。
但容嫣兒的災難還沒結束呢!雖然她被扶著,沒在臘燭台前摔倒,可發上裝飾的緞帶卻不幸招來火苗。
「火……著火了!」眼見起火的緞帶很快就波及頭髮,她嚇得大聲呼喊。
容嫣兒一連串的倒楣舉措讓薛劭忍俊不住。「別慌。」他笑著說,伸出衣袖幫忙她拍掉發上的火苗,一邊帶她遠離燭火。
登時,一股焦味兒充斥在兩個人之間……
「薛侍中……你怎麼會……在這兒?」無暇查看頭髮,容嫣兒只是一逕瞪大眼睛注視著他。
她愛慕的對象當真出現啦!這份她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受的天大驚喜教她整個人發著呆,宛若一尊石像。
瞧著面紅耳赤、頭飾與髮絲燒掉一小截的容嫣兒傻愣愣地盯著他,薛劭又禁不住笑了。「哈哈哈……」片刻後,他執起她緊抓著香的小手,牽她來到容氏先人的牌位前,和她一同將燃了只剩半截的香火插在香爐裡,意味深長的說:「你不是等著、盼著我這情郎?所以我就來看你了。」
「剛才我講的話,你都……」他的話教容嫣兒頓時羞紅了小臉,她垂著頭,急忙從他的掌心裡縮回手。「你來看我?可、可是……薛侍中,你是怎麼……」她囁嚅著,偷瞄身穿宗廟打雜僕役衣服的薛劭,一方面歡欣於他仍記得她,另一方面又困惑他怎麼會在這裡?
薛劭笑看著垂首的她。「又忘了?小丫頭,要叫我的名字……劭。」放眼四下無任何容家的僕從,他關上廳堂的門,靠近她,以食指勾起她輕顫的下巴,「這一個月裡你可有想我?我有托人注意你喔!你常常到這廟裡給你的父親上香,還總是要你的隨從離得你老遠,不許來打擾你沉思,這些我知道的。所以,我才能算準時候溜出皇宮,偷偷混進來這裡找你。」
衛子如提議的遊戲仍在持續進行……
要人探聽出容府所在,以及容嫣兒的日常作息並不難。此較麻煩的是,他如何能從惠帝那兒暫時脫身,離開守備森嚴的皇宮。
這個時候,平時得了他許多好處的太監、宮女們便派上用場了。有了他們的幫忙,再加上衛子如絆住惠帝,他才能溜出皇城,來到容家宗廟,瞧瞧在上林苑讓他逗弄過的「獵物」如何了。
「劭……你真的來找我?我、我好開心……這像是作夢一樣!」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光是看著他漾著笑意的俊美臉龐,已教她渾身快樂地發顫。
「似乎我每次見你,你都是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薛劭笑說。很滿意她為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感到他抱住她,容嫣兒又羞得低頭掙扎。驀地,她重新望向他,因注意到他額上被熱香燙到所留下的淡紅痕跡而感到歉疚。「疼嗎?對不起!」一隻手也不由得撫上他的額頭。
遊戲仍在持續進行……
薛劭此次冒險前來,就是為了衛子如的一萬兩黃金而來進行掠取女孩的遊戲的下一步。
「我喜歡薛劭!即使旁人再怎麼說他不好,我還是喜歡他……」
可當他聽到容嫣兒率真的表白,看著她因為太在意他而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先前計畫好要對她做的事,竟是亂了譜!
薛劭皺眉凝視著她可愛的容顏,感到嫩白的小手疼惜地揉著他的額頭,心底忽地興起怪異的情緒,教他不自覺丟開了遊戲規則,只想依循本能對待容嫣兒。
「張嘴。」
「嘎?」容嫣兒不解他的話的含義。
「張嘴,舌頭伸出來。」話落,薛劭示範性的湊近她,伸舌挑著她的上唇,舌尖進而溜入她微張的嘴中,舔著她如珠的皓齒、躲藏的小舌。
「嗯!」他絕妙的親吻立時引得容嫣兒嬌喘。
薛出卻立刻拉開和容嫣兒的距離,微笑凝視著她臉上有些不滿的表情,命令道:「小丫頭,像我剛才那樣,吻我。」
容嫣兒昏昏然的瞧著引誘她的俊臉,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勇氣,她竟忘了道德禮教,不自覺的朝他偎去,同他先前的動作一樣,羞怯的伸出一小截嫩舌,又怕又好奇地舔著他的唇、上下排的牙齒與舌尖。
「很好。」薛劭順勢摟緊她纖柔的身子,張嘴吮住她輕顫的小舌。
「唔……」在薛劭耐心的引領下,容嫣兒的唇舌由僵硬生澀逐漸舒展。
彼此的舌尖一陣嬉戲過後,薛出故意親出「嘖嘖」的聲響,這才離開被他吻得火紅的唇瓣。「呵……你的吻總算學得像樣了點。」笑著睇視直吸氣的她,他舔了舔唇,輕吐一句,「再來教你這樣的吻。」
他又一次吻住她低呼的小嘴,不再配合她,只是逕自狂吻著她的紅唇,滾燙的臉頰、耳垂、頸窩。
「啊!」容嫣兒被他一連串強勢的親吻與撫摸攻得頭暈目眩,手腳酥軟。「劭……不可以……嗯啊……」破碎的拒絕聲讓情慾的呻吟覆蓋,不知不覺中,渾身虛軟的她被他抱著,同他一塊跪坐到地上。
當她感到微冷的大手扯開她的衣領、滑入肚兜裡,她登時驚愕,兩隻手不由得抓住他的手腕。「別——」
「小丫頭,不要拒絕我。」薛劭淡然的說一句,無視她的阻擋而逕自動作著。
「嗯!」他的手掌捏住她的胸,旋即以手指夾扯著她敏感的蓓蕾,倏地教她全身竄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涼麻與快感,整個人頓失抵抗而禁不住偎向他的胸膛。
「啊啊……」
薛劭只手摟住容嫣兒的腰,另一隻手則繼續玩弄著她一雙小巧而渾圓的乳房,同時聆聽她甜膩的喘吟。
他托著她躺在地上,粗魯地將她斜交領的衫襦往兩肩向下扯,然後俯身,以嘴代替手,愛撫著暴露在半解的肚兜外的粉紅蓓蕾。
容嫣兒急抽一口氣,感受著胸上的刺激。「劭、劭……」她情難克制的呻吟,燥熱的身子不自覺扭動著。
薛出按住她掙扎的雙臂,以唇舌吮咬著她胸上的紅點,直到他玩夠了,在她的乳首上弄出潤澤聲之後,才拉著發顫的小手放到她的胸上,笑著對她說:「瞧這兩粒小果子硬挺的,你自個兒摸摸看?」
「不!」容嫣兒急忙縮回手,整個人羞得蜷縮成一團。
可在心愛男人的溫柔凝視之下,她又忍不住屈服了。
薛劭就在容嫣兒猶豫著以手護住大敞的衣衫之際,迅速拉高她的長裙,分開了她的兩條腿。
「啊!」被他撫摸著大腿內側,旋即,他的手溜進她的褻褲裡……教容嫣兒驚呼出聲,她抗拒不了他親熱的舉動,那天在上林苑樹林裡發生的一切倏地在她的腦海裡浮現。
「小丫頭,你真乖,上林苑的事都沒對別人說。」薛劭愛撫著懷中的人兒,因她誠實且單純的回應著他,讓他挑起體內許久未有的熱情!
「嗯!」容嫣兒眩暈著,陡地,感到下半身有異物侵入,「求……求你……」她渾身一繃,又驚又怕地兩手緊揪他的肩頭。
「求我什麼?」薛劭湊近她嬌喘的臉龐,輕笑著問。
「嗯啊……啊……」容嫣兒本來想求他放過她,可下身火燒一般的熱潮卻引得她不自禁的發出歡愉的呻吟,「求你……讓我和你一起……我不做陛下的皇后……我想和你在一起……成為你的……我們永遠在一起……」
容嫣兒的話語,驟然提醒薛出的理智。
小丫頭自願獻身於他,他還在等什麼?現在便要了她,贏得遊戲,那一萬兩黃金就到他的手中了!薛劭皺眉直視躺在他身軀底下的純真女孩,逼迫自己對她做出進一步……
可面對這個全心全意愛著他、相信他的容嫣兒,他竟然無法像對待衛子如、後宮嬪妃、惠帝,甚至是其他男人或女人那樣的……對待她!
想著容嫣兒無瑕純潔的第一次沾染上他的髒污,想著她一生的幸福就要毀在他的手上——薛酌的胸口突然一緊!
他是怎麼了!?
對「獵物」手軟了嗎?難道他真如同衛子如所說的,對容家的小丫頭動情了?不對,他是不可能對任何人動情,若是對容嫣兒有一絲奇怪的情緒,那也是初識她的新鮮感使然。
薛出急著替自己找藉口,驟降的情慾使他抽回手,撐起身離開她,同時,他的話也脫口而出,「你想和我在一起?小丫頭,你還不夠瞭解我,才會說出這種話。」
「劭?」她囁嚅著,因他離開她的身而打了個寒顫,揪緊凌亂的衣衫,她連忙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薛劭生氣了?她說錯了什麼?望向薛劭兩手握拳的背影,容嫣兒忐忑不安的思忖,不解為何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應?片刻後,她環視廳堂內的香煙裊裊,這才驚覺,她剛剛同他之間的親熱舉動,全讓爹爹和先人們瞧見了呢!
當容嫣兒在又羞又慌的心境下穿好衣物之際,薛劭也正藉著行走、深深的呼吸來緩和體內蠢動的情慾。
驀地,他在室內一隅瞥見琴幾,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握拳的手鬆開,以食指輕撫長几上的古琴,低喃著,「你常來宗廟裡沉思,也在這裡彈琴,這些我都知道……」
容嫣兒聽不清薛劭說話,只瞧見他撫琴的修長五指忽然亂撥琴弦!
霎時,不成調的琴音迴盪在廳堂各個角落。
容嫣兒被他突發的舉動嚇一跳!「別這樣彈,弦好利的,會傷手!」她趕忙衝上前阻止,一面還得留意門外的動靜。
當她看回他的雙瞳,竟意外瞧見了一絲憤怒?「劭,你怎麼了?是不是我剛才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笨蛋!你就要被吃掉了,還傻呼呼的對獵人道歉?薛劭甩開握著他的手,悶悶的低吼,「你沒有惹我不高興,不用向我道歉!」
瞥見她慌得退後一步,可愛的面容刷上一層臘白,他不禁放軟語氣。「小丫頭,我嚇著你了?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有點兒不開心,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聞言,容嫣兒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對於薛劭為何會看上她,為什麼會甘冒被人發現的風險出宮來找她,以及她和他已經有兩次親密接觸了,他倆未來將會如何……心中存有許多疑問想問,可現下,她卻顧不了那麼多,她只想珍惜與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寸寸光陰。
思及此,她不由得走近他,拉著他的衣袖,兩個人一同坐在琴幾之前。「你不開心……那麼,我彈琴給你聽好嗎?」
「你會彈琴?」
容嫣兒朝他點點頭。「你想聽什麼曲子?」
薛劭以手支著頭,斜靠長几,兩眼瞟向身邊撫琴的人兒,不知不覺中,那一萬兩黃金、衛子如的告誡全都飛離他的腦袋,「我想聽什麼曲子嘛……」雖然他知道容嫣兒會彈琴,但卻不知道她的琴藝如何。「我點什麼曲子,你都會為我彈奏?」
「只要我會彈的,我一定為你彈奏。」容嫣兒對薛劭微笑,兩手一邊調整琴弦。
薛劭若有所思地瞅著女孩優雅的神態,片刻後,他忽地開口說道:「我想聽『合歡』。」
「啊?」他的要求頓時教容嫣兒尷尬地漲紅了俏臉。
薛劭像是急於挖掘容嫣兒的可厭之處似的,冷笑一聲。「怎麼?你沒聽過『合歡』這曲兒,還是你這位千金大小姐嫌棄它是一首不入流的青樓歌曲,所以不屑彈奏?」
「不是的!我不會嫌棄任何曲調……」容嫣兒滿臉通紅,忙解釋著。「我、我只是……我只曉得有『合歡』這首曲子,可從沒聽過它。」
對於「合歡」這光聽名字就教人產生諸多遐思的曲調,她也是從丫鬟們那兒得知的。聽說這曲子彈奏時千嬌百媚,能讓聽眾感受到溫柔的撫慰,所以特別受到青樓姑娘與光顧其中的客人們歡迎,尤其是長安城內幾位出名的花魁,更是將彈奏此曲納入招待顧客的技藝之一。
於是乎,原本一首單純的琴曲在嫖客尋歡之地廣為流行,它也很自然被貴族階層所排斥。
曾經,因著對「合歡」的好奇,她要丫鬟替她拿來一份琴譜,但沒彈出幾個音,就讓娘逮著,不僅狠狠訓她一頓,還命下人把琴譜燒了,可如今,她怎麼會想得到她喜歡的男人竟然要她彈奏此一禁曲?
薛劭湊近她為難的小臉,執意說:「沒聽過?那我哼曲調,你來彈。」
著迷於似笑非笑的俊顏,容嫣兒的腦袋早已糊成一團,她不自覺依著他哼出的調子撥弄琴弦。
薛劭哼著曲兒,容嫣兒以琴聲應和,雖然撥動弦絲的十指仍然跟不上吟唱聲,且偶爾錯了音調,可是,從琴音裡卻能感受到彈奏者的滿腔熱情與真摯。
對薛劭而言,容嫣兒為他奏出這一首生澀的「合歡」,卻教他整個人震動了!
吟唱聲乍止,容嫣兒不由得頓停撥弦,偏頭望向薛劭。
她初次見他的臉上竟浮現出如孩童般的燦爛笑容!「劭,你心情好點了嗎?」因為他的笑臉,她也開心的笑了。
「『合歡』這曲兒我第一次彈,彈得不好,你可別笑我。其實我的琴彈得不錯,你該聽聽我拿手的幾個曲子……啊!」
當容嫣兒低呼的同時,薛劭倏地伸出雙臂抱住她。
他開心!因開心而情不自禁的擁緊容嫣兒。卻也因為太開心了,反而驚覺到他竟是每見她一次,便多喜愛她一些,更糟的是,他不該讓她彈琴,更加不應該的叫她彈奏「合歡」。
這是不對的!亂了遊戲規則,他只會越來越狠不下心來對她出手。
沉醉在他胸膛的容嫣兒沒瞧見他臉上矛盾的表情。「劭,只要你開心,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閉上眼,雙手不由得環住他的腰,她輕歎一聲。「你知道嗎?上林苑春獵之後,我從來沒敢奢望你還記得我。你是傳說中的人物呵!竟是我讓你偷溜出宮來?我何德何能能受你喜愛?我真的、真的……」
薛劭皺眉聆聽著她的傾慕之情,他想躲開容嫣兒,可兩條胳膊卻違反他的意志般更摟緊了她。「你別小看自己,你值得我喜愛。」他脫口而出,手指撫弄她的發,忍不住又吐露,「你剛剛彈的『合歡』,是我母親最愛的曲子。你雖沒有她彈奏得好聽,可你彈琴投入的模樣,倒是與她有些相像。」
「你的母親?」容嫣兒驚訝的注視著他。
而他比她更訝異於自己會對她傾吐從沒對任何人說起的過往!
或許是廟堂幽靜的氣氛,或許是這古琴,又或許是面前一雙無邪真誠的鳥亮黑瞳,柔軟了他的心……薛劭不自覺的卸下他慣於穿戴的偽裝,低聲說出,「是的,我母親是一個賣藝又賣身的歌妓。每次她碰上她以為愛她的男客,她就會彈這首曲子,渴望留下男人對她的愛,盼著他會為她贖身、帶她走……」
「但是,那些她愛上的、曾經同她好過的男人,沒一個再回來找她。最後,伴著我那愚蠢、重病母親的僅有一把琴……她到死的時候,都在彈奏『合歡』,巴望著她的愛情會回來找她……真可笑。」薛劭說著,竟忍不住笑出聲。
可他的笑臉看在容嫣兒的眼底卻是哀傷的,她不禁眼眶泛熱,「別難過!」一股衝動促使她摟住他。
薛劭呆愣的感受著容嫣兒的體香與溫暖。
難過?這兩個字已經離他好遙遠。在他目睹母親一次又一次對男人獻出她的愛情與尊嚴,卻是一次又一次被只想找她尋歡作樂,卻看輕她出身的男人傷得徹底,他就不替那永遠學不會教訓的笨女人難過了!
母親到死還是相信虛幻的愛情,但他可不,他很早就看清楚許多事情。這世上唯有美貌與錢財最真實,美麗的外貌可以賺到錢,有了錢,華服、美食、豪宅……這天底下任何東西就都能用錢買到。
所以,母親的死他才不難過。相反的,他很慶幸自己因為母親的過世而終於得以脫離煙花之地,憑著他吸引人的本事,利用男男女女對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得到他今天的一切!薛劭輕輕推開抱住他的容嫣兒,皺眉睇視她通紅的兩眼。「你哭什麼?又不是你死了娘親。」
「我……我……」容嫣兒瞧著薛劭,淚水就是止不了。
薛劭明白她那一顆顆如寶石般剔透瑩亮的淚珠是為他而落,像是想躲避她的情意似的,他猛然起身。「我娘死了十多年,我老早就不難過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
十多年?那麼,出的娘親過世時,他的年紀還好小——容嫣兒連忙扶著琴幾站起來,拉住薛劭,直覺的衝口講出,「你是難過的……你好愛你的母親,你自責自己當時太小,沒能幫上你娘親的忙,對吧?」
當她說著這話時,心中不由得忐忑暗忖,有如此遭遇的薛劭是怎麼看待她對他的感情?
此刻,對於容嫣兒,薛劭一時之間也理不清腦袋裡千百的複雜感覺!他反扣握住她的小手,悶悶的低吼,「你別瞎猜!」可看到她張大的兩眼中泛出淚水,他禁不住又拉她入懷,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歎道:「真是的……我幹嘛跟你說這些?小丫頭,我出身低微,你會不會看輕我?」
容嫣兒搖頭。仰視他的眼,她堅定的說:「我愛你!」
薛劭為之動容,基於無法回應她的情意,他只能摟緊她,任由矛盾思緒在他的腦子裡奔騰!
安靜的廟堂裡燭火搖曳,香煙繚繞……
擁抱彼此的兩個人都能感受著無聲勝有聲的微妙氣氛!
陡地,兩人都聽見門外隱約的腳步聲。
容嫣兒急忙掙開薛劭,走向門邊。
薛劭隨即來到容嫣兒的身旁,同她一起望向被打開一個縫隙的大門之外。
只見穿越種植了海棠與梨樹的庭院,朝廳堂行來的女孩正和容嫣兒的隨從們對話。
「小小姐還在裡面?」
「是的。」
「你們怎麼不在小小姐身邊伺候著?」
「小小姐說要一個人靜一靜,她要我們都在大門口等著。」
「嗟!小小姐要你們在大門口等,你們就在大門口等呀?」
姊姊?她怎麼這時候來呢?眼見外面的一行人直朝廳堂走來,容嫣兒趕緊闔上門,惶然看向薛劭。
薛劭回以微笑。「你姊姊來啦?要是她看見我和你在一起可就慘了。」他環視四周。「這裡有別扇門嗎?」
「有!這邊……」她領著薛劭匆匆走到先人牌位桌左邊的圓柱背後,拉開平時很少人進出的側門。「你從這通道出去後,可以通往東市。」
薛劭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跨入側門。
「劭!」容嫣兒不捨地拉住他的袖子。
薛出回頭望著眷戀他的她,終於,他還是克制不住的扭身,在她輕顫的唇瓣上用力一吻。「小丫頭,謝謝你為我彈奏一曲『合歡』。」
「劭……」容嫣兒失神在低沉的嗓音裡,目送男人離開。
片刻,她趕忙集中精神,關上側門。
「小妹!」
容嫣兒在姊姊開門之際,匆忙走回牌位桌前。「姊……你不是帶著衛士到林子裡打獵、比畫武術,怎麼會來這裡?」
「娘要我來找你回去!我就知道這宮中一有人來我們家,你就又會躲到爹爹這裡。可你為什麼讓自己的隨從全站到外邊?」當她撞見妹妹的兩眼泛紅,頭髮和緞帶還燒掉一截,「你怎麼了?」她立刻衝到妹妹的面前。
「啊?我沒怎麼……」容嫣兒心不在焉的應著,整個人仍讓先前同薛劭一起的激動與亢奮佔得滿滿的。
「還說沒怎麼!你哭過?你的頭髮怎麼變成這樣?」
「我、我剛才想事情想得太人神……不小心離臘燭太近,讓火燒到,急得哭了……」
「是喔?你怎地這麼不小心?」容蘋兒直視恍神的妹妹,越想越不對勁,她替容嫣兒鬆開有些燒焦味的髮辮,不禁張望四周。
牌位桌、燭台、樑柱、琴幾……忽地,她離開妹妹,走近側門,不經意的問了一聲,「小妹,是不是有誰來過這裡?」
「沒有!」容嫣兒急道。她緊張地盯著姊姊,「這兒只有我一個人在,沒別的人……」在質疑的目光下,她不由得說出生平第二個謊話。
同時,她心裡想的都是薛劭——剛才,她和他的一切真的不是她的幻覺呵!
她是真的見到他了!
可她卻不知道下一次再看見他,會等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