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嘴裡嚼著花生米,百里無涯坐在妓館的二樓廊邊,懶散的單手撐在欄杆上,無聊的望著下頭尋歡作樂的人群,明明身處在喧囂嬉鬧的環境,他的心卻簡直比泡到無味的茶水還淡。
很久、很久、很久以來的日子,他都以報殺親之仇、雪家破之恨為人生的目標,每天除了鍛煉自己的身體和武藝,就是在收集各種消息情報,盤算著該如何削弱神劍山莊的實力。
如今當年的罪魁禍首已在激烈的對戰之中死於他的刀下,現任莊主亦無法倖免,身為神劍山莊主事者的向家可說是已經覆滅,過去數年的顯赫揚名現在都已成為歷史,僅餘一些不成氣候的門徒與老弱婦孺,只不過百里無涯的刀挑食得很,對這些人的血並沒興趣,乾脆省點力氣放他們一馬。
過去的惡名昭彰,再加上接連數場的惡戰,也讓他在武林中掀起強烈的震撼與騷動,那殺人如麻的陰狠殘酷模樣,讓一些愛說閒話的好事者給百里無涯起了個「嗜血魔尊」的稱號。
多年來的心願和目標已經達成,還得到一個聽來很威風、夠嚇人的稱號,百里無涯心裡既輕鬆、又得意,但更多的卻是毫無來由的空虛寂寞。
報了仇之後該做些什麼,他也曾想過要認真打算,但是每當回憶起之前和風凝香在山寨裡的那段和平日子,再想起自己身邊再也不會有她,他的心裡就會忍不住刺痛,然後再也不想去計畫那索然無味的孤獨未來。
「大爺,您怎麼淨吃酒配花生,莫非是艷兒伺候得不周到,讓您不開心了嗎?」
身旁偎近了嬌聲軟語和香馥嬌軀,百里無涯往那滿臉媚笑的花娘瞄了一眼,驀地起身往自己的包廂走去,不怎麼高興自己在想起風凝香時被其他不相干的女人給打擾。
雖然對青樓並非特別喜愛,但他畢竟也不是什麼正經人,這種龍蛇雜處,滿是慾望與墮落氣味的地方,倒是相當適合他,也讓百里無涯在看著這些被自己的私慾駕馭而顯露種種醜態的人們時,有種自己倒也不至於糟到無藥可救的扭曲安慰。
踏入房間之前,百里無涯習慣性的回頭又往四周掃視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異狀之時,銳利的目光卻捕捉到一個令他雙眼不禁睜大的熟悉身影,雖然稍縱即逝,讓他無法進一步確定是否就是他所知道的那個人,卻足以令他心神震盪。
那個是……風凝香?
她怎會在這裡?不,不可能,照她那個性子,恐怕是連走近都不肯,何況是在這種煙花之地穿梭來去,像那些為了銀兩而賣笑的貨腰女,任憑不同的男人親暱碰觸?
但如果真是她……望著底下的男男女女,他不禁怒由心生,差點就抓碎了手中搭扶著的門框。
百里無涯腦中的妄想愈是蓬勃,就讓他愈發煩躁,但是自己之前對風凝香說了這麼過分的話,他再也沒有立場為她的所作所為感到開心、憤怒,更別說是嫉妒……
恨恨的咬著牙,他勉強逼迫自己別開頭,不再去想這件事,只是坐回房內的桌旁,拿起桌上的酒瓶就直接灌進嘴裡。
「哎呀!公子,您這是怎麼啦?」大約是聽了艷兒的抱怨,老鴇趕緊前來安撫這個出手大方卻又陰陽怪氣的男人,「一個人在這裡喝酒多悶哪!我讓幾個姑娘來陪陪你吧?」
他不耐的正要拒絕,腦中卻又閃過方才見到的那個背影,百里無涯想了想,隨即點點頭,「妳幫我找個大約這麼高,大眼睛,身材偏瘦,胸部有點平的姑娘來。」
這男人真怪,平時誰都不要,真要起姑娘來又開出一堆條件,他當這是選媳婦啊?心裡雖然嘀咕,但鴇母還是滿臉堆笑的答應,「沒問題,我這裡什麼姑娘都有,肯定有大爺中意的。」還平胸呢!呿!
百里無涯沒應聲,只是繼續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等老鴇帶著姑娘進來,卻又一個接一個的趕出門去。
「我說大爺……」被退貨好幾次後,連鴇母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我這幾個姑娘不就是您說的那樣嗎?頂多就是胸部沒那麼平,您到底是哪裡不滿意呀?」
「囉唆!」被煩到最後,他早就沒了耐心,惡狠狠的出口趕人,「找不到的話就出去!別來煩我!」
略帶醉意的銅鈴大眼瞪著這群嬌聲抱怨的女人出了房門,百里無涯又一口氣灌乾了杯中的酒,接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都不是她,那些女人當然都不會是她!
但如果不是她,他誰都不想要!
只不過他最想要、唯一想要的一個,卻已經被他親手推開,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如果……如果有機會再遇見她,如果他向她道歉,她願不願意再回到他身邊?
雖然他依然擔心她會因為自己而遭遇危險,雖然他仍舊希望她能平安的活著,但是要他這樣味如嚼蠟一般的活著,百里無涯還真覺得不如和她一起死了痛快。
經歷過這陣子的孤單之後,他愈來愈不明白自己當初那種一廂情願的退讓是為了什麼?
他明明是個魔頭啊!好壞不論,善惡不拘,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結果卻因為自以為是的保護,讓兩個人都受傷。
和她分開後,他腦中總是不時的浮現出當時她一臉委屈的望著自己,難過的問著「你不要我了嗎?」的可憐景象,讓他的心每每抽痛不已,如同現在。
如果他再見到她,他會不顧一切的再把她帶走,就算從此藏身山林,或是在市井中隱姓埋名,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不會再有那些無聊的顧忌;擔心她受制於人的話,他可以教她練習匕首或是暗器之類的小巧功夫,並不一定要將她推得遠遠的才能保全她。
但是他……見不到,自己後來曾經去風家附近窺探,只見到她爹一個人整天哀聲歎氣的,就是不見她的蹤影,可見風霽月也不曉得她在哪裡,連他也不知該去哪裡找她……
或許……她難過、死心了,也不要他了。
眨著開始矇矓的眼,百里無涯低頭瞪著面前的酒杯,鼻頭莫名的酸。
腦子因為酒意而開始混沌起來的時候,門板又吱呀一聲被推開,百里無涯以為是鴇母不甘被頻頻退貨,為了保全她的專業名聲又找來了什麼女人,皺眉抬頭一望,卻不禁有些怔然。
「妳……妳倒是挺像的。」他傻傻的望著眼前的女人,嘴裡不禁喃喃說道。
無論容貌、身形、氣質,甚至那挑眉微嗔的模樣,都愈看愈像他心愛的香姑娘!
百里無涯努力眨了眨被酒意醺染的醉眼,想更看清楚她一些,別老是突然在他面前糊成兩個、三個、四個……
「妳過來……讓我看明白一點。」
那打從進門後就始終默不作聲的姑娘順從的走上前,隨即被百里無涯捉住手使勁一拉,立刻跌坐進他的懷裡。
「妳……很像她。」盯著身前那張俏臉,他有些困惑,但是陷入遲鈍的腦袋已經無法正常思考。
「她是誰?」那女子終於開了口,卻是與印象中的清脆嗓音迥然不同的低柔。
聲音的差異像是讓他清醒了一些,百里無涯皺了皺眉,有些粗魯的將她推開,「少管閒事,總之不是妳!」
「她是誰?你喜歡她嗎?」被他推得踉蹌一下,但那姑娘卻依然執意追問。
「跟妳有何關聯?」他冷笑一聲,對她的踰矩不甚愉快,但那張酷似風凝香的臉龐仍是讓他不禁心軟了些,不禁開始說起心裡那個依然鮮明得讓他想起就疼痛的身影。
「她是個嘴巴硬、脾氣壞的姑娘,膽子大但是身子又小又軟,我一隻手就能抱起她,只可惜胸部小了點……」唉!人終究不是完美的,他其實沒那麼在意啦!
百里無涯說得興起,想得陶醉,回憶起那副曾被他摟在懷裡,帶著淡淡藥香的嬌小身軀,一向被自己嚴厲抑制的下半身竟驀然湧起異於平常的劇烈騷動。
他有些無奈的想努力冷靜下來,沒想到那把火卻莫名其妙的愈燒愈烈,終於讓百里無涯發覺不太對勁,身體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不僅下身的慾望絲毫沒有平復,連手腳都漸漸不聽使喚……
「胸部小?」一直默默盯著他的姑娘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卻已經變了個樣,清脆的嬌嗓蘊含著明顯的火氣。
她大步向前,伸手用力戳了他的額頭一記,讓他高壯的身軀狼狽的微微後仰。
「嫌我胸部小?那你摸自己的好了!」抹去了臉上的濃重脂粉,風凝香露出原本的模樣,氣呼呼的瞪著一臉震驚的百里無涯,隨即又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如果你摸得到的話。」
「香姑娘?!」沒想到自己心裡掛念著的女人,竟然真的出現在這個他以為她不可能踏入的地方,還說著自己不明白的話,瞬間酒醒的百里無涯傻眼的望著她,再度塞滿問號的腦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傻傻的跟著她的話尾追問下去。「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妳又怎麼會在這裡?」
「百里無涯,虧你還是個魔頭,警戒心竟然低得連中了我下在酒裡的藥都不自知,莫非是存心找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風凝香看著他動彈不得的狼狽模樣,故作凶狠的嘲笑道。
之前白石英說要下藥時她還有點怕,擔心會當場失敗,沒想到第一次下毒就上手,也不知是他太遲鈍,還是她把藥物煉得太成功,沒有那些令人起疑的特殊氣味。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嘲諷並未讓百里無涯開口反駁,或是暴跳如雷,他的神情反而平靜下來,露出一種無所謂的淡然微笑,讓風凝香心裡一跳,隨即又抽緊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他試著動了動手腳,卻發現動彈不得時,乾脆直接放棄掙扎,「妳想殺了我的話,隨妳吧!」
「我、我幹嘛殺你?你這笨蛋!」她要他的命做什麼?她想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啊!
看著那張魂牽夢縈的臉蛋褪去了不適合她的冷嘲熱諷,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熟悉的氣急敗壞,百里無涯不禁心花怒放,但隨即又心跳加速起來。「妳不殺我的話,何必費這些工夫?」
「我想讓你嘗嘗被陷害的滋味!」風凝香下巴微揚,一臉得意卻又有些羞澀的嬌氣,「你中了我下的『七日歡』,這七天裡你的手腳無法動彈,偶爾毒發時還會……還會情慾高漲,但是只能看卻動不了手,讓你過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她的話讓百里無涯聽得啼笑皆非,「『七日歡』?妳對我下春藥?真不愧是淫賊,偷看我洗澡滿足不了妳,還想下藥再次破壞我的清白?」傻瓜做傻事,真受不了她,好可愛。
他這番消遣果然讓風凝香的臉又炸紅成一片紅艷,「你你你你胡說什麼!我、我才沒……」反駁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呆愣著沒再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說啊!」原本見到她的激動與混亂暫時平復下來,百里無涯方纔的酒意也早已散盡,現在整個人都因她脫序的行為和傻氣的模樣而清醒過來,連懶散的模樣都隱約透著愉悅。
「是,我是來破壞你的清白!」她咬著唇,好一會兒之後才故意惡聲惡氣的說道:「既然你說你喜歡妖女,那我就變成妖女,對你下藥、奪你清白,對你百般蹂躪、千般折磨……」
她竟把他當時的話當了真,原本是個懸壺濟世、救傷治病的女大夫,如今卻會對他下春藥,只因為他說魔頭就該配妖女?!
風凝香的執拗讓他不知該苦笑,還是感動,他對她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她卻依然一心的想要他,沒有迷惑,勇往直前……比起他,她的勇氣與心意更深重、更直接。
百里無涯很想對她說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但頭一回見她使壞,他也很有興趣她究竟準備了什麼惡毒的伎倆來對付他,於是便配合的挑眉問道:「我好怕,妳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我才不放過你!」風凝香氣呼呼的撂狠話,想了一會兒後才又補充道:「除非……你說你願意委身於我,那我自然不會虧待你,馬上就給你解藥。」
「那要是我不從呢?」一定會有很香艷的懲罰,光想就好期待。
唯一糟糕的是他已很有活力的男性雄風,在受到腦中的下流想像刺激後,脹痛得讓他更加無法冷靜。
「我就每天想辦法讓你動情,把你惹得慾火中燒卻得不到解脫!」怎樣?快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