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視的時候,沒有人聽他諷刺的評論,沒有人眨著清亮的眼,椰褕他太過憤世嫉俗。
在辦公室工作,敲門走進來的人不會是她,每一次抬頭,每一次期盼,迎來的都只是失望。
收不到來自她的郵件,接不到她MSN對話的請求,聽不到專屬於她的手機鈴聲。
驀然回首時,不再有人站在原地等他。沒人可以說心事,沒人會甜蜜地與他鬥嘴,沒人會撒嬌地討賞,硬是要拉他在雨夜裡跳舞。於是,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失去她了。失去不是突如其來,是一點一滴,慢慢地、確實地,在日常生活裡剝離她的存在。
她不在了,而他覺得某部分的自己,也跟著死去。
他永遠不會再是從前那個他了-
「總經理,請你簽名。」接替她的秘書很盡責,送上細心整理好的文件,要他過目。
他卻無法像信任她一樣信任這個新秘書,對她,他可以看都不看就簽名,現在,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瀏覽確認。不是因為這個新秘書能力不夠強,做得不夠好,只因為「她」不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令他信任的人,只有她,那個他已經失去的、最重要的她!
秘書退下後,荊睿將背脊後躺,轉動辦公椅,面對窗外。本以為失去她後,他會工作得更認真更狂熱,以忙碌來麻痺自己,不料他卻是懶洋洋的,做什麼都不起勁。已經沒有奮鬥的目標了,就算他賺再多錢,地位再往上爬,又如何?他也只能孤獨地站在頂峰,思念她。
沒有什麼想要、想奪取的了,他最想要的,已經不在了,所有的野心與慾望忽然變得很可笑。
很無趣。
荊睿漫然沈思,舉高右手,握拳、張開、再握拳、又張開……
一直以來,他總是想抓住什麼,證明自己的聰明與才氣,證明自己不需要與生俱來的那張「名牌」,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掙得一切,但到頭來,他究竟抓住了什麼?
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她的痛,卻愈來愈感到絕對的空虛,好似連心都丟落了……
桌上的計算機傳來叮咚聲響,通知他有新郵件。
好無聊。他理都不想理,但基於一個總經理的責任感,兩分鐘後,他還是勉為其難轉過身來,準備處理公事。進來的郵件有好幾封,有些是例行的工作會報,他迅速批閱,有些是社交應酬性的問候,他懶得多看,還有一封,來自於他意想不到的人。胡麗盈。他訝異地盯著這個寄件者。自從分手後,兩人已將近半年沒聯絡了,她怎會寫信來?
他點閱她的信,一開始,是禮貌性的寒暄問候,問他最近情況如何,恭喜他又有一件投資案大成功,說自己也忙著替基金會辦慈善活動。
難道是來募款的嗎?
他瞇了瞇眼,正欲請秘書跟她聯絡捐款事宜時,忽地瞥見內文的最後一段。
前兩天,我美術班的學生告訴我一件很有趣的事,聽說最近有個Blog很受年輕人歡迎,格主會定期連載文章,寫一群名牌高校生的故事。
名牌高校生?荊睿胸口一震。這名詞好熟悉。
我上去看了幾篇文章,發現故事裡有個主角,感覺很像你。作者應該是以自己的高中生活為藍本,人物都是影射當年學校的同學。我給你網址,你有興趣不妨上去瞧瞧……
信件的最後,附上部落格的網址。荊睿瞪著那一長串符號,不知怎地,心臟急速地撞擊胸口,似有些慌,有某種微妙的預威。他微微顫著手,點進網址,閱讀文章!
在台灣,有這樣一所私立中學。這裡,擁有比多數大學還廣闊的校園,每一棟校舍建集都是出自名家設計,學生的必修課程除了一般的文理科目,還得學習馬術、社交舞、國際禮儀。
這裡最看重的不是學生的腦袋,沒人在乎你是天才或傻瓜,也不是你的行為舉止,雖然校方總是口口聲聲要求學生循規蹈矩,但最終判別你是不是個「好」學生的標準通常只有一個。
那就是,你身上的「名牌」!
此名牌可非名牌,我說的不是TiffanyHermes或Chanel這些世俗到極點的精品牌子,而是一個人出生時,烙在他或她身上的標記。沒錯,這才是我說的「名牌」、它告訴我們你來自哪個家族,你爸爸媽媽是誰,爺爺奶奶又是何方神聖,基本上這跟你叫哈大名也無關,最重要的是,你姓什麼,給你這個姓的家族夠不夠有權有勢。
在這間學校,大部分同學身上都掛著一張夠炫的名牌,當然,也有少數例外。
很遺憾,敝人在下我便是屬於雜牌軍團的一員……
「她沒跟鄧元弘去歐洲!」半小時後,「泰睿」的員工都聽見總經理辦公室內傳來一陣振奮的歡呼,跟著,他們那個不管發生什麼大事都處變不驚的老闆,忽然急如星火地衝出來,對秘書下令。
「重新安排我的行程表,我要休假,至少一個禮拜!」
然後他又揪住公司內負責維修計算機系統的工程師。「快跟我進來!查出她的IP地址是哪裡!」
這是怎麼回事?眾人面面相覦,都好奇老闆到底是……吃錯什麼藥了?
她在越南。一個位於北部的小鎮,風光明媚,可惜基礎建設不太穩固,不只常跳電,網絡也老出問題。生活是不太方便,但她很喜歡附近的環境,很幽靜,清晨時分,朦朧的景色會美得像一幅山水畫。
江雨燕擱下熱可可,坐在計算機前,勤快地敲打鍵盤,更新文章,也一一回復網友的留言。
請問童童是不是暗戀『魔王』?
當然是啊,難道她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嗎?她抿著唇偷笑,看幾個年輕網友彼此爭論-
不可以啦!魔王身邊又是於夢娜,又是李香玉,太花心了啦!童童千萬不能跟這種人在一起。
的確,聰明的女人不會愛上花心的男人,但他其實不是花心,是存心。
我覺得李香玉很好啊!雖然嬌了點,但她是真心愛魔王,我贊成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可她真的很壞耶!老是欺負童童。
怯〞〞妳們這些女生就只關心誰跟誰在一起嗎?我寧可看正妹怎麼統一校園當女王。
江雨燕嗤聲一笑。「你會看到的。」她呢喃,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飛舞,與網友交流。
請問這是不是真實的故事?妳寫的就是自己的高中生活吧?
這個嘛……江雨燕俏皮地眨眨眼,敲下答案。「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童童會跟魔王在一起嗎?
江雨燕一凜,怔仲地望著最後一則留言,將雙手撒離鍵盤,端起馬克杯,靜靜啜飲。巧克力的甜,為何流到唇腔,卻忽然轉成苦?童童會跟魔王在一起嗎?
她能跟他在一起嗎?
這是一個她可以回答卻不願回答的問題,因為答案太苦澀,連她自己也寧願不知曉。
她寧願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那麼她就還能保有一線希望,縱然微渺,也終歸是希望。
人是不能沒有希望的,這是鎖在潘多拉寶盒最後的珍寶,是一個人能活下去的最後底線。
「所以,我還可以抱著希望吧……」江雨燕眸光流轉,落在桌上一幅綴著藍邊的相框上。相框裡,嵌著荊睿的照片,他站在一面懸崖前,挺立的姿態孤傲地像一名不被任何人瞭解的鬥士。或許連她,也不夠瞭解。
「你一直很孤單。」她喃喃地對著相片說道。「幸好我走了之後,還有她陪你,你們已經結婚了吧?有個妻子的感覺如何?」
是否完全不同於擁有一個情婦兼知己?
「你最好很快樂,過得很幸福,否則我大概會恨你。」她低語,手指懊惱地彈了彈相框,眼眸悄無聲息地凝淚。
「請問,妳見過這個女人嗎?」崎嶇的山路上,荊睿攔下一個背著籐籃的老婦人,拿出江雨燕的照片,請她辨認。
婦人聽不懂他的英語,他也聽不懂她口中的越南話,但經過一陣比手劃腳,他還是懂了婦人的意思-
是的,她見過這個女人,她就住在越過那一大片農田後的山腳下。
「謝謝、謝謝妳!」荊睿大喜,不停道謝。經過多日奔波,他總算得到她確切的消息,知道自己離她愈來愈近,他的心跳奔騰,即將管不住。「等我,燕燕,我就來接妳了!」
冰箱差不多空了,江雨燕決定出門購物。她騎著單車,穿過廣闊的田野,偶爾停下來欣賞浮在山巔的流雲,目光隨之遠揚,飄到遙遠的家鄉,落在那個她見不到的男人身上。她好想他啊,真的好想、好想……
她強壓下滿腔惆悵,繼續騎車,羊腸小道處處碎石,時時顛簸,而她因為思念太出神,意外絆倒了,單車歪躺在地,一朵紙花從她懷裡飄落,無聲地卡在溪邊的石縫間。
那是荊睿親手折給她的紙花!是他送她的最後一份禮物,她一直眷戀不捨地帶在身上。
江雨燕慌了,顧不得雙腿還疼痛著,小心翼翼地踩過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岩石,想檢回她最寶貝的紙花!
「妳在幹麼?!」一道驚駭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她愕然,想回頭看,但一腳踩空了,反倒狼狽地跌進溪裡。水!她最怕水了-她驚聲尖叫,數個月前曾受困海上的記憶又回來,濃濃的黑霧罩落腦海,她幾乎暈眩。
在她最驚慌失措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牢牢地扣住。
「燕燕,妳別緊張,我在這裡。」
「……荊睿?」她不敢相信,僵在男人懷裡,羽睫輕顫,害怕揚起來。
她怕看到的不是她心心唸唸的那個男人,怕自己是在作夢,是幻聽。上回她落海,不也以為救她的人是他嗎?結果卻是自己一廂情願……
「是我。」反倒是他主動捧起她臉蛋,溫柔地低語:「我終於找到妳了,燕燕。」
「怎麼可能……是你?」她難以置信地瞪他,將這張在她心裡總是鮮明的臉孔收進眼底。他依然那麼俊美,只是下巴生了些鬍渣,眼下浮著疲倦的黑影,但仍無損他的男性魅力。「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接妳。」他深深地凝望她。
而她忽然惱了,用力推開他,跟鎗地攀爬上岸。「燕燕!妳等等我!」荊睿焦急地喚她。
「這個妳不要了嗎?」他替她撿回紙花。
「不要了!我不要了!」她倔強地嗆聲。這下他都知道了,知道她還牽掛著他,知道她根本沒跟鄧元弘去東歐,一個人躲在越南小鎮。
他什麼都知道了,她對他滿滿的愛意,再也藏不住。
江雨燕倉皇地想,隨手牽起單車,努力踩踏板,想拋開身後令她心慌意亂的男人。
他卻不肯放過她,沿路在她後頭跑步,追著她。
「你走開,別跟著我!」他不是不要她了嗎?不是怕她妨礙到他的事業跟婚姻嗎?那幹麼又來招惹她?
「妳聽我說,燕燕,妳生……什麼氣啊?」
他還不懂她為什麼生氣嗎?她更火大了,更加起勁踩單車,聽他在自己身後追得氣喘吁吁,她感到某種奇異的暢快。
這是第一次,他卯足勁狂追她,而不是她傻傻地看著他背影!
「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
「是妳的——部落格。」他連那個也知道了?她驚駭不已。
「有個朋友告訴我,她說最近有個部落格很受年輕人歡迎,作者在網上寫一群名牌高校生的故事。」他似乎逐漸抓住了呼吸的韻律,嗓音慢慢穩定了。她聽他的跑步聲愈來愈近,又急又惱。「所以你看過我的部落格了?」
「是。」
那他一定都知道了,她深愛著他,從少女時代就迷戀他,至今不悔。
江雨燕赧紅了臉,雙手描握單車把手。「就算你上過我的部落格,也不知道我在這兒啊,你到底是怎麼找到的?」
「大概是因為我擁有找到妳的超能力吧!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妳在我身上偷偷裝了雷達,否則為什麼我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妳?」
「荊睿,你別開玩笑!」她羞窘地抗議。
「好吧,其實這次我費了一點功夫。」他恢復正經。「我請人幫忙查出妳的電腦IP是在越南,然後一一比對妳放在部落格那些風景照片,花了幾天時間,才找到這裡來。」
他請人查她計算機IP?
「幹麼這麼麻煩?」她冷嗤。「你可以留言給我,問我啊!」
「因為妳值得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他又在油嘴滑舌了。她心韻一亂。他什麼時候學會對她這樣說話了?「不許把你把妹的招數用在我身上!」銳氣十足地下令。
「是。」他很乖地立刻答應。
她一怔。這個具有絕對控制欲的男人竟對她如此順從?
他趁她遲疑的時候,追到她車前,回過身來往後跑。「其實是因為我需要一點勇氣。」
「什麼勇氣?」
「來接妳的勇氣。」他認真地望她。「我告訴自己,如果這次我也能順利找到妳,不管妳願不願意,我都要把妳帶回去。」
怕撞上他,她騎車的速度更慢了,逞強地別過眸。「我又沒說一輩子不回台灣。」
他悠然歎息。「我是要妳回到我身邊,燕燕。」
她一震,心臟瘋狂撞擊胸口。「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要我回去當你的秘書嗎?」
「如果妳只想當秘書,也可以。」
「什麼叫做『也可以』?」他把她當備胎嗎?她氣惱地瞪他,心口受了傷,無聲地流血。「你不是說我是你體內的毒嗎?不是要把我清除掉嗎?」
「燕燕……」
「你不是說我走了,你才能安心走自己的路,跟胡麗盈結婚嗎?」她覆述他說過的話,這些絕情的言語,夜夜都在她夢裡縈繞,折磨著她。「該不會是婚姻生活不愉快,你才想到來找我吧?我才不會!」
「我沒跟她結婚。」他沙啞地打斷她。「在送妳出國之前,我就已經跟她分手了。」
「……什麼?」
他跟胡麗盈分手了,卻隱瞞著不跟她說,怕她走得不安心,就像她故意讓他誤會自己是跟鄧元弘一起離開一樣。他們兩個都為了讓對方幸福,選擇對彼此說謊。
真笨,笨透了!
江雨燕悵然歎息,與荊睿肩並肩坐在田邊,看稻稈隨風搖曳,兩人都不說話,靜靜地各自沈思,許久,她才打破沉默。「既然你想挽留我,為什麼不勇敢跟我說?為什麼那時候要把我推開?」這話,她問得很輕很柔,落在他心上,卻宛如最嚴厲的鞭笞,很重,很痛。荊睿閉了閉眸,從沾滿塵土的背包裡,取出仔細包裹的照片。「因為我看見這些。」
江雨燕接過相片,認出正是自己和鄧元弘一起探訪育幼院時拍的。「我一直找不到這些照片,原來在你那裡!」
「是妳發燒那天,我偷偷從妳家拿的。」他苦笑。「看到這些照片,我忽然覺得很難受。」
「為什麼?」
「因為他可以讓妳這樣笑,但我不能。」他澀澀地解釋。「他能讓妳相信這個世界,能讓妳看見世界的美好,可跟我在一起,妳只會看見醜陋的一面,只能陪我憤世嫉俗……我不想污染妳。」
她愕然迎視他憂鬱的眼潭。「你說污染?」
「對,污染。」
所以他才下定決心對她放手,將她推離自己身邊,只因為他怕……污染她?江雨燕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的男人。
「睿,我可不是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純潔女孩,我是……我其實也可以是個魔女啊!」
「是為了我變成魔女的。」他神情緊繃。「我不要妳這樣。」她懂了,原來是因為這樣,那夜他才放任她與鄧元弘獨處,後來也刻意疏遠她,保持距離。
不是因為不需要她,是太想保護她,才逼自己放手。
他其實……很珍惜她。
心口的傷,慢慢癒合了,她甜蜜地歎息。「你以為我跟鄧元弘在一起,就會比較快樂?」
「至少他可以讓妳回到光明。」他緊凜下頷,描握雙拳。「我看得出他是個很正派很體貼的男人,也真心喜歡妳,他會是個能夠守護妳的騎士。」
「我又不是公主,哪裡需要什麼騎士?」她好笑。
他不悅地瞪她。「每個女人都希望有個騎士保護自己。」
「是這樣沒錯。」只是她沒想到這個滿腦子黑暗念頭的男人,也會有如此浪漫的想法。「睿,難道你就不能保護我嗎?」
他眉宇一擰。「我只會拖累妳。」
「誰說的?你救了我好幾次,光是在水裡,你就救我兩次了,剛剛我掉到溪裡也算,還有其它時候你也經常幫忙我、照顧我,我發燒的時候,不就是你守在我床邊嗎?你還會煮一桌豐盛的料理請我吃,送我很棒的禮物。」他瞠視她。「妳發燒,是因為我把妳氣得出去淋雨,妳高中時溺水,也是因為我才被人欺負,請妳吃飯,送妳禮物,那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誰都能做到。」
看他懊惱的表情,顯然她並未說服他。
江雨燕笑了,忽然覺得這男人彆扭得好可愛,好令人心疼。她偎進他懷裡,臉蛋在他胸膛親暱地廝磨。
「這些事可能沒什麼了不起,但因為是你做的,我就特別戚動,是你做的,我才會永遠記在心裡。」她頓了頓,「睿,你對我來說,是很不一樣很不一樣的,你知道嗎?」
他知道,只是!
他沈鬱地鎖眉。「我既不光明也不磊落,不配守護妳。」
「那你就當我的黑暗騎士吧!」她笑笑地問,像哄著鬧脾氣的小男孩。「好不好?」
他忽地感到赧然,很窘,陰暗的心房卻也悄悄透出一絲陽光。「妳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燕燕。」
「我願意。」她毫不考慮地點頭。她怎能如此義無反顧?他憐惜地輕撫她臉頰。
「但我不想妳……只當我的秘書。」
她怔了怔。「那你要我當什麼?」
「我想請妳當我的知己,我的情婦,也當我的……」他意味悠遠地停頓。「妻子。」
妻子?
她驀地凜息,震撼地跳起身,拉開與他的距離。「你說什麼?」
「我說……」她激烈的反應教他也跟著手足無措起來,不安地捏緊拳頭。「妳願意嫁給我嗎?燕燕。」
這算是……求婚?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他向她求婚,要她做他的妻子?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她的確曾暗暗期盼他能來接她回去,甚至奢望能繼續留在他身邊,但她從來不敢想是以妻子的身份。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她臉色刷白,心跳如脫韁的野馬,難以控制,嗓音不爭氣地輕顫著。「你說過,你的婚姻是買賣,一定得賣到最高價……你說過的!」
「我是這麼說過,可是!」他起身,試著走向她。「別過來!」她驚慌地阻止他,不許他靠近自己。「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現在不打算買賣婚姻了?你不娶胡麗盈,也不要其它千金小姐,你不需要一個有錢有勢的女人來幫你更上一層樓!」
「沒錯,我的確是不需要了。」他堅定地接話。
她心跳一停,愕然凝立原地。
他握住她的肩,深情的目光圈住她。「我不要其它女人,只要妳。」
「你騙人。」她搖頭,不敢縱容自己相信。
「我承認,我曾經想過娶一個家世背景夠雄厚的千金小姐,胡麗盈也真的很適合,但當我面對她的時候,我卻一直想到妳。」
「你想我做什麼?」
「想妳在做什麼,想我現在吃的東西,妳會不會也愛吃,想她手上那杯飲料,如果是妳一定不會喝,想妳的手沒有我握著,會不會不夠暖?」他輕聲低語,字字句句都是最動聽的情話,在她耳畔繚繞,在心口纏綿。「我擔心妳踢被子,怕妳著涼,我想妳盯著我喝牛奶,就算我不愛喝,妳也會笑著哄我。我喜歡妳對我笑,拿妳的紀錄癖沒轍,我可以對所有的人都無情,就是不忍心讓妳難過。」他說著,悠悠一歎。「我說妳是我體內的毒就是這意思,我很想對全世界都冷血無情,偏偏對妳就是做不到!妳懂嗎?燕燕,對我來說,妳是特別的。」
她是特別的,最特別的。
淚水在眼底氾濫成災,她迷濛地望著他,心弦牽緊。「可是你的野心呢?你想要的名利權勢呢?」
「我還是有野心,還是想要名利權勢,但如果不是跟妳一起,我寧願不要了。」他專注地凝視她。「要是妳覺得我的手段太冷酷,我也可以為妳改,妳說什麼我都聽,只要妳高興就好。」
「你為什麼……要這樣?」她哽咽地問。「幹麼要為我退讓?為什麼要聽我的話收斂自己?」
「因為我愛妳。」他沙啞地回應,眼眸也隱隱泛紅。「就算妳真的是毒,我也戒不了了,之前我故作瀟灑地對妳放手,現在我才領悟自己其實並沒那麼強悍到可以失去妳。」
為什麼他可以說出這些話?這比她所想望的,多了太多,他對她的情意,竟如此深如此重,願意為了她承認自己也有軟弱的時候。「可是我……不是天使。」她也擔心自己,不能給他幸福。
「在我眼裡,妳就是天使,是唯一能改變我的人。」他低下唇,珍重地親了親她額頭。「我真的不能沒有妳,燕燕。」
「睿!」她緊緊圈抱他的腰,像只愛撒嬌的無尾熊。
「做我的女人好嗎?」他在她耳畔曖昧地吹氣。「唯一的。」
「嗯。」她點頭,仰起嫣紅的臉蛋,他會意,微笑地吮住她的唇。
要成為魔王的女人,她必須是天使也是魔女,她是妻子、情婦,更是知己。
她是唯一。
魔王的魔女
童童會跟魔王在一起嗎?
數日後,荊睿上網,點進心愛女人的部落格,看見那則他最介意的留言依然得不到回復,眉豐不悅地一擰。「為什麼不回答這問題?」大手撈來正在一旁看書吃水果的女人,強迫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與自己一起看計算機屏幕,屏幕左上角,還貼著一朵紙花。
她珍惜地撫了撫花瓣,看清問題,莞爾一笑。「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曉得怎麼回答嘛。」
「那現在可以答了吧?」
「這個嘛……」
「我來幫妳。」他主動想插手。
「喂,你不要鬧了!」她趕忙阻止他,不許他侵略屬於她的領地。「這是我的部落格,不是你的!」
「那妳為什麼不回答這問題?」熾烈的眸光鎖定她。「難道妳想反悔?」
「怎麼?」她歪過臉蛋,俏皮地逗他。「你怕嗎?」
「我不會讓妳走的!」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緊緊扣著。「這雙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
「這是威脅嗎?」她笑得好甜,好媚,好挑逗人。
他又心動又懊惱。「江雨燕!」
「魔王生氣了,好可怕,我好怕喔。」她裝娃娃音,不停眨眼扮無辜。
「妳夠了沒?」他實在拿她沒辦法,只能故作冷酷地搖下警告。「真惹毛我,我可不會讓妳好過。」
「小氣鬼,幹麼那麼斤斤計較啊?」她笑著嬌慎,拿手指輕刮他臉頰。「羞羞臉,不是大男人!」
他驀地倒抽口氣,窘得想伸手描她。
「咦?這表情不錯。」她還不知死活,忙著找手機。「讓我拍一張。」
「妳敢!」他伸手欲搶,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最後還是他強悍地將她摟在懷裡,深深擁吻,才逼她溫柔順從。「為什麼不回答那個問題?」他再問,看得出來超介意。
「因為好玩嘛!」她魅惑地睇他,俏臀在他腿上不安分地扭動,勾引他的自制力。
「哪裡好玩?」他凜著臉,雙手卻已開始剝她的襯衫衣扣,她穿的是他的白襯衫,他老早就看得心猿意馬,直想輕薄。
「什麼事都說破,就沒意思了,你說對不對?」丁香舌尖輕吐,調皮地捉弄他耳殼。「答案成謎,讓那些可愛的網友慢慢猜,這也是一種樂趣,不是嗎?」
是或不是,他已經不在乎了,他在乎的、一心想吞下的,只有眼前這個性感又可惡的女人——
她果然是個魔女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