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了碧巖城後,如牧天所預言的。蕭榭完成了一堆上面交代下來的繁雜任務,並且順利救出了葉隱刀。跟蕭轅等人會合後,他們勢如破竹地攻破了京城。但是眾人卻毫無喜色,因為皇宮裡空空如也,蕭閔早就帶著一干王公貴族逃掉了。
蕭榭早在進城之前就設想過這種狀況,苦苦向蕭轅進言自動請纓先帶人繞道堵住蕭閔的脫逃路線,但是蕭轅這時卻開始三心二意,一來生怕讓蕭榭先逮住蕭閔鋒頭太健。二來又怕
他見了德妃意志會動搖,足足猶豫了好幾天,蕭榭只得先死了心,專心攻城,而蕭閔,自然是趁這幾天的耽擱早早溉之大吉了。
進城之後,蕭榭再度要求蕭轅准他上路追擊蕭閔,但是居然有個白癡在這時提出,既然進了京,太子應該先登基。蕭轅龍心大悅,立刻下令準備登基事宜,其他的事又給擱下了。蕭榭差點活活氣死。
其實一進京便登基向來是歷代開國者的傳統,倒也無可厚非,但是在蕭榭心裡,天下第一要緊的工作是殺蕭閔,誰當皇帝反而是其次。不過他還算聰明,沒把這話說出口。
然後在準備登基大典的忙亂中,居然又傳出謠言,說蕭榭的武功是跟九華山的大妖怪學的。
對於武功來歷,蕭榭向來是以\"隱居的武林前輩傳授\"解答,偏偏禁衛軍裡有幾個當年榭英成手下的殘兵,見過銀狐谷裡的奇景,一見蕭榭領軍進城,馬上大肆宣揚,立刻成為街頭巷尾的話題。蕭轅又是大為震動,把蕭榭叫去盤問了好久。
蕭榭自然是抵死不認,蕭轅沒有實證,也不能對他怎麼樣,只是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真的很怕他們兄弟有天會像牧天所預言的,遲早會兵戎相見。
然後昨天晚上又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徐慶跟葉隱刀二臼不合,大打了一架,害他又被蕭轅念半天。
牧天對徐慶十分不屑,\"又惹麻煩了?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手下把他踢掉算了,省得日後連累你。\"
\"當初是你叫我去找他的,還說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欽!\"
\"那是因為我困在銀狼谷裡沒辦法照顧你,才要找個信得過的人站在你這邊,現在我出來了,早就用不著他了。\"
\"他可是我的結拜兄弟,我怎麼能丟下他?\"
\"親兄弟都不見得有用了,何況結拜兄弟?你哥哥就是因為困於人情,才把那三個沒用的東西留到現在,差點誤了大事。你可別步他的後塵,比徐慶強的部下多的是,不缺他一個。\"
蕭榭不由得怒由心生,怒喝:\"省省你那套吧!我最信不過的人就是你!\"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不是早就決定再也不跟他衝突了嗎?為什麼又要凶他?
讓他更難受的是,聽了他刺耳的言語,牧天卻只是微微一笑,又逕自去做自己的事,沒有一點不悅的表示。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在乎嗎?蕭榭苦澀地想。
自從牧天第一次對他提起榭英之後,他心裡那股淡淡的寒意使始終無法消除。再加上藍月事件,更是雪上加霜。經過那次衝突,牧大對蕭榭加倍溫柔體貼,無論他如何亂使性子,總是百般容忍,但這種作法並不能讓蕭榭安心,反而讓他覺得胸口不時刮著狂風。
也許,是因為他們有個太糟糕的開始,牧天先是取得了蕭榭的信任,隨即卻又侵犯他,讓蕭榭的內心始終籠罩在陰影之下,所以只要發生一點小事,陰影就會無止盡地擴大,怎麼也擺脫不了。
既然如此,蕭轅不信任他,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原本就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加上一看到他就想到自己最恨的女人,蕭轅是花了多大的力氣來接納他呢?
蕭榭決定,以後不管哥哥如何虧待他,他都要試著原諒哥哥。
正在入神時,冷不防一個身影來到身後,輕聲叫道:\"王爺!\"
蕭榭驚得差點跳起來,回頭一看,卻是一個滿臉緊張的少女。
\"你是誰?找我做什麼?\"
少女偷偷摸摸地左顧右盼,確定旁邊沒人竊聽,這才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
\"我家主人要我把這交給您。\"那是一條繡花錦帕包著一樣物品,顯然是女子使用之物。
蕭榭搖頭:\"我不要這東西,你回去叫你家主人死心吧。\"這一路來連戰皆捷,常有自作多情的女子上門示好,讓他煩不勝煩。
\"不是的,我家主人說,您只要看到這東西就會明白了……\"
蕭概無意問聞到一股香氣,讓他心中大震!那是濃郁的桂花香氣,讓他思念已久的香味,母親的味道。他顫抖著手接過那個東西,\"你家主人是……\"
\"當今皇后娘娘。\"也就是以前的德妃,蕭榭的生母。
打開錦帕,裡而包著一塊玉珮,是最上等的和闐玉。那是他五歲生日時,父親賜給他的,因為太貴重,一直由母親代為保管。贈物思人,童年的快樂時光歷歷浮現眼前,蕭榭只覺喉
頭哽咽,眼淚幾乎要迸出眼眶。
\"皇后要我轉告王爺,今夜三更,在城外東邊千里坡相見。\"說著她便一溜煙跑掉了。
蕭榭在房裡呆坐著,心中思潮泉湧,久久無法平復。終於可以見到久別的母親,他卻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要緊緊擁抱她痛哭一場,還是責備她不知羞恥,忝顏侍仇?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今晚的會面他非去不可。
穆恬走了進來,但隨即面露厭惡之色倒退了好幾步,\"怎麼有桂花的味道?\"
\"你不喜歡桂花啊?\"原來他也有受不了的東西。
\"沒錯,我連聽都不想聽到這兩個字。城南有個暖房,裡面滿滿地都是桂花,差點薰死我。\"
既然這樣,這塊錦帕跟玉珮可得拿遠一點。
敲門聲響起,徐慶推門進來,見到穆恬,臉色馬上拉下來\"我有話跟王爺說,你出去!\"
穆恬毫無反應,只是睜著水靈美目望著他。
\"叫你出去你不會聽是不是?\"
蕭榭可不想讓兄弟變成魔王的祭品,連忙打斷,\"義弟,有話就快說吧!\"
徐慶氣沖沖地瞪了穆恬一眼,說道:\"大哥,非得管管那群兵不可了。不曉得是誰在謠傳,說城外雁子台下有皇室埋的寶藏,現在一群人全都無心做事,像瘋子一樣在那裡亂挖呢。\"
蕭榭長歎:\"算了吧,最近也把他們逼得太緊了。就讓他們輕鬆一下。反正等他們挖個幾天沒收穫,就會死心了。\"
穆恬輕咳了一聲。
\"怎麼?難道真有寶藏?\"
少女搖頭:\'不是。但是大軍才剛進城,就被這種謠言弄得軍心渙散,只怕後患無窮。\"
徐慶怒道:\"一個女人家也敢任意過問軍旅之事?給我掌嘴!\"
穆恬無辜地說:\"這不是我說的,是將不您說的呀。您不是說要管好軍士們嗎?\"
\"你!\"
\"好了,徐慶,去跟我們的人傳個令,說太子登基在即,要加派崗哨,一天加十班,自願的人我重重有賞。\"
\"拿什麼來賞?\"
\"前天皇兄賜了我一箱珠寶,拿出來分了。還有,記著要私下說,如果不是我們隊上的人,就別讓他們知道。\"他可不想去招惹三大將跟戚長風的手下。
徐慶領命,臨走前給了蕭榭一個眼神,意思是\"別太寵這女人了,蕭榭只作看不懂。
牧天拍手道:\"不錯不錯,果然是英明睿智,大有進步。\"
\"應該不會真有什麼寶藏吧?\"
\"寶藏是沒有,不過雁平台下而真的有東西,只是我看不見。\"
\"你看不到?\"又是一件奇聞。
\"不但看不到,連靠近都沒辦法。這可真是離譜了。\"
\"不會是什麼有害的東西吧\"\'蕭榭開始擔心了。
\"應該不會。那東西在那裡好久了,也沒看京城出什麼事。\"一雙碧眼忽地轉冷,\"不過,要是你跟你母親的會面走漏消息,可就要出大事了。\"
蕭榭頓覺兩腿發軟,幾乎要癱在地上,\"你……你怎麼知道?\"
\"城南那座暖房是專門做香精給皇后用的,桂花香是皇后專屬的香味,你房裡的桂花香自然跟你娘有關。你見到她了?\"
蕭榭搖頭,\"約了今晚。\"
他本來以為牧天會責備他衝動,沒想到引來他一陣大笑\"妙極,妙極!你立功的機會來了。\"
\"什麼立功機會?\"
\"用你娘當餌,來釣到蕭閔的好機會呀。\"
\"開玩笑!\"
\"一點也不是玩笑。等你抓到蕭閔,你哥哥必然龍心大悅,從此你的地位就可以穩住了。\"
這話固然言之成理,但蕭榭一聽到要利用自己母親,便不自覺地背脊發涼,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牧天越說越起勁:\"今大晚上你就帶一隊人埋伏在附近,你先單獨跟你母親見面,講到一半時,眾軍士一擁而上……\"
\"不要說了!我做不到!\"
\"你不想奪回你娘嗎?\"
\"想,但不是用這種手段。\"
\"這是你唯一的手段。\"牧天毫不留情地說:\"你們跟蕭閔遲早得決一死戰,到時候你覺得你娘會有什麼下場?唯有趁現在立下大功,你才能在你哥哥手下保住你娘,否則我恐怕她會紅顏早逝啊。\"
\"我……我可以勸她投效皇兄,再幫她說情……\"
\"我才剛誇你英明睿智,你怎麼又糊塗起來了?全天下都知道你哥哥恨你娘入骨,換了你是你娘,你敢回你哥這邊嗎?換了你是你哥,你會饒她嗎?\"
\"說不定我皇兄會給我個面子。\"
\"你都快自身難保了。況且,你娘在這時候找你,也未必沒有目的。\"
\"我們母子分開這麼久了,本來就該見見,哪會有什麼目的?\"
\"真這麼簡單嗎?蕭閔被逼出京城,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你又是蕭轅手下大將,你怎麼知道你娘不是趁機想拉攏你?講得更糟一點,搞不好是想抓你。\"
蕭榭怒道:\"會想出這種齷齪主意的人只有你!別把我娘扯進來!\"
牧天長歎一聲:\"蕭榭,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吧?蕭榭感到深深的無力。
人心是肉做的永遠少不了感情的羈絆,但他是不會懂的,這些羈絆在他冷靜消醒的眼中,都只是無聊無用的東西而已,當然也包括自己對他的感情。多少個無眠的夜晚,魂不守舍的
白晝,在他看來一定都只是凡人的自作多情,一文不值吧?
他們真的相差太遠了。他是每天苦苦掙扎著求一席立足之地,牧天卻是飄浮在蒼穹間笑看日昇日落,他永遠沒辦法讓牧天瞭解他的心情。
\"你們為什麼就是這麼傻,總是放不開這些小情小愛,也不會為大局著想。\"
蕭榭早己苦澀無比的心情,好像被倒了鍋沸油,又辣又痛。原來你根本不是在擔心我,只是因為我讓你想起那個人,所以才意見這麼多,你心到根本沒有我!
\"我傻?你有資格說我嗎?上了一千年大當的人,還敢說別人傻?你處處替你的大法師著想,給他出主意,人家還不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把你封住?他根本把你當個屁,你現在居然還在念著他!像你這種蠢蛋也配當魔王,真是笑死人了!\"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來不及了。他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一個爐火中燒的怨婦,再也管不住自己,什麼氣度,什麼男子氣概,全都蕩然無存了。
牧天看著他漲紅的臉,微微苦笑:\"你說得沒錯,最蠢的人是我。因為就算被他封上一萬年十萬年,我也心甘治願。\"
蕭榭只覺腦後一陣冰涼,連心也結凍了。伸手到懷裡摸出那塊桂花香帕和玉珮,使勁朝他扔去:\"你滾吧!\"
牧天化成煙消失了,玉珮在地上摔碎一角,蕭榭也不去撿拾,逕自衝出房門。
夜深了,一身黑衣的蕭榭來到千里坡前。那裡早已有另外兩個黑衣人在等他,雖然用黑紗蓋住了大半的臉,仍可看出是兩個身形曼妙的女子。較年輕的女子就是白天那名送信的少
女,懷中抱著一個像長包裹的東西。
\"榭兒!\"
年長的女人向蕭榭奔來,抱住了已經比她高一個頭的兒子失聲痛哭著。蕭榭緊緊回抱母親,幾年來的怨懟猜疑,似乎全在這溫暖的擁抱中溶解。
照理他也該激動落淚的,但是眼睛卻是乾的,沒有一滴淚。因為,心裡有一塊地方已經枯萎了。
\"榭兒,你長大了,變成一個真正的大男人了,娘好高興……\"
母親淚水盈盈的美目中充滿了欣慰和憐愛,蕭榭心中感動,卻也感到一陣焦躁:娘不會背叛我的,絕不會……
按捺不住,他衝口問道:\"娘,蕭閔在哪裡?\"
皇后臉色一僵,顫聲說:\"榭兒,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你不跟娘說說?還有,你是怎麼學到這麼好的本事,你也不告訴娘?一開口就問皇上?\"
\"皇上?\"蕭榭火氣上湧,\"皇上早就過世了,新的皇上還沒有登基,我問的是蕭閔那叛賊的下落!你快說!他就在附近,對不對?\"
皇后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榭兒,你變了……變得好冷酷……\"
\"少廢話!你說不說!\"這實在不是對母親說話的態度,但蕭榭的自制力已經破功了。
皇后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如紙,\"榭兒,為娘求你,你饒了他吧!\"
蕭榭瞪著她:心中再度冰涼如死。天哪,天哪,居然又給牧天說中了。
\"原來,你約我見面不是因為想我,是為了給那老賊求情,是不是?\"
\"不是……你聽我說……\"
\"你瘋了嗎?他殺了父皇,強逼你嫁他,還差點要了我的命,你居然要我放過他?\"
皇后的眼淚奪眶而出,\"他……他畢竟跟我作了七年的夫妻……\"
\"你喜歡上他了是不是?你聽了他的甜言蜜語就忘了父皇了,是不是?\"
\"榭兒……你父皇已經過世了,但他永遠活在我心裡。\"
哈!什麼叫\"活在你心裡\"?意思就是你可以心裡念著父皇,同時又跟蕭閔老賊翻雲覆雨,是不是?骯髒!污穢!
跟牧天一個德行——
他冷冷一笑:\"母親大人,這種場面話就省省吧,何不直說你沒有男人陪就睡不著呢?\"
\"啪!\"臉上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皇后玉容漲得通紅,怒火狂燒,\"你敢!你居然敢這樣跟你娘說話?當初如果不是我,你這條小命還能留到現在嗎?你現在居然這樣對我?\"
蕭榭搗著疼痛的臉頰,死命忍著不讓淚水掉出來\"你還記得你是我娘?你還記得蕭閔要殺我?你現在滿腦子都是蕭閔,根本不在乎我!\"
\"我是不得已的啊!要是不好好伺候他,又怎麼保得住你?而且我跟他連孩子都有了,又怎麼能不向著他?\"
她向侍女一招手,侍女將懷裡的東西抱過來,居然是一個不滿足歲的小嬰兒!他並沒有被剛才的大吼大叫嚇到,只是張著靈動的大眼骨碌碌朝蕭榭瞧。
\"這是你弟弟晏兒。你看他長得像不像你?你喜不喜歡他?\"
\"……\"
\"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好崇拜你皇兄,老是說你最喜歡哥哥,現在你自己也是哥哥了,開不開心?你一直沒機會跟你哥哥親近,現在連你自己的份一起好的疼他,好不好?來,你來抱抱他吧?\"
蕭榭沒有動。他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是打算把小孩接過來抱著,還是一劍殺了他!就是這小鬼取代了他的地位,奪走了他的母親,讓他絕望心碎,痛不欲生。別的不提,光是他是蕭閔的兒子,就該殺他一千次了。
只是,慈王蕭榭豈是殺小孩的人?更別提是這麼可愛的孩子。
再次深深地體會到,蕭轅面對他的心情是多麼地矛盾,又多麼地為難。
啊,皇兄,我對不起你……
\"這孩子要是落到太子手上,只有死路一條,你看他還這麼小,你忍心嗎?\"
\"……\"
\"我只求你,在追擊皇上的時候,網開一面讓我們逃走。我會叫他退位,讓太子當皇帝,我們三個人會到山中隱居,永遠不讓你們看見。\"
\"跟我走。\"
\"什麼?\"
\"只要你跟我一起回去向皇兄謝罪,我保你跟這孩子平安無事,還會一輩子照顧你們。至於蕭閔,我顧不了他,更不想顧他。\"
\"你太傻了,到了你皇兄面前,為娘還有命在嗎?再說,我也不想讓晏兒這麼小就變成沒爹的孩子。\"
晏兒,又是為了晏兒。那我呢?
母親用晏兒取代我;牧天拿我當榭英的代替品,等我死了又會找別的美少年代替我,在皇兄心裡我也不過是個帶兵的將領,隨時可以換掉。
真心愛我的人,到底在哪裡?
皇后見他臉色越來越陰沉,心知不妙,索性把心一橫:\"這樣吧,你放過皇上跟晏兒,我跟你回去見太子。\"
反正你就是護定蕭閔那老賊就是了!
\"你別作夢了!我的底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不要隨你!別說是我娘,就是天地諸神佛全跪下來求我,也別想要我放過蕭閔!\"
\"說得好!\"這一聲把蕭榭驚得跳起來。一回頭只見自己身後的山丘上出現了一大隊兵馬,為首的人正是蕭轅。
太子殿下親耳聽到蕭榭拒絕背叛,心中大喜,臉上滿是掩不止的笑意:\"王弟,這回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也虧得你大義滅親,才能抓到這麼大的獵物。\"
這話擺明了是在挑撥,但蕭榭過於震驚,完全失去反駁能力。沒想到蕭轅居然這麼不信任他,已經到了要隨時監視他的地步!
\"榭兒……\"皇后血色全失,不住後退。\"你居然……帶人來抓為娘……\"
\"不是……我沒有!\"
皇后身後的侍女忽然拿出一個哨子,死命地吹了起來,尖銳的哨音響徹雲霄。眾人皆是臉上變色,以為她們帶了伏兵。沒想到她吹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都抖了起來,四周仍是一點動靜也無。
葉隱刀道:\"這女人發什麼病?\"
蕭轅道;\"別理她,王弟,你還發什麼呆?快把這通敵叛國的賤人抓起來!\"
蕭榭知道這回母親已是在劫難逃,不及細想,撲通跪倒:\"皇兄,臣弟斗膽,懇請皇兄開恩,饒我母親性命!\"
蕭轅的臉罩上一層嚴霜,\"你還想袒護她?你對得起父皇嗎?\"
\"父恩如天,母恩如地,臣弟兩邊都無法割捨啊!\"
蕭轅按捺著性於勸他:\"你想清楚,只要抓到她,逼問出蕭閔老賊的下落,不但父皇的大仇得報,天下很快就可以平定。我們兄弟二人齊心復國,豈不是流傳千古的佳話?何苦為這賤人作繭自縛呢?\"
\"如果要我坐視母親被用刑,臣弟不如一死!\"
蕭轅氣得臉色發青,切齒了許久才開口:\"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從她口中問出蕭閔的行蹤,我絕不傷她半根頭髮,這總行了吧?\"
\"當真?\"
\"君無戲言。不過,她必須由戚長風看管。戚將軍,你來招呼德妃娘娘。\"
戚長風領命,帶著幾個親兵下了馬,一步步走向全身發抖的皇后。
蕭榭束手無策地站在旁邊,心中不知何故覺得十分不妥。抬頭望了蕭轅一眼,驚見他眼底正燃燒著一絲異樣的火焰。
那是極端的憎惡,深入骨髓的痛恨。蕭榭頓時驚覺:皇兄絕不會放過母親的!
二話不說,一個箭步向前,立刻伸手箍住戚長風頸子,將他拉到自己身前,長劍抵在他頸上,喝道:\"退下!\"
這一著瘁不及防,眾人都嚇了一大跳,戚長風的親兵一下子失去了應變能力,只能乖乖退後。
\"蕭榭,你!\"蕭轅氣得差點墜馬。
\"皇兄,如果你愛惜戚將軍性命,請你下令全部人馬退後十丈,在我說可以之前,統統不准妄動!\"
\"你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皇兄,臣弟絕對不會背叛你。等娘親平安離開後,臣弟馬上自盡謝罪,但若皇兄不肯成全,臣弟只好拉戚將軍同死了。\"
葉隱刀怒道:\"管你去死!馬上給我拿下!\"
\"慢\"蕭轅阻止他:\"照他的話做,全軍退後。\"
他當然也很想管戚長風去死,但是一來對他岳父不好交代,二來這回帶出來的人有一半是戚長風的人馬,萬萬不能輕舉妄動。\"娘,你快走吧。\"
\"榭兒,你跟娘一起走!\"
蕭榭搖頭;\"過了今晚,我跟你恩斷義絕,從此你我就是敵人!你現在就走,不要回頭!\"
皇后怔怔地望著他,流下了兩行眼淚。她連擦也不擦,抱緊蕭晏,轉身上馬,帶著侍女絕塵而去。
沒多久,遠處卻傳來兩個女子的尖叫聲,顯然十分驚惶。蕭榭大驚,以為母親遇上了什麼危險,但是馬蹄聲隨即再度響起,漸漸地,再也聽不到了。
戚長風沉聲道:\"王爺,可以放手了吧?難不成你真的想跟末將殉情嗎?\"
蕭榭頹然鬆手,跪倒在地。一抬手便要橫劍自刎,戚長風早有準備,劈手將劍奪了下來。
蕭轅策馬靠近,沉怒的表情讓蕭榭看得心裡發寒。
\"戚長風,在我還沒決定怎麼處置他之前,把他給我押在地牢裡,嚴加看管!\"
戚長風搖頭長歎:\"王爺,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
牢房裡的蕭榭一言不發。哈!憑你也想懂我?
\"你瞞著太子殿下眼皇后私自見面,已是一條大罪,難得你表現好,太子殿下願意原諒你,你卻又搞出這種紕漏來。不覺得很不值得嗎?\"聽到蕭榭沒應聲,戚長風索性坐在地上,靠近牢房:\"王爺,你知不知道,令堂的侍女為什麼莫名其妙吹哨子?還有她們在逃跑的路上為什麼尖叫?\"
\"……\"
\"因為她們帶來的伏兵莫名其妙全死光了。\"
蕭榭臉色轉白,瞪大了眼睛。
\"我去那裡巡過,滿地都是死人死馬。令堂帶了至少百來人埋伏在四周,打算見苗頭不對就出手把王爺你架走,沒想到那些人卻一聲不吭地全死了,而且身上沒有半點傷痕。我戚長風一輩子沒看過這種奇事。\"
蕭榭自然知道原因何在:牧天。
\"你為了令堂鞠躬盡瘁,她卻這樣算計你,小將實在為王爺不平。\"
將顫抖的雙手緊緊抱膝,努力不讓肩膀跟著發抖,\"戚將軍,有一事相求。\"
\"王爺請說。\"
\"派重兵看守牢房,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現在誰也不想見。\"
\"也不准你的部屬侍妾來探監的嗎?\"
\"我說了,誰都不見。\"尤其侍妾更是不見。
\"小將明白了。\"
地牢裡只剩他一人,令人感激的孤獨。
再一次,牧大默默地守護了他,也再一次證實了他的愚蠢。其實對母親的背叛,他並不算太驚訝。有了這麼多次經驗,在戰場上廝殺了這久,難道真笨到沒一點防人之心?並不是完全沒想到。雖不曾滿腔警戒地提防,卻也從不曾否認過這種可能性。只是面對著牧天精闢冷靜的分析,忽然就是生起了一股抗拒,想要蠻幹到底。
以前反對他,是因為不願意相信他,現在是完全地相信他卻還要為反對而反對——
榭英既然不聽你的勸,我又為什麼要聽?我就比榭英差嗎?
為了這種無聊的心態,讓他一步步往死胡同走。
除了賭氣外,還有深深的恐懼。怕自己太過認同牧天,太在意他的想法,到頭來會落得一無所有。因為他不知道,牧天是不是也同樣在意著自己。
萬一有一天他老了,美貌不再,或是他個性變了,不像榭英了;甚至沒有任何理由,牧天就是膩了,把他一腳踢開,他將會完全失去活下去的力量。
在九華山,不管再怎麼被眾僧欺負,他還有他自己。在牧天面前,他早就全交出去了,一點也不剩。
牧天問他:\"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呢?\"
這還要問嗎?當然是想要他把榭英忘掉,跟金星上那群男寵完全斷約關係。永遠永遠留在他蕭榭身邊,永遠永遠眼睛只看著他,心裡只有他一人。
但是,他有什麼立場提這種要求呢?說出來不是只會自取其辱嗎?
只能把這個願望壓在心裡,只能獨自品嚐滿心的苦楚,默默地盼望,也許夢想會有自己實現的一天。明知這是再遙遠不過的奢求……
所以他把自己弄到這種難堪的境地。胡亂吃醋,拿牧天討厭的東西扔他。結果還是讓牧天幫他收了一次爛攤,順便又看了一次笑話。
回想起自己的一舉一動,簡直像個沒教養的潑婦,難看到極點了!好難受。因為太難受了,反而想笑,他抓不住牧天的,永遠。他根本配不上他。
一聲哭喊在他胸中爆開。從聽到牧天說\"被他封十萬年也心甘情願\"時起,這聲哭喊就一直被他死命壓著,整整壓了一個下午,但是現在,他再也撐不住了。
嚎啕痛哭。
上一次放聲大哭是在九華山上,聽到母親生了蕭閔的孩子。這一次,是正式跟兩次中間經過無數變故,人事早已全非,唯一相同的是,他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