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這銀鈴般的笑聲……是誰……是誰在對我招手……好美的楓……這是哪兒?
小男孩站在楓葉紛飛的林中,天與地都是一片漾紅。
喂!別走……別走啊……你要去哪兒?……不要對下我一個人……不要……
小男孩恐懼的睜著大眼,四周的楓依舊無聲無息翻飛著。
「沒影的,小心點,別粗手粗腳的打翻了……」
呼……不管事的……還好,有你在……還好……好黑喔,為什麼不點燈……
怎麼回?水怎麼淹得這麼高……好冷喔……師父!師父!……
「蝶影乖,來,到這兒來。」一張慈祥的容顏即時出現,雙臂張迎著……
小男孩漾著笑容撲向前去,緊緊地抱住……
嗯,好暖,好舒服,好……師父,怎麼了?怎麼都是……血……
慈祥老者緩緩地向前跌,露出了身後閃著寒光的染血劍尖,而劍的另一端卻消失在黑暗中,血,沿著劍身點點滴落……
不!師父!不要!……誰?是誰在那兒?你究竟是誰?
男孩戰戰兢兢邁步向黑暗中走去……眼前白衣飄動著……男子模糊著面孔,只能望見那雙冷漠的眼中閃著怒火……手持長劍猙獰的一步一步逼近……
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吶喊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男子眼中的怒火更熾,男孩絕望的閉上了眼……啊!這濕熱的感覺……原來自己的雙手握著短匕插入了白衣男子的胸膛……
鮮艷的血花開滿了男孩的整個視野,到處都是一片淒艷美絕的紅……
小男孩倉皇的放開了雙手,慌張的在衣衫上擦著,可是擦不掉,怎麼都擦不掉滿手的血……白衣男子卻在血海中笑了……模糊的面容笑的是那般蒼涼……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要這樣看我……不要用那樣的眼神……
「蝶影……蝶影?」隨著呼喚聲,君蝶影茫然的張開了眼睛,像似什麼也沒看見似的,目光呆滯著沒有反應。
「疊影!醒了嗎?」輕推著君蝶影的肩膀,蕭玉林拿起濕潤的毛巾擦拭著他面上的涔涔冷汗,神情滿是擔心。
慢慢地,茫然的眼神有了焦點,凝聚在蕭玉麟的面上,蠕動著嘴唇,君蝶影稍顯困難的組織著詞句。
「……蕭……?這裡是……我房間?」
「嗯。」點頭答應著,蕭玉麟隨手換上了條濕巾敷在君蝶影帶著不正常紅潮的臉上,「總算是醒了,你可把大伙都急壞了,尤其是軒轅城主,這三天來幾乎食不下嚥睡不安寢……」
「我……怎麼了?」腦袋仍是迷迷糊糊的難以運作,蕭玉麟的話聲雖然進了耳,君蝶影卻依舊連接不起前因後果。
「染了風寒再加上右肩傷勢的惡化,引起了高燒。」蕭玉麟緩緩解釋著,語聲帶著些許愁意,望著君蝶影的眼光是那般的愛憐。
「還記得嗎?那天在崖上,當……他墜崖時,你突然倒了下去,就這樣發著高燒整整昏迷了三天,連齊大夫都沒把握……這次真的很險。」一想到那時危殆的情形,蕭玉麟整個心口都彷彿被揪了起來。
「覺得怎樣?傷口疼嗎?你現在還有點燒……有想要吃點什麼嗎?」柔聲問著,儘管人是醒了,蕭玉麟知道君蝶影離著痊癒還有好一段日子,畢竟這一次的折磨不小,再加上君蝶影此時的身子又不比平常。
「還好……」君蝶影虛弱的露出個淺笑,甩不去的沉重感,宛如被人肢解般,動不了身體的任一部位,然而在這神昏智眩,疲累乏力的此刻,重新佔據腦海的,仍是那在風中翻飛的白衣,那微抿的唇,那帶著寒意的瞳眸……
身上的傷好醫,蕭玉麟擔心的是心傷無藥……自君蝶影歸來,總是事端不斷,懷疑、猜忌、責罰、設陷,在在都使那晶亮的眸子生灰。
儘管君蝶影還是如常般笑著,即使被當作棄子般的誘餌,依舊沒有半句怨言,沒有一絲怒意,但他看得到那雙黑眸中偶然不經意流露的悲意與苦澀。
還有……「他」是否也在君蝶影心上劃下了另一道傷口,那帶著鬼面的白影……他看得出君蝶影與他之間有著某種聯繫,要不,「他」不會來,要不,「他」不會顧著君蝶影而緩下了手中利劍……
那君蝶影呢?君蝶影對「他」又是如何?蕭玉麟不敢想……鬼面人墜下山崖的一刻,君蝶影這般湊巧的倒在自己懷中,這難道意味著……蕭玉麟不敢問……
「好好休息吧……多睡會兒,你需要的,我待會兒再來看你。」怕眼神洩漏出自己心緒的起伏,蕭玉麟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
未曾走遠,蕭玉麟只是背倚著門外的石柱,眼神迷濛的遙望著天邊明月……蝶影……對你的感情,你懂嗎?你會接受嗎?這份此生唯一的愛戀……
燭影輕搖,又是個寧靜的月夜……
君蝶影倚著桌畔,凝望著昏黃的燭火,似是燭火中有著他想要的答案……三天了,離他甦醒過來過了三天,雖然身子仍是虛的很,卻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三天來,寰宇雙奇仍繼續派人搜索著崖下,生見人死見屍,這是兩人多年來累計的經驗,絕不托大斷言,另外對君蝶影的「關心」也從不間斷。
「蝶影……」蕭玉麟悶悶地開了口,這些天來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君蝶影,然而君蝶影卻出奇的安靜,安靜到像似他自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還要問什麼楓潭嗎?」收回了目光,君蝶影有些憐憫的看著有些侷促不安的蕭玉麟,他知道這些天師父與蕭玉麟問他的這些話全是雙奇交代的。
「我真的不明白……人都已經死了,他們還想做什麼?」淡淡的語聲,少了平日生動的語調,也少了些生氣,或許,是遺失了些什麼沒收回……
「蝶影,你還在怪我嗎?」蕭玉麟擔心的凝視著君蝶影那顯得晦澀的雙眸,忍不住伸手輕握住那微涼的雙手。
「怪你?為什麼要怪你……」沒有閃躲,君蝶影任由蕭玉麟握著自己的手,語聲飄忽的像似在自言自語。
「因為……我們用計算計了他,因為我故意把你也拖下水,讓他以為你是我們這種人,你不是很在意嗎?」沉痛的說出心底的話,這些天君蝶影魂不守舍的模樣,蕭玉麟全看在眼裡,他再鈍,也看得出是為了什麼,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
「那又怎樣?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反倒是我讓你們擔心了。」收回散漫的眼神,君蝶影給了蕭玉麟一個甜美的笑容,但看在蕭玉麟眼中卻那般令他心疼……我做錯了嗎?
「蝶影!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邪道上的人物啊,想想他手上染的血,想想他劍下的亡魂,難道你忘了?那劍還飲過你師父的血,噬過許多正道之士的身軀,你怎麼能這麼容易的原諒他!你不要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
雙手有力的抓著君蝶影的雙肩,蕭玉麟多希望能夠當頭棒喝,搖醒君蝶影,希望君蝶影只是一時被迷惑住,只是還沒看清楚罷了。
「呵……」輕笑著,君蝶影慢慢的起身走向門邊,抬頭遙望著夜空中的一彎月眉,揚起的唇角帶著淡淡的惆悵,「是這樣嗎?或許吧……其實你不用擔心啊,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是的,都已經結束了……其實從來就沒開始過不是嗎?他與「他」根本什麼也不是,不應該是敵人,但也談不上是朋友,充其量只能算是人生路途上彼此相遇,走上了一段。
而這一段記憶也會終止在時間的洪流中漸漸逝去……既然兩人的關係只是如此,若真的只是如此,又為何閉上眼全是他的身影,為何胸口這般悶得難受……
「蝶影!你要去哪兒?你的身子還沒復原,需要休息……」看著君蝶影推門走出,蕭玉麟急忙攔阻著。
「不要緊的,房裡有點悶,我只是想到屋後的林子裡走走,那地方二師兄知道的,讓我一個人靜一下,好嗎?」淡柔的語聲讓蕭玉麟不忍拂逆,只能停下腳步,目送君蝶影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我還是不行嗎?你的心中真沒有我能容身的位置?難道就只有「他」,即使他已經不復存在,也依舊佔據著你的心?……天吶,我竟是在跟一個幻影爭……呵……蕭玉麟放聲狂笑著,笑聲中有著掩不住的淒楚。
漫步走著,君蝶影原想去看看頭陀,只是難保寰宇雙奇沒派人盯著,他不想連累不管事的,於是就這般漫不經心的走著。
等回過神時,才發覺不知不覺中又走上了悔悟崖……還是忘不了……君蝶影苦笑著,從沒想過那片白色的身影竟在自己的心中刻劃得這麼深,直到此時,他才察覺到自己對凌書岳竟有這一份如此灼心的思念。
「嘎!」高昂的鳴聲霎時打斷君蝶影紊亂的思緒,只見雪兒在他頭上盤旋著,接著便俯身直衝而來。
「雪兒!」高興得喊著,儘管整個人被白鳥衝倒,跌扑在草地上,君蝶影還是熱情的擁抱著那雪白的頸項,將整張俏臉埋進白鳥胸前的豐羽中,盡情宣洩著。
突然間白鳥不安的輕舞著巨翅,君蝶影不解的抬起頭來,就在此時,一片暗黑的網影迅速的罩向他們。
「嘎——」白鳥猛然煽動著巨翅,硬生生的從偏斜的網角中脫出,同時前額也順勢將君蝶影頂上背脊,作勢欲飛。
一股狂飆的掌勁卻迅雷不及掩耳的直襲而來,眼看就將撞上這一人一鳥,不料白鳥竟一斂巨翅,突兀的轉了半圈,恰恰避開,還乘著掌勢張翅飛起,活像一伸手矯健的武者。
發掌的人不禁愣了一下,接著快捷的躍向崖邊,雙手倏揚,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扁毛畜生竟避得如此巧妙,又懂得借力。來人哪曉得白鳥平素在君蝶影及頭陀的打鬧中學了不少騰躍閃躲的方法。
「咻!」兩枚黑溜溜的暗器破空而來,分打白鳥的兩翅,君蝶影本能的彎下身去攔,只覺得左臂一陣劇痛,然而沒攔下的另一枚仍是射入了雪兒的右翅,頓時鮮血長流,失速的掉落了丈許,卻仍是勉力的維持著平穩。
擔心著雪兒的傷勢,也擔心著下一波的攻擊,君蝶影知道離崖邊還不夠遠,仍在暗器的射程中,抿唇凝眉,君蝶影決定怎樣也要護雪兒周全。
「住手!會傷了蝶影!」思維間,一聲叱喝傳入耳中,君蝶影聞聲回頭看去,只見崖上兩條人影正打得難分難解,其中一人全身的黑,另一人則竟是二師兄。
分神的片刻,白鳥因為傷勢顛旋了一匝,君蝶影一個不穩便摔下了鳥背,原想伸手勾住白鳥的長頸,卻擔心猛力的拉扯會使雪兒一同墜落而作罷。
就這遲疑的瞬間,君蝶影已被茫茫的雲霧所吞噬,恍惚間只聽到耳畔呼呼的風聲中夾雜著崖邊的驚叫聲與白鳥的悲鳴……
好冷……這是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緩緩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的漆黑,君蝶影不禁覺得有些愕然……這是哪兒?陰曹地府不成?
轉頭想看週遭的景致,才稍微挪動就讓君蝶影差點沒把牙咬碎……
痛!……
看樣子是還沒當成鬼,要不然做這種事還會痛的鬼也實在太不稱頭了,君蝶影心想著。
痛歸痛,君蝶影還是慢慢的側過頭,努力辨識著眼前暗淡的光影,慢慢的,他終於分辨出眼前的微光似乎離自己所躺的地方還有丈許,瞧那模樣像似黎明時未亮的天色。
輕輕的移動著手指撫摸著,身上所蓋以及身下顛覆著好像動物皮毛一類的物品,再往下探便是粗糙的石頭……這兒該是個洞穴吧!
正當君蝶影思索著身在何處時,一陣細微的衣衫摩挲聲自頂上傳來,自然得令他抬頭想看是誰,不料一個動作過大,又是一陣痛楚的痙攣襲擊全身,雖是咬緊了牙,還是忍不住輕吟出口。
來人像是被這一聲低吟驚擾到,迅速掠至君蝶影的身旁,感覺得到來人正俯下身察看著,可是任憑君蝶影睜大了眼還是分辨不出這黑暗中的身影是誰……
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的覆上了額頭,另一手則迅速的搭上了腕脈,當君蝶影漸漸從劇痛中恢復能夠開口時,一個他以為再也不會聽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不要亂動!你傷的不輕。」
驚愕的睜大了雙眼,雙唇輕顫著卻說不出話語,君蝶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艱難的想伸出手去確定眼前的人影,證實那不是自己的幻覺,手指剛動就被人牢牢地握住了。
「不是叫你別動!你想做什麼跟我說就好了。」冷冷的語聲有著明顯的不悅,更帶著些許焦躁,雖然語意依舊如此霸道,但此刻聽在君蝶影耳裡卻像是首最動人的樂曲。
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眷戀這份冰冷的聲音,從沒想過這聲音的主人會令自己的心緒這般悸動,滿腔的思念紛紛化作顆顆晶瑩的淚珠宣洩著君蝶影這些日子鬱悶的情緒。
「怎麼了……很痛是不是?」著急的問著,大手拭著君蝶影臉上發燙的淚水,動作卻是那樣的輕柔與不捨。
「……書岳……」呢喃著,君蝶影閉上了眼,想阻止泛流的淚水,可是卻怎麼也止不了這潰堤的淚。
「喂……」低聲輕喚著,凌書岳被君蝶影著突如其來的淚水弄得手足無措,只好柔聲安慰著,「別哭了,再哭下去的話,會鬧水災的,你不會是想溺死自己吧?」
「呵……唔……」被凌書岳逗得笑了出聲,卻又在下一刻被牽動的傷勢扯痛,君蝶影不禁低聲抗議著,「……別……開玩笑……好痛耶!」
「痛?哼,你也知道痛,我還當你真以為自己是只蝶,可以跟鳥一樣在天上飛!」沒好氣地回嘴著,說什麼凌書岳也忘不了君蝶影從天而降帶給他的那份「驚喜」,只差沒把他的心臟給停下來。
「……飛?……雪兒!」突然想起雪兒,君蝶影緊張的又想起身,他記得雪兒也受傷了,更還記得那縈繞耳際的淒厲悲鳴。
「它很好,至少比你好多了。」大手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君蝶影冰涼的手掌,傳遞著讓人心安的信息,「崖下有個湖,是雪兒在你落水後及時拉了你一把,我才來得及……會冷嗎?」
感覺出君蝶影在顫抖著,凌書嶽立刻挨著君蝶影躺下,解開衣衫,小心翼翼的將君蝶影翻過身,讓他俯臥在自己身上,再合起衣衫,扯過一旁的獸皮輕輕裹覆著。
好暖的胸膛……君蝶影無力得癱在凌書岳的懷抱中,兩頰卻莫名其妙的有如火炙般燒燙著,他著實搞不清自己為何會這般臉紅心跳。
「這樣好些嗎?」語聲雖冷,卻字字透露著無比的暖意,凌書岳調整著姿勢,避免碰觸到君蝶影的傷處,「現在不能生火,那些老傢伙還不死心得到處搜查呢!」
提到這兒,君蝶影突然想起兩人之間的誤會,不由得身子一僵,有些手足無措的急急解釋著:「你的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我只是不想你再殺人,只是……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使你受傷,我……」
慢慢地停了口,君蝶影發現凌書岳似乎根本沒在聽自己笨拙的解釋,就著微弱的天光,他看到凌書岳正凝視著自己,目光卻很是怪異,就如同那天在崖上初見時,他也是這般神情……很專注,很深沉,還好像包含了很深的……感情。
被看的彆扭,君蝶影垂下了視線,不安的低語著:「……怎……麼了,你不相信?要怎麼你才……」剩下的話語突兀的被封在凌書岳的唇中,君蝶影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直覺的以雙手抵在凌書岳的胸前推拒著,力道卻那般微弱。
察覺出懷中人兒的抗拒,凌書岳迅速的結束了這次親密接觸,為的只是怕君蝶影掙疼了傷處,而君蝶影猶自驚愕的愣在當場,小口微張,卻遺忘了話語。
「你很吵耶……我有說過怪你嗎?」彷彿掩飾著什麼,凌書岳微微移開了視線,語氣如昔的平淡,語調卻顯得柔和許多。
「……可是……可是……那時候你的眼神……」無意識的自語著,君蝶影此刻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怎麼也轉不過來,他還在思索著……想些什麼卻又不甚清楚……
「那是騙人的,全都把它忘了,過去的不愉快全都把它忘記。」命令似的,凌書岳低沉的耳語著,雙手彷彿強調般更加緊擁著懷中失神的人兒。
「你……剛才……是在親我?!」上揚的語聲有著掩不住的訝異,到此時君蝶影才算回過神,臉紅之餘是滿佈著迷惑的神情。
「你……真是書岳?」不一樣……這不是我認識的凌書岳,那個有著如冰一般眼神,渾身透著冷冽寒意的男子,怎會如此的輕柔細語,怎會?
「怎麼?不像嗎?那我該是什麼樣呢?」有些好奇的問著,凌書岳的確有點想知道君蝶影心目中的他究竟是什麼模樣,雖然可想而知的不會有什麼好話才對,因為自己曾那般無情的傷害它。
「該是什麼樣……」輕輕重複著,君蝶影微微的揚起了唇,驚愕的情緒已漸漸撫平,所有的慧黠全都跑了回來,「嗯,我想想……該是個頭上長角,嘴生獠牙,眼睛長在頭上的傢伙……」
「你這小子,敢消遣我,該罰……」低沉的語聲還在耳畔迴盪,凌書岳又忍不住在君蝶影的唇上輕輕一啄。
「……你真的很不一樣耶……」如夢般呢喃著,這次君蝶影沒有抗拒,只是迷惑更深了,從沒想過也沒見過凌書岳會有這如同常人的一面,所有的稜角、令人生畏的寒意與煞氣此刻全然不復存在,彷彿兩人之間少了什麼多了什麼……
「……」輕歎了聲,凌書岳自嘲的笑了笑,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有這麼一面吧,不知道自己能撤除所有防衛,卸下所有偽裝,不知道能如此坦率明白的流露情緒,絲毫不需隱藏,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般濃烈的情感,還有想傾盡一切去愛的衝動……
「怎麼了?」聽見凌書岳的輕歎,君蝶影微微揚起頭望著,雖然看不見凌書岳臉上的表情,可是他聽得出那一聲歎息有著許多難言的感慨。
「知道嗎?對我而言,你是那樣的特別……從第一眼,你就如同火焰般深深吸引著在黑暗前行的我。」
不再掩飾此時澎湃的情感,或許是夜,更或許是眼前的人,讓他放下所有的顧忌,拋掉無謂的高傲,凌書岳也覺得這一夜自己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然而很諷刺的,光越強陰暗也就越深,越接近你,就越覺得你的耀眼,令我不安,直想奪下你這把火,用你的光芒照亮我的世界,哪怕只是一時的溫暖也好,但我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想放你自由……只要能知道你的光芒依舊綻放,哪怕只是遠遠望著,也就足夠了,我是這麼想的。」
「我……以為只要把你推開,只要離你遠遠的,就不會傷害到你……我真的曾經這樣以為,所以我可以的疏遠你……」
「可悲嗎?明知道已經無藥可救的被你吸引,卻只能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別接近你,只希望我的影別遮了你的光,希望我這滿手的血性別染上了你……」
帶著歉意與苦楚,凌書岳在君蝶影耳邊低低傾吐著,所有對君蝶影的愛憐都在此刻傾洩,在差點失去君蝶影的瞬間讓他徹底的清楚知道生命是何等的脆弱,他的自以為是差點就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
「結果呢……你還是傷了,整個人傷痕纍纍,而我呢,只是滿心想著,念著,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卻離你如此之遠……」
「上崖一見你,我就知道我錯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自責多後悔……應該要把你留在身邊,就算會有更大的傷害,至少還有我在,至少不會放你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至少……這樣就該能無悔了。」
「但可笑的是我仍看不清這一點,我以為崖上那一幕足夠可以讓你回到你的世界,讓一切的錯亂回到原點,縱然不捨,但只要你能恢復以往寧靜平安的生活,即使身邊的人不是我,我也願意放手……然而這一次卻又再度證明我仍是錯了。」
「我很幸運,犯了這麼多次嚴重的錯誤,老天卻仍未將你自我手中奪走,所以這次,即使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我再也不會將你托給別人,從今後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親手守護!」
斬釘截鐵的語氣,不容一私商量的餘地,凌書岳的決定向來甚少人能更改,這次只怕君蝶影也不能,只因這是他對自己的誓言,即使這決定將帶給雙方痛苦。
「……你……很霸道耶……」如夢似幻般聽著凌書岳傾吐著,君蝶影只覺得好像快要被淹沒了,有著窒息般的昏眩感,沒想過凌書岳的情感竟是這般濃烈,濃的醉人,他已經開始迷亂恍惚了……
「……可是……雖然你不怪我……我還是要說……對不起……都是我害的……」昏昏沉沉的,君蝶影還是強撐著說出心中對凌書岳的內疚。畢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凌書岳不會受傷的,他是那麼的強……只是這麼多天來,他怎麼還耽擱在這呢?是因為傷得很重嗎……君蝶影迷迷糊糊得想著,心中的愧疚感也愈發加重。
「傻瓜,別那麼計較……我也曾用『凝魂』傷了你,算我們扯平好了。」大手輕拂著君蝶影柔軟的髮絲,凌書岳低頭輕輕吻著君蝶影偎在自己胸前的臉龐,「休息吧,別再想了,好好的睡一覺,明天起來就都不一樣了,我們重新開始……」
「……」咕噥地應了聲,君蝶影早已疲累的閉上了眼,然而那低沉的嗓音卻依舊清晰的傳入耳中……重新開始……嗯……耳畔沉穩的心跳聲彷彿是這麼向他保證的……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