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話,確實只有牡丹奴才會說的。
顧硯旋覺得他見鬼了,他會被郝魏紫和宮之瑾這兩個奇怪的人弄瘋的。
「郝魏紫,你是不是又在故弄玄虛了?」
顧硯旋揮開了新娘子愛撫著他臉的手,猛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新娘子,目光冷厲如霜刀。
他還沒有對牡丹奴思念成狂,所以很清楚她的樣子。
他的牡丹奴只是嬌憨可人的小家碧玉,並非眼前艷冠群芳的國色天香,他並非好色之徒,不會因美貌而迷失自己的。
她不是他的奴兒。
「奴兒就是知道,少爺很難接受現在的牡丹奴。」
她有些低落,但仍然揚起嘴角,笑意盈盈地望著與她拉開距離的顧硯旋,緩緩地拉出頸項下掛著的玉玦墜子。
「那塊玉玦?」
顧硯旋一見玉玦墜子,臉色大變,忙不迭地拉開自己的衣襟,他的玉玦墜子不見了,怎麼會跑到郝魏紫的身上。
「少爺還記得嗎?前些天少爺生病了,奴兒回來看少爺,離開時奴兒帶走了這塊玉玦墜子。」
她輕聲解釋,看著臉色變幻不定的顧硯旋,說著屬於他們兩個的貼心話。
「我是牡丹奴,你是花下客,『牡丹花下客,做人也風流』。做了鬼的牡丹奴放不下她的花下客,回來了,少爺不要這樣的奴兒嗎?」
水霧氤氳的雙眼,可憐兮兮的話語,我見猶憐,一瞬間擊中顧硯旋心中最柔軟的部位,他成了繞指柔,癱坐在床邊,不敢相信,也無法多疑。
她是牡丹奴,他是花下客……老天爺真的獎賞了他嗎?將他的奴兒還回來了嗎?
「那晚的奴兒真是你?那不是我的夢嗎?」
她坦誠的話語,令顧硯旋大為震驚,猶豫又忐忑地伸出手,然後閉上眼睛,摸索著她的面容,用他的手看她,熟悉又溫暖的觸感,是夢中讓他沉迷不願醒的奴兒帶給他的。
她真的是他的奴兒,只是換了副模樣。
「奴兒……」
顧硯旋顫抖著手將她擁入懷中,不敢睜開眼睛,怕又是他的夢和幻覺,眼前荒誕的一切,已經讓他無法辯明真假了。
「真的是你嗎?」
在他懷中死去的牡丹奴,真的又回到他的懷中嗎?
那為她托夢的郝魏紫是怎麼回事?
暴斃身亡的郝魏紫又是怎麼回事?
「少爺,你不是在做夢,我真的是奴兒。」牡丹奴心疼地回抱著顧硯旋,「只要你相信我是奴兒,我就能留在你身邊了。」
「告訴我,你是怎麼回來的?」
顧硯旋終於睜開了眼睛,再次捧著屬於郝魏紫的臉,凝視著她,她的眼睛裡有著他最熟悉的對他的眷念。
眼前的她,完全改頭換臉的牡丹奴,只有她對他濃濃的愛意並未隨著模樣的改變而改變。
只要他的牡丹奴回來,是人是鬼,他都能接受。
「其實,奴兒的心和魂從來沒有離開過少爺。」
牡丹奴歪著面頰,懷念地蹭著顧硯旋的手,娓娓道出發生在她身上的離奇遭遇。
「去年在牡丹園為少爺擋箭而死後,冥冥之中因為牡丹的緣故,奴兒被引到了郝家,不是借屍還魂,而是成了寄生在郝魏紫身上的魂魄。在宿主郝魏紫沉眠期間,成了她的替身,嫁給宮之瑾離開郝家,這是郝魏紫將身體借給奴兒的條件。」
「這麼說,在結海樓和報恩寺,我見到的郝魏紫就是奴兒了?」
顧硯旋終於明白,為何初見郝魏紫,她會給他那麼強烈的熟悉感,會那麼強烈地引起他對牡丹奴的回憶。
「嗯,奴兒只是寄生在郝魏紫身上的魂魄,隨時都可能被郝魏紫驅逐,又是宮之瑾的妻子,完全身不由已,所以即使奴兒想回少爺身邊,也無計可施。只能騙少爺是奴兒托夢給郝魏紫,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能做,這樣怪力亂神的事,少爺不可能相信的。而且,奴兒和郝魏紫約好,只是暫時代替她,能夠以那樣的方式再見到少爺,奴兒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奢望太多。」
牡丹奴偎進顧硯旋的懷中,頭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感謝當初「利用」她的郝魏紫,最終讓她重生回到少爺的懷抱。
「奴兒現在還是郝魏紫的替身嗎?奴兒會隨時消失不見嗎?」一想到這種可能,顧硯旋慌了。
「不,郝魏紫死了。」
牡丹奴倏地抓緊顧硯旋的衣襟,想起那時的情景,眼淚不由地湧了出來,不是心有餘悸的害怕,而是為郝魏紫心疼。
白霧繚繞的牡丹花海中。郝魏紫手持牡丹枝叉,一步一步地逼近生死由命的牡丹奴,尖銳的枝叉在她手中化成了利刃,閃爍著寒光,她看著牡丹奴的目光,有著毀滅一切的絕決。
「你真的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意忘記你的少爺嗎?」
牡丹奴無所畏懼地面對隨時會將她魂魄刺碎的牡丹枝叉,堅定地頷首,「忘記少爺,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的魂魄之所以還在人間遊蕩無法進入輪迴,是因為她對少爺的眷戀和牽掛,還有少爺對她的想念和呼喚,成了他們之間至死都無法砍斷的羈絆。
「這般堅定,真讓我羨慕。」郝魏紫突然放下牡丹枝叉,像是歷盡千山萬水,疲倦地在牡丹奴身邊坐下,「或許,讓你活著比我活著更好。」
「嗯?」牡丹奴一時反應不過來,郝魏紫急轉的態度令她不得其解,「你還要讓我的魂魄寄生嗎?」
「不,我決定讓你重生。」
郝魏紫又拿起牡丹枝叉,緩緩地割破自己的手腕,鮮血汨汨地流出。
「郝魏紫,你在幹嘛?」
牡丹奴慌了,忙不迭地撕下裙擺,纏住郝魏紫的傷口,可惜血一點都沒有止住,反而越流越猛,浸濕了牡丹奴的衣裳,詭異地沁入她的身體。
「牡丹奴,別費心了,當我的血流入你的身體,你會得到重生,而我也能得到解脫。」
郝魏紫無所謂地笑道,她的等待和磨難都是毫無意義的,那不如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不再被束縛。
「郝魏紫,我不要這樣,我並不想取代你呀!」牡丹奴雖想回到顧硯旋身邊,但她從未想過殺死宿主取而代之的。
「我原是牡丹花仙,下凡遊玩時愛上人間的探花郎,為了保護他,我焚燒牡丹來阻止天兵天將,犯了天條被打入輪迴歷劫。可惜,探花郎移情別戀,轉頭將我忘得一乾二淨,另娶他人為妻,還以種植牡丹牟利。而我,投胎成了他的女兒,因為上世焚燒牡丹之罪,這一世不得不用我的精氣來償還牡丹,也成全了郝家牡丹世家之名。」
郝魏紫對牡丹奴的勸說置若罔聞,任由渾身的血慢慢地流進牡丹奴的身體,追憶著那些對她來說充滿諷刺的前世今生。
「牡丹奴,我羨慕你和顧硯旋之間至死不變、忠貞不渝的感情,我的遺憾和怨恨,就隨著我魂飛魄散,這具身體就送給你,助你重生回到顧硯旋身邊。不過,顧硯旋若無法認可現在的你,那麼這具不被接受的身體就會死去,你會變成孤魂野鬼,那麼我就無法再幫你了。牡丹奴,我累了,不想再醒來,你好自為之……」
「郝魏紫!」
牡丹奴愣愣地看著血流盡的郝魏紫,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於知道在郝家的郝魏紫為何會常年昏睡,為何會極力想要逃離郝家……郝家的人和牡丹,都是折磨著郝魏紫的存在。
「所以,郝家的牡丹會在一夜燒成灰燼,是因為真正的郝魏紫灰飛煙滅了?」
顧硯旋的手,拂過牡丹奴的面容,描繪著這個原本屬於郝魏紫的眉目。當初牡丹奴流露出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念頭,才會刺激到郝魏紫,所以,他才會在天香閣見到彷彿中邪似的郝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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