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猶如小山般沉穩的男人。
房裡人明明聽見了腳步聲卻不動如山,而她,不過是隔窗見著了人,就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心安。
她喜歡他!打小就喜歡!
喜歡他身上那股總是能讓她感到心安的味道。
躡手躡腳地開門關門,小心翼翼地接近,杜盼盼走至男人眼前,見著了一張正在眼觀鼻、鼻觀心,入定似了的方正國字臉。
以這男人的武功底子肯定早已知悉她的存在,但他沒理她,繼續沉思。
而她,也早就習慣了他對她的視而不見。
在他眼裡,她恐怕終其一世都見不著她慣常在別的男人眼裡見著的驚艷。
因為家裡做的是棺誧營生,她打小便養成了看人先看面相的習慣。
男人若是生得眉目含春,未語先笑,就注定了會一生命帶桃花。
若是鼻樑高挺,鼻翼包覆,就代表一生吃穿不盡。
若是有個山型鼻翼,就代表此人性格剛烈果斷,樣樣事事都愛攬權在身上。
若是像眼前這個男人,有張下顎太過方正的匾字臉,唇瓣上薄下厚,則代表著他處事自有定見,不易受人唆使擺佈,重情重義,做事規矩,思路也是。
是那種標準的只會按部就班前進,不懂迂迴轉折、尋洞鑽縫的君子。
不過君於是好聽點的稱呼,「墨守成規的笨蛋」則是比較貼切的俗語。
老實說,這男人有張太過方正的國字臉,眉目僅屬端正,和俊美扯不上邊,身材高壯魁梧,莽熊一般,反應又過慢,是以總會給人一種稍嫌笨重,不夠靈活巧變的遺憾。
此外他還不夠細心,不夠體貼,他甚至說不出一句好聽的甜言蜜語。
但不管他有多少缺點,沒法子,她就是喜歡他,就是認定他,就是誰也不想要,非君莫屬!
「大木頭!你在想什麼?」
杜盼盼踢掉繡花鞋,爬上榻,全然沒了方才在人前擺出的端雅賢淑樣,蟲兒似地爬近天道存身旁,甚至還孩子氣地支頤,坐在楊上睇著他,方纔那一再言明自己已經長大,要旁人守分際、知避諱的話,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那是因為……他是不一樣的,和其它人都不一樣的!在他面前,她從不需要刻意隱藏或虛偽,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聽見她問話,那雙濃眉蹙成了一座小山,天道存開口,發出帶著疑惑的低沉嗓音。
「從古至今的所有英雄偉人,他們的共通點是什麼?」
聞言,杜盼盼忍不住失了優雅地暗翻白眼。
原來他並不是在思過,也不是在參禪,更不是在悟道,而是又讓他那兩個混賬師父用些怪題目給困在死胡同裡了。
比鄰多年,對於烏龍觀那兩位既不義又不慈,鎮日貪財愛看熱鬧的師父,杜盼盼比誰都清楚。
也很清楚在「老大玩不動,老二不敢玩,其它人不好玩」的前提下,過於憨厚篤實,脾氣又好的三徒兒天道存,正是他們的最佳捉弄對象。
他們明明知道這男人的腦袋不會轉彎,卻老愛出些烏龍鳥問題來刁難他,享受他那種非要擠出個所以然來不可的呆頭鵝模樣。
對於他的問題,杜盼盼只想了一下便有了答案。
「所有的英雄偉人,都是由母親生下來的。」
對付烏龍鳥問題,就得用烏龍鳥答案,不必浪費腦汁,更不需去循常理。
小山般的濃眉在聽見了這答案後,鬆緩了些許。
「小張、小丁兩個世仇約定以二選一,喝毒酒的方式來定生死,小丁喝到的是沒毒的酒,但為何他還是死了?」
杜盼盼輕皺俏鼻,靈瞳轉了一轉,「因為小張反悔耍賴,拿刀砍死小丁。」
「是這樣子的嗎?」天道存濃眉銜惑,再度問道:「人死後為什麼會變得冰涼?」
「因為心靜自然涼。」
「有十二隻眼睛,四隻耳朵,以及六隻腳的動物是什麼?」
「怪物!」
「王老頭帶了個嬰兒去參加喜宴,他讓嬰兒喝了三大杯酒,為何同桌的人都沒責怪或阻止王老頭的舉止?」
「因為『嬰兒』只不過是那個人的綽號」「
「什麼東西聽起來是黃的,看見的卻是綠的?」
「小黃瓜!」
「神農嘗百草,請問他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啊,這個有毒。」
「蛇為什麼要蛻皮?」
「因為它皮在癢。」
「烏龜為什麼會突然『一個頭兩個大』?」
杜盼盼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因為那只烏龜,正在想著一些很無聊的問題。」
天道存轉頭直直覷視她,面現困惑。
「盼盼,這一題的答案我聽不懂。」
「意思就是會花時間去想解出這些無聊問題的人,根本就是一隻烏龜。」
「烏龜會想問題的嗎?」他還是不懂,「烏龜又在哪?」他甚至左顧右盼起來。
杜盼盼坐直嬌軀,伸出柔荑沒好氣地往他頭上輕輕叩下。
「哪!這麼大的一隻還沒見著?」
「可我……並不是烏龜。」天道存老實憨厚的國宇臉上,困惑疑雲滿佈。
「是的,你並不是!」杜盼盼心疼地發出抱怨,「那個會出這種無聊問題來考你的人才是真烏龜。」
「可出問題的人是我二師父。」
「沒錯,我罵的就是他。」
「盼盼!」天道存變了臉色,「你可以罵我,卻不該罵我師父,師父說了每日動個腦,永遠不會老,他老人家的苦心你還太小,所以不能夠明瞭。」
到底是苦心還是壞心眼?
是她太小還是他太蠢了?
啊啊啊!她幾乎要氣得發出尖叫。
算了!杜盼盼逼自己放下火氣,天底下有些事就是無法愈辯愈白,尤其當面對的是個絕對恪守著尊師重道,有著最最傳統的師徒觀念的男人時。
兩人難得私下獨處,她不想見他為此不開心,算了算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這「外人」又何苦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外人」一詞讓她心口泛酸,忍不住要找他麻煩。
「你偉大!樣樣事事都記得先護著師父,如果今天我和你師父一塊掉到水裡,你要先救誰?」
一句話將天道存再度問傻,國字臉上又浮出了如方才思忖那些烏龍鳥問題時的困惑。
咬牙咬牙,生氣生氣,杜盼盼冷聲問出口:「這問題需要考慮這麼久嗎?」
雖說不想和他生氣,也知道跟個木頭生氣無濟於事,但她就是壓不下火氣。
「你明明知道你那兩個師父都會泅水,就只有我不會,先救我還需要考慮這麼久嗎?」難不成他真想見地死?
「師父們雖然會泅水,但如果水太臭太髒,灌進肚子裡也是會難受的,所以我得再多想想才能……咦,盼盼,你才來就要走?」
跳下榻的杜盼盼邊穿鞋邊沒好氣回答:「不好意思,我還得趕著去學好泅水,免得遲早死於非命!」
「盼盼,你生氣了嗎?」
「我怎敢?」她哼哼冷笑,「是我的錯,不自量力,拿石頭去和金塊做比較。」
呃……天道存困惑了,他們剛剛不是在討論落水的事嗎?怎麼會跳到了石頭和金塊上呢?
「雖然我聽不懂,但我看得出來你在生氣。」老實人畢竟還是有長眼睛的。
「知道我生氣了你會在乎嗎?」美眸終於肯轉過來,朝男人噴去強力怒火。
「我當然在乎了……」木頭男子用力點頭,「如果你不理我,將來我有想不出答案的問題時,該找誰去?」
美眸裡的火花更熾了,空氣中彷彿還能嗅著燒焦了的味道。
很好很好!原來他徹頭徹尾,就只當她是個智囊軍師?!
而她,卻蠢到將他視為生命中的唯一男子?!
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比較傻?究竟是誰呀!
見美人兒勃怒轉身就走,木頭男子趕緊向纖影伸手,心慌意亂之際一張口——
「胖胖別走!」
纖影聞聲定住不動了。
氛圍安靜,那知道闖了禍的木頭男子,僵立靜止,連呼吸都不敢了。
良久良久後,盛怒中的人兒才終於緩緩地、慢慢地、冰冷地旋過身,以火山爆發般的眼神瞪住木頭男,咬牙切齒地一宇一字說出口。
「我叫杜盼盼,不叫杜胖胖!是盼盼不是胖胖;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許再在發急的時候開口喊我!聽、見、了、沒、有?」
呃,聽見了。
在人兒勃怒地摔門離開後,天道存對著那被摔得行將解體,搖搖欲墜的門扉心道,並忍不住在心底生疑,不明白何以外界人會給盼盼取個「棺鋪西施」而非「棺鋪女羅剎」的封號。
老實說,在與她認識了這麼多年後,他真心覺得後者於她,其實還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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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你家可好」棺鋪內,晚膳時分。
雖然說是在用膳,卻也是杜家拿來檢討今日工作成果的時候。
「壯兒。」杜家老爹杜可好,邊挖飯吃邊問向兒子杜壯壯:「杭州『慶余棺行』訂的那十口福棺,你讓工匠趕工得如何了?人家可是要拿去擺做店面的,作工絲毫不能馬虎。」
「知道啦,爹。」
人如其名的杜壯壯,抬高了一張曬黑的和氣笑臉,回話的同時沒忘了繼續往桌上香噴噴的熱菜動箸進攻。
「那批棺材我已交代了再交代,吩咐了再吩咐,務必讓師傅們多放些心思下去,雕了棺材花,嵌上了縫,並仔仔細細刷了幾次漆,保證絕對不會砸了您的招牌。」
「是嗎?」杜可好滿意的點頭,露出微笑,轉頭問向媳婦:「春花,今兒個裡可有鋪新訂單?」
「有的,公公。」在公公面前永遠只有笑臉相迎的魏春花,乖巧的開口,「有三筆單子,且剛好挑的日子都是這個月二十九。」
「沒辦法,下個月是鬼月,誰都不想排在那時候,肯定這個月會忙些,人手還安排得過來嗎?」
「人手安排不是問題,不過公公……」魏春花瞅了杜可好一眼,把話停下。
「怎麼?有問題嗎?」
「其中有一家,要求一定要和小姑親自洽談才肯下訂,而且對方訂的是香木圓心十合頭,咱們鋪裡最上等的棺,又說了所有儀式都要包給咱們來辦。」
聽起來這可是樁大生意呢,只是——
「對方派來負責協商的人是……」
接收到公公的詢問眼神,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魏春花涼涼作答。
「是男的。」
話說完魏春花便垂下眸子,沒讓杜可好見著她那不以為然的眼神。
沒錯,是個男的,那又怎樣?
拜託!打開門來賣棺材,能夠規定上門買家的性別嗎?難道說家裡有男眷的,就都不許死人了嗎?真是可笑!
偏偏她公公和相公,全都將盼盼那丫頭給寵上了天,由著她耍任性,還篩選客人呢,真是胡鬧!
西施、西施,光靠那塊「棺誧西施」的招牌,天上就會掉下銀子來嗎?
桌底下的腳讓人給踢了一下,魏春花抬眸,見著了丈夫送來的警告眼神。
多吃飯少碎嘴!
杜壯壯的警告讓原還有話要說的魏春花,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扒飯。
至於杜可好,則是將詢問眼神轉投給了女兒。
「盼盼,你怎麼說?對於接下這單生意可有興趣?沒關係,你儘管表示,我和你大哥絕不會委屈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不想委屈女兒卻能委屈媳婦?就她杜盼盼嬌貴而她魏春花就活該倒霉嗎?
心頭滿是不悅,杜家媳婦兒低頭扒飯的聲音更響了點。
讓老父凝眸問了半天的杜盼盼,先是幽幽地放下碗筷,繼之托腮歎息,最後菱唇輕啟,說出的卻是讓在座三人同感一頭霧水的話語。
「都三天了……」那雙迷迷濛濛的美眸像是看著父親,卻又彷彿視而不見,「他居然沒來求和賠不是,敢情真的是蛇蛻皮,皮在癢了……」
聽不懂的杜可好正想問清楚,突然屋外傳來一聲像是夜鴒的啼音,緊接著他那原是神魂不知飛向了何方的寶貝女兒,猝然跳起身,拋下了一句——「我吃飽了!」就眉開眼笑地奔離愣視著她的三人眼前,跑得不見人影。
吃飽了?!
杜可好瞪著女兒那壓根沒碰過的一碗飯,愕然的眼神半天收不回。
這丫頭,真是愈大愈讓人搞不清楚究竟在想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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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盼盼氣喘吁吁地來到兩家相臨的小門旁,果真見到了讓她又氣又恨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撫胸順氣,她別過小臉不看他,打死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太過喜悅的眼神,讓他知道她有多麼開心能見到他。
見她雖然被他用暗號喊了出來,卻是扭過身不理人,天道存神情有些無措。
「盼盼,你……」他原是想問她還在生氣嗎?想想不好,遂改問道:「在吃飯嗎?」
「是的,我在吃飯……」芙蓉股的絕艷小臉冷冷轉過來,「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一句?」而不是要道歉陪不是?不是要告訴我,在經過了幾天的思量後,你終於發現了我比你的師父們還重要?
問話時,杜盼盼在心底起誓,如果這根木頭膽敢點頭,她肯定二話不說,再度扭頭走人。
「不是的……」天道存搔搔頭,憨容上微現侷促,「你好像……我好像……欸欸,我們好像有三天沒見面了吧?」
「恭喜喔!幾日沒見,數字能力進步了。」
「盼盼……」他無奈的歎息,「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芙蓉小臉冷冷抬起,「我是不是在生氣,對你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你撒謊!」杜盼盼一雙美眸裡凝聚了水氣,隨時有可能聚雲化雨。「如果真的重要,你怎麼能在過了三天後才來找我?」
「那是因為……」木頭男子神色微憨,「我出城去了。」
出城?
在明知道她生氣的時候?美眸不再眾雲,改為雷電交集了。
「哼哼!你可真有興致。」
「興致?盼盼,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人教我東西。」
「教你什麼?」她冷嗤,「又是為了想解出那些烏龍鳥問題?」
「不是的,我是為了學做這個送給你。」
他那只始終擱在身後的大手終於伸出,掌心裡捉著一個她不曾見過的怪東西。
「這是啥?」她眸裡浮現一絲迷惘。
「羊皮囊。」天道存回答她,上前一步,將東西交到她手上,讓她能看得更清楚些,然後開始解釋。
「要做這氣囊得先宰一頭羊,將羊皮像脫衣服似地整個扒下來,再將四條腿和兩頭紮緊,要留心的是得選用山羊,因為山羊皮比綿羊皮要厚實,不易破損。為了防止漏氣,製作過程裡一定要放些胡麻油進去,現在會是這個扁樣是因為還沒吹飽氣,等到要用前得先吹飽氣,吹氣前記得以嘴含一口油,對著羊腿的孔吹進去,還要記得先放鹽水,這樣才能保證扎口不會漏氣……」
杜盼盼舉起手,打斷了眼前男人那沒完沒了,老太婆裹腳布似的冗長解釋。
「你出城三天,就為了做這個東西給我?」
「沒錯!」他憨笑地點頭。
「我要這個做什麼?」杜盼盼沒好氣地問。他不知道男人在向女人賠罪時,若非送花就該送首飾,而不是這種拿在手裡嫌油膩,且還帶著羊膻味的鬼東西嗎?
「有了這個羊皮囊,你就不必費神去學泅水,或是擔心落到水裡沒人救了。」
嗯嗯,她終於懂了,搞了老半天,原來這顆木頭腦袋還在那個「落水救人」的問題上猛打轉,還在當她的發火,是因為怕落到水裡人家不先考慮救她。
在見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後,她究竟是該感激,還是該繼續生氣?
杜盼盼面無表情,將那只臭呼呼的豐皮囊往地上扔去。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整天將這玩意兒掛在身上,就為了那可能十年才會出現一次的失足落水。」
天道存搔首,不懂何以他已幫她解決了問題,她卻還是一臉冰霜?
「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他只好這麼說了。
杜盼盼哼口氣,「有備無患?說得好,那你把這東西拿去送給你師父們吧,反正他們在你心裡向來就比我重要,我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鄰居!」
天道存不認同她的話,「你是鄰居沒有錯,卻絕不是無足輕重的。」
「是嗎?那好,我問你,對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
木敦敦的國字臉上出現了困擾,「你是……盼盼。」記得要留意發音。
「盼盼是什麼?」
果真是塊木頭,都給你機會了,說句好聽的是會死嗎?
「盼盼就是……」方正的國字臉上,再度浮現了天道存在思付烏龍鳥問題時的迷惘表情,「盼盼!」
啊啊啊!氣到了胃好痛喔!杜盼盼猛跺蓮足扭過柳腰,舉步欲走。
「如果盼盼就只是盼盼,那你又何必來吵得人不能吃飯?」
「盼盼!」天道存伸手扯住發怒欲走的人兒,「如果盼盼不只是盼盼,那麼盼盼又該是什麼?」老天!這個問題比二師父出的還要傷腦筋呀!
盼盼就是盼盼,是他必須以生命來守護的盼盼,難道不對嗎?
杜盼盼回頭,美眸厲瞪著他。
「你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就只有這一個,你必須問你自己,放開手!」
「不放!」
天道存歎息,話雖這麼說,但鉗住小手的大掌,力道還是小心地控制著,
就怕弄疼了她。雖然他向來粗枝大葉,憨拙遲鈍,但許是打小就扛起了得照顧她的責任,是以向來對她就比對任何人要來得小心翼翼,怕她餓,怕她哭,更怕她受傷。
「盼盼,你是不是癸水來了,所以最近才那麼容易上火?」
火氣跑到了臉上,杜盼盼酡紅著小臉,死命地跺足。
「你你你……我我我……才不是呢!你沒事胡猜什麼?」
只怪兩人相識歲月太長太久,他甚至還幫娃娃時代的她換過尿巾布,她又打小習慣了什麼事都愛巴著他說,這才會弄得她的大小瑣事他都知悉,且還視作理所當然地毫不避諱。
討厭!也不想想她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還能把那種事給掛在嘴邊上問的嗎?
天道存再度歎氣,「你不胡亂發火我就不胡猜,而且氣了三天也該夠了吧?再氣下去是會傷身體的。」
氣飽了嗎?她氣飽了嗎?閉上眼睛問著自己的杜盼盼,沒來由地感到洩氣。
她明明知道那是塊木頭的,是她自己選擇了要喜歡他,要走上這條路的,難道不是嗎?
既然早已知道他的口拙,又怎能希冀從他口中聽到甜言蜜語?
如果他真的說出了,她可能會被嚇到,當他是學壞了。
他說的其實也沒錯,盼盼就是盼盼,就好比天道存就是天道存,改不了的。
而她,不就是因為他那敦厚篤實,可以給她安全感的性子才會喜歡他的嗎?
雖然惱他不開竅,氣他不解風情,但這種事得慢慢來的,她又何必硬要為了這種事搞得兩個人不開心?天知道在鬥氣的三天裡,她有多難受。
更何況——
她將眼神投往被遺忘在地上的羊皮囊,他其實是在乎她的,在乎到會將她的所有玩笑話認真思考對待,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念頭一轉再轉,杜盼盼雖已決定原諒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出題刁他。
「要我不生氣也行,你哼首曲子給我聽吧。」
「哼曲?」天道存那張老實臉上窘色遍佈,「我不會。」
「誰說不會的?我小時候睡覺時你不都哼給我聽,哄我入睡的嗎?」「那……」老實臉上的窘色更濃了,「那都是順口胡謅的。」
「胡謅的也行,總之,你哼曲兒給我聽,我就不生氣了。」良久良久之後,天道存再度如往日般地對她投降。
他唱了,而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