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始皇陵的地宮就在驪山,陵與山的之間由一條地下通道接通。莫言華與莫纖雨花費了五年的時間,才慢慢探出了一個看似入口的地方。
他們並不稀罕裡面的財寶,他們要的,是一本名為《琴殤》的琴譜。
莫纖雨並不知道,這本琴譜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意義,但爹這十多年來的堅持,她一直看在眼裡,那種堅持幾乎已經到了一種偏執的瘋狂程度,就連七年前娘親病重過逝之時,爹也是遠在千里之外尋找著這本琴譜,直至娘親入殮,他才匆匆趕回,見了娘親最後一面。
那時,她曾責怪過爹,也不肯原諒,但娘親下葬後的那一夜,爹卻是抱著她在墳前整整痛哭了一夜。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爹哭泣,也是最後一次。在爹的懷裡,她深深地感受到了爹其實是很愛娘親的,只是,那本琴譜對於他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爹說,那關乎著一個生死的承諾。他可以拋棄一切,甚至拋棄自己的生命,也要找到那本琴譜。
自此,她便再也沒有追問過緣由,跟著爹奔波大江南北,只為尋找那一本琴譜。
但如今,為了那本琴譜,連爹也生死不明瞭。
天際,白雪紛揚而下。極寒驪山之巔寒風冷冽,幾乎要將人的肌膚硬生生割出幾道細痕。
舉目望去,到處一片銀裝素裹,白茫茫地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已經三天了,她在大雪裡走了三天,但仍然沒有找到她爹的下落。
三天前,當她從凰沐軒口中得知始皇陵裡會有致命機關之時,她瘋了般地趕了過來。
但在踏入驪山的前一刻,不知什麼東西引發了雪崩,把所有她和爹原本探好的路口全都掩埋了。
驪山原本就大,再加上奇峰林立,此刻被皚皚白雪全全覆蓋,這幾年苦心記下的標識全部化為烏有。
但重要的,並不是這些。此刻,她心裡像是被刀割一般,因為她無法得知她爹的生死,即使不說那什麼致命的機關,只是這雪崩就可以輕易地要了人的命。
「爹,你究竟在哪裡?」
無聲地握緊了早已僵硬的雙拳,她眼前一黑跌倒在了雪地上,想要爬起來,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似乎已經力竭了。
這三天來,她只是以雪水為生,幾乎沒吃什麼。全憑這一身內力在支撐著。
但無論是多深厚的內力,遇到如此嚴寒,如此殘酷的環境,也有了力不從心的時候。
跌伏在冰冷的雪地上,當那刺骨的寒冷透過身體直滲入五臟六腑時,她忽然有了一瞬的清醒。
在這一刻,她竟然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白衣玉簫,溫文俊雅的男子——凰沐軒。
天,她忘記了。
此時凰沐軒還被困在暗室之中,沒有水,沒有食物,功力再好,也撐不了多久。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走回去了……疲倦一分重似一分,眼前忽又模糊了起來。
她其實無心害他的,如果她和爹都死在這裡,凰沐軒怕也要跟著他們陪葬了吧?
「對不起。」
無力地低念著這三個,忽然只覺眼前一暗,頭頂上方響起一聲歎息:「莫姑娘——」
……是不是已經到了地府了,為什麼,她竟然聽到了凰沐軒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溫暖的床上。體內,早已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寒冷,甚至感到陣陣適人的暖意。
她竟然還沒有死?!
猛地從床上坐起,卻是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深吸了口氣,她抬頭環視了下四周。
這是一間很陌生的房間,擺設清雅簡單,落落大方。床前甚至還放了一盆炭火取暖。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記憶中,她好像昏倒在了雪地裡,然後,她似乎聽見了……凰沐軒的聲音……
她是被人救了嗎?
爹!
想起生死不明的父親,她急忙翻身下床。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外探進一顆小腦袋。
「啊,你醒了呀!」
閃身進來的,是一名長得清秀絕倫的白衣小姑娘,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手上還端著一碗湯藥類的東西。
莫纖雨看著那小姑娘,輕問:「小妹妹,請問這裡是?」
「凰家堡啊!」小姑娘又指了指自己,自報家門,「我叫凰欣亦。莫姐姐就叫我欣亦吧。」
「凰家堡?」莫纖雨一怔,難道她昏迷前所聽到的聲音是真的?
凰欣亦將手中的湯藥遞到她的面前,朝她甜甜一笑,「莫姐姐先喝了這碗薑湯去寒,否則,大哥回來,我可是要受罰的。」她的笑容很美,卻帶著穩重有禮,言談舉止更不似一般同齡的孩童。而且雙目清澈,似能看透人的心般,眉宇間隱帶著慧黠之色。
小小年紀便出落得如此出類拔萃,長大後定是非同凡響吧?
莫纖雨點頭接過湯藥,心裡卻是疑團重重:「欣亦,你大哥呢?」
凰欣亦原本甜美的笑顏忽然掠過了一絲黯然,卻是一閃即逝,「他啊,還在驪山找莫伯伯呢!」
「多謝。」將薑湯隨手放在桌上,莫纖雨就要往門外衝去。
「等一下。」身後,凰欣亦死死拉住了莫纖雨的後襟,「莫姐姐你不能去,大哥吩咐我在這裡看著你,好好養病。大夫說,你受了很嚴重的風寒,不能再受涼了,不然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
「我沒事。」擔心父親的安危,她回過頭,想勸凰欣亦放她離開,「欣亦,我爹現在有危險,我不能幹坐在這裡等著,我必須去——」
然而,凰欣亦卻朝她堅定地搖了搖頭,「現在凰家堡已經派出了大量人手尋找莫伯伯的下落,而莫姐姐身上帶著傷病,就算莫姐姐去了,也只是多一個人手罷了。那樣的話,我不如再派一個健康的人去,這樣反倒找到的機會更大。」
莫纖雨怔了怔,心驚凰欣亦小小年紀如此謹慎而又冷靜的心思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凰欣亦的眼神很像凰沐軒——都是那樣的清澈、從容而淡然。
似乎察覺到莫纖雨的動搖,凰欣亦放開了手。
「而且,莫姐姐,你不應該辜負大哥一片好心哦。他為了讓你安心,不顧自己——」到底還只是個孩子,猛然驚覺自己說錯話,連忙伸手摀住嘴,直搖頭。
「不顧什麼?」莫纖雨不解地看了眼凰欣亦,忽然想起她剛才臉上掠過的那絲黯然,「凰沐軒他——」
「莫姑娘,找我嗎?」
門外,不知何時踏進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依舊是一身恬靜從容,溫文俊雅,只是,那神色卻有些蒼白憔悴。
「凰沐軒?」莫纖雨呆了呆,又立即衝上去,「我爹呢?」
凰沐軒輕搖了搖頭,眉宇有著掩飾不住的倦色,「還沒找到。」
莫纖雨神色一白,一把推開凰沐軒就要向外奔去。
「莫姑娘。」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好冷,直冷進人的心底。
「請你放開。」莫纖雨微垂下眼簾,神色冷漠,「我要去找我爹。」
「這幾天風雪太大,就在剛才又發生了一次雪崩——現在我們根本沒有辦法上山——」
「沒辦法也要去。」莫纖雨倔強地想要甩開了凰沐軒的手,她絕不可以讓爹出事。
「莫姑娘,現在你去根本就是無濟於事,而且你又帶病在身——」凰沐軒一向溫文的語氣帶上了焦急,然而話未說完就被莫纖雨冷冷打斷。
「那是我的事,不勞凰公子費心。」話一出口,莫纖雨就後悔了,她知道這句話太傷人。
咬了咬唇,她不敢回頭去看凰沐軒,一狠心強行甩開了他的手,就朝往衝去。
然而,才跨出兩步,忽聽到身後凰欣亦的驚呼聲:「大哥——」
霍然回首,她才看見凰沐軒被自己一推之下,竟狼狽地跌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
「凰沐軒——」心頭一沉,她連忙折了回去,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異常憔悴,兩頰甚至帶著一抹異樣的潮紅。
一探他的額際,竟燙如烙鐵。
原來他竟然病得如此嚴重,難怪他的手那麼冷。
凰欣亦輕拍著凰沐軒的背,眼眶已經微紅,「大哥早就病了,高燒一直沒退下去。但他知道莫姐姐一定很擔心莫伯伯,所以強撐著上山找人——」
「欣亦——」終於強忍住咳嗽,凰沐軒打斷了妹妹的話,慢慢站了起來,「只是小病,我沒事。」
他抬起頭,含笑看著莫纖雨,「現在凰家堡還有人在山上找,莫姑娘不用擔心。我想莫老前輩一定會吉人天相,逃過一劫。」
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安慰自己。
「你先好好養病。」莫纖雨垂下眼簾,「等風雪停了,我再去。」
「謝謝。」輕舒了一口氣,凰沐軒終於稍放下了一直緊提的心,看著莫纖雨淡淡一笑,「等雪停了,我跟莫姑娘一道去。」
看著那張蒼白但依舊含笑的臉,莫纖雨只覺得心頭像被什麼巨石給堵上一般,窒息而隱隱作痛著。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自己,不是嗎?
轉眼,月已上中天。
凰沐軒被凰欣亦扶回房去休息後,一直到現在都還在昏睡著。
大夫說他勞累過度,再加上風寒入骨,能撐到現在全憑那一身渾厚的內力。
直到此刻,莫纖雨才知道,原來凰沐軒抱著她回到凰家堡的時候,早已得了很嚴重的風寒,而且真力幾乎耗盡。
他是強行用真力打開那暗室的石門的。
那座暗室是爹親手設計的,她非常清楚那扇石門究竟有多重,普通人要想打開石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武林高手,至少要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但凰沐軒卻在三天滴水未進的情況下,強行打開了暗室的石門,然後,第一時間衝去驪山救人。
看了眼床上依舊昏睡的人,莫纖雨輕輕歎了口氣。
「真不知該不該說你是笨蛋啊!」頓了頓,她為他蓋好滑落的錦被,「其實,我有一句欠你一句話。」
俯下身,她輕輕地在他耳畔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自己確實對不起他。
若不是她和爹把他關進暗室,他就不會耗盡真力,甚至染上風寒,而且,剛才自己也對他說了重話。但這個男人卻依乎沒有計較過,甚至還對她說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