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一反正天堂沉默的態度,開口反駁:「明知我會捅樓子,還執意派我到人間的又是誰?」
「是我。」米迦勒好脾氣地說,轉向黑崎蘭,「妳就是黑崎蘭?」
「我是。」認識無情之後,再看見米迦勒和凱米耶魯兩位「有翅人種」降臨,她已經見怪不怪。「你們是誰?」
凱米耶魯神氣地撥動長髮,傲然道:「能看見大天使是妳的榮幸,人類。」
「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榮幸?」天使都很閒嗎?「兩位到我家有何貴幹?」
沒料到會有人類這麼冷淡待他,凱米耶魯撥發的手停在頭上,久久收不回來。
「人類,注意妳的措詞。」
「天使,你正踩在我這個人類的地盤上,人間有句話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應該尊重我。」
「沒有人敢冒犯天使。」凱米耶魯瞇起藍眼,打量她片刻,朝她踏出一步。「我要懲罰妳的不敬。」
無情立刻擋在她面前,保護意味濃厚。
「凱米耶魯。」米迦勃拉住同伴。「我們來是為了解決事情,不是製造紛爭。」
解決事情?黑崎蘭走出無情寬厚的背昕形成的屏障。「你們是來帶他走的?」表情甚是戒備。
米迦勃露出慈祥的微笑,神奇地安撫了她的恐懼。「這要看無情作何決定。」他轉向無情。「你的左胸還會痛嗎?」
無情按著胸努力感覺,最後搖頭。左胸已不再痛,只是怦咚怦咚規律地跳動著。
「天使是沒有心的,無情。」米迦勃漾著安適的了然微笑,緩緩說道:「所以天使的左胸不會跳動,更不會有你以為的箝制,這一切都是撒旦的傑作。」
「撒旦?」無情與黑崎蘭異口同聲。
「沒錯,就是可惡的撒旦,才會出現你們這三個天堂的麻煩。」凱米耶魯接口。哼,害他不時得緊盯著,以防他們作怪。
「讓我來說吧,凱米耶魯。」米迦勃抬手制止他。
凱米耶魯頜首,退到一旁。
和煦的笑臉很快地平息無情緊繃的情緒,米迦勒總是能以笑容達到他想要的結果。「事情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上帝創造你和無慾、無求時,撒旦暗中動了手腳。」
他點頭。
米迦勃滿意一笑,繼續道:「撒旦在你們體內加入了人類的心,這就是你們與其它天使格格不入的原因。你們三個都擁有人性,有機會懂得人類的情愛憎惡,但你們同時也是天使,所以仁慈的上帝終究不忍消滅你們的形魂。
「為了防止你們的人性太過明顯,上帝在你們的左胸加以封印,希望能消除你們的人性,卻始終未有成效,所以,這一次上帝決定讓你們再到人間,依你們的表現來決定是否讓你們繼續擔任天使。」
「如果不能呢?」無情問得平靜。
「只好將你們貶為人類。」即便有諸多的不願與不捨,米迦勃也知道這結果對三無來說是最好的。
雖然,這代表他們必須無承受某種程度的痛楚。
「怎麼判定我們是否能繼續擔任天使?」至今才知道,原來左胸的箝制只有他們三無才有。
「當你們的左胸開始跳動時,就證明人性凌駕於上帝給予的桎梏,你們將得到一顆心,到那時,就證明你們失去當天使的資格。」
「跳動?」他按住自己的左胸,怦咚、怦咚、怦咚……持續跳動著。
那麼,他失去當天使的資格了,跟無慾一樣?
得到這個結論,無情驚訝自己竟然並不覺得特別失望。
永生不死的天使、一成不變的天堂,和壽命有限的人類、瞬息乍變的人問?兩者相比,他對後者多了一份期待。
更何況,有她在。墨黑的眸子投向神情緊張的黑崎蘭,怦咚、怦咚、怦咚……
因為她,他得到一顆人類才會有的心,怦咚、怦咚、怦咚……
「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吧,無情?」米迦勒如煦日般的溫暖嗓音透著瞭解。
無情點頭。「在這之前,我想跟她單獨相處。」
「那我和凱米耶魯先走一步。」
消失前,米迦勒朝黑崎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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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崎蘭聽不懂他們話中的含義,但是,她能猜出米迦勒和凱米耶魯消失前的最後一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先走一步……這就是說,無情要走了!
「我還是留不住你,對不對?」想想也是,她並不是特別漂亮,個性也不討喜,更時常和他針鋒相對,如果天使真的會愛上一個女人,也不會是像她這種類型的。
從不在意外表的她,破天荒地後悔自己沒有打扮的細胞,不修邊幅到家,連無情穿得都比她還體面。
她惱極,渾然忘記無情的衣著全是由她一手打點。
「早知道沒有這麼好的事,天使啦、吸血鬼愛上人類,放棄永生,這只有正電影裡會發生,天使有天使的陽關道,人類有人類的獨木橋。」可是……她喪氣極了,背對他,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軟弱。
「我好羨慕時駿,能讓無慾為他留在人間,我就沒辦法讓你--算了算了,祝你一路順風,我、我要趕稿,再不畫完,今川元會自殺謝罪,不、不送了……」
奇怪,屋裡有下雨嗎?為什麼她覺得眼眶酸熱、臉上濕濕冷冷的?
一定是幻覺,不理不理。
「蘭。」無情輕喚。如果心的悸動還不足以讓他明白感情這回事,那麼聽見她抽泣的聲音,看見她逞強挺直卻顫抖不已的背脊,胸口傳來的強烈痛楚也可以狠狠地敲醒他,要他正視自己早已愛上她的事實。「蘭。」
蘭?她有沒有聽錯?他一向都是連名帶姓叫她的。
不對不對,一定是幻聽。黑崎蘭又往房門跨出一步。
「看見妳這麼冷淡的態度,讓我不禁懷疑,兩個小時前掐著我脖子說愛我的人是不是妳。」
「誰掐你脖子?!我只是揪著你的領子說……」她氣不過地轉身,驚訝地發現他就站在背後,差點硬生生撞進他懷裡。
無情則乘機摟住她,雙手交扣在她後腰處。
「說……說……」她說不出話來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說什麼?」無情托起她的臉,用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濕意。
她不是容易掉淚的女人,可卻為了他要離開而哭濕了雙頰,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妳知不知道妳哭了?」
「廢話!」
「妳知不知道自己哭起來……不好看?」
「我、我、我哭我的,你嫌丑就不要看啊!」黑崎蘭氣得結巴。
他、他算是哪門子的天使!不知道雪中送炭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見她氣煞的模樣,無情又疼又憐地低首,以唇一點一滴吻去她的淚。
好過分……都要離開了,才對她這麼溫柔。「你好卑鄙。」害她又快哭出來。
無情愣住,嘴唇停在她額角。「我卑鄙?」
「對,讓我不知不覺愛上你,幫你破壞你應該完成的任務,讓你早點回天堂,這樣還不卑鄙?」愈想愈覺得自己笨。「我真是個笨蛋,還傻呼呼地愛上你,只因為那幾杯酒、幾顆烤蕃薯,還有你要死不活的微笑……」想想她還真的很好騙。
要死不活的微笑?無情一時忍俊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原來大笑是這麼痛快的事!
解除了封印,左胸不再因情緒起落而牽動,隨性的自在讓無情更不後悔自己所作的決定。
「你笑什麼!」她已經自怨自艾、自我唾棄到不行了,他竟然還笑得出來?!「要走還不快走,待在這兒做什麼!」讓她看心酸的嗎?!
「我走了妳會比較開心?」
「會!我會開心死了!」之前都大聲說愛他了,現在說這些違心論有什麼用?偏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就要回他的天堂逍遙,就要離開她了啊!要她怎麼還能平心靜氣?
「你走了以後,我會放煙火慶祝!」
「真的那麼期待我離開?」
「對,我非常期待!放完煙火之後,我會去狂歡個三天三夜,還要環遊世界,去認識不同類型的男人!你不知道吧,東方女人在西方國家一向很吃香,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我身--唔!」
接下來的話,全被無情給「吃」進嘴裡,兩人的唇瓣緊密相貼。
「妳的脾氣愈來愈壞了,跟我在天堂觀察到的妳,簡直就像兩個不同的人。」離開她的嘴唇,他的吻改落在她額頭、眉眼間,嗓音帶笑,「那些以為妳凡事都提不起勁、漫不經心的人,一定是瞎了眼。」
真正的黑崎蘭,其實很死心眼,一旦認定就不會輕易改變,無論對事、對人、對感情,都是如此。
而這一點只有他知道,這讓他心情很愉快。
他怎麼突然變得熱情起來?黑崎蘭很是困惑,又怕是曇花一現,所以不敢太沉迷,推拒地想離開他圈起的臂彎。
無情摟得更緊,讓彼此身軀曖昧的貼合。
她一顆芳心不由自主的怦然,卻在下一秒想起他即將離去而轉為蕭索。
因為有他,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也因為他,她將嘗到擁有後又失去的痛苦。
「你是天使,不該對人類……性騷擾。」明明就要離開了,他是故意要她忘不了他,所以才使出這種從沒有過的柔情手段嗎?真過分!她怨懟地想。
「我走,妳真的會比較開心?」無情又問一次。
「我會……才怪!」雙手攀上他頸背,緊摟著不放。「你明知故問!再怎麼木頭,聽見『我愛你』三個字也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你還問!」
又說他木頭?
「木頭是什麼意思?」聽她的語氣,他知道那不是個好詞。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她說文解字?他這個--「大、木、頭!」突然使出全力一推。
沒有防備的他,就這麼被她推移兩步,鬆開摟抱她的手臂。
下一秒,黑崎蘭快速衝回房裡,磅的關上門,在裡面聲嘶力竭地大吼:「你走你走,走得愈遠愈好,認識你算我倒霉!」
吼得太用力,她呼吸紊亂,整個人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癱坐在地,喘著喘著,眼前的一切逐漸迷濛。
淚,不斷落下,怎麼也停不下來。
分別在即,腦海浮現好多過去相處的點滴,他不過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短短幾個月,感覺卻像過了大半輩子。
很多她不欲人知的事,全都說給他聽;多少次徹夜聊天、熬夜看影碟都不覺得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真的把以前認為挺無聊的閒事都做了。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真倒霉,真的很倒霉……」
誰教她是先愛上的那一個,除了認了,她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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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凝視緊閉的房門,不知道該拿房裡的人怎麼辦,最後長指成勾,敲了門一下。
等了一分鐘,門內沒有響應。
再叩叩敲兩下。
砰!枕頭打上門板的悶響,算是響應。
她在乎他的去留是好事,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他機會把話說清楚,要他怎麼告訴她,他只是暫時離開,還會回到她身邊?
又敲三聲,他隔門喊話:「蘭,開門。」
「不開!」房裡的人堅守城池。
「不要像個小孩子鬧脾氣,我有話跟妳說。」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會這樣無理取鬧,全是因為他?黑崎蘭更生氣了。「我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怎樣?!」她從不鬧脾氣,若不是為了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發起脾氣來會這麼不可理喻。
他深吸一口氣,「蘭,離門遠一點。」
話才剛說完,啪砰兩聲,無情單手卸下礙事的門板,丟在一旁。
雖然擁有人類的心,但他還未脫離天使的身份,徒手拆門的力道還有。
黑崎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你竟然拆了我的門?!」
「那又怎樣?」
走向她,無情不再掩飾被她激起的怒氣。
很好,在牽引他動心愛上她之後,她又成功地挑起他的怒氣,讓他朝成為人類更邁進一步。
他那張臉、那種表情,絕對是在生氣沒錯!黑崎蘭有些驚慌。
「你……你說過天使的情緒不能大起大落……」
無情繼續走向她,步步烙火。「拜某人不肯聽我說話所賜,我現在非常生氣。」嚴厲的聲音足以讓一個膽小的人嚇得屁滾尿流。
黑崎蘭退退退,連三退,後腳跟不小心絆到床角,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後倒。
無情直覺就是邁大步、伸長手臂抓住她,不料在這同時自己也絆了一下,朝她直挺挺地撲去。
情急之下,多虧他還記得用雙肘撐住自己的重量,免得她成了肉墊。
這一跌也讓兩人的距離瞬間縮到最短,眼對眼、鼻尖對鼻尖,彼此都感覺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與急促的心跳。
「冷靜下來了嗎?」
該冷靜的人是你!黑崎蘭緊張的眼神如是述說著。
「好好聽我說。」
她點頭如搗蒜,不敢不聽。
她戒慎恐懼的表情引人發噱,凝聚在無情胸臆的笑氣衝出口,他笑倒在她肩上。
黑崎蘭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不敢亂動,更是讓他笑不可抑。
低沉的笑聲像是發自他體內深處,微幅的波動因為兩人零距離的交疊,一陣又一陣地傳達到她身上,如漣漪般蕩漾再蕩漾……
「這樣似乎不太好。」無情黝黑的臉因為察覺到什麼而臊紅。「這不是個方便談話的姿勢。」
「嗯……」她有同感,男人跟女人躺在床上,這畫面怎麼想都挺曖昧的。
「應該換個姿勢。」嘴裡這麼說著,他卻以掌由前往後拂開她遮住臉的髮絲,順勢托著她的後腦勺。
他俯首凝視,她屏息以待,週遭瀰漫著尷尬困窘的氛圍。
「我們要一直維持這個樣子嗎?」她決定打破沉默,要離開的人不應該再製造難忘的回憶給被留下的人,這對她來說太難堪了。
「也可以。」他不排斥,兩人相擁、體溫交融的感覺很舒服。
「無情!」黑崎蘭氣惱地捶他的肩。「我在等你說話。」
無情抓住她的手,吻上手背安撫著,「離開只是暫時,我會回來的,相信我。」
短短幾句話,又催出她的眼淚。
「沒騙我?」
「我只是回天堂辦點事,花不到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會回來。」
「真的?」
「真的。妳會等我吧?」
答案幾乎是不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會,我等!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