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車上的行動電話,撥下一串號碼,響了三聲之後,對方接起話筒,發出含糊的一聲回應。
「喂……我是於孟非,哪裡找?」
「孟非,我是子嬙。」
「子嬙?什麼事?」他揉了揉眼睛,看著手腕上表內的時針,才九點而已,她一大早打來找他,真令他吃了一驚,睡蟲也在這一瞬間被趕跑了許多,他甚至還開玩笑地回了她一句:「要請我吃早點嗎?」
「不!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收拾好行李,我準備現在離開了。」
「什麼?現在?」他從床上跳了起來,勾起一件薄衫準備穿上。
昨晚他們去吃飯、去舞廳時也沒再聽蘇子嬙提起要離開的事,他以為即使她要回南方散心,多少也要再經過個一兩天,他昨晚甚至還在想著要用什麼方法勸她打消這個念頭而失眠。沒想到,他們才分開不到八小時的時間,她一大早就送了顆炸彈給他,震得他在短短一分鐘內就整裝完畢,打算衝出門去。
「對呀!我昨天不是就告訴過你了?你答應要替我管好『戀舞』的,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你要記得去上課,不要放小黛他們鴿子,聽到沒有?」打電話給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交代這件事,她也不能走得那麼不負責任。
「你現在到哪兒了?」他用手倉促地扒理著頭髮,將一頭凌亂的髮絲稍微整理好之後,問了她現在的方位,打算追出門去。
「我還沒出發,不過,已經在車上了。」
「我去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回去,你不必過來。」她說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
「什麼?」於孟非在電話那頭發出一陣狂吼,「你要開車!蘇子嬙,你根本不會開車。」他急得在原地跳腳。
「我會開車!是你自己覺得我不會開車,事實上,我會開車。」在T市街頭也竄得夠久了,塞車讓她無法享受馳騁的樂趣,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有個「長途跋涉」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我聽你在胡說八道,子嬙,我不准你自己開車回南方,交通工具很多,但絕對不包括你自己開車回去。」
「我管不了那麼多!反正,你只要幫我把『戀舞』管好,不要讓它垮了就好;還有,不要不信任我的技術,我說過,我不是不會開車,我只是懶得踩煞車罷了。」她將手肘倚在車窗口上,慵懶地說著,而後右手扭動鑰匙發動車子的引擎,車子所發出「隆隆」的聲響傳入話筒中。
「蘇子嬙——」於孟非在電話那頭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後,發出一道悶雷似的吼叫聲。
「別擔心我啦!我會盡量讓我的腳多踩煞車踏板的。」她安撫著他的情緒。真搞不懂於孟非幹嘛這麼不信任她。命是她自己的,她怎會不好好愛護?不過是出了一次車禍罷了,學車的人哪個不會出點小事?偏偏他就是要這麼大驚小怪。
「你……你……」
「我出發了,你別再跑來我家,免得浪費你的油錢。如果快的話,說不定一個月後你就能再看到我出現了。」
「如果你真的平安回來,我一定會拆了你車子的輪胎——」他的話只說到一牛,電話筒裡就傳出「嘟嘟」的聲響,他確定蘇子嬙沒聽見他的話,但他還是肯定地又說了一次,「我一定會拆了那四個輪胎!」
按下OFF鍵之後,蘇子嬙露出一抹暢快的笑容,她踩下油門,車子迅速地往前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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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她頻頻往照後鏡看。那輛天藍色的敞篷跑車始終跟在她的車子後頭,怎麼也甩不開。原先她以為只是恰巧,或許對方跟她的路徑相同,或許開一段路之後那輛車子就會消失。不過,已經來到中部了,她甚至故意走一些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鄉間小路,而後再繞出去開往省道上,誰知那輛車卻死盯著她的車尾不放。如果不是知道於孟非並沒有這——款車型,她真的會懷疑是他從家裡追著自己出來,沿途護送著她,以免她又發生車禍。
她緩緩地踩深油門,開始加速。
也許是未逢假期的關係,因此這條路上並沒有多少車輛,能夠讓她在猛踩下油門時依然可以暢行無阻;但身後那輛天藍色的跑車也不甘示弱地緊緊跟隨在她的車子後頭。對方似乎是跟她「《丫」上了,一點也不肯放鬆,她怎麼也甩不掉那輛跑車。
就這樣,兩輛車子像是在比馬力似的,在寬敞的大馬路上各自以幾乎接近一百三十的車速狂飆,目空一切地在風中馳騁;幾個大轉彎的弧度增添幾許驚險,但蘇子嬙仍是沒踩煞車,只顧盡情地享受那種刺激且令人心驚膽跳的超速快感。能有個人陪她玩這種遊戲簡直是大快人心!
只不過,這種速度僅僅持續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而已,沒多久,眼前便出現了揮舞的紅色旗幟。在這裡可不比國外,就連在高速公路上也別想開出這種速度來,更何況他們這兩輛車子輪下的土地也只是一條寬廣的「省公路」而已,就算真「《丫」起車來,也沒什麼意思。
就如同此刻,她也只能放緩車速,踩下煞車踏板,唇瓣一抿,將車子往路邊停靠,準備接受罰單;而緊跟在她車後的那傢伙,居然看見她被迫放慢了車速,早她一步踩下了煞車,讓車子保持在警戒範圍內的速度,好順利地在她被攔下時由她的眼前穿梭而過,安全地逃過了那張紅單。她這傻蛋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天藍色跑車順利潛逃,自己卻留下來當替死鬼。
她走出了駕駛座,忿忿然低聲咒罵著那輛揚長離去的跑車,而後才面對交通警察的質問,勉強地在臉上掛了一抹微笑。
「女孩子跟人家開什麼快車?」手上拿著紅單的交警低聲斥責著。
「行照跟駕照拿出來。」另一名警員接著又說。
她還是只能賠笑,倚在車門旁,由車內拿出他們要的證件交到警員手中,眼神卻瞥向已開得老遠的一個藍色小點。
喲!溜得可真快呀!她在心底冷嗤了一聲。這傢伙有膽激她開快車,卻沒種留下來陪她一塊兒受罰。
「開快車?長得漂漂亮亮的,不曉得愛惜自己的生命,盡會找我們這些警員的麻煩。」筆桿在紅單上寫著,還有閒暇空出時間訓她,可能值班值得太過無聊了。不過,是少有人像她這麼蠢的,要超速也沒稍微注意一下四周的狀況。
反正,紅單都開了,她也沒必要賠什麼笑臉,於是冷冷地回道:「我可是在替你們做業績,替國家開源節流。」
「少說廢話了,小心下次又被我們逮到!拿去!」警員撕下紅單交到蘇子嬙的手裡,她微抿了抿唇瓣,接了下來。
才離開T市幾小時就被開了三千塊紅單,她可真倒霉。
「我可以走了?」她收回了行照和駕照,連帶著紅單一併扔進了車座裡,懶懶地問著那兩個警員。
「你……」
可沒等著那警員再開口斥罵,她便迅速離開他們面前,坐入車內,踩下油門之後,還心懷期待地希望能再追上方纔那輛藍色跑車。
車子行駛在省公路上。這一回,她維持著速限,並且打開四面車窗,讓清新涼爽的氣流能夠灌入車內,享受著自然風的吹拂。髮絲隨性而凌亂地飄散在肩上、頰旁,撫拭著她的肌膚。她喜歡這種感覺,很自由、很暢快,彷彿像是解放了羈絆已久的束縛,在此刻終於得到了多年來的抒發。
大概開了五分鐘的車程之後,她眼尖地看見路旁停放著一輛藍色轎車,卻不是敞篷的跑車;她放緩了車速由那輛車旁經過,仔細一看,她確定就是方纔的那輛車子,只不過已將車頂與車身合而為一罷了。
蘇子嬙將車子停在那輛跑車的前面之後,走出駕駛座,移動腳步朝那輛車靠近,卻沒看見車內有人;她審視著那輛跑車,臉上帶著疑惑的神色,車子的主人到哪去了?不會是故意將車子停放在此處故弄玄虛吧?
不一會,車子的另一邊傳來陣陣「嘎嘎」的聲響,她微蹙起眉心,循著聲源走向另一側。
納入眼中的是一個大男人蹲著身體,正用一支螺絲起子輕敲車輪間的鋼板,專注凝視的模樣,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影已經走近他的身邊。低垂著的頭遮住他的面孔,她也僅能看見他濃密豐厚的黑髮服帖地附在其上。
看來,他是遇上麻煩了。
這算不算是報應?她的唇邊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不作聲色地立在一旁繼續看著他在車輪上作怪,直至他頹然地將螺絲起子丟至一旁,站直昂然的身軀。
赫然驚見那張過於熟悉的臉龐時,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轉身想要逃離現場。
怎麼會是他?怎麼有這麼巧的事?
誰知準備逃跑的雙腿還沒來得及行動,跨了兩步之後便被他厚實的右手扣住了臂彎,將她拉回了一步,強勁的力道讓她差點因失去重心而跌倒。她轉頭狠瞪了他一眼,無奈卻看見他眼底那抹彷彿計謀得逞似的笑意。
「這位小姐,看見別人有難,光是杵在那兒看熱鬧好像有違人性哦!」
「人性?人性本惡,我不覺得自己在這兒看熱鬧有何不對之處。」邊說邊甩動著自己的手臂,想脫離他的掌控。
「即使你遵循荀子思想,也不該違反尊師重道這一項教條吧?」他看著她,像是貓捉著了老鼠,令她怎麼也無法逃脫。
「莫中耀,你到底想怎麼樣,乾脆明說好了!」她不再扭動手腕,顯得有些忿然地看著他。
「我能怎麼想?只想跟你借樣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他看著她的眼眸,故弄玄虛似的對她說道。
「借什麼?蘇子嬙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慌張,彷彿他是要借她身上一塊肉似的。
「備胎。」
「備胎?」她懷疑地又瞄了他——眼,回問,「你的車怎麼了?」
「大概是剛才開太快,輪胎好像出了點毛病。」
「哈……,」她乾澀地笑出聲音,「這是不是就叫做現世報?」
「隨你怎麼說了!我只需要你的『備胎』。」他揚揚頭,看了一眼停在他車前不遠處的那輛銀色小轎車。車子在陽光的反射下,纖塵不染似的閃著晶亮。他的唇瓣不禁微微揚起。
「沒、有!」她故意跟他作對似的回應。
難得能看到一向自恃頗高的莫中耀竟有需要求助於人的時候,就算她後車箱中安置了兩個備胎在裡頭,她也不想這麼輕易地就借給他;並非凡事都那麼順他的意,他的車拋錨為什麼她就一定要幫他不可?她想看他狼狽的模樣不知等了多久,現在連老天都站她這邊,她也沒必要當「救難天使」,幫他安穩妥當地遠離災難。
「你很少開車對不對。」這句話可不是問句,會開口這麼問,他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我都可以跟你賽車了,難道你還懷疑我的技術?」蘇子嬙顯得有些做賊心虛又自作聰明地把他的話加以解釋,以為他也看出自己不夠純熟的開車技巧,因而替自己辯解。
他露出一抹笑容,像是洞悉了她心裡所想的事情一般,若有深意地看著她。沒想到剛才開車超猛的蘇子嬙只不過是仗著那點勇氣和膽量,才敢跟他在省公路上狂飆,難怪她會在看見警員的車輛之後,不懂得做些應變反應。
「我可沒說你技術不佳,不過,如果你自己要承認的話,我也沒理由反對,不是嗎?」
七年前他對開車就駕輕就熟了。那時的他雖然才二十歲,卻已經開始兼任一些學校社團的社交舞課程,開車對他來說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蘇子嬙才一面對他提出的問題,便像個小刺蝟般像是在防備什麼似的反駁著他的問話,反而更加突顯出事實來了。
「你……」看見他邪笑的面孔,她真是莫可奈何。他總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即使在七年過後的今天也是一樣。
「我什麼?」他的唇咧得更開,彷彿看見她不知如何回嘴的模樣顯得更樂。
她看著他,恨恨地捏了捏拳頭。他的笑容似乎像是在嘲笑她,說著:蘇子嬙呀!你怎麼鬥得過我?
「放開我的手!」不知該回他什麼話來堵住他那張利嘴,她只好又開始想掙脫他的控制。離他遠一點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別跟他鬥嘴她就不會敗下陣來,她由此得到的結論就是——這個男人真的不能靠得太近。
「我要備胎。交出備胎,就把你的手還你!」他也耍起賴來,見她使力地想掙開他的鉗制,索性再伸出空閒的左手硬生生地捉住她的另一隻手臂,蘇子嬙踉蹌地跌入他的懷中,令他發出了放鬆的笑聲。
這是什麼交易?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交出備胎就把她的手還給「她」?但這兩樣「工具」都是屬於她蘇子嬙的耶!他憑什麼用這種方式跟她談條件?
「虧你說得出這種話來!莫中耀,我要你——放、開、我——,」她憋著一口氣在他的胸前氣憤不平地低喊著。
「我要備胎。」
要死了!備胎、備胎、備胎,他要的還是備胎!
蘇子嬙被他的話氣炸了,露出雪亮的白牙,低下頭想咬住他緊控制住自己的黝黑手臂。誰知他的反應出奇的快,好像根本就看透她的下—步似的將手腕壓至她的腹部。這下子,蘇子嬙更是緊緊地被他擁在懷裡,感覺到他的熱汗彷彿由他的胸前滲入她的後背。一股熱流灌人體內,傳達到她的心臟血管,令她忍不住發顫。
「不公平……莫中耀,你真過分!」她的聲音幾乎哽咽了,但她就是不肯認輸,順了他的意。
「我只是要備胎,你只要乖乖交出來就好了,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堅持什麼。只是幫我個小忙而已。」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別騙我了!你的車那麼新,我看八成沒開過幾次,不可能沒有備換的輪胎。借給我又如何?犯得著鬧成這樣嗎?」他無奈地在她身後說著,氣息無意間吹拂過她的耳際,彷彿正在安慰著無理取鬧的女友。
「你害我還沒回家就被開了紅單,白白損失三千元;再說,你的輪胎壞了我可以幫你,但是你卻用這種方式脅迫我,為什麼我就要這麼認栽幫你這個忙?」
他的手臂陡地感覺到微涼,仔細一看才知是由她清麗的臉龐滑落下來的淚水,他微蹙眉心,漸漸鬆開圈在她兩臂上的鋼硬手臂,放她自由。
他無奈地看著背著對自己的纖瘦背影,怔立在原地,讓沉默的空氣在他們之間流蕩著。終於,他還是開口道了歉。
「SORRY,子嬙,我不是有意的,原本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走到她的身後。
她突然轉過身來,眼眶仍然微微泛紅,不過已不再有眼淚滑下,她對著莫中耀說道:「跟別的女人這樣開玩笑可以,但是我不行,因為我跟她們不同!」她斬釘截鐵地對著他說。
至於什麼地方不同,只有蘇子嬙自己知道。這埋藏在心底七年的情感被他激發點燃時,也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那是一種多麼痛苦的感覺。他擁摟著她,卻沒有半點情感,只是那種對一般女人刻意做出的調情、逗弄,這種行為對她這些年所付出的感情簡直是一種羞辱,教她如何忍受?
她寧願莫中耀和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也不要跟別的女人一樣擁有一個只有外表濃情蜜意、卻沒有真心的莫中耀。她不要自己因為無法控制的情感而淪喪了理智和那一丁點的傲氣。
但該死的他卻連她這麼微薄的心願都要破壞!
「要借備胎可以,但是,要有代價。」她走離一臉怔傻地看著她的莫中耀,來到自己的車前,將紅單拿了出來,而後再回到他的面前。
「這筆罰款你替我繳!」拉起他結實的手臂,將紅單塞人他的手心中,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子嬙……」他一時間沒法反應過來,也只能暫時收下那張紅單。
「還有,備胎用完之後還要還我!」她一次交代清楚後,準備去自己的後車廂拿備胎。
「等等……」莫中耀拉住她的手肘,止住了她邁開的腳步。
「怎麼?覺得不公平嗎?這是救急,就算幫我交這罰款也不為過,更何況剛剛會超速明明就是你故意挑起的,為什麼我要莫名其妙地被罰這筆錢?備胎借你,讓你能順利開到目的地,總比你被困在這裡,還要去找拖車大隊來救你這苦難男子方便得多,才收你三千塊而已,算很客氣了。」
也沒等他開口說話,蘇子嬙便又說了一大串,堵住了他的話,讓他一時啞口無言,不曉得情勢為什麼一下子全被眼前這個女子給掌控住了。
瞧瞧她說得多有道理呀!但她怎麼沒想過為何他會這麼「湊巧」地和她對上?如果他沒一早就去找她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會跟著她來到這裡!目的地?他的目的地是哪裡還得問問蘇子嬙哩!他只不過是因為閒著沒事,想說陪著她兜兜風,怎曉得跟著跟著就愈來愈遠離了T市,並且來到中部。
看著莫中耀一時呆立在原地反應不過來的模樣,蘇子嬙不知不覺地露出一抹淺笑,輕輕掙開他的手腕,兀自走向自己的車後,打開後車廂取出了備用的輪胎,再回到他的面前。
「喏!拿去吧,換輪胎這事我可幫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將厚重的備胎扔到他的身上,一沒注意,險些掉到地下,莫中耀連忙接住,看著蘇子嬙離去的背影。
他將備胎扔下,跟了過去:「喂!等等——」
急促的叫喚聲留住了她的腳步,蘇子嬙回過頭,故意露出一臉不耐的神情,一雙明眸閃著亮熠熠的光輝,瞪視著莫中耀:「還有什麼事嗎?莫、老、師——」
「你要去哪?」他理所當然地問著。反正都跟這麼一大段路了,做事可得有始有終,沒有必要「半途而廢」。
真好笑!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子嬙的唇角微微向上揚起,探索的眸光掃視著他的表情,一臉狐疑地望著他,說道:「我去哪裡是我的事,你問那麼多幹嗎?」
「這……」他踟躕了一會兒,又連忙說道,「我總是要把備胎還你的不是嗎?你不告訴我地點,我怎麼還?」
蘇子嬙偏過頭凝視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說的話似乎沒錯,不過總是讓她覺得怪怪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真的只是為了還她輪胎而已嗎?但為何他臉上的表情卻讓自己感到一陣心悸呢?
收回目光,她低垂粉頸,彷彿在思索著該不該讓他知道自己將回南方的事。
「子嬙——」他叫了她一聲,看她怔愣出神的表情,真不曉得她神遊至何方了。她到底有沒有聽清楚他剛才所說的話?
「啊?什麼?」她抬起頭,還是那一臉的茫然。
「我問你要去哪,告訴我地方,我好將備胎還你。」他不厭其煩地將話重述一遍。
「我要去南方。」她頓了一下又道,「有沒有筆?」她問他。
莫中耀走回車裡,由隨身攜帶的小包包中拿出一支原子筆,再迅速回到她的面前,將筆遞給蘇子嬙。
她接過原子筆,不再多猶豫地拉起他的手,在莫中耀的手心裡寫下了一連串的數字後說道:「這是我南方的電話,你打這個電話號碼應該都可以找得到我。」
他看著手上的號碼,對她露出一抹微笑。誰知蘇子嬙卻連句再見都沒說,便倉皇地逃開了。
她纖弱而迷人的背影,以及慌張的步伐,彷彿夾帶著羞怯。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便快速地離開他的勢力範圍,要不然,她會發覺莫中耀的眼眸中有著一抹因為她而興起的癡迷。一顆防衛過重的心在此刻漸漸開啟,誰也掌控不住流蕩在他心底深處,那由蘇子嬙所勾起的奔騰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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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公路之後,再開了二十分鐘的路程就到達老家。當門鈴按下之後,她的心開始狂跳,那種心境著實難以形容。這些年來,關於自己的一切,都是屬於北方的,離開家之後,除了電話的聯繫外,她就像是在外的遊子一般,獨自孤寂地奮鬥著。
直到現在,她的心因受了傷而無法再繼續孤軍奮鬥了,才想到自己還有——個家、—個避風港,一個永遠接納她的地方。那股溫暖在踏上這塊熟悉的土地時立刻一擁而上,讓她的情緒激昂廠起來,眼眶亦不自覺地漸漸濡濕。直至家門緩緩開啟,看見母親慈善、溫婉的面容之時,難以控制的淚水奔流而出。她投入母親的懷中,感受著這麼多年來未曾再接觸到的親情。
「子嬙,你怎麼回來了?」突然看見女兒出現,林若水似乎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蘇子嬙不聲不響地跑回來,可著實嚇了林若水一跳。她雖然明白蘇子嬙總是喜歡做些出人意表的行動,不過,這種驚喜可真是讓她一下子無法全然反應過來。
「想回來就回來囉!」回答了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之後,她故意在母親的臉上用力地印下一吻,以表達這幾年來的思念。
「你這丫頭,回來也不先打通電話。今天我沒去市場買菜,不然可以煮你最喜歡吃的麻婆豆腐讓你解讒。」林若水捏了捏女兒的臉蛋,又說道,「瞧瞧我女兒,才兩年沒見,變得這麼漂亮了,皮膚還是這麼水嫩。」
「媽,你不也一樣,一點都沒老呢!」在母親的面前,蘇子嬙回復以往撒嬌的小女兒模樣。卸下了在城市中的孤傲不馴,此時的她看起來清麗而帶點樸實。
母女倆邊說邊笑地走進了客廳。她將手上的行李袋放到沙發上,張望了一下四周,問道:「爸呢?」「出去了!你又不是不曉得你爸的毛病一輩子也改不掉的。」
「又去打牌啦?真是的,回來也見不到他,他就是不會乖乖待在家裡陪你。」蘇子嬙輕聲地埋怨著。這兩年她沒回來,沒想到爸還是扔下媽一個人孤單在家。
林若水看著女兒一回來就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樣,不禁失笑說道:「我都習慣啦!你氣什麼?反正,你爸不打牌手癢,關在家裡看電視又只會睡覺,不去喝酒又說自己沒朋友,就順著他去吧!都這把年紀了,再玩也沒多少時日,我只是擔心他的身體受不受得了而已。」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林若水聳聳肩表示不知道,後又補充一句說道:「也許晚一點吧!不然,你可以CALL他看看,說不定他會看在你這寶貝女兒的面子上離開那張麻將桌喔!」
「媽,你真要管管他啦!」
「年輕時都管不住了,現在怎麼去管?說不定硬把他留在家裡,他還要嫌我嘮叨呢!」林若水將蘇子嬙的行李拿了起來,準備幫她拿去房裡。
「我一會兒自己整理就好,你不用忙了。」
她連忙將行李袋搶了回來。兩年才回來一次,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出現替母親多製造了麻煩。
「你還跟我客氣什麼?」林若水白了女兒一眼,還是將行李袋由她手裡拿了回來,「你是開車回來的?」看見蘇子嬙點了點頭,她又笑了,「那你一定很累了吧?從T市回這裡至少也要四個小時吧!你還是先休息好了。」
一種無言的默契在母女間流蕩著。即使兩年未見,那股濃密厚重的親情卻是時間無法抹去的。看著母親粗厚的小手提著那只行李袋,所傳遞出來的關心震入了她的心靈,一時的激動,使她的眼眶逐漸紅潤。
她突然擁住母親嬌小豐潤的身軀,頭輕倚在母親溫暖舒適的肩頭上,呢喃著:「媽,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呀!」
「傻孩子,媽也想你呀!誰讓你這麼狠心,也不常回來讓媽看一看。」
聽見母親開玩笑的責備語氣,她的淚水流得更凶了,幾乎濕潤了母親肩上的衣服。她只能抽著氣,低訴道:「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好想回來,只是……太多因素了。」
她不想解釋太多。為了一個夢想,她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除了練舞還是練舞,本來她以為可以帶著勝利回來的,誰知卻是承載了一身的失落。這兩年間緊鑼密鼓地訓練自己,希冀能達到最後的目的,以期品嚐到成功的甜美果實,誰知她竟然還是失敗了。回到老家不是回來宣揚可供讚道的事,卻是回來舔舐撫平滿身的傷口,她覺得自己真的敗得很徹底,不論是哪一方面。
「我知道一定有原因的,媽沒怪你,只要別忘了這裡還有個家等著你回來就好了。別哭了,再哭變醜八怪了!」
林若水稍稍推開女兒,手指輕拭著她的眼淚。她看得出來女兒有心事,但她懂事、長大了,應該知道事情必須如何處理。年輕人的事情,早已不是他們老一輩的人可以擅自插手的了。
「嗯——」她點點頭,抹去淚水。
「去洗把臉,休息一下吧!我CALL你爸,看他要不要回來。」
將蘇子嬙推進房間,林若水看著女兒瘦弱的背影,不禁搖頭輕歎了一口氣。這孩子這一趟回來,似乎載滿了憂愁。她一向倔強、好強,始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該做的是什麼,一直以來是讓她最放心的女兒。不過,看過今天落寞的她,她又不禁開始替她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