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她一直對自己很滿意,她的生活和工作都很開心。她的理想很簡單也很明確:她要把華盛頓的德雷克變成一個窗口,使其在東海岸成為信譽最好、名聲最響的商店。因為她要鞏固和加強自己的信譽,不是簡簡單單的又一個德雷克,一個德雷克的女兒。她要以萊娜·德雷克的名字,以她自己的實力,以一個在時裝業獨具慧眼的女強人的精明能幹開拓一個新的時裝市場。
她喜歡旅行,喜歡去米蘭、巴黎、倫敦。她喜歡觀摩世界一流的時裝表演,然後把表演時模特兒穿的服裝買來拆開仔細研究,從中發現新的設計思想。
她很擅長幹這一行。過去幾年來,她的技術日漸精湛,開創出了自己獨具特色的時裝風格並學會了經商。
她敏於經商,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像她那樣做得那麼好。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放慢了腳步。可她怎麼會愛上一個人了呢?她以前從未遇過這類事情,進入她生活的男人個個都很優秀,都很寬容,都很……安全。沒有一個人能強迫她改變她生活的軌跡,改變她的計劃,讓她做出妥協。
也沒有一個人能觸動她的心靈。
還是走這條路好,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這同時也是為父母著想,不是嗎?
哦,上帝,她不喜歡她父母之間那種空洞乏味的婚姻,雖然,是這段婚姻造就了她。她根本就不喜歡婚姻——難道這是問題的要害嗎?
正是如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陷入沉思,這正是問題的要害。她所做的就是要與他保持距離,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就可以重新回到她的生活軌道上來。
她要抽出幾天時間去一個地方做短期旅遊。什麼地方都行,然後再回家,那時她就會和他變得生疏,不再去他的寓所。
為什麼命運會這麼安排:她家離他家只有幾個街區遠。
「你在這兒!」
萊娜猛地抬頭一看,臉上強擠出笑容,只見邁拉正向她走來。她很自然地迎上去吻了一下她教母的臉頰。
「我正好出來散散步,」邁拉打開了話匣子,「我還想抽空去看看你呢。」她側著頭,銳利的目光在萊娜臉上掃來掃去,注意到她臉色蒼白,目光憂鬱。「親愛的,你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我也不知道,沒事兒,」她說著,口氣變得堅定了些,「請進。進來喝杯茶吧。」
「我正想喝點兒茶,」上台階時邁拉伸手挽住萊娜的手臂,「我們邊喝茶邊聊聊,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你就說出來。我能知道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腦子裡有點兒亂。」萊娜用鑰匙打開門,「我去沏茶,您在院裡隨便坐坐。」
「不用,我在廚房看著你沏茶也挺好,又不是外人。」這樣萊娜就來不及防備了,邁拉心想,「你剛才一個人在散步?」
「不,啊,是的,是這樣。」
在廚房裡萊娜把水壺燒開,拿出一把漂亮的德累斯頓茶壺。她照人家教的先把茶壺溫一溫,然後酌量放些伯爵茶。「今天晚上天氣真好。」
「的確,」邁拉附和著,「要不了多久夏天就要來了。不過五月份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浪漫的季節。你現在有沒有羅曼蒂克,萊娜?」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有沒有。」萊娜忙著擺茶具,把鮮奶油倒入一個罐子裡。「我以前不喜歡羅曼蒂克,現在還是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
「因為我對此沒有準備。德雷克家族的人只知道經商,不懂得羅曼蒂克。」
「你淨說傻話。」
「為什麼不是?」萊娜突然怒氣沖沖地轉了個圈。「你是瞭解我父母的,也瞭解我的祖父母。你能睜著眼睛說他們有羅曼史,他們的婚姻是愛情的結晶?」
「不能。」邁拉歎了口氣,向後靠在坐墊上。「說實在話,在這方面你媽媽很讓我失望,萊娜。她跟了你父親是因為她覺得他有可取之處,因為她認為他們的生活類型有相同的一面,因為她知道她會滿足於當一個德雷克太太。我不想批評她。」邁拉繼續說,「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造就了她認為滿足的生活,同時也造就了你。」
「我不是批評她,」萊娜厭倦地說,「只是我和她的想法不一樣,我喜歡單身。我喜歡能夠控制自己的生活。」她又接著泡茶。「婚姻和孩子不在我的計劃中。我喜歡走自己的路。」
「那你幹嗎不高興?」
「我只是對有些問題一時想不通。但是現在我已經全想通了。」
「你戀愛了嗎?」
「我不懂什麼是愛,邁拉嬸嬸。」
「這不需要懂,這是感覺,幸福的感覺。」
「我也不想感覺它。」一陣恐慌掠過心頭,萊娜努力使嗓音平靜下來。等到她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時,她的手已經穩穩的了。
「你被愛情嚇著了吧?」
「怎麼能不這樣?你不以為當我母親和她的網球男友因風流韻事鬧得滿城風雨時,她不是也有類似戀愛的感覺嗎?當我父親假稱公務旅行帶著他的行政助理遠離家門時,他不是也有類似戀愛的感覺嗎?」
邁拉鼓起雙頰,「看來你是什麼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光這些,其他事我也知道。做孩子的並不像成年人想像得那麼傻。我不打算製造一個婚姻,然後再互相欺騙。」
「並非所有的婚姻都如此,孩子。赫伯特和我,我們結婚後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年,一直恩恩愛愛,相敬如賓。我幾乎每天都想起他,我很懷念他。」
「這我知道。」萊娜被感動了,她伸出手握住邁拉的手。「但你是例外,不是慣例。我經常在購物旅行時看到這種情形。一時衝動,放縱自己,互相欺騙,不負責任。我也見過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由於墮入情網,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方向。愛情是個很危險的東西。」
「因噎廢食的人永遠不可能成功。」
「謹慎和實際卻會保證成功。」
「哦。」邁拉激動地擺擺手。「你還年輕,怎麼能早早地就把這條路堵死了。」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凡事能掌握住尺度,看問題也會更實際一些。」見教母真急了,萊娜又抿嘴笑了起來。「我打算休幾天假,出去換換腦子。等回來的時候,我想我和那個劇中人都會認識到我們走得太遠了。」
等著瞧吧,邁拉心裡想著,臉上卻笑呵呵地開始品茶。「那可正好合我的意。我順便到這兒來就是想看看你是否有時間。我想北上做一次短暫的旅遊,可又不能自己一個人去。」
這顯然是謊話。邁拉·迪特默爾經常一個人外出旅遊。
「其實我也正想……」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什麼事強加於人,但是既然你想出外旅遊……」邁拉笑著,盡量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這把年紀了,力不從心,一到機場就暈頭轉向。還得張羅租車雇司機。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輪到我們頭上就難上加難了。」她唉聲歎氣地說。
「我和您一塊兒去就是了。明天我就去安排日程。如果你願意,後天我們就出發。」
「你真是太好了,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還有,你一定喜歡在海尼斯港逗留幾天,丹尼爾和安娜會非常高興冉見到你。」
「麥格雷戈家?」萊娜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沒有被茶水嗆著。「哦,我實在不願意給他們添麻煩。」
「別瞎說,他們巴不得你去住幾天。車票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完就想趕緊溜走,可又提醒自己不能走得太快。「不管怎麼樣,我先得打個電話。親愛的,我真高興你能幫我這個大忙。我這個年紀的人,誰知道什麼時候一閉眼睛就再也看不見朋友和親人了。」她拍拍萊娜的手說,「我自己走,你不用送了。」
她繼續保持緩慢的步伐,直到走出了屋子,確信不被看見,才加快了腳步。她臉上顯出堅定的神態,眼睛裡閃著挑戰的光芒。
要在二十四小時內把該辦的事準備就緒,她想,時間綽綽有餘,她馬上就去給丹尼爾打電話,讓他分頭行動。
丹尼爾站在塔型辦公室裡臨窗眺望,面帶愁容。究竟是怎麼回事拖了這麼長時間?他還有幾天來做安排,得等第一批演員到場,才能開演。
毫無疑問,好戲快上演了。巧的是他的外孫鄧肯也飛來臨時住幾天。上帝保佑,他可以被當做一把錘子,用來把丹·坎貝爾這顆釘子敲到位。
命運之神正朝著這個周密計劃微笑。為什麼不呢?要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可愛的計劃。他只不過是使事情更加保險點兒。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他會繼續不動聲色地扮演他的角色。倒是他的家裡人對這件荒誕離奇的事開始有意見。
「是祖父嗎?是您在上面?」
丹尼爾搓搓兩隻手似乎恭候已久,並轉過身去對正走過來的鄧肯笑了笑。好帥氣的小伙子,丹尼爾心想。他高高的個子,皮膚略黑,像他父親;一雙深褐色的眼睛像他祖母,而活潑、頑皮的勁兒又像他母親。
令丹尼爾驕傲的是,他在賭博中的靈氣活像自己。
對鄧肯他也有一套計劃,他真的已計劃好了。但是這種事急不得,火不得,得一個個來。
鄧肯歪著頭,一邊使勁吸氣,一邊朝他擠著眼睛說:「怎麼,沒有雪茄了?」
丹尼爾馬上回了他一句,「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有了吧。」鄧肯已經摸透了老頭兒的脾氣。他在書桌對過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翹著二郎腿,從衣袋裡掏出一支雪茄。他把雪茄放在鼻子下面使勁地聞著,眼睛始終不離丹尼爾。
「原來如此,」丹尼爾咧嘴笑了,臉上頓時放光,「你這小子。」
「這是我的,」鄧肯用牙齒咬住雪茄,一雙機靈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他,「不過假如你把你的計劃透露給我,我也可以讓你抽幾口。」
「我哪有什麼計劃?我只不過是在迎接一位老朋友和她的教女。」
「教女?」鄧肯拿出嘴裡的雪茄,用它比畫著說,「我敢保證,肯定是一位單身的妙齡女郎,出身名門,血統高貴,對不對?」
「如果是呢?」
「那我也不感興趣。」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丹尼爾心想,偷偷地笑了,「她是個好姑娘,鄧肯。像天仙般美麗。你們要是成了,生的孩子准特漂亮,這方面你也應該考慮到。你這個年紀的小伙子……」
「您還是把您的鬼心眼收起來吧,麥格雷戈。」鄧肯重新把雪茄放進嘴裡,為自己能輕而易舉地識破了老頭兒的鬼把戲而自鳴得意。「我生活得很快樂,我正在廣泛結交美麗的小姐和太太。我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女人。」
「你已經找到了許多女人,並在那艘賭船上游遊逛逛,忽上忽下地隨波逐流,毫無方向。」
「您看過最近的報道嗎?科曼奇公主號,潛力非常大,利潤頗為豐厚,她是惟一能讓我動心的女人。」
「你說的那些我都看過了。你心裡比誰都明白,鄧肯·布萊德。你需要的是一個在你身邊的妻子和一群孩子。一會兒要來的這個姑娘很有經營頭腦。我希望看到……」聽到外面有動靜,他的話打住了,「哎,」他來到窗前,「真是說誰誰就到。趕快下樓去迎接他們,」丹尼爾擰著眉毛說,「再看看我給你挑的人適合不適合你。」
「去就去,」鄧肯懶洋洋地站了起來,「但是你不必費心買婚禮用的鮮花。」他手裡拿著雪茄做了個鬼臉,抖了抖手腕,動了動手指,丹尼爾剛想拿,一下子又被他藏了起來。
「機靈鬼,」丹尼爾小聲說,他看著鄧肯走出去咧嘴笑了起來,「你正是我需要的撬動你表兄的槓桿。」
他哼著婚禮進行曲,下樓迎接客人了。
真是再好不過了,幾小時後丹尼爾這樣想,鄧肯輕而易舉地落入圈套,正在和萊娜調情,逗她笑。他們能一見如故也是件好事,因為不久的將來他們也將成為親戚。
他希望他的家庭是個幸福和睦的大家庭。
「鄧肯,把姑娘帶到花園去轉轉。你不是很喜歡花嗎,姑娘?我們這兒各種各樣的花都有。」丹尼爾繼續朝著萊娜和藹地笑著。「傍晚賞花別有一番情趣啊。」
「在這方面他可是內行。」鄧肯站起來,對老頭兒不滿地瞪了一眼,又回頭對萊娜慇勤地說,「想去轉轉嗎?」
「當然,謝謝。」
等他們走出側門,安娜把椅子向前挪挪說:「丹尼爾,你別得意。這兩個人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們互相根本不感興趣,也根本不合適。」
要不是他緊著朝邁拉擠眼,邁拉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他們看上去不是挺般配的嗎?」
「只是看上去般配,」安娜生氣地擺擺手,「他們都是有吸引力的年輕人嘛。但是你這次亂點鴛鴦譜可是枉費心機,注定要失敗。你要是硬把他倆往一塊扯,丹尼爾,我可不答應。」她不容分辯,舉著一隻手指說,「傻瓜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是一類人,那個可憐的姑娘一點兒都不愉快。」
「是啊,她要是不那麼固執就會愉快了。」丹尼爾用鼻子哼著說,「要讓她仔細想想,改變這種態度——就像六十多年前我認識的某人一樣。我倒是要看看幾天以後她是哭著還是笑著離開這裡。」
六十多年的共同生活,安娜明白既然丹尼爾決心已定,任何勸說都是徒勞無益,無異於拿自己的頭往他這堵石頭牆上撞。於是她轉身對她的老朋友說:「邁拉,這明擺著是害萊娜嘛!」
「我只想讓她幸福,安娜。現在正等著她打開心扉。」
「但不是對鄧肯,」安娜堅決地說,「你也親眼看見了她和丹·坎貝爾互相對視是什麼眼神。她要是不愛他,早就不是這樣了,就是一個多月以前你們兩個也別想把他們撮合到一塊兒。把那個能從天上對著星星施展魔力的鄧肯往她身邊推,豈不是開玩笑?」
邁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安娜這才瞇起眼睛,倒吸一口氣,把目光從丈夫身上移到邁拉身上。「你們這兩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只是一個序曲,」丹尼爾對她說,「等明天丹·坎貝爾來了,看他怎麼登台表演吧。」
「他要來?」安娜閉上嘴,向後靠去,想了想,點點頭說,「妙。」
「妙?」丹尼爾馬上不失時機地轉守為攻,斜眼看著她,「妙,你說的?」
「是我說的。我就同意你這一回。但是我不贊成你們的這些花招,丹尼爾,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笑容出現在她的嘴角,「這幾天肯定特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