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飛揚脫下身上滿是塵土的連身卡其工作服,暢快的站在冷氣孔吹著冷風,冷風吹在他熾熱的身軀上,讓他愉快而滿足的吁了一口氣。
這時,響起一陣敲門聲。
「進來。」季飛揚連看都沒看一眼,心想可能是客服人員而隨口應道。他微瞇著雙眼,繼續享受著冷氣帶給他的清涼快感。
「季飛揚先生?」身後的男子謹慎且小心翼翼的問著。
「我是,你哪位?」季飛揚不悅的皺起了眉,這家飯店好說也是間五星級飯店,怎麼會毫不知會住宿的客人有訪客,就讓來人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你好。」一確定他就是季飛揚,來人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馬上改口用國語說:「我是徵信社,是你父親僱用我來找你的,你可真難找。」
不是他愛說,他從來沒有碰過一個比季飛揚更難找的客人,他不但居無定所,來去像一陣風;更讓他們受不了的是,越是偏僻、危險的地方,他就越愛去。
像前幾天,他還在德州探勘石油,今天馬上越界來到加州,好在他臨走時有跟同事隨口提起下一個目的地是加州,要不然,他們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跟精力來找他呢!
「我爸委託你的?他還真是有錢沒地方花。」季飛揚冷哼一聲,不耐煩的說:「你可以走了,我很累了。」
「是、是,打擾你休息了,我說完幾句話馬上就走。」
「快說,說完了就滾。」
「是這樣子的,你父親生病了。」
「是嗎?」季飛揚冷淡的說。
「是的,那請問你明天回台灣的機票要訂幾點的班機?還是你要緩個兩天再回去?」
「誰說我要回去?」
「你不回去?」來人不由得一愣,「可是你父親病了,才會要我們找到你,通知你這件事的。」
「我才不相信他會生病。」季飛揚不以為然的挑起了眉,「告訴我爸別來這一套了,我不會上第二次當的。」
這一招他爸先前也用過,當他心急如焚的轉了好幾趟班機殺回到台灣,才發現一切只是一場騙局,當時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呃……我只是幫忙帶話,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來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搓著雙手。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之,你走吧!」季飛揚疲累的轉動著稍嫌僵硬的脖子。
「那就告辭了。」反正他人找到了,話也帶到了,其它的就不關他的事了。
不速之客一走,季飛揚馬上伸了個大懶腰,打算上床好好休息一下。誰知道他才剛躺下,敲門聲就響了起來;更過分的是,他還沒有開口,來人就大大方方的自己打開了門。
「季飛揚?」韋律安口氣很沖地問。本來他不想出面的,可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拒絕回家,害他不得不親自出面。
呻吟了一聲,季飛揚滿心不情願的坐了起來,雙眼還疲倦的閉著。
「又有什麼事?」
「我是韋律安,是季氏的行政副總裁……」
韋律安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季飛揚慵懶的語氣給打斷。「不用說,一定是我爸叫你來的,目的是要我回台灣,對不對?」
「對!」韋律安語氣冷硬的說。
「我爸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竟然連公司的行政副總裁都派來了,你工作很忙,應該沒有這個閒工夫吧!」打了個呵欠,季飛揚又躺了回去,他舒服的讓四肢成大字形。
「沒錯,既然你知道的話,就請你跟我回台灣,不要再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了。」韋律安冷冷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季飛揚一眼。
如季飛揚所說,他忙到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有這個閒工夫來接人?
不知道總裁為什麼要派他來接他回去?就算他是季氏下一任的總裁,也不需要勞動到他這個行政副總裁吧?
「如果不想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你就走吧!我也拜託你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季飛揚的話,讓韋律安臉色一變。
「意思就是,我不會跟你回去!」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季飛揚的拒絕,讓韋律安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到底還要在這個男人身上浪費多少時間啊?想到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韋律安的心情更糟,人也更累了。
為了找季飛揚,他已經好久沒能好好休息了,現在這傢伙竟敢拒絕跟他回台灣?
煩躁揮了揮手,季飛揚連話都懶得說了,拉過床上的毯子,他將自己捲入溫暖的被窩中,再也不想知道這些煩人的事;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睡個覺。
「我勸你還是跟我回去,這樣對我們兩人都好;還有……」韋律安自顧自的說著,絲毫沒有發現季飛揚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他沉緩的鼻息規律的響起,他才不敢置信的察覺到季飛揚已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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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雙眼,季飛揚覺得自己似乎又活了過來,他翻身坐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眼就看見一道身影在長沙發椅上正沉沉的睡著。
他是誰啊?季飛揚不解的皺起了眉,想了想,他才想起這人是他父親派來勸他回去的那位仁兄。
「喂!起來!」季飛揚不客氣的搖著韋律安,「想睡覺麻煩請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喂──」
季飛揚的搖晃讓韋律安馬上坐了起來,兩人一對上面,季飛揚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重擊了一拳似的又麻又痛。
可麻痛的感覺一過,取而代之的是又甜蜜又美好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如沐春風般的愉快。
「我是怎麼了?」季飛揚喃喃自語的問著,「好奇怪的感覺。」
「什麼?你說什麼?」韋律安用力眨了眨有些酸澀的雙眸。
「沒事。」季飛揚搖了搖頭,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你睡飽了,那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吧!」韋律安站起身,將身上微皺的西裝拉直。「我幫你訂晚上的飛機,八點我會來接你。」
「我說過我不會回去。」
「請你成熟一點好嗎?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我一直都是這樣我行我素的,說我不成熟、任性都無所謂,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季飛揚東張西望,就是不看著韋律安。
「這只是你自私自利的借口。」韋律安憤怒的握緊雙拳。「總裁年紀也一大把了,難道只是請你盡盡為人子的義務,也算過分嗎?」
「當兒子的就得照著父親的意思去做嗎?」季飛揚不以為然的挑高了眉。「我是他兒子,不是他的棋子可以任他擺佈。」
「只是回去看看生病的父親,就叫作任人擺佈嗎?」韋律安忍不住的拉高了音調。
為了找尋季飛揚,他可以說是費盡千辛萬苦、動用了無數的人力、財力,才得知這傢伙的下落。
這些日子來,不知道多少次,以為已經找著他了,卻總是撲了個空,讓憂心總裁身體的韋律安,下意識的恨起了季飛揚;而季飛揚得知總裁狀況的冷漠態度,讓他對他的恨意又更深了。
「我才不信我爸會生病。」季飛揚嗤之以鼻,「他壯得像頭牛,會生病才怪,搞不好我掛了,他還活得好好的比較有可能。」
「總裁如果沒病,他幹嘛要詛咒自己?」
「他只是想騙我回去繼承公司罷了。」季飛揚沒好氣地說。
一聽到這話,韋律安氣憤地反駁道:「總裁不是那種人。」
「我爸是不是那種人,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
「總之,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回去。」韋律安一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我就是不回去,我就不信你能奈我何!」
「你……」
「我怎樣?」季飛揚微笑的閉上雙眼,只要不看他那張臉,他的心絲毫不會因他的話而動搖。
「你別太過分。」韋律安臉色鐵青、緊咬著牙,強忍住想上前狠揍他一頓的衝動。
「過分的到底是誰?」季飛揚不悅的反駁,「你莫名其妙的介入我的生活,自以為是的強迫我,就因為你想保住你的飯碗嗎?請你告訴我,過分的到底是誰?」
「我會來接你,並不是為了要保全自己的飯碗,我只是想報答總裁對我的恩情,這樣你懂了嗎?」
「你要報恩是你的事,為什麼要來煩我?而且,話又說回來,就因為你要報恩,我就得乖乖聽話嗎?我再請問你一句,自私自利的到底又是誰?」
「我……」季飛揚的幾句話,問得韋律安啞口無言。
「怎樣?說不出來了吧!」
「不管怎樣你都不肯跟我回去嗎?」韋律安挫敗的垂下雙肩,失望佈滿他秀麗的容顏。「總裁這陣子真的好憔悴,常常無端地發呆,你為人子的於心何忍呢?」
想起了總裁失魂落魄、寂寞無助的神情,韋律安的心就像是刀在割、針在刺般的疼痛不堪。
韋律安難過的語調,讓季飛揚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他。看他那副樣子,季飛揚不禁在心裡暗自呻吟。
他一向是吃軟不吃硬,如果韋律安一直都這麼咄咄逼人的話,他能毫不猶豫地拒絕。可現在他卻是放軟了身段,再加上他那種宛如棄貓的神情,教他怎麼狠得下心拒絕呢?
季飛揚心中不斷的天人交戰著,他不忍心看韋律安那麼失望,可是他真的不想回去……
「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嗎?」見季飛揚不說話,韋律安苦笑的站起來。「你真的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我跟你回去。」
季飛揚話一說出口,不但是韋律安,連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真的?」韋律安喜出望外的叫了起來。
「別再問了。」季飛揚懊惱的說:「快去訂機票吧!要不然連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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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飛機,季飛揚就反悔了,他不斷地在心裡罵自己是笨蛋、白癡。韋律安只是裝個可憐,自己就乖乖的跟他回家,他不但笨,而且還笨透了。
季飛揚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正看著公文的韋律安,心裡更嘔了。自從他答應回台灣後,眼前這人又回到那個面無表情、說話既冷淡又尖銳的季氏副總裁那副偉大模樣了。
可是,他長得真的好可愛,小巧的臉上有一雙明媚的眼眸、卷而翹的長睫、小巧而挺直的瑤鼻、紅若蔻丹的櫻唇,簡直就像只漂亮的小貓;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活像是誰倒了他的會似的,一臉嚴厲與不耐。
「我可以請你不要一直看著我嗎?」韋律安連頭都沒抬的說,「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在某些國家會被視為挑釁的舉動。」
「如果你沒有看我的話,怎麼知道我正在看你?」
「我又不是毫無知覺。」韋律安冷笑一聲。「不用看,我也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看著我,我旁邊只有你一個人,不是你難道是鬼不成?」
現在他又變成鬼了?憋了一肚子悶氣的季飛揚,冷哼一聲,將毛毯往身上一蓋,乾脆夢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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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近三十幾個鐘頭的飛行,季飛揚與韋律安回到了台灣。出了海關,一輛奔馳轎車早已在機場外等候多時。
「上車吧!」
點了點頭,季飛揚上了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他懶洋洋的說:「這一帶變了不少嘛,以前好像沒有那麼多高樓,空氣也沒那麼糟。」
「你很久沒有回台灣了吧!」
「是啊!」季飛揚微微的移動身子。「我就是沒辦法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那會讓我有窒息的感覺。」
「這麼說來,你不就得娶一個跟你一樣,或者是耐得住寂寞的老婆了。」韋律安打趣的說。
「誰說我要娶老婆來著!」季飛揚好笑的斜睨韋律安一眼。「我也沒有辦法看著同一個女人太久,那會讓我發瘋。」
「可是你總不能不娶老婆啊!」聽季飛揚這麼說,韋律安不禁有些急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不替自己想想,總要考慮到總裁想抱孫子的心情吧!」
「那誰來考慮我的心情?誰來考慮小孩的心情?」
「可是,小孩子很可愛的,你只要生了小孩一定會喜歡的。」韋律安努力的想說服季飛揚。
「娶不娶老婆、生不生小孩是我的事。」季飛揚不悅的瞥他一眼,「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
「我不覺得我管太多。」韋律安口氣強硬的說:「總裁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麼,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爸?」季飛揚語帶諷刺。
「那倒不必,我可生不出像你這麼大的兒子來。我只是希望你盡人子的孝道罷了!」
「要不要盡孝道是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外人來操心。」
「要是你該做的都做了,我這個外人也用不著那麼大費周章的追著你四處亂跑了。」
「我有要你追著我跑嗎?」
「要不是為了總裁,我才懶得理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像小孩似的吵了起來。
「我巴不得你不要理我。你們除了強迫別人,就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嗎?莫名其妙。」
季飛揚轉開頭去,擺明了不想跟他說話;韋律安也不在意,靜靜的直視著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
「到了。」韋律安打開車門下車,季飛揚也跟著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