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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情閱微 暮江帆影(二) 作者:丁冬
    夜風送冷,碼頭上的喧鬧聲隨著夜的深濃逐漸淡去,只剩水潮沙沙作響。

    用罷了晚飯,王蘭洲歪在床上看了會兒書,覺得無聊,便想喚了黎湑來,問問他一些詳細的出身來歷。

    「黎湑。」

    「來了。」隨著話聲出現,咚咚的腳步聲跟著響起,接著是孩子的小小身影出現。「老爺有什麼吩咐?」黎湑眼眶紅著,留下方才哭得厲害的痕跡。

    「沒什麼,只是找你來,想問問你的事。」王蘭洲微笑著,想緩和黎湑的緊張。「你剛在做什麼?」

    「回老爺,」黎湑乖巧應答,「方纔秦伯說我名字拗口,正想給我另起個名……現下,還請老爺給我改個名字。」

    「,還改什麼?你這名字取得好,酒去滓而清為湑,意思好得很。黎湑黎湑,也沒什麼拗口的,就照舊吧!不用改了。」

    「是。」

    一聲應過,再沒聲響了。王蘭洲不覺有些尷尬,便隨意揀些問題問著黎湑,無非是問問他家原是做什麼營生、過去的生活如何、讀了哪些書、又他爹死後家裡的景況……等等。

    一開始黎湑回答得少而慢,但誠懇可見。到了後來,許是交談得久了,黎湑對王蘭洲也不再那麼生份,話便開始多了起來,神態中更顯露孩子應有的直率活潑。在說起他家辦的紙坊時,小小的臉上那對大大的眼睛閃爍著驕傲又得意的顏色……王蘭洲可以窺見孩子心中的孺慕。

    談了一會兒,王蘭洲也有些倦了。打了個呵欠,他吩咐黎湑,道:

    「晚了,我想你也困了,」笑了笑,他揮手示意黎湑退下,「你去歇著吧!」說完,王蘭洲伸了個懶腰便要躺下。

    黎湑湊上前來,「服侍老爺寬衣。」

    王蘭洲微微一楞,轉念一想,知道黎湑必是幼時家中景況好,看熟了家裡下人的行事,因此才知道該這麼著。

    本想拒卻,但見黎湑那雙澄亮大眼時,王蘭洲不知怎的褪下了那份遲疑,讓黎湑幫著他脫下外衣。

    黎湑將長袍細心地折疊好,打開了一口未上鎖的箱子放了進去,而後吹滅了案上的燭火。

    時,船艙裡唯剩月光徘徊,朦朧黎湑小小身影的輪廓。

    王蘭洲正想叫黎湑去休息,不料黎湑卻走到榻前,彎腰將地上王蘭洲脫下的鞋子放正,而後便慢慢地解開自己的腰帶。

    驚愕攫住了王蘭洲的心神,叫他忘了發出疑問。

    卻見黎湑低著頭,將無限羞澀表露無遺。他脫下了全身衣服,赤裸著身體掀開被子鑽進,動作間始終不敢向王蘭洲看上一眼。

    細軟的膚觸落入王蘭洲掌間。

    黎湑小小的身子偎向了他,微顫間一波波的溫熱隔著布帛傳至王蘭洲身上,叫他不由怔住。

    這……他這是做什麼?王蘭洲瞠目結舌,疑問哽在喉間,腦子空蕩蕩地什麼也想不起,只是木然地任黎湑抱住自己。

    單弱的肩膀在掌下抖落一連串細密的輕顫,王蘭洲不由自主地伸手回抱,也不知是為了安撫孩子的顫抖,還是為了平復這些日子以來的孤冷,他擁住黎湑,手在小小孩童的背脊上輕拍著,隨之漸漸轉為摩撫。

    「你……」

    低沉的耳語響在黎湑耳畔,他不由羞赧地將臉埋進王蘭洲的胸膛。在背上搓撫的大手傳遞著溫暖,勾動黎湑模糊的記憶,彷彿是久遠以前來自父親的撫觸,散放著令人能安心撒嬌的氣味。

    黎湑不由抬起眼,望向王蘭洲那張清臞的面孔,觸到他的眼眸。

    在僅有月光躡足溜進舷窗,只亮著窗前尺許地的深黑靜夜裡,那雙眼眸卻似是另個月亮,透亮的,映照著黎湑羞紅的小臉。

    羞於四目相對,黎湑緊緊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垂下,像下了簾子,攔住窗外的月,不讓窺見眸底的心情。

    不知何處傳來的曲韻,纏綿的,襯著水音的清,悠悠地蕩在夜裡。

    弦動,震落連串清音,亂了水上的月。

    王蘭洲瞇起了眼,情不自禁地俯唇輕觸著黎湑的額。粉嫩的膚觸溫柔,撩撥起一個春色的夢,叫他不由緊了雙手,將懷中溫熱的身軀抱得更緊。

    唇探索著,尋到了孩子的生嫩。

    未熟紅櫻在他的舌尖下輕顫,王蘭洲不由以舌安撫,來回舔舐。

    嘗到黎湑的輕喘,王蘭洲便如飲醇醪般地暈了。

    探手撫向孩子身下,在臀腿交接處輕揉著。著手處綿細軟嫩,如上等絲緞在指尖滑過,叫焦躁不由竄升,手上加了力道,舌尖亦潛入吐露喘息的櫻顆中糾纏。

    黎湑不解事的舌憑本能動作,於抬挑間響應,撥弄起一簇火焰,猶似一星,幽幽地在黑暗深處搖晃閃爍。

    「嗯……」黎湑雙手本握拳置於胸前,然在初嘗蜜吻的忐忑下,不由轉而拉緊了王蘭洲的衣襟,尋求依靠。

    王蘭洲握住黎湑的手,將瑩白如玉的蔥管送到嘴邊,輕輕地含著,軟舌描繪輪廓,滑至指間、落至掌心、在腕處流連……而後上移,在指腹處繞圈。

    小圈大圈,如繞同心結。

    黎湑只覺體內那幽幽搖晃的火焰被煽動,燃燒趨猛。本能地想縮回手,卻又莫名地戀著,不捨。

    欲迎還拒的徘徊成了無比誘惑。

    王蘭洲凝視著黎湑,眼前那張紅透的小臉化做風裡的一朵紅蓮,是含苞待綻的清麗,叫人見了,那想見蓮綻後之鮮艷的衝動便在心底勃發。

    如風拂般的輕吻掠過黎湑的肌膚,一個一個接連墜落,如細密的雨絲輕打,點出漣漪,化生澀的身體如水塘。無數漣漪交錯漫擴,拉成悠細水紋,成了牽動身體的線。

    王蘭洲含住了孩子胸上的紅蕊,如操絃琴,吮舔挑抵的纏綿換得孩子口中的柔吟。

    在王蘭洲軟舌修指的挑捻下,黎湑體內似起汛的水,水線逐漸拉高,流蕩著一股惶恐無依,黎湑拉著王蘭洲衣襟的手不禁更緊。

    而在下身被王蘭洲火熱的大手握住時,那水轉成氾濫的江潮,嘶吼起來。這感覺陌生得叫人怕,黎湑不禁伸長了手攬住王蘭洲的頸子,整個身子更加緊偎上去,無言地要求著一個依憑。

    王蘭洲捋弄著黎湑青澀的嫩芽,另一手摩挲著他的背,溫潤的唇同時灑落連綿輕柔的吻,用以安撫孩子心中的恐懼。

    黎湑似暈似夢,恍恍然不知所以,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似遭火焚,週身籠著氤氳的霧氣,什麼都看不清,唯一真切的,是王蘭洲那雙透亮如月的眼眸……

    「嗯……嗯唔……」啟唇吐氣,舌被糾纏住。

    倏忽體內的狂浪沖到天上,散成漫天水珠,滲入風中。黎湑的身軀顫成經風的花,曳擺嬌媚。攀著王蘭洲的雙手鬆了,逐漸清晰起來的視界裡是王蘭洲如水月般溫柔的眼波。

    黎湑紅了臉,別開頭去,卻被王蘭洲扳正了,迎上印下的吻。

    雙腿被分開,掛在王蘭洲的肘彎。黎湑緊閉著雙眼,感覺一股濕滑抹上臀間,身體本能地緊了緊,卻聽到王蘭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別害怕……」

    令人心安的溫暖聲音……黎湑緩緩睜開眼,乖巧地點頭。耳垂上傳來一股溫熱氣息,隨之是唇舌火熱的舔舐,引起身體一陣酥麻的戰慄,他不由縮起脖子,下一刻卻感覺那火烙到了頸上、肩頭……

    火焰再度竄冒,在燃燒趨狂時,身體被刺穿。

    「啊——!」一聲痛呼後,黎湑咬緊了唇,緊蹙的眉頭洩漏痛楚的強烈,喚來王蘭洲憐惜的吻,撫平眉心的縐折。

    王蘭洲將自己埋入孩子稚嫩的體內,讓那雙緊抓著床被的手環住自己的肩頸。在彼此藏著劇烈心跳的胸膛相熨貼時,吻上黎湑的唇。

    炙熱的喘息糾纏住彼此,使心同調。

    王蘭洲看著黎湑朦朧著水氣的大眼,頓覺這個夜縹緲了起來,如雲籠月、霧罩花,恍然如夢。

    ※※※

    「王老爺?」

    「啊?」黎湑的聲音斷了王蘭洲的回憶,「我閃神兒了……」唇邊現出略窘的笑容。

    黎湑微笑著,「我扶您上床歇息吧!」說著,黎湑攙起王蘭洲,將他扶到床邊,先讓他坐下,而後細心地抬起他的腳除下鞋子,緩緩地放上床,一點兒也沒觸動他的傷口。

    面對黎湑的細心熨貼,王蘭洲慚愧不已。

    十年前的一夜,他自知做了錯事。雖是黎湑弛服自獻,可他不懂自持,竟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做出那樣的事來,怎麼說都是不該……

    對上黎湑的眼睛,王蘭洲不安地別了開去,似是怕心頭思索被那雙澄亮靈透的眸子窺破。

    黑白分明的眼瞳被垂下的睫毛遮住,「那……王老爺您先歇著,我忙我的去了……」說著,黎湑抬起眼來望著王蘭洲。

    仍是那般猶如黑夜裡電光閃現的瞥視。

    「,你去忙吧!」聽見自己心上的怦然,王蘭洲直不敢直視黎湑,可眼睛卻叫他的雙眸給揪住了。

    脈脈眼波無語,卻又似訴盡千言萬語。

    茫然間,王蘭洲竟失神地握住了黎湑的手。直至驀地燈滅,王蘭洲像是後腦杓猛被敲了一棍似地驚醒,才慌張放開了黎湑。

    轉眼望窗,月光照著窗下尺許地,銀水敷在地面,像極了那個夜——

    倏忽,點點螢光在闃黑裡閃爍。風拂草浪,漾做記憶中的水潮聲,流螢竄飛,曳做水面粼粼,像是那個夜裡被敲散的月色。

    室內的影子幽幽暗暗的。王蘭洲透過纖薄的月光看著黎湑,只見他也正望著自己,似是想說些什麼地翕張著端整雙唇。

    視線交接半晌,黎湑才緩緩開口,道:

    「我去點亮了燈,我這兒沒什麼書,就只有一本佛經,王老爺將就看著,也可打發時間。」說著,黎湑轉過身去就要邁步,卻讓王蘭洲拉住了。

    「不用了……我有些兒累了,想歇著。」

    「是,那您就好生安歇吧!」黎湑微笑,幫著王蘭洲拉上了被子,便逕自走到屋外。

    耳聽得打水的聲音,接著響起的是搗衣的聲音。

    王蘭洲聽著,腦海裡栩栩如生地浮現黎湑蹲在井邊木桶旁搗洗衣物的模樣,他彷彿還可以想見黎湑拿手臂處的袖子擦汗……

    心情悶得怪。王蘭洲坐起身來,伸長了脖子看向窗外,遠遠地可以望見黎湑的側影。

    月光綿密地灑落,敷在黎湑身上,白淨的臉龐上嵌著的那對澄澈大眼望著虛空處,叫王蘭洲不由揣想著黎湑的心事。有那麼一段時間,黎湑不停地敲打著同一件衣衫,篤!篤!篤!地,淨打在同個地方。

    想什麼呢?想得那般專注……意會到自己的思索,王蘭洲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這是怎麼了?總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那些在佛寺虔心懺悔的日子,耳聽著木魚聲響,……一聲又一聲,和著滿室裡香煙一同繚繞,那氣息和聲響本都是靜人心的,但他卻怎麼也擺脫不掉那個夜裡黎湑的眼淚。

    這是羞愧,也是後悔吧……王蘭洲想著,十年後的重逢,竟把這種心情再度勾起……

    屋外的搗衣聲停止,接著便見黎湑擰乾衣物,站起來抖著手中濕衣,將之晾到竹竿上頭。

    看著黎湑的舉動,王蘭洲心裡有著惋惜,也有些心疼。算算,黎湑也二十三了吧!是個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但他卻獨自一人在異鄉熬這苦日子,身邊沒個人知疼著熱的……

    王蘭洲心裡一動,算定了自己該怎麼做,好補償過去的罪愆,順帶也還報黎湑這個救命之恩。

    只是,心不知怎地,就是沉著……重甸甸的,像浸飽了水的布帛,沉重得甩不開來。

    ※※※

    天氣晴和,遠處放牛牧童唱著歌兒,手裡揮著草桿子戲耍,襯出一副恬和的鄉野景象。

    一大早,黎湑便到莊子上去稟報了關於王蘭洲的事,主人邢老爺一聽,便派了人預備下轎子,往黎湑住的小屋這裡來抬受傷的王蘭洲進邢府大屋去。穿越了田陌莊門,兩個小廝放下了轎子,扶王蘭洲下地。

    「慢點兒、慢點兒……好生地扶王老爺下轎。」老管家指揮著幾個奴僕。

    這時,一個年約四十多的中年男子自屋裡走了出來,拱著手笑臉迎上,說道:

    「怠慢貴客,失禮失禮,還望王老爺別見怪。」邢老爺的笑臉一團和氣,讓人見了就生親近之意。只見他笑著跟王蘭洲見禮,而後橫了眼黎湑,嗔怪著,「真是不懂事,這事怎麼不昨天立刻來報?看委屈了王老爺。」

    黎湑垂下了頭,不做辯解。王蘭洲見狀,便想出聲替黎湑開脫,但見那位邢老爺也只是隨口說了這麼兩句,並不是認真在責怪黎湑,王蘭洲也就閉上了嘴,讓人將他攙進廳裡坐下。

    邢老爺讓下人送上茶,隨即坐下和王蘭洲說話。兩人互道了姓名年紀,又問了些彼此的經歷,直談了好半天,才在彼此的故舊親屬中找到了共同的熟識,算是攀上了關係。

    「原來蘭洲兄也識得他啊!」一攀上關係,邢老爺就不客氣,直稱王蘭洲的號了,「既如此,您呀,也別跟我生份了,直接叫我的號吧!早年我曾跟他同在一處寄宿攻讀,三年前他還給過我信、捎了禮來,不知他近年怎樣了?」

    「既然邢老爺這麼說……」王蘭洲話一出口,就換得一個佯怒的嗔視,叫他不由窘赧地笑了,拱手說道:

    「秋圃兄恕罪,我這人一向就是放不開……」乾笑了兩聲,又喝了口茶掩飾,才繼續剛才的話題,「我離京的時候他還來送我,那時看他,精神是挺健旺的。」

    「那就好。」邢秋圃點了點頭,眼睛裡有些感慨,但又很快地被笑容驅散,「您吶,就在我這兒安心養傷,那些逃散的家人奴僕,我也負責給你找回來。」說著,他拍拍胸脯,見王蘭洲口唇微動,便攔在他前頭說道:

    「,你別說謝,我這人聽不慣這些。你要認我是個朋友,還值得一交,就別跟我說謝。」

    看著邢秋圃可親誠懇的面孔,王蘭洲不禁潤了眼眶,「秋圃兄古道熱腸,真叫我……」

    「別這麼說,」邢秋圃笑了笑,佻達地拍了拍王蘭洲的肩,「我這個人沒別的,就是愛交朋友,今日既然叫我攀上了你,你就別想甩脫我啦!」

    「唉……」王蘭洲的微笑裡有著一絲暖意,「不想我這麼一個辭官的失意人,竟能在這想不到的地方遇上了您這樣的人物,說來,我倒該感謝那群匪徒,要不是他們,我可能就跟您失之交臂了。」

    「這是緣分,天注定的。」邢秋圃笑說著,「說來,我身邊這樣的故事可還真不少,愈是看得多、聽得多,就覺得『天緣』二字實在奇妙,多少人的一生就被冥冥之中這條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線所左右……」

    聽著邢秋圃的感慨,王蘭洲的視線不由飄向廳外。天井裡,黎湑雜在一眾奴僕之間,幫著從後頭倉房裡搬東西。

    黎湑在經過敞開的廳門前時,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廳內的情況,卻正迎上王蘭洲投注過來的視線。

    「…………在京的時候,他有沒跟你提過我一個朋友的故事?你要沒聽過,我說給你聽,那可真真是段奇緣吶……」

    邢秋圃說著什麼,王蘭洲沒聽真,只是被黎湑唇邊對他漾起的一朵蓮綻般的微笑給奪去了專注。

    ※※※

    在莊子裡將養了二十來天,王蘭洲腿上的傷已好得多了。

    這些日子裡,王蘭洲和邢秋圃可謂是一見如故,鎮日裡淨是一同談天說地,喝喝茶、發發感慨,日子倒也打發得快。而前些天邢秋圃讓王蘭洲寫了封家書,差家裡下人專程送到王蘭洲的家鄉去報信,讓王蘭洲心裡感激得不得了,感謝老天不僅讓他大難不死,更讓他結交了這麼一個好朋友。

    因此這段時日對王蘭洲來說,是愜意而平和的。而邢秋圃閒雲野鶴般的淡泊性子和爽朗親切的態度,更幫他在不知覺間排遣了不少宦海浮沉時累下的積鬱,甚至偶爾他會想,就這樣過下去也挺不錯。

    唯一的缺憾,是住在莊子裡便少見到黎湑,就算見到了,也總是匆匆一瞥就過去了。每每在那短暫的視線交會後,王蘭洲就是好一陣子發楞。

    「蘭洲兄?」邢秋圃的手在王蘭洲眼前晃了晃。

    「啊?」王蘭洲回過神來,「你剛說了什麼?」

    「弄半天,你沒聽到我剛說的?」邢秋圃歎了口氣,「我說,你剛是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對不住,我、我想心事……就疏忽了……」

    「想家?」

    王蘭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將心事說出口。「……說是想家,也算吧!但其實……有件事在我心裡擱了好些日子了,只是我不知當不當說。」

    「什麼事?你說,只要我能幫得上你,我絕對幫,不會有第二句話,你說,你說。」邢秋圃催促著,不掩臉上的熱切。

    「是這樣的,當初救了我的黎湑,過去曾經……」

    「我知道,他曾是你的奴僕,怎了?你想找他來說說話,是不是?」

    「不是的,」王蘭洲按著邢秋圃的肩,阻止他猴急地站起身來叫喚,「那日他救了我,我心裡感激,因此上就想著該怎麼報答他。我原想,他是你這裡雇的,並不是賣了死契的家奴,所以我想跟你說一聲,等他工期滿後,讓他跟著我,到時,我帶他回家鄉去,盤算著幫他討房媳婦成家立業,他也到了年紀了。」

    「嗐!原來是這檔子事兒,這有什麼好不能開口的?」邢秋圃瞪大了眼睛,「這簡單,也用不著等他工期滿,到時你要回鄉時直接帶上他就得了,不過……你想讓他成家,可能沒那麼容易。」

    「怎麼說?」

    「那小子怪著哩!你看他那樣子,樣貌好、為人又勤懇踏實,我莊子裡早有人想要個這樣的好女婿,不知多少人幫他說過媒了。之前連我也給他說了……當初說給他的可是個好姑娘,模樣兒、性情都跟他匹配得上,但他執意不肯,我也就不勉強了……就不知道那小子在挑些什麼。」邢秋圃咂了咂嘴,「或許是早有了心上人吧!這感情的事啊!勉強不來,我也就隨他,我勸你也別為他盤算太多,他雖靜靜的,模樣兒看起來溫和,脾氣可硬著。」

    「這……」王蘭洲沉吟著,「那他這番救命之恩,我可該怎麼報答才好?」

    「要依我說,這救命之恩也用不著你這樣煩惱。」邢秋圃拍了拍王蘭洲的背,「何必這樣掛在心上?他救你,是他還你過去的情。我都聽他說了,當年你買了他,卻當夜又把他帶回去還給他家人,讓他一家得能團聚……這是你過去種下的善因,今日得到善果,只要心裡念著,一聲謝也就夠讓他開心了。」

    「這……」王蘭洲尷尬不已,「這中間還有些事兒,是你不知道的。」

    「怎麼?還有什麼事?」

    「我……」

    「你就說唄!」邢秋圃仔細地端詳著王蘭洲,兩隻眼睛像是想看穿他,「看你的表情,怎麼倒像心虛似的?」

    「不瞞你說,我確實是心虛啊!」王蘭洲站起身來,雙手負在背後,望著遠方,「當年我買了黎湑,確是可憐他們母子的遭遇,但當夜,我卻做了件錯事……讓我耿耿於懷。」回過頭,他對邢秋圃苦笑了下,「之後我跑了多少佛寺誦經懺悔,還是擺脫不開那份愧疚啊!這次又讓他救了我,我……我真是……惶愧無地……」

    王蘭洲的聲音跟著思緒一同飄遠,穿越深幽寰宇,回到那個有月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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