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很堅強嗎?她不是發誓要忘記這個人嗎?為什麼整天想的人是他,夜裡夢的人還是他呢?望著天邊的晚霞,她理不清矛盾又複雜的思緒。
坐在黎苡詩身邊的思漢趴在她的大腿上,以純真的笑容問著她。「媽咪,羅叔叔什麼時候才會再來這裡呀?我好想他耶!」小孩子最不懂掩飾情感,他們對於情感的表達總是最直接的!
黎苡詩輕輕撫摸他的頭,輕聲細語地說:「叔叔他的事情很多,不能常常來看思漢。思漢有媽咪陪著,不也是一樣嗎?」
思漢的頭動了動,以一口否決的語氣說道:「才不一樣呢?叔叔會和思漢說男生跟男生說的話,媽咪是女生,和叔叔不一樣。」
這小鬼頭!竟然開始區分起性別來了。黎苡詩瞠目地望著兒子,才明白兒子已經長大,開始有自己的主見及思想了。
「羅叔叔都跟你說了哪些男生跟男生的話呢?」黎苡詩很好奇羅安迪是用什麼方法來誘拐她兒子的心?
一提到安迪叔叔,思漢的活力就來了,他坐直了身子,有勁地數著。「他會跟我說棒球;會跟我說男生對女生要有禮貌;會跟我說媽媽賺錢很辛苦,要我聽媽媽的話,還有很多很多男生跟男生才會講的話啦!」
邊聽著,黎苡詩的眼眶就紅潤了,思漢該有一個爸爸的,是她的自私剝奪了他的父愛。「思漢是不是很喜歡羅叔叔呢?」
「喜歡呀!當然喜歡。而且羅叔叔還說他也很喜歡我和媽咪唷!」他的眼珠子閃閃發亮地說著。
他在收買人心嗎?黎苡詩幾乎哽咽了--
「如果要思漢選擇媽咪或叔叔,你會選擇哪一個人呢?」
黎思漢偏了頭想了想。「我兩個都要,我要媽咪跟叔叔!」
黎苡詩的臉色蒼白了,羅安迪才出現幾天就輕易地拉走思漢的心,如果讓思漢知道羅安迪就是他的親生父親,那麼思漢會不會吵著要跟爸爸呢?畢竟父子連心,她這做母親的,恐怕也抵不過他們的父子親情呀!
「媽咪,你怎麼哭了?」思漢的頭一抬,發現母親的臉上掛著兩行淚珠。
她怎麼可以在兒子面前落淚呢?黎苡詩揚起嘴角,唇邊掛著笑意。「媽咪沒有哭,只是有粒砂子跑進媽咪的眼睛裡,所以媽咪才會掉眼淚的。」
思漢像個小大人,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說:「媽咪別哭,思漢不要叔叔了,思漢只要媽咪就好。」
「思漢--」抱著兒子,她讓淚水再度滑落臉頰。
「媽咪不喜歡叔叔嗎?媽咪如果不喜歡叔叔,那思漢也要喜歡叔叔了。」思漢在她的懷裡認真地問著。
「沒有!媽咪沒有不喜歡叔叔,只要思漢喜歡,媽咪可以讓你和叔叔常常出去玩的。」她就是這麼矛頓,怕羅安迪會奪走兒子,卻又不想斷了他們的父子之情。
不過,她馬上讓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她還要和他藕斷絲連嗎?她還要和他糾葛不清嗎?她不怕遲早讓他發現這個秘密嗎?
「真的嗎?媽咪,那我還是可以喜歡叔叔嘍!」
「真的!」只要兒子高興,其它的,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耶!羅叔叔,你快回來,思漢好想你喔!」思漢興奮地在河堤上又蹦又跳的,還對著另一邊的河岸大聲喊著。
「小心點,別摔跤了。」望著思漢高興的模樣,她真的心有不忍。
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她該還給思漢一個父親,還是讓這個秘密永遠石沉大海呢?矛盾的網不斷地向她撒來,她困在自己的心網裡,難以掙脫--
天邊的暮色愈來愈低沉,夜色漸漸向大地罩來,河邊的景色也逐漸模糊不清,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黎苡詩喊著前方的小影子。「思漢,天黑了,我們該回家吃晚飯了喔!」
「嗯!」他圓鼓鼓的身子晃呀晃到黎苡詩的跟前。
她的大手牽著他的小手,一路哼著童謠走下台階,踩著夕陽餘輝回家去。
思漢拉著她的手問:「媽咪,羅叔叔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媽咪也不知道,不過叔叔一辦完事就會回來看你的。」其實她也沒有把握,或許羅安迪已經放棄對她的愛、放棄對她的追求,從此不會再回來了。
「叔叔說,下次要我們三個人一起出去玩,媽咪你說好不好?」
黎苡詩低頭看著兒子說:「叔叔真的這樣說嗎?」
「真的!叔叔還問我想不想跟他住在一起,跟他回台北呢!」思漢的眼神和羅安迪一樣,同樣閃爍著如星子般的光芒。
「你怎麼回答叔叔呢?」
「我說如果媽咪也跟叔叔住在一起,我才要!」
黎苡詩聽了,露出滿意的笑容。「思漢真孝順,會先想到媽咪。」
「當然嘍!媽咪是這世上最好的媽咪,我要孝順媽咪,不惹媽咪生氯。」
她笑得開心,思漢確實是她最大的安慰,有了他,她還奢求些什麼呢?
思漢的眼一尖,發現對街停放著一輛白色的跑車,還以為是羅安迪的車子,興奮地掙脫黎苡詩的手就衝了過去。「是叔叔耶!」
「思漢,小心--」還來不及反應,她就見到一輛摩托車朝這邊急駛過來。
跑到路中間的思漢還停下來向黎苡詩揮揮手說:「媽咪,快過來呀!」
她完全怔住了,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停駐在原地拔不起來,當她意識到有危險時,才奮不顧身地往他的方向撲了過去。「思漢,危險呀!」
一道急促的煞車聲響徹雲霄,打破了小鎮街道的寧靜,接著就聽見了哀嚎的慘叫聲,同時兩個人影彈上了半空,接著便「碰」的落地了。
黎苡詩的奮力並沒有救到兒子,她撲倒在地,眼睜睜地看見事故的發生。
血--滿地都是血--分不清是騎士還是小孩子的。路邊的行人慌成一團,有人急著打電話叫救護車,有人忙著探望躺在地上的三個人。
「思漢--」當驚嚇的意識回了神時,黎苡詩發出淒哀的呼喚聲。
一個好心的路人扶起唯一意識清醒的她說道:「這位太大,你不要緊吧!」
她的腦海裡只有兒子,連忙急奔到思漢的身邊,摸著他昏迷不醒的身子悲泣地喊著:「思漢!你醒醒!你別嚇媽咪,快睜開眼,看看媽咪呀!」
黎苡詩哀傷的模樣教圍觀的路人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太大,你還是別動孩子,等救護車來吧!」
她癱坐在路上,茫然地看著思漢,直到救護車來到她才昏厥了過去。
****
「思漢--」黎苡詩從昏睡的尖叫聲中驚醒過來。
黎家二老急忙趕到醫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望著剛甦醒過來的女兒。「苡詩,你醒了?」
抓著母親的手臂,她眼神恐懼地問:「媽,思漢呢?思漢呢?」
擤著鼻涕,黎母哽咽不成聲地說:「還在急診室裡面急救呢!」
「思漢--」掀開被單,她奔著衝出了房門。
黎家二老追了出去。「苡詩,等等我們呀!」
來到了急診室門口,她心急如焚地望著那扇門,眼皮眨也不敢眨一下。
「苡詩,怎麼會發生這個意外的?那該死的摩托車騎士,怎麼可以在小街道上騎那麼快的車呢?」黎父急得數落起騎摩托車的年輕人來。
剛才那一幕恐怖的景象又浮在黎苡詩的面前,她恐懼地發抖著,臉色煞是慘白。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思漢離開我身邊的,都怪我不好呀!如果我及時抱住思漢,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天哪!要是思漢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不會原諒自己的--」
黎母走過來摟住黎苡詩因哭訴而不斷顫抖的肩說道:「不會的,思漢不會怎麼樣的。瞧他那副福相,絕對不會這麼短命,這麼早就離開我們的。」
「媽!」黎苡詩脆弱地哭倒在母親的肩上。
急診室的紅燈未滅,卻有一名醫生推了門走出來。
黎苡詩及黎家二老馬上上前去查問。「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臉色沉重地說:「小孩子失血過多需要緊急輸血,但是最近醫院裡血荒嚴重,恐怕血漿會不夠,所以希望最好由孩童的家屬直接輸血給他。」
黎父二話不說,捲起袖子就說:「醫生,抽我的血吧!要抽多少都沒關係,我身體壯得很。」
「老伯您是什麼血型?」醫生職業化地問道。
「我是AB型呀!」
醫生搖搖頭說:「不行!孩子的血型是A型,他不能接受您的血液。必須跟孩子同血型才能輸血給他呀!」
沒有人和思漢同血型,她跟黎母都是B型的血型呀!
「醫生,我們家人沒有人是A型的!你們醫院不能跟別家醫院調調看嗎?求求你,務必要救救我兒子呀!」她差點再度昏厥。
「求求你,醫生,請你救救我的孫子啊!」黎母跪倒在醫生的面前。
醫生扶住了黎母說:「伯母,您別這樣,我們當然會盡量救您的孫子,只是從別的血庫緊急調血過來,恐怕會遠水救不了近火呀!趕快找個A型血液的人,才是緊急之道。」
醫生走後,黎家隨即陷入愁雲慘霧之中。「到哪裡去找A型的人呢?老頭,你趕緊想個辦法呀!」
「你沒瞧我正在想嗎?」黎父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不行!她不能失去思漢,他是她的一切,失去了他,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黎苡詩拚命甩著頭,不願去接受這個事實。
「要是安迪在就好了,或許他能幫上什麼忙呀!」黎母隨口提到了他。
她怎麼沒有想到他呢?他是思漢的親生父親,或許他們的血型會相同呀!拔起腿來,她便往迴廊上跑去。
黎家二老被她這突來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苡詩,你上哪兒去啊?」
「打電話給安迪,問他是不是A型的人?」她停了腳步回答著。
「你這傻孩子,安迪人不是在台北嗎?如果他是的話,趕到這兒也來不及了。」黎父在後頭說著。
她真的急忘了,但是或許他已經又來這裡也說不定呀?總之,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得試試才行。
「他說辦完事就會回來這裡的,說不定他正好在路上了,不管怎樣,試一試總比在這兒空著急的好!」
在掛號處找到一個公共電話,她掏出所有的零錢投入話筒,撥著羅安迪行動電話的號碼。
「嘟……嘟……」
拜託!千萬不要收不到呀!黎苡詩拚命地祈禱著。
「喂!」難熬的幾秒鐘終於過了,她聽見了話筒那端傳來羅安迪的聲音。
「安迪,你現在在哪裡呀?」抓著話筒,她急切地問道。
「苡詩,是你嗎?你終於肯找我了。」顯然羅安迪非常意外黎苡詩會打這通電話。
沒時間解釋了,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你現在到底在哪裡?我需要你呀!」
這時羅安迪才聽出黎苡詩語氣的不尋常。「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你等我,還有十分鐘我就可以到你家了。」
謝天謝地,羅安迪果然來了。
她急促地問道:「安迪,你的血型是不是A型?」
「你怎麼知道?」他頗為驚訝。
「你真的是A型?太好了,思漢有救了!」黎苡詩激動地啜泣了起來。
「思漢!思漢怎麼了?」電話那頭的聲音也很緊張。
黎苡詩邊抹著淚水,邊哽咽地說著:「思漢他……他出了車禍,流了很多的血,醫生說需要緊急輸血,可是我們家沒有一個人和思漢同血型,唯一的機會就只有找你了,因為你是思漢的親生父親啊!」
她的情緒太過激動了,才會失口說出了這個秘密。
「你說什麼?思漢是我的……」看來激動的不只是黎苡詩一人。
經羅安迪這一問,黎苡詩才知道自己已經洩露了這個秘密。
紙是包不住火的,既然是上天的安排,那她又何忍拆散他們父子呢?
「對,思漢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她含著淚承認了。
「思漢是我兒子?!天哪!苡詩,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聽得出來,羅安迪聽到這消息之後,有多激動了。
「對不起,我……」她說不出原因。
「你現在在哪一家醫院,我馬上趕過去。」
黎苡詩說了醫院的名字,又指示他方位後才掛上電話,然後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急診室門外。
「怎麼樣?苡詩。」一見黎苡詩回來,黎家二老馬上靠攏過來。
她氣吐如絲地說:「他的血型和思漢一樣,而且他馬上就可以到醫院了。」
黎家二老的眼中終於浮現了一絲笑意。「真的?太好了!多謝上天保佑,感謝觀士音菩薩的大慈大悲呀!」黎母立刻十指合攏地對天祈拜著。
****
不消十分鐘,羅安迪就火速地趕到醫院。
他來到急診室門口,看見黎苡詩馬上著急地問:「思漢在哪裡?快帶我進去!」
在他末到之前,黎苡詩早就找來護士在旁等候著。
「這位先生,請跟進我來吧!」護士小姐領著他到抽血室,先抽血檢驗,沒問題後,才直接輸血給正在急救中的黎思漢。
而在外面等著心慌的黎苡詩,絲毫沒注意到當羅安迪進來醫院的同時,他的身後還多了一個年輕曼妙的女孩。
時間一分一秒地從指間中流逝,外頭的天色也愈來愈灰暗了。
黎苡詩不停地在迴廊上來回地踱步,等候的心情是備感煎熬難耐。
「苡詩,坐下來休息一會吧!要不然待會思漢醒了,你拿什麼體力照顧他呀?」黎母望著女兒焦急的模樣,著實地心疼。
如果光是勸她休息,她肯定是聽不進去的,但是一提到要照顧兒子,她馬上就接納別人的規勸了。
當黎苡詩坐下時,她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因此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
黎苡詩的蛾眉倏地深蹙了起來--
她不正是那天和羅安迪同時進出飯店的女孩子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羅安迪帶她來的嗎?他竟然帶別的女孩子出現在她面前?這意謂著什麼,向她宣示嗎?霎時不覺熱淚又跑進了眼眶,一陣眼熱鼻酸的滋味湧上心頭。
她是怎麼了?她在吃醋嗎?她在嫉妒嗎?她不是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情感的牽絆了嗎?為什麼見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自己還是會有止不住的心酸呢?
見到黎苡詩壓抑著淚水、抽搐的模樣,一旁的年輕女孩竟伸出友誼的雙手,按在她肩上安慰地說:「苡詩姐,你放心,思漢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抬起婆娑的淚眼,她一臉眩惑。
「你的一切,安迪都跟我說了,所以我當然知道你和思漢的事。」女孩甜甜地笑著,讓人感覺出她與羅安迪有著極不尋常的親密關係。
他什麼都告訴她?她果然是羅安迪的紅粉知己呀!黎苡詩聽了,心中不斷地在泣著血。或許,她才是他們之間的第三者,她有什麼權利去責備人家呢?
「謝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應當的!誰叫我是--」
急診室外的綠燈一亮,打斷了女孩準備要說的自我介紹。
擦乾淚水,黎苡詩急忙趕到門邊,等候著醫生及護士小姐出來。
一見第一個走出來的醫生,他們圍著就問:「醫生,怎麼樣了?」
「幸虧你們及時找來輸血的人,現在小孩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醫生這一宣佈,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黎苡詩更是喜極而泣地感謝著說:「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黎苡詩推門而入,看見思漢小小的身體上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不禁又一陣鼻酸,撲倒在他的床前,以顫動的手指撫摸他的頭髮、他的額頭、他的臉頰。
「思漢--」她輕聲地呼喚著。
剛輸過血給思漢的羅安迪也推門進來,靠近了黎苡詩的身邊,摟著她的肩膀說:「沒事了,苡詩,醫生說沒事了。」
無法抑止的淚水又不斷地湧出,她含淚回望他深情的注視,在他的胸膛裡找到一分踏實的依靠。「謝謝你,安迪,謝謝你救了思漢。」第一次,她覺得他的肩膀是這麼的溫暖與可靠,多希望這輩子當她心靈脆弱的時候,都可以像這樣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得到他溫柔的安慰。
當她離開羅安迪的胸膛時,才憶起了還有第三者的存在,因此羞赧地轉身,悄悄地抹去淚痕,紅著臉頰來面對他們。
黎母走到羅安迪的身前,握著他的手說:「安迪,幸虧有你,才救了我們家思漢一命,這分恩情,我們黎家會永遠銘記於心的。」
羅安迪的眼神瞟向黎苡詩,看見她遲疑的表情,知道黎家二老對思漢的身世尚不知情,因此他暫時隱忍著滿腔的困惑推卻地說:「苡詩是我的朋友,替她做點小事是應該的。」
「還好你與我們思漢是同血型,否則我們真不知該到何處去找A型的人來。不過,說也奇怪,苡詩怎麼會想到你與思漢有可能是同血型呢?」黎母納悶地望向黎苡詩,卻瞧見她刻意閃躲的眼神,因此不免心生懷疑。
不過,她的想像力可沒豐富到一想就想到思漢的身世去,只是回想著剛剛女兒棲在他懷裡的那一幕,不禁肯定他和黎苡詩絕對不是「沒有關係」的那種關係。
巡房護士推著醫療車開門進來說:「對不起,病人需要做檢查,麻煩你們先到外面等候好嗎?」
黎苡詩不捨地望了思漢一眼,才跟著眾人的腳步離開病房。
出了房門,羅安迪就急切地問:「思漢怎麼會出車禍的?」
「傍晚我帶思漢到河堤散步,在回家的路上,我一不小心讓思漢離了手,就教迎面而來的摩托車給撞上了。」黎苡詩愧疚又自責地說。
「你有沒有怎麼樣呢?」羅安迪連忙瞧著她的傷勢,眼神裡儘是關心與疼惜。
黎苡詩撫摸著手臂的擦傷處,她早忘了疼痛。「只是擦破皮,沒什麼大礙的。」
羅安迪馬上扳起臉,義正言辭地說:「不行!我帶你去擦藥,萬一細菌感染怎麼辦!」說完,抓著她的手就往醫務室走去。
「等一下,你忘了還有個女伴嗎?」她試圖提醒他。
羅安迪看也不看一眼地說:「瑪葛,你在這兒陪黎伯父和伯母。」
「嗯!」她應得自然,絲毫沒有埋怨之意。
奇怪?為什麼他的女朋友見他對自己特別照顧,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呢?黎苡詩疑惑地被他拉著上路。「我自己可以走,你別拉著我呀!」她想甩開他強有力的手臂。
他絲毫不依地說:「那得等你敷完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後,我才會放開你。」
面對他的強橫,她卻無能為力,就像只可憐的小雞般被老母雞叼著四處走。
上了藥,他們來到無人的中廊,羅安迪以困惑的語氣對她說:「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從頭至尾,你都不曾告訴我思漢就是我的兒子?」
「我……」她退到角落,以哀怨的眼神望著他。「我怎麼知道在多年後,還會再碰見你呢?而且你要我如何開口告訴你,我的兒子就是你的親生骨肉呢?」
他拍著額頭說:「天哪!難道是那一夜使你懷了我的孩子嗎?」
黎苡詩譏諷地瞥了他一眼說:「難道我們還有第二夜嗎?」
羅安迪反用幽默的口吻問她:「你說,我們沒有嗎?」
想起台北的那一夜,她霎時低垂著頭,臉蛋也紅潤了起來。
「沒錯!思漢是我們五年前在巴黎的那次邂逅之後,上天送給我的禮物。這五年來,我和思漢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他是我唯一的心靈寄托;有了他,我的人生才顯得有生氣與希望。而你突然的出現,根本讓我措手不及,除了遠離你之外,還有什麼方式可以撫平你為我們生活所帶來的波濤駭浪呢?我之所以不承認自己曾認識你,不告訴你思漢是你的親生兒子,是想讓事情盡量簡單一點,不想打擾你原本的生活,不想帶給你太大的困擾啊!當年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兩個異鄉客,沒有留下聯絡電話及住址,為的就是不想讓那次的邂逅成為彼此的負擔,因此我更不想讓思漢的存在成為你必須為我負責的包袱呀!」
他為她一廂情願的念頭而傻笑,整個身子欺近了她,雙手貼在她頭頂上的牆壁上,性感而沙啞地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喜歡邂逅後的負擔,喜歡負起我對思漢應有的責任?」
她因他的貼近而心跳加速,並感受到壓迫後的呼吸困難。「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何必相交呢?」l
「什麼不相干的平行線?自從我們認識之後,那兩條平行線就合而為一了。一端繫著你、一端繫著我,所以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找到你的。」銳利的眸子直逼她的心靈深處,彷彿要透視她不願被發現的隱私地帶。
從羅安迪灼灼的目光中,黎苡詩看見了他的渴望。是的,那渴望告訴她,他想要她回應同樣的柔情蜜意。
她能嗎?不,她不行,她不能再一次忍受情感的不貞,她需要的是從一而終的愛情。就算她愛他,愛得痛澈心肺,也不想再踩入這團泥濘中。
「我說過,我跟你之間是不可能的。」她痛苦地回絕他專注的眸光。
「為什麼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從來都沒愛過我,否則你也不會留下這個孩子。苡詩,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的真心呢?」他的雙手搭在她的肩胛上,緊緊地按著。
要她相信他的真心?為什麼當男人不忠時,還頻頻吶喊要女人相信他的真心呢?她不想揭穿他,就像當年她不想揭穿魏文茂一樣,她寧願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這種痛苦,也不願因揭露對方的謊言,而使兩人的關係到達決裂的地步。
「大家都以為這孩子是魏文茂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如今只有說出當初她到巴黎的真正目的,才能教他徹底死心。
「那是因為你和他訂過婚,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孩子是他的!」
黎苡詩堅強地忍著淚說:「沒錯,但你知道魏文茂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嗎?」
「這……」他怎會知道呢?
看了一眼質疑的他,黎苡詩接著說道:「就在我從巴黎回來的前一晚,他跟我的好朋友雙宿在賓館裡,不幸遇上火災,一起被火燒死的。」
這個消息的確令他驚訝。「所以你才會說,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這使他得以思索整個事情的架構。
她以點頭代替了回答。
事情開始有眉目了,一個模糊的猜測架構呈現在他腦海中。「莫非去巴黎之前,你與他就有了婚約,而當你發現他的背叛後,便憤而離開台灣,到完全沒有人認識你的巴黎,找個陌生的男子獻上你的貞操,好報復他對你的不忠?」
他迅速冷靜思索的頭腦,不得不教黎苡詩折服與驚訝,但同樣也啟動了她最緊張害怕的一面,終於要面對真實的指責與控訴了。
「現在你終於瞭解,你只是我用來報復魏文茂的工具而已!」說話的同時,她的心、她的唇都在劇烈地顫抖。
她在等著他的批判,她在等著他的嚴厲指控--
事情卻出乎意外,沒有唾罵聲出現,沒有怒吼聲發出,她怯懦地抬起眼,不明白他為何全然沒有反應。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令人猜不透那裡面究竟滋長著什麼樣的情緒?
在黎苡詩猜不透的眸子裡,她豈知那是一種疼惜、一種渴念、一種深情、一種至死不渝的萬縷柔情呢?
他沉默專注地凝視著她,那複雜難懂的神情卻開始教她驚慄害怕。
「你為什麼不說話?如果你想罵我,你就罵吧!是我自作自受--」
突然他的神情急轉直下,以一種看得見的柔情凝瞅著她。「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要不告而別?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原因。」
他答非所問的話教她摸不著頭緒。「現在我給你答案了,既然你放棄責備我的機會,那我們從此以後就分道揚鑣,各自回到的起點過各自的生活吧!」
羅安迪不讓她有機會溜走,再度鉗緊她。「你以為在我知道你為我吃了這麼多苦之後,我還會放你走嗎?」
「我沒有為你吃什麼苦!所有的苦,都是我咎由自取的,與你無關。」
「我終於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了,你害怕我知道真相後會瞧不起你、會斷了我對你的愛,所以你躲避我、隱藏自己,好讓你自己不再受到傷害?其實你早就愛上我了,自從巴黎那次邂逅之後,你就愛上了我,對不對?」他一針見血地說著。
化濃的傷口被刺痛是件多麼難過的事情。黎苡詩忍著傷痛,矢口否認地說:「沒有,我沒有愛上你!」
羅安迪抓住她激烈晃動的手說道:「傻苡詩,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怨你,除了更珍惜我現在可以再度遇見你之外,我怎麼捨得責備一個因未婚夫的背叛,而做出傻事的傻丫頭呢?我除了慶幸自己是你在對愛情失望時,所雀屏中選的幸運男人外,我怎會有任何的抱怨及怪罪呢?或許這幾年來,你一直為了這個衝動而心生責備及罪惡感,但是我卻得感謝你的衝動讓我可以認識你,並能幸運地擁有一個乖巧又聽話的兒子。」
「你……」黎苡詩瞠目地注視著他,這番話怎麼與她想像中的指責背道而馳呢?「你不恨我?」
羅安迪失笑地望著她。「我為什麼要恨你?難道你覺得我該恨你嗎?」
「但是我利用了你--」
他的手封在她的唇上,不讓她把話說下去。「除非你承認在酒吧裡,對我沒有特別的情感。」
他鬆開覆在她唇上的手掌。
「我--」還未讓她爭辯,他又覆上了,而且眼神裡閃過一絲詭譎的笑意。
「不過,我不打算讓你有承認的機會。」
下一秒鐘,他迅速地捧住她明媚動人的臉蛋,把滾燙如烈火的紅唇印上她的,並沿著她的唇緣吻了起來。他細細地品嚐她那小巧輕柔的唇瓣,沒有絲毫褻玩與嘲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與蜜意,還有深深的愛慕與眷戀。
在他溫柔的攻勢下,她忘了要反抗、忘了她該毫不留情地拒絕他,遠離這個可能使自己受傷、痛苦的男人。她不自覺地靠向了他的胸膛,並將雙手主動地勾上了他的頸後,以同樣的熱情回應著他。
他們相互熱吻著,忘了時間、忘了天地,偌大的宇宙只剩下他們倆的存在。
當他喘息的呼吸停留在她的鼻尖上時,猛地思緒回到她的腦海裡,黎苡詩才驚覺自己又做了什麼樣的傻事。
重重地推離他的胸膛,為了不讓緋紅的臉頰洩露了她的情事,她扳起了冷酷的面容說道:「這是你最後一次吻我了!我讓你吻我,並不是代表我愛你或是喜歡你,而是女人對男人同樣的慾望而已。不過,以我們目前糾葛不清的關係來看,我是不會再有機會讓你吻我了,我也希望你有自知之明,遠離我一點。」
望著她氣呼呼的小臉,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說:「如果,我說『不』呢?」
他敢說不?
「那我就不讓思漢知道你是他的親生父親!」她氣極之不脫口而出。
看來這個交易還頗有價值的,不過貪心的羅安迪可是魚與熊掌都想兼得。他不明白事情都已經明朗化了,為什麼黎苡詩還是這麼執迷不悟,不肯接受她的愛呢?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誤會等著他去澄清。
好吧!暫時就依著她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這現成的爹地是當定了,而這個脾氣又臭又硬的准老婆大人,也只是甕中之鱉了。
「你是說,肯讓思漢認我這個爹??」
話都已經說了,還有反悔的餘地嗎?而且他既然知道思漢是他的兒子,早晚思漢都會知道這件事的,不如就把它當作交換籌碼,讓他以後別再打她的主意吧!
黎苡詩點了頭。「沒錯,只要你保證不再打擾我的生活,我會讓思漢喊你爹地的,而且只要他願意,你隨時都可以帶他出去玩。」
羅安迪故意考慮了半晌,才勉強答應。「好吧!為了思漢,我答應你就是了。」
「那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她瞥開臉頰,望向了旁側。
羅安迪攤開手、聳著肩,又露出迷人的微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看都不看他一眼,黎苡詩挺起胸膛就往思漢的病房走去。
不同於黎苡詩氣翻天的神情,羅安迪在她的背後偷偷地竊笑著。
****
雖然醫生宣佈思漢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在病房裡守候的一群人,就是沒有人肯輕易地合眼、安心地睡覺。
黎苡詩見父母陪著在這兒守夜也不是辦法,於是推推精神疲憊的黎母說:「媽,這麼晚了,我看您和爸爸還是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看思漢吧!醫院裡有我在這兒就夠了。」
明明眼皮兒已經重得快抬不起來了,但黎母還是不放心地說:「那怎麼成?你一個人在這兒,如果有什麼事,一個人會忙不過來的。」
「伯母,有我在這兒陪苡詩,您們放心回去吧!」羅安迪也不忍心兩個老人家跟著熬夜。
「這……」黎母還在猶豫。
羅安迪掏出了車鑰匙圈,喚醒了坐睡在一旁的年輕女孩。「瑪葛,你開車送黎伯父、伯母回去,然後再回來。」
「嗯!」羅瑪葛揉揉惺忪的睡眼,沒有異議地接過鑰匙。
黎母見她一副愛困的模樣,連忙說:「一個女孩子家半夜開車多危險,不如就讓她睡在我家,明早再過來吧!」
「也好!伯母,瑪葛不好意思就麻煩您了。」羅安迪點頭附和。
黎母揮揮手說:「別這麼說,今晚夠麻煩你們的了,我和苡詩都還沒謝過你呢!而且『馬』小姐送我們回家,是我們麻煩她才對!」
黎母以為羅安迪喚她是連名帶姓呢!
羅瑪葛為他們的客套不禁莞爾,笑著解釋說:「黎伯母,您別這麼說,幫安迪的忙是我該做的事。不過,我不是姓馬?而是姓羅,名字叫瑪葛,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不好意思,瑪葛,叫錯你的姓了。」黎母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係的,伯父、伯母,那我們先走嘍!安迪、苡詩姐,這裡就交給你們兩個人了。」
除去了敵意,人家再怎麼說也跟著累了一晚,黎苡詩抱以感謝的笑容說:「謝謝你了,瑪葛。」
「不客氣!」她大方地挽著黎家二老的手臂,回頭對他們兩個說:「我們走嘍!明天早上見。」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空間一下子變大了許多,聲音也頓時沉靜了下來,讓人實在有點受不了這種寂靜的壓迫氣氛。黎苡詩坐在思漢的床邊,手肘撐著臉頰,故意將視線落在兒子的身上,不去打理背部那雙虎視眈眈瞅著自己的雙眼。
「苡詩。」他突然將手掌搭在她的肩上,喚著她。
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掌嚇了一大跳,黎苡詩神色未定地回了頭。「什麼事?」
「你累了一晚,換我來看思漢吧!你到沙發上去睡一下,有事我會叫你的。」
「不用了,我還不睏。倒是你,今晚輸了不少血給思漢,你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她真心關心的語氣,少了劍拔弩張的氣焰。
他以慣有的笑容回視她。「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黎苡詩充滿關愛的眼神一下子被抽掉,換上了她習慣性的冷淡。「不是!」
他聳了聳肩,無奈地喃喃自語說:「翻臉像翻書一樣!」
「你說什麼?」
「我說你早點休息,不要累壞了身子。」他連忙嘻皮笑臉地回答。
不理會他的調侃,黎苡詩又收回了視線,將注意力放在兒子身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眼皮也愈來愈重,最後連支撐臉頰的手臂也沒了力氣,整個人就趴在床邊睡著了。
在一旁未合眼的羅安迪失笑地搖搖頭,抱起沉睡的黎苡詩放在沙發上,嘴裡還不忘叨念著:「真是個頑固的女人!」
為了不使黎苡詩著涼,他只好抱著她一起進入甜蜜的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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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苡詩醒來的時候,身上披著的是羅安迪的西裝外套,她向病房內四周掃射,並沒有發現羅安迪的人影。在起身的時候,她不自主地聞了聞他的西裝外套,感受他獨特的男性味道。
自己還愛著他嗎?黎苡詩問自己,而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只是她不願承認罷了。若不是他和魏文茂都以同樣的方式傷害她,她也不會對愛情如此的心灰意冷。
「媽咪,媽咪。」囈語中的思漢拉回了遐想中的她。
聽到了思漢的呼喚,她立刻飛奔到兒子的身邊,緊握他的小手喊著:「思漢乖!媽咪在這裡。」
睡夢中的思漢睜開了眼,小臉蛋的臉色已不似昨夜那般蒼白。「媽咪!」
一見兒子醒來,黎苡詩喜極而泣地笑著說:「你終於醒了,真把媽咪嚇壞了。」
「媽咪我怎麼了?唉唷!我的手好疼、腳也好疼喔!」思漢的身上還插著點滴,沒辦法亂動。
黎苡詩趕緊安撫著兒子說:「思漢別亂動,不然傷口會痛痛的。」
「這是哪裡呀?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小臉蛋上是一臉的茫然。
「這裡是醫院,因為你昨晚被車子撞倒,所以才會痛痛。」她撥著他額頭上的髮絲,眼裡有著心疼的淚光。
「羅叔叔呢?我記得昨天看見他的車子了。」思漢沒忘記受傷前的記憶。
「他一會兒就來看思漢了。」
「真的?」一提到羅叔叔,他就忘了疼痛了。
「媽咪幾時騙過你呢?」黎苡詩笑了笑,拍拍他圓鼓鼓的臉頰。
思漢突然盯著母親,露出既認真又央求的表情。「媽咪,你嫁給羅叔叔好不好?這樣我們三個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羅叔叔說他很喜歡媽咪,我也很喜歡羅叔叔,如果媽咪嫁給羅叔叔的話,那我就有爹地了,也就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一陣眼熱鼻酸襲了上來,她一直以為思漢早就習慣沒有爸爸的日子,想不到在他小小的心靈裡,還是渴求著父親的疼愛。
摸著他的小臉蛋,她心疼地問:「誰欺負思漢呢?」
紅潤的小嘴巴噘得挺高,彷彿有多天大的委屈似的。「就是爺爺家隔壁的小朋友,他們罵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思漢--」黎苡詩抱著兒子輕顫著,她怎麼忍心讓他沒有父親呢?就算和羅安迪已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剝奪他與父親相認的權利,父子血緣是任誰也斬不斷的。
「思漢是不是很想要羅叔叔當你的爹地呀?」
毫不考慮,黎思漢馬上回答說:「當然想!」
是時候了,她該讓思漢知道這個事實了。「如果媽咪告訴你,羅叔叔就是你的爹地,你是不是會很開心?」她先試探著問道,怕他有太大的反應。
「媽咪,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持著懷疑的眼光。
「你媽咪說的當然是真的,思漢。」
思漢的問話才剛落下,羅安迪就拎著早餐推門而入,給他一個確認的答案。
兩母子同時望向他,思漢大聲喊著:「羅叔叔。」
羅安迪臉上儘是關愛的笑容往病床邊奔來,他瞇著眼停在思漢的身邊,俯下身來親吻他的小臉蛋,寵溺地數落著:「還叫羅叔叔?要改口叫爹地了。」
思漢徵詢的目光轉向黎苡詩。「媽咪?」
一抹肯定的微笑自唇邊揚起,黎苡詩點著頭說:「他真的是你的爹地。」
想必在思漢的腦子裡有很多的問號,但是一知道羅安迪就是他的父親,小小的腦袋瓜裡也就容不下那麼多問題了。浮現在他腦海裡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真的有爹地了,而且他的爹地就是他最喜歡的羅叔叔!
「爹地!」思漢大聲喊了出來。
「思漢,我的寶貝兒子。」他興奮地抱著兒子,心裡奏著快樂的樂章。
這一幕,教黎苡詩又不禁濕了眼眶,心中有著澎湃的感動。
黎家二老及羅瑪葛隨後進來。
「思漢醒了?太好了!外婆好擔心你唷!」
「外公、外婆!」思漢一見人就撒嬌地喊著。
黎母很快地擠到床邊,摸摸她可愛的小外孫,疼借地說:「外婆看看,哪裡痛呀?外婆好心疼哪!」
「不痛、不痛,思漢不痛,外婆不要難過。」思漢善解人意地安慰著黎母。
一旁的羅瑪葛聽了思漢的話,不禁讚歎地說著:「安迪,你兒子真的好可愛喔!這麼小就這麼懂事乖巧,要是讓爹地知道他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孫子,他不知會有多高興呀!」
黎家三人皆瞠目地望著羅瑪葛--
「你說思漢是安迪的兒子?」這下子黎家二老可聽得糊塗了。
而黎苡詩的驚訝則是源自她對羅安迪父親的稱呼,她到底是羅安迪的什麼人呢?
「是呀!難道伯父、伯母不知道嗎?」羅瑪葛疑惑地問。
羅瑪葛這麼一問,黎家二老的驚奇目光就落在黎苡詩身上了。
「是的,爸、媽,思漢是安迪的骨肉。」她不得不揭開這個事實。
實在大驚訝了!兩老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爆炸性的事實。
許久之後,黎父才結結巴巴地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這說來就話長了,而且恐怕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得明瞭的。
還是黎母比較能體會女兒的心情,拍著她的丈夫說:「管它是怎麼一回事,我只知道我外孫有了爸爸,我女兒有了依靠,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其它的細節,等苡詩有空再慢慢告訴我們吧!」
「說的是,說的是!」黎父老古板的腦子,這兩年來比較有長進了。
「媽咪,還有一位阿姨是誰呀?」思漢拉拉黎苡詩的袖子,輕聲地問。
「她……」黎苡詩自己也很想知道,而且事情好像不是她想像的那樣了。
羅瑪葛笑著一張年輕的臉,自報名號地說:「嗨!思漢,我是你姑姑呀!也就是你爹地的親妹妹。」
「姑姑!」思漢馬上叫人。
黎苡詩有點錯愕地失了神。「你是安迪的妹妹?」
羅瑪葛甜甜地笑著,露出他們羅家註冊商標的迷人笑容說:「苡詩姐,安迪沒跟你說嗎?安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可以讓我當個來歷不明的人呢?」
「我擔心我兒子都來不及了,所以只好暫時忽略你了啊!」羅安迪逗著他的妹妹說道。
「還好苡詩姐沒誤會,不然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羅瑪葛淘氣地糗著哥哥。
聞言,黎苡詩霎地惹紅了雙緋,也為自己莫名的誤會而心生尷尬。
羅安迪銳利的雙眼可沒錯過她的一切反應,立刻懷疑到黎苡詩的心結所在。
「喔!對了,苡詩,剛才我進來時碰上了醫生,他說有事找你,請你到醫療室去一趟。」羅安迪忽然想起來似的,對著黎苡詩輕聲說著。
「謝謝!我現在就去。」擱下了思漢,她緊張地邁出房門。
就在她轉身時,羅安迪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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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詩。」羅安迪在轉角處喚住她。
黎苡詩停下急行的腳步回頭說:「安迪,你跟來做什麼?」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追上了她。
「你不是說醫生在找我,有事待會兒再說吧!」她一顆心惦念著兒子的安危,沒時間搭理他的事情了。
站在她的面前,他低著頭跟她說話。「我騙你的!是我有事情找你。」
「你?」她的心突然猛地震動了一下。「有什麼話不能在病房裡面說嗎?」
他神秘兮兮地笑著說:「如果你願意我當眾向你求婚,我會很樂意這麼做的。」
求婚!這兩個字聽得她心驚膽戰的。她知道關於羅瑪葛的事是她誤會了,但是她並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求婚。
「你明知道我不--」慌亂的心情使她連忙拒絕。
他打斷她的話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會再說不的。」
「你--」有時候,她真討厭他溫柔的霸道。
他又接了她的話說道:「我知道在醫院求婚是非常的不浪漫,但是我迫不及待想讓你成為我的新娘。」
黎苡詩注意到有路過的旁人豎起了好奇的耳朵,於是拉著他的手往醫院的花園走去。「這兒人多,到別的地方去。」
羅安迪抿起了淺淺的微笑,心裡煞是甜蜜地順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來到了花園,黎苡詩想甩掉他的手,卻怎麼甩也甩不開。
她微慍地瞪著他,暗示地說:「花園到了。」
他卻賴皮地笑著臉回答說:「我知道啊!」
這下她火了。「那你還不放開我的手?」
「我為什麼要放開你的手?」他嘻皮笑臉地問。
「因為……因為別人會看見!」
她在說什麼啊?黎苡詩發現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不僅不放掉原先的那隻小手,還又握住了她的另一隻手,再問道:「看見了,又會怎樣?」
「看見了,就會誤會我們的關係。」
瞧她慌張的模樣,真教他備感憐愛。
他的雙手使勁一拉,她便跌入他的懷中,躺在他結結實實的胸膛上。
「如果你是我老婆,就沒有人會誤會了。」他笑得豪放狂野。
黎苡詩在他的懷裡掙扎著說:「誰是你老婆?你快放開我!」因為怕驚動附近的人,她不敢有太大的反抗舉動。
不理會她的抗議,一隻求婚鑽戒很快就套進了她的纖指之中。
「戴上這戒指,你就是我的老婆了。」他得意地一笑,並放開了她。
「這是什麼?你沒經過我的同意,怎麼可以把這個東西戴在我的手指上呢!」黎苡詩拚命地想拿下手中的鑽戒,卻怎麼也脫不下。
他還是笑著,眼底閃過促狹的光芒。「你看,連戒指都向著我,你為什麼還要拒絕我的真愛呢?」
手都抓紅了,戒指還是紋風不動,黎苡詩氣急敗壞地指控著說:「你是世上最無賴的求婚男人。」
羅安迪絲毫不以為忤,慢條斯理地回答說:「配你這個頑固的女人最剛好了。」
「你--」她的頭上開始冒煙了。
他又出其不意地摟住她的腰,親吻了她的秀髮。「別生氣了!我是真心真意地向你求婚,絕沒有半點的虛情假意。」
深邃的眸光化為繞指柔,環環地把住黎苡詩的心扉,讓她無法動彈了。
「我……」唯一拒絕他的理由也沒有了,她現在找不出借口來回拒。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不是誤會我跟瑪葛的關係了?」他以輕柔的目光凝視著她,沒有一絲的嘲弄。
心事被揭穿的黎苡詩一臉紅窘,支支吾吾地說:「你又沒有介紹她是誰,而且她又喚著你的名字,別人當然會誤會了。」說完她馬上閉了嘴,直罵自己幹嘛跟他多作解釋。
「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請你能體諒突然當父親的我,心情是多麼的緊張與興奮!」羅安迪喜歡她吃醋的模樣,那證明她的確是愛著自己的。「不過,你真的忍心見到思漢好不容易有了父親,卻得承受父母離異的折磨嗎?」
她當然不忍心,否則她也不會讓思漢知道他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羅瑪葛的事是一場誤會,不過誰能擔保真實的背叛不會發生呢?所以她還是不能夠突破心防,答應他的求婚。
「給我時間,讓我冷靜地想一想。」她需要時間來冷靜思考。
「不!那天早上你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結果呢?結果你卻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沒有留下半點訊息給我。若不是我打越洋電話給彼德,問到一個不算答案的線索,然後透過多方的追查才找到這裡。萬一你又不聲不響地離開,教我如何從茫茫人海中,再次尋找你和思漢呢?」萬縷柔情在他的眼中濃得化不開。
一層薄霧罩上黎苡詩的雙眸,一股苦澀的情感卡在她的胸口,讓她哽咽無聲了。
而羅安迪繼續傾訴著他的真情。「我愛你,苡詩,我會以我一生一世的真情來愛你。別再因那個不值得你懷念的背叛男人,而阻擋我對你的愛好嗎?」
他還記得黎苡詩說過,她只愛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
「不!我騙你的,我根本就不懷念他,這輩子,我愛過的男人只有你一個人。」黎苡詩感動又衝動地否絕他的話。
這是她第一次親口承認地愛他,羅安迪以興奮無比的表情凝望著她說:「天哪!你說你愛我!我是不是在作夢啊?」
黎苡詩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感了,在坦承對他的愛意之後,心中是一片的舒坦與快樂,她沒想到承認愛他是件多麼愉快又簡單的事情。
「是的,我愛你,自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她羞赧地承認事實。
他無法控制激動的情緒,高舉著她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苡詩,我愛你,我愛你!」
「啊!」黎苡詩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緊緊地抱著他的頸子不敢鬆手。
「快放我下來,好多人在看呢!」待他停止後,黎苡詩在他的肩上抗議著。
羅安迪面露微笑地放下她。「那我的求婚呢?」
黎苡詩羞澀地低垂了頭,靦腆地說:「戒指都拔不下來了,你說我能不答應嗎?」
這次他沒有再將她抱起來,而是迅速地摟住她的纖腰,給她一記深情的熱吻,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吻得她雙頰泛紅、嬌羞萬分,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甜蜜的朱唇。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那天要不告而別嗎?」他還是想打開心中的結。
熱吻之後的黎苡詩顯得格外的嬌媚動人,閃著晶瑩剔透的明眸,她滿懷羞怯地說:「那天早上,我看見你和瑪葛同時出現在酒店的門口……」
「原來是你以為……唉!你這小傻瓜,為什麼不當面問我這件事呢?害我差點兒丟了你這個愛吃醋的老婆!」他略為責備地說道。
「如果事情是真的,我跑去問你,你會承認嗎?」她不服氣地噘著嘴。
他哭笑不得地說:「所以你連給我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把我三振出局了,是不是?」
她承認地點了頭,有些悲哀地說:「因為當年我也是在賓館門口發現了魏文茂的背叛。」
羅安迪緊緊地摟著她說:「相信我,苡詩,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我相信。」她在他懷裡呼應著。
「瑪葛比我晚到台灣幾天,而我住的那家酒店又客滿了,所以我才會安排她住進離公司較近的那家酒店。沒想到會因此引起你的誤會,幸好現在澄清了,否則自己怎麼被三振的,都還莫名其妙呢!」他戲謔地說道。
「對不起,下次不會的。」
「天哪!還有下次呀?」他大呼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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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漢出院後,黎家就快快樂樂地準備嫁女兒了。
而遠在地球另一端的羅氏總裁,更是不辭辛勞地從美國飛來,當個快樂的主婚人及現成的爺爺。他一見像極羅安迪小時候的小思漢,簡直只有「愛不釋手」四個字可以形容,成天抱著小思漢到處向親朋好友炫耀他兒子的驕傲。
在彼德夫婦、大哥大嫂及一群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黎苡詩和羅安迪完成他們的終身大事。
婚禮完成時,由小思漢及小璇妮兩個小花童捧著新娘禮服的裙擺走出教堂,一陣慶賀的鼓掌聲及鞭炮聲頓時在這對新人的耳邊響起。
「來、來、來,新郎、新娘及花童拍照。」負責照相的男儐相吆喝著。
眾人才不管那麼多呢!紛紛擠進來搶鏡頭。
只見新郎附在新娘耳邊喃喃地呢語著,新娘隨即露出嬌羞又嫵媚的笑容來。
原來,新郎告訴新娘--以後他們的兒子絕對不會問他的爹地和媽咪,為什麼他們的結婚照裡面沒有他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