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校園裡擠滿人潮,熱鬧滾滾,畢業典禮剛結束,應屆畢業生們陸續從大禮堂湧出,禮堂外天光明朗,氣溫雖高,空氣比起室內卻舒暢許多,猶夾帶著綠樹、青草和土壤的自然氣味。
頂著學士帽,顏紫嫣和十幾位同班同學們肩搭著肩,臉上的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眾家親友團裡,七、八台相機此起彼落地按快門,替他們留下大學四年來的畢業紀念。
「媽咪,我們來照相。」將方帽脫下,戴在母親頭上,顏紫嫣請人幫她們母女拍照。攬著母親的臂彎,長髮中分的鵝蛋臉親暱地貼靠過來,「YA--」V字型的Pose雖然很老套,仍是不錯用。
「顏媽媽,我可不可以也跟您照一張?我、我很喜歡您的『巧手小叮噹』,我是您的忠實觀眾喔。」一名同樣頭戴學士帽的畢業生咚咚咚跑來,在旁伺機而動很久了,她臉蛋紅通通,張大眼睛興奮地望著顏巧手。
顏巧手溫柔微笑。「謝謝妳。」
「來吧、來吧,想和巧手媽媽照相留念的人可以來排隊,相機自備,從這裡開始排起。」
母親的節目適合各年齡層的人,加上她本身優雅、溫柔又大方,像眼下這樣的狀況,顏紫嫣從小到大遇過不知凡幾,反正和母親出門,總有許多Fans圍過來,早已是家常便飯。
果不其然,一部分的人潮往這邊蜂擁而來。
心知母親向來很能應付這般場面,顏紫嫣把她丟給Fans們,俏皮地暗吐舌頭,自己偷偷溜到一旁樹下,將黑色的學士服脫掉,小手拿著方帽拚命揚涼。
好熱呀,來點東西喝喝吧。
「檸檬紅茶?」上帝彷彿聽到她內的願望,一隻古銅色的臂膀忽然探到她面前,為她送上一瓶涼飲。
迅速抬起臉容,她眼睛瞠得圓亮,心臟咚地一個重拍。
「處長?」聲音充滿驚喜,她彎唇笑開,「你怎麼在這裡?是來參加誰的畢業典禮嗎?」
今年畢業生的親友團多到爆,聽說還有專程從南部包遊覽車上來的,放眼望去,到處都有人忙著拍照、攝影,造型氣球和鮮花也隨處可見。
「咦?處長也帶花來了,你還沒找到人嗎?是誰畢業了?我說不定認識,可以幫你找,要不,也可以請校方廣播一下。」她熱心說著。
此刻,陽光灑亮他的全身,他體格原屬於魁梧型的,但修長的四肢讓他瞧起來不顯笨重,強而有力的雙腿裹在復古色調的牛仔褲裡,上半身隨意套一件短袖棉衫,露出臂膀的肌肉,真的好Man……
顏紫嫣瞧著,兩頰快速地泛紅,又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謝晉豐凝視著她,深吸了口氣,將浪漫的粉紅花束也一併遞去。
「花是……是送給妳的,還有飲料,恭喜妳……順利畢業。」短短幾句話,卻說得結結巴巴,他下意識抿著唇瓣,沒察覺略厚的唇已轉成詭異的酒紅色。
她怔了怔,有些受寵若驚。
「……是給我的?」
他毫無疑慮地點頭,自然卷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蕩了蕩,好……可愛。
她清清喉嚨又問:「你是特地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他再次點頭,此上一次更加鄭重。
驀然間,柔軟的浪潮一波波湧上心頭,她呼吸變得有些紊亂。
「謝謝你……我、我沒想到你會來,還送花給我……我好高興,真的、真的好高興。」輕聲嚅著,顏紫嫣接過頗具重量的花束和那瓶涼快到底的檸檬紅茶,眸光不禁在他的唇瓣上留連,心臟的重拍連聲快響,跳得她全身發熱。
「對了,我們來拍照!」
她笑瞇了眼,取下掛在脖子上的迷你數字相機,請人幫他們合照。
「來,再靠近一點,這位女同學,請把花捧低一點,頭靠在男的胸膛,對,很好。男的請把手搭在女同學肩上,就是這樣,來,看這裡A、B、C--」臨時被拜託的這位路人甲很有當攝影師的天分,又連續幫他們拍了四、五張。
「謝謝你。」顏紫嫣接過相機。
路人甲揮了揮手,「不用客氣啦,你們兩個很上相喔,一個是健康的古銅色,高高壯壯的;一個長得白白嫩嫩,又好秀氣,感覺很有對比性,牙齒還一樣白哩。呵呵呵……掰掰。」
「呃……掰掰。」顏紫嫣不由得紅了臉蛋,覺得男人掌心的溫度似乎仍留在肩上,有點麻麻癢癢的。
這六月天的氣溫真的好高呵……她打開小保特瓶的蓋子,仰著頭,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清涼冷飲滋潤唇喉,稍稍解了暑氣。
「妳前天喝醉了。」謝晉豐忽然開口。她灌飲料的舉動,讓他聯想到她喝香檳的樣子。「還會難受嗎?」
她搖搖頭,可愛的紅暈仍淨漾在頰畔,輕歎了聲--
「那時候頭暈暈的,現在已經不會了。你送我回家後,我睡到昨天早上才醒來,還好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也不用上課。」
她還記得他背上的溫暖,小臉貼在那片寬背上,他的體溫滲過衣衫暖和著她,然後是強壯的心跳聲,她聽到了,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安全環繞。
她第一次讓人這樣背著,彷彿自己好小、好脆弱,像個易碎的娃娃,卻有人頤意擋在她面前,帶領著她往前邁進。
咦?
難道……她拿他當父親看嗎?因為缺乏父愛?!
不不不,他絕不是扮演父親的角色,應該是兄長……對,是兄長,像一個很強壯、很樸直、很用心的大哥,只有這個可能。
奇怪……她悄悄歎氣。今天怎麼了?為什麼頻頻覺得呼吸困難?
「沒事就好,下次看妳還敢不敢!」謝晉豐淡淡響應,臉上沒有笑容,眉宇間甚至微微皺折,嚴肅的模樣跟工作時如出一轍。
「我發誓,以後不敢再猛灌啦。」她輕聳了下巧肩。
「什麼以後?!妳酒量這麼差,沒兩下就茫酥酥了,被人帶去賣掉都不知道!」他口氣陡硬,瞳底燒著兩簇火把。「以後半滴酒也不准沾,聽見沒有?!」
「啊?我……可、可是……」她眨眨眼,神情很無辜。
他頗具威脅性地挑起一道濃眉。
見狀,她乖乖地吞下反駁,只敢喔地輕應一聲,很不爭氣地點點頭。唉,不能怪她呀,她向來崇尚和平主義嘛。
「那妳最好選擇其它出路。」話鋒忽然來個大轉折。
顏紫嫣仰著迷惑的小臉與他對視,那陽剛的臉龐似乎被某件事困擾,透著微乎其微的憂鬱。她不明白呵。
「處長……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她珍而重之地捧著花束,臉容與花相映,「你可不可以說得明白一點、直接一點?我、我猜不出來……」
聞言,謝晉豐雙手握成拳頭,又鬆放開來,在牛仔褲的兩側擦了擦。
他在緊張,而且不是普通的緊張。
謝晉豐在心裡對著自己苦笑。
前天下午將她送回家後,他下樓,在車裡坐了許久,明知道那張照片裡的男人對她的意義,思緒卻如萬馬奔騰,彷彿被一道力量強扯著、推擠著,要他看清心中真正的想望。
昨天一整天,同樣的問題持續困擾著他。他發覺,這三十四年來,從不曾如此透徹地思考,就連工作上的種種挑戰,都沒這一次來得複雜難解。
最後,思緒回歸原點,隱約有些明白了,他喜歡她,原來是單純的化學反應,不需要太多的原因和絕對的答案。
擦掉掌心的汗濕,他維持著中低嗓音--
「妳之前說過,想往業務方面發展,想到華鴻在大陸的營業事務所工作。可妳別忘了,要成為頂尖的營業專員,絕對少不了應酬交際,妳酒量這麼差,是會吃虧的,根本談不成生意,妳懂不懂?」
她微震,聲若蚊蚋:「那也不一定啊……我能學,什麼都可以學的,酒量也能慢慢培養啊。」只要用心,一定可以的,不是嗎?
「妳剛剛才答應過我,再也不沾酒的。」他聲音一沉,嚇了她一跳。
她明明是被強迫點頭的。本想衝著他丟出這句話,可在嚥了嚥口水後,仍是吞回肚子裡。
好歹她今天畢業,完成大學學業,就要堂堂邁入另一個生涯,他不鼓勵她,說些好聽話,卻猛潑她冷水?
她歪著頭,可愛又無奈地歎氣。
「處長,你怎麼比我媽咪還會管我呀。」
「我不是管妳,我、我是想讓妳明白……妳不能因為想接近他,就逼著自己做這樣的選擇。妳根本不適合干業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因為痛苦的只會是自己。」謝晉豐命令自己不能激動,但神情卻有幾分義無反顧的味道。
「處長……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皺著秀眉,週遭亂烘烘,她腦子也亂烘烘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她,熱情在眼底燃燒,猛然間爆發--
「我喜歡妳,顏紫嫣,很喜歡、很喜歡,所以,請妳跟我交往吧。」每一個字都如此的清晰。
顏紫嫣呆若木雞,眼眸瞪得好大好圓,緊抱著懷裡的花束,那瓶檸檬紅茶卻咚地掉在草地上。
兩人彷彿對視了一個世紀之久,忽然,他彎身撿起那瓶檸檬紅茶,像渴得要命似的,打開瓶蓋,仰頭就灌下一大半,用手背隨意地拭過嘴角後,又嚴肅地開口--
「妳現在心裡或者有另外一個男人,但畢竟是暗戀而已,我……我管不了這麼多,我想,我還是有很大的贏面,我想爭取這個機會,如果妳願意嘗試,我們就試著交往,我喜歡妳,就是……就是很喜歡妳,我會努力當一個好情人,努力讓妳快樂、讓妳幸福,妳、妳覺得呢?」
她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怎、怎會知道那個秘密?是媽咪跟他說了什麼嗎?
一次一個驚嚇已經足夠了,更具威力的炸彈卻又緊接而來,他突如其來的表白,把她的思緒炸得七零八落、灰飛煙滅,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妳覺得呢?」他聲音繃得極緊。
見他朝自己跨近,她心一促,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如同受驚的小動物。
他熱烈的眼神一黯,止住了步伐。粗獷的五官浸淫在淡淡的憂鬱裡。
不應該是這樣!她在內心狂喊。
她和他,只是純粹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啊,她的心不在他身上,早已住進另一個身影,那是驅使她往前邁進的動力,她想像著有一天能完全追趕上那個男人,為那人綻放光彩……
所以,不是他,不該是眼前的他,他頂多就扮演著一個兄長的角色而已,再多就沒有了,不是嗎?
否決的同時,胸口忽然刺痛起來,她眉心成巒,身軀忍不住輕顫。
微喘著氣,她略嫌蒼白的臉露出笑渦--
「處長……你、你嚇到我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喔,你再開這種玩笑,我可真要生氣了。」
他專注凝視著,意味深長。
「我很認真。我喜歡妳,很喜歡。」
酸意瞬間充斥鼻腔,她眼眶無法控制地發熱。
「……你、你你不能這樣,你喜歡我……我、我沒有要你喜歡我,我也沒有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你憑什麼管到我私人的事情?我心裡有誰,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未來想走什麼路,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對我認真、不要你喜歡我,不要、不要、不要……」
所有的規則都錯了,原本的方向也亂了。她心裡怨懟,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氣惱些什麼,反正就是想把所有的憤怒全往眼前這男人兜頭砸去,因為他……把她弄得好想嚎啕大哭。
終於,有人注意到他們了,投來幾道疑惑的眼光。
她咬著唇拚命忍淚,可惜沒能成功,垂下頸項,半張小臉可憐兮兮地埋進花束裡。
謝晉豐緊抿著唇,盯著她的發旋許久,克制想擁住她的衝動。
他陰鬱地閉起雙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恢復光彩。忽然間,他竟沙啞地笑出聲來--
「沒那麼嚴重吧?喂,妳真的在哭喔?不會吧--」他傾身向前,試著窺探她的臉容,開玩笑似的挑了挑眉,「今天是妳的畢業典禮,是大日子耶,妳怎麼說哭就哭?唉唉,我喜歡妳,妳不喜歡我,那就算啦,我又不會對妳怎麼樣。唉唉,妳別理我啦,就當我突然吃錯藥,突然神經不對勁,突然間閒沒事幹,突然被雷打到,才突然對妳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她眨著眸,吸吸鼻子,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眼淚卻越眨越多,在粉頰上奔流不歇。
「妳……」他發現喉嚨好干、好澀,黑黝的眼底不小心又刷出一抹真實情緒,失落感如濃霧般狠狠地罩住心房,揮之不去。
乾笑了笑,他搔搔卷髮,努力想讓氣氛緩和下來。「我知道妳的意思了,就只是拒絕我而已啊,沒什麼大不了。妳……嗯……就當是我提了一個意見,可是妳不喜歡,所以拒絕採納,這是個講求自由民主的時代,我尊重妳的決定,不會再困擾妳的,妳、妳……妳拜託--可不可以好心一點,別哭了?」天知道,他心擰得都快痛死了。
顏紫嫣緩緩抬起臉,見他恢復以往輕鬆詼諧的態度,又咧著嘴對她傻笑,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堵塞著胸口,悵然若失,到了莫名泛疼的地步。
他怎麼可以這樣笑?!
怎麼能將她弄哭了,卻自顧自地退回原地,彷彿一切不曾發生?!
他怎麼能這麼惡劣?!
「咦?阿豐也來啦。」顏巧手終於結束小型個人「照相會』,走向這邊。她拍拍謝晉豐的肩膀,正要親切問候,卻被顏紫嫣佈滿淚痕的小臉嚇了一跳。「怎麼啦?你們吵架了?」
「沒有!」
「不是……」
氣氛詭異的兩人同時反駁,下意識互望了一眼。顏紫嫣咬著紅唇,鼓著粉頰,又把臉埋進捧持的花束裡。
「是我不好,把小嫣嚇哭了。」他語氣微沉,笑容變得有些牽強,靜靜凝向顏紫嫣。
忽然,他兩手拍了下大腿,重新振作起來。「對不起。我祝妳……祝妳快樂,我該走了。」
朝顏巧手頷首致意,高大的身軀瀟灑轉開,眨眼之間,已被一群又一群忙著合照紀念的畢業生給遮擋了身影。
「嗚……」可人的花朵裡傳出低聲抽泣。
「小嫣?」顏巧手收回視線,手搭在女兒微微顫動的肩膀上。
一股酸意猛烈襲來,顏紫嫣根本抵擋不住,唇瓣癟了癟,竟哇地一聲埋進母親懷裡嚎啕大哭。「媽咪--」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傷心?媽咪第一次見妳這個樣子呵。」詢問的聲音溫柔卻不激動,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嗚嗚……人家不知道啦,就是、就是想哭而已嘛,嗚……」心好悶、好難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呵。
沒再追問,顏巧手但笑不語,只是抬起手,安慰地撫著女兒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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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場後,在回家路上,顏紫嫣硬是要求母親將車停在一家洋煙洋酒專賣店外,衝進去買了一大瓶氣泡香檳。
「妳這是幹什麼?」顏巧手訝然挑眉,從未見過女兒煩躁成這個模樣。
「今天我大學畢業,我要慶祝,要慶祝就少不了香檳。」扣上安全帶,她賭氣似的抱住整瓶氣泡酒。
「好好,隨便妳。」顏巧手想笑,又趕緊抿住。唉,她想,她這個當人家媽咪的,實在有些壞心眼。
這天的晚餐十分豐盛,是顏巧手特地為女兒準備的,母女倆邊吃邊聊,原以為小嫣會像以往一樣,把心裡許多秘密談開,跟她分享,可這回情況果然不太尋常,關於今天校園裡的「喋淚事件」,小嫣從頭到尾沒提一句,而氣沖沖抱回來的香檳,也只喝了一小口就被丟在一旁,很耐人尋味呵。
「媽瞇,我來洗碗,妳去休息。」將使用過的餐具全端到洗碗槽裡,顏紫嫣套上塑料手套。
顏巧手點點頭,「那就交給妳啦,我去後面陽台收衣服。」
「嗯。」
母親離開後,顏紫嫣將裝著廚餘的塑料袋整理好,放在一旁,又把洗碗精加水稀釋,正要開始清洗碗盤,客廳的電話卻在此時鈴鈴作響。
她脫下手套,咚咚咚地跑出去接--
「喂,請問找哪位?」
電話那端先是短暫的沉默,接著傳出低低的呼吸聲。
「喂?」不知怎地,顏紫嫣心微繃,好像期待著什麼,又害怕著什麼。「不說話的話,我、我要掛電話了--」
「不要!小嫣……」謝晉豐急急出聲,「是我,妳別急著掛電話。」
真是他呵。這會兒換顏紫嫣沉默了,拿著話筒,她視線定定地凝向茶几上的花瓶,瓶裡剛擺上美麗的花朵,是他今天送給她的禮物。
「妳怎麼不說話?」低啞的嗓音有些小心翼翼。
「你--」她深吸口氣,費力讓心緒平穩,一會兒才冷淡地說:「你打電話來幹什麼?」
他頓了三秒。
「我、我沒什麼事,只是……只是想知道妳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她迅速反問,胸口起伏加劇。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不答反問,發出幾個無意義的短音,最後竟沙啞地笑了。
「妳不生我的氣,那我就放心了……妳明天會來公司吧?」
「……你為什麼這麼問?」
男性的笑聲夾雜著古怪的緊繃,淡淡地收住--
「沒什麼,我是怕自己冒犯到妳,把妳惹毛了,結果妳就不爽來公司,賭氣要離職走人。」
顏紫嫣沒發覺自己的手指正絞著電話線,臉蛋也漲得通紅。「我、我沒有要走,至少不是現在。」
「嗯……」他似乎作了一個深呼吸,重重地吐出胸中氣息,「我知道了,謝謝妳。」
「不用你謝我。」她衝動地說。他又是一頓。「嗯,我知道了。」
不、不!他什麼都不知道!連她都不明白,他又怎能理解?!
眼眶再度充盈著淚水,她真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一直都好好的,為何聽過他那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擾人心魂的表白後,就完全變了?
他並未傷害任何人啊!他只是……只是不該對她說出那樣的言語,讓她的心莫名絞痛,像被熱油燙過一般,連帶也把她原本的走向弄擰了,她好迷惘、好困惑,卻不知能向誰求救。
然而,那幽沉的嗓音再次響起,有種壓抑的苦惱--
「小嫣,若我曾對妳造成困擾,我、我很對不起,其實我……唉,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妳不生氣就好了……再見。」
喀啦一聲,對方輕輕掛了電話。
顏紫嫣怔怔地傾聽,等待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話語,但聽筒裡只剩下嘟嘟的單調聲響,什麼也聽不見了。
眼前泛起水霧,視線已然模糊,她眼眸悄合,淚珠便順著勻頰滑落,沾上了唇瓣,既鹹又苦。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盈滿酸苦的滋味啊,同時漫著難以分明的甘甜,兩相交雜,一波連著一波,在嘴裡、在左胸中激盪、撞擊、震撼……
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