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野攸已用力的關上房門,橫躺在他的床上。
方纔那個像極杜賓犬的瘋狗男人,真是讓他這個在二丁目無往不利的花見初次嘗到失敗滋味。他竟然在最得意的優勢情況之下辯輸他,而且還是因為那些吻?
早就覺得奇怪了,怎麼自己今晚心裡總想著快點回店裡,原來是因為店門口橫躺著那個怪人。
他吻他,原因是因為他太多話?他親他,是因為他想堵住他不斷出聲的嘴?而咬他,則是懲罰?
呵!他化見可從沒被這麼污辱過!
櫻野攸己冷笑了下,抬頭望了時鐘一眼。
凌晨五點整,窗外的天空已漸漸轉白,星期六與星期日之間的午夜時刻已過,瘋狂的時刻要結束了……
忘了方纔的糾紛吧!一覺醒來,什麼都忘記,這是他自訂的遊戲規則。
不留戀前一夜的纏綿,不渴求將來會在何處相遇,因為二丁目的花見玩的是簡單的一夜戀愛遊戲。
下意識地自枕頭下拿出一張泛黃的明信片。
黃金花雨、簡短字句,每當看到這張明信片時,櫻野攸己便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相片……如果那人是寄這明信片的人……
櫻野攸己猛地直搖頭。他在想什麼啊?那條瘋狗怎麼可能會寄這亟亟富溫柔感覺的明信片。
不可能!那種可怕的事……唔……不要再想下去了!櫻野攸己在心中這麼想著,將頭埋入枕邊,擰眉開眼。
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睡上一覺,整個世界就會變得跟今天不一樣了。
店門被悄悄的打開。
因為天花板是透明的,所以毋需燈光,這整間屋子就如同室外一般光亮。
別有洞天,任誰也想不到,在那小小的店門之後,居然有著宛若歐式露天咖啡座般的明亮。
沒有半個客人,在星期天早晨八點的此刻,這是很正常的。
「攸己。」來者低沉著嗓音,踏入店面後就四處梭巡他所熟悉的人影,並輕聲呼喚他的名。
在陽光的照射下,男子一頭深咖啡色的長髮隨意紮在腦後,俊美的容顏淺淺漾著一層溫柔。
「攸己!你在嗎?」
櫻野雅人揪著一顆不安的心走入店裡,每次一副星期天,他最害怕的就是在這時間找不到他弟弟。
這間店是他給他的,自櫻野攸己逃離了那個到處都是枷鎖的家之後,櫻野雅人就一直暗中幫助他,不僅供他吃住,還定期給他一筆生活費,但……
櫻野攸己並不瞭解櫻野雅人的苦心,他仍舊是自顧自地以自己的生活方式過活,絲毫不動櫻野雅人所寄來的錢。
「攸己!」
「吵死人了!是哪個混帳……」櫻野攸己打開房門破口大罵,但在下一刻看清來者是誰後,便清醒過來,「啊,雅哥?」
「你在啊,真是太好了。」
櫻野雅人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但這在櫻野攸己眼中看來可不太舒服。
什麼我在就太好了?說這種話未免也太明顯了點。
只見櫻野攸己皺緊眉頭倚在門口,單手拉好襯衫,臉色不太好看的看著櫻野雅人,「又有什麼事了嗎?」
每次來找他的理由都一樣,但他仍舊不厭煩的問著同樣的話。
果然,就如櫻野攸己所料,櫻野雅人微擰眉頭,輕聲問:「你……還是不肯回家嗎?」
「免談!」這是他唯一的回答。「我說雅哥,你還真是不死心,都快兩年了,你還是每個禮拜的這個時候來找我,叫我回家……」
「因為你是我弟弟呀!縱然家裡的長輩們唾棄你的身世,可是你體內流的是跟我相同的血液啊!」櫻野雅人打斷櫻野攸己的話:「況且,你的能力也比我好。」
「哥!」櫻野攸己為難的開口,一雙火紅眼瞳卻不看他。「我恨感謝你給我這間店讓我不必擔心吃、住的問題,也很感謝你關心在二丁目過這樣墮落生活的我,可是,請別再用櫻野家的舞蹈來評論我好嗎?」
他當然清楚自己的舞蹈實力如何,可問題出在他身上所流的那一半血液,那是污染櫻野家純正血統的證明。
「我的舞蹈只會出現在二丁目,幾年前發生的那些事,就隨著時間將它淡忘了吧!」
以前,他是日本歌舞伎界中的名人,他的海報、照片一直都出現在東京街頭的每個角落。
彷如頗負盛名的明星,他的一舉一動也曾成為日本的流行焦點。
月尋屋的紅葉狩,這個名字常被那時的年輕人掛在嘴邊。
因為他的聲名,讓櫻野家的人更不想放過他。
除去具有被稱做是神之子的白子外表,他大紅的變瞳更是特殊,再加上過人的舞技,自然沒有任何人願意放掉這種人才。
但問題就出在他身體內所流著的另一半歌妓舞女的血統。
他是私生子,即使旁人不特意談論此事,但在櫻野攸己眼中,他們的言行舉上皆帶點諷刺他的意味。
因此他累了!厭煩自己每天像個漂亮的娃娃般任人擺佈,也討厭他們看著他時眼中所露出的異樣眼光,他無法再忍受那極每天重複跳著一首又一首不帶任何感情的舞蹈。
所以他逃走了,瞞著家裡的人,逃到有污穢之流稱謂的二丁目。
而幫他逃脫的,就是跟他最親近的櫻野雅人。
知名歌舞仗舞者——月尋屋的紅葉狩消失無蹤,如同神之子一般,自人群面前回到他的歸屬之處。
這標題足足讓他笑了大半個月。
他們竟然有辦法變出這樣的標題,櫻野攸己實在佩服櫻野家那種奇特的處理手法。
「你確定在這裡跳舞就可以滿足了?」
「是不能。」櫻野攸己兩手抱胸,淡白柳眉一挑,「但我自有方法可以解決。」
他聽不太懂櫻野攸己話中的意思,不想再問清楚,卻被開門的聲音阻斷。
「櫻野?難得喲!早起開店啊?」來者面帶溫和笑容,卻在見到櫻野雅人之後便凍結。「呃……我會不會妨礙到你們兄弟倆的談話了?」
「不!一海,反正該說的都說完了。」櫻野攸己露出溫和一笑,推著櫻野雅人走出店門口。
「攸己,我……」
「抱歉!雅哥。」櫻野攸己再次打斷櫻野雅人的話:「要我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事,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放棄舞蹈。」
他溫柔的營櫻野雅人綁好頸子上的圍巾,續道!「我並不只是必須在櫻野家為我打造好的華麗舞台上才可以跳,相反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將是我的舞台,而這間伊甸園酒吧,自然就是我的休息場所。」
拍拍櫻野雅人的肩,櫻野攸己微微一笑,回頭步回店中。
池袋車站,每日至少會有五、六十萬人次進出,而東、西車站口處就是西、東武百貨,為池袋東、西口的重要地標。
走下電申,武晃傑走出池袋西口站,往他記憶中的池袋西口公園走去。
不久前還在台灣播放的日劇中,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座公園了。
池袋西口公園混亂、嘈雜,是時下年輕人聚會的地點,也是街頭表演藝人偶爾會造訪的地方。
走到這兒,武晃傑左右環顧了四週一下,選了個位在角落的矮牆坐下。
執起相機,以俐落的手法調整鏡頭,他快速拍下活躍在廣場中的年輕身影。
拍照,是他來日本的主要目的。
能夠以自己的興趣作為賺錢的方式,他當然高興,只不過當他在台灣找不到他所要的素材之後,他只好告別家鄉與朋友一同來到日本。
歎了口氣,武晃傑放下相機低頭回想。早上劉昇平說要去找工作後就出去了,而他因為不愁生活費,且所居住的公寓租金又是兩人共同負擔,所以倒也不急著跟他出去找工作賺錢。
現在他最在意的,還是前幾天在二丁目碰到的那個人——
那個看似纖弱的男子。
雖然在得知他是何種人後難免感到震驚,但想拍他的念頭還是強烈的停留在他腦海裡。
昨晚的記憶有點模糊,但他感覺得出另一個性格的他,似乎做出了某些超乎他所能接受的事……
吻?對了!那時的他竟然因嫌他大吵而吻了他數次!
唉!真糟糕!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雙重性格總有一天會壞事,但卻沒料到他惹出的竟是這般令人害臊的事。
「我的天啊!」昨天回到家後除了跟劉昇平大吵一架,罵他沒有道義拋棄他獨自跑掉這件事外,他滿腦子塞的全都是那個美麗的白色身影。
那溫暖又帶點甜膩的吻,讓他難以忘懷……
搖搖頭,武晃傑努力將腦海中的綺想甩開,試著思考他心中其它的疑惑。
為什麼不能在二丁目拍他?拍攝他得付上一筆他滿意的費用?那得要多少他才會滿意?
無力的抬起頭,在幾乎快望到藍色天空之際,有幕一閃即過的畫面讓武晃傑吃驚的移回視線。
在他面前某間大樓有塊大看板,通常旅遊雜誌上刊掛的都是某些知名明星,然而現在出現在他眼中的卻是……花見?
一身鮮紅的日式和服,一手執劍、一手拈櫻枝,雪白的長髮隨意紮起,白得不可思議的臉蛋上有著火紅艷唇和彷若染血般的雙眼;他的背後是座黑色舞台,整個畫面就好像他正與黑暗戰鬥一般。
「花見?不……」巨大的看板上寫著「紅葉狩」三個大字,旁邊的日文小字則是這麼為的——
一九九九年舞蹈界明星,難得一見的天才!櫻野流古舞蹈、月尋屋的櫻野攸己。紅葉狩。
「櫻野攸己?月尋屋?紅葉狩?」
雪白的皮膚、火紅的雙眼!沒錯,是他!
一九九九年?距離現在已有三年了……
突地,有道熟悉的人影走過他面前。
花見!武晃傑難掩欣喜的拉住那名正要走過他面前的青年,帽子下的長髮閃著耀眼白光,而他也在對方轉身想罵人的那一瞬間順手摘下了他的墨鏡。
「果然是你!花見!」
「啊!我的眼……」見光的那一瞬間,櫻野攸己馬上遮住眼睛蹲了,「混帳東西,你想害我瞎掉嗎?把墨鏡還我!」
看著櫻野攸己一副痛苦的模樣,武晃傑隨即想起:啊!莫非他真是個白子?那這刺眼的陽光對他的眼睛可是會照成很大的傷害……
「呃?對……對不起……」武晃傑心疼的彎腰想遞回墨鏡,然而,櫻野攸己卻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間,在他腹部給了他結實的一拳。
「嗚!你……」
「白癡!區區這點陽光怎麼可能害我瞎眼?看來你還是跟其它人一樣都把我當白子在看!拿來!」毫不客氣的搶走力才被奪走的墨鏡戴上,櫻野攸己更是毫不在意的坐上武晃傑方才坐的地方。
「你?啊!原來是昨天那只得了狂犬病的杜賓大。」無視武晃傑那副痛苦的模樣,櫻野攸己輕鬆的蹺起二郎腿、撐著下顎。
不過,好像有點奇怪,此刻在眼前的這個人好像跟昨天晚上那個人的感覺……不太一樣!
「昨天……啊!對!我想為我昨天的行為道歉。」武晃傑揉揉肚子,尷尬的微微一笑。
「道歉?」這可讓櫻野攸己感到奇怪了,昨天午夜……呃……應該說是今天清晨時的他,兇猛得跟條瘋狗沒兩樣,怎麼現在卻要跟他道歉?
眼前這個人真的有點奇怪,不會是有雙重性格吧?那可就有趣了。
看著眼前這男子跟昨夜完全不同的模樣,讓櫻野攸己很想好好的捉弄捉弄他,以報昨夜之仇。
「道歉啊……你想要怎麼向我陪罪呢?昨天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漂亮的淡白柳眉一挑,他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接著拉開領子。
一個鮮明的紅色齒印突地映上武晃傑的眼簾。
「看,這裡可是很病的喲!」
看著哪抹紅印,武晃傑愧疚的低下頭,「對……對不起……」
該死!他男一個性格怎麼敢在那雪白肌膚上留下這樣的紅印?先前的他明明都可以在快要犯罪時阻上那種偏激的行為的,為何昨晚偏偏連自己本身也出現了那種相同的慾望?
頭一次跟自己那種偏激的性格有相同的想法,那種連自己也無法壓抑的……
「我……為我昨天所做的那種事道歉!」
像是故意沒聽到武晃傑那細微的道歉,櫻野攸己撇頭瞄見那放在他身邊的相機。
「你玩這種東西啊?」他扯開話題,順手拿起相機把玩。
「啊!要看可以,可別弄壞……」
話都還未說完,便瞧見櫻野攸己雙手一滑……
「啊!小心!」武晃傑立刻伸出雙手,相機正巧落人他的雙手中。
在相機滑下的那一刻,武晃傑的心簡直要在那一瞬間停止跳動。
「哦哦!厲害!接個正著!」櫻野攸己露出讚歎的一笑,語氣中有一分諷刺。
真是個小惡魔!
武晃傑突然在心中這麼暗暗想道,並小心謹慎的收起自己最寶貴、險些遭到魔手摧殘的相機。
縱使昨夜的他真有多大的錯,他也不願別人拿他吃飯的工具來玩。
「幾點了?」櫻野攸己突然握住武晃傑的手,並擅自拉開他的袖口看表,「十一點多……嗯……」
「那、那又怎樣?」武晃傑抽回自己的手,依然不看櫻野攸己一眼,雖然方才突然被櫻野攸已觸碰而加快的心跳尚未平復。
天啊!一個男人的手……怎麼感覺起來比女孩子還要軟?
呃!不!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下去了……武晃傑皺眉低下了頭。
「喂!還問我怎樣?通常對方不都會開口說要請人吃飯的嗎?」櫻野攸己也跟著低下了頭望著他。
「你希望我請?」
呵呵!魚兒好像快上鉤了!櫻野攸己在心中暗自竊喜,到時……他可要讓眼前這個人拿他沒轍。
這才能平撫他輸掉昨夜那場口角之爭的屈辱。
「要不我付也可以。」櫻野攸己燦爛一笑,在背光的絕美臉蛋上約略可見他那隱藏在墨鏡底下的漂亮雙眼。忽地,吹起了一陣宜人的風,帽子下的白髮也因陽光而閃爍著耀眼的銀色光輝。
這種難得的美景讓武晃傑深深著迷。
從第一眼見到櫻野攸己時,他就明白了一件事:眼前這個人,是個可以輕易融入任何景色的人。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讓心中的那個他和平時溫和的他同時這麼想以他為主角而拍攝他。
武晃傑這麼認定著,極力忽視心中那份莫名的微小悸動,執意這麼解釋它。
「這算是搭訕嗎?」
武晃傑突然開口的話讓櫻野攸己登時瞪大了眼,片刻過後,他的笑意更深。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
真的,他不反對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