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又魁焦急地在門外走來走去,一籌莫展。
「年伯伯,我來了!」非魚爽朗的聲音響起。
「非魚天師,你、你出來了?」年又魁驚奇地看著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說來話長了,有空我再慢慢說給你聽。還有啊,以後別喊我非魚天師,我還想當你的女婿,可別折煞我了。」非魚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你果然有心!」
非魚恍然大悟。「原來上回你問我有沒有心,就是問我對小惜是否有心?」
年又魁多了一個女婿,心情既喜且憂,慨歎道:「是啊!小惜本命艱難,最怕遇上情關,以前我算出她十六歲時會遭遇大劫,若是情劫,更是大難,如今終於遇上。」
「年伯伯,小惜的命很好啦,現在有我和你疼著,一點也不艱難。再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怎會是大劫呢?」
「唉!小惜在裡頭,你們又如何有情人終成眷屬?」年又魁望向緊閉的大門,無奈地道:「我偷偷跟著縣衙的人到這裡,本想若到了佛寺尼庵,還可以跟他們說道理,要他們放了小惜;誰知道這是錢家錢莊的別院,銅牆鐵壁的,敲門也沒人應,我只能在這裡乾著急。」
「錢家和縣衙勾結,往上告官府,緩不濟急,錢可通那隻大色狼……」非魚急了。「要救小惜出來,只能靠自己!」
「那該怎麼救?」年又魁愁眉苦臉。「這院子似乎很大,裡頭家丁也不少,偷摸進去的話,恐怕還沒找到人,就被當賊打死了。」
「年伯伯,別愁,總有辦法進去。」
「錢可通認得我們,怎會讓我們進去?怎麼辦?怎麼辦?難道真如我所算,小惜逃不過大劫了?」
「哎呀!年伯伯,你算的不准啦!」非魚咧開大笑容,拍拍他身上的大包袱。「有志者,事竟成,且讓非魚天師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如何化?又如何轉?」
「當然是光明正大走進去,給他來個化身七十二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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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深處,曲曲折折轉了幾個角,有一間佈置清雅的香閨。
「小惜妹妹,別這樣嘛!」錢可通輕搖折扇,又勸又哄的:「我也是喜歡妳,這才想辦法帶妳出來,別跟著妳那個窮二哥了。瞧瞧這個房間,比你們的小神壇還大,住在這裡快活似神仙,妳也不用去南海成仙當觀音了。」
小惜不看他,也不說話。
錢可通往前一步。「我第一眼見到妳,就喜歡妳了,可惱我娘嫌妳的出身和長短腳。不過沒關係,妳在這裡,我娘管不著,也管不著我爹,這是我爹養小妾的別院,我說好說歹才求我爹讓妳在這兒住下,瞧我為妳花了多少心思啊。」
小惜摸著胸口的八卦香包,仍是默不作聲。
「心疼了嗎?」錢可通自作多情地道:「小惜妹妹,妳知道我的苦心了?」
「不知道。」
「呃?」開口第一句話就來個閉門羹,錢可通懊惱地合起折扇。「為了妳,我讓鬼打,又讓孝女娘娘打,打在我身,難道不疼在妳心嗎?」
「那是你自找的。」小惜還是不看他。
「可恨啊,敬酒不吃吃罰酒。」錢可通扔了折扇,作勢撲上去,色迷迷地笑道:「嘻!咱們來洞房花燭,讓妳嘗點甜頭,妳就不會不睬我了。」
小惜嚇得站起,往房間牆壁靠去。「不要過來!」
「沒辦法啊,小惜妹妹像一塊甜糕,引得我這只蒼蠅愈飛愈近……」
小惜無路可退,眼見錢可通就要貼到她的身子,毫不遲疑,舉起右手,用力咬下指頭。
「哎喲!小惜妹妹,怎麼咬指頭了?」錢可通大呼小叫的。「流血了,不要讓我心疼嘛!對啦,過來讓我瞧瞧……」
小惜伸出手,並不是要讓錢可通看她的傷口,而是飛快地以指頭在他衣裳畫上一道符。
「嘻嘻!在搔我癢嗎?」錢可通低頭一看,笑容僵住,倒退一步。「死道姑!妳弄髒我的衣服了,這……這是什麼?」
「這是制住你氣血脈絡的生死符,如果你敢碰我,我就唸咒要你頭痛!」
「妳……妳別唬我了……」錢可通變了臉色。
「你不信嗎?」小惜雙手合十,以最快的速度念了出來:「嗡嘛呢唄咩吽,嗡嘛呢唄咩吽……」
錢可通不知道她在念什麼,只聽得音調翻來覆去,鏗鏘單調,一字一字敲在他腦袋上,再看到身上的血字,那血跡彷彿隨著唸咒聲擴散開來,一點又一點地染紅他的衣服,寫出一個又一個生死符……
「哇啊!」他不由得全身發抖,退到門邊。「妳……妳敢施邪術?!」
小惜雙手合得死緊,仍不斷念道:「嗡嘛呢唄咩吽,嗡嘛呢唄咩吽……」
「別念了!」錢可通大叫一聲,瞪大眼睛道:「妳別想用法術制伏我,我錢可通喜歡的姑娘一定會要到手,妳等著!我再找一個更高明的法師來制妳,教妳乖乖爬上本少爺的床!」
「少爺!少爺!老爺喊你去,有貴客來了!」一個僕人跑來叫人。
「哼!」錢可通踏出門外,碰地用力關上門,落了大鎖,咬牙切齒地道:「諒妳這雙長短腳也跑不到哪裡去!」
小惜仍不斷地念誦六字大明咒,直聽到外頭的腳步聲遠去,這才停聲。
她扶住牆壁,頹然坐倒,驚懼的淚水不斷湧出。
她好怕,真的好怕!沒有二哥在身邊,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記得二哥說過,錢可通怕鬼神,她只好以最粗淺的方法暫時嚇退他。
可她唬人的功夫還不到家,萬一錢可通識破,霸王硬上弓,那她……
她握住胸前的八卦香包,淚珠兒滴滴落下。這是百毒不侵的避邪香包,有了二哥的加持祝禱,這香包一定靈驗,孝女娘娘一定會保佑她平安無事。
二哥啊!想到身繫囹圄的非魚,她的淚水再也無法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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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裊繞,滿室幽香,這是錢家招待上賓之禮。
錢老爺坐在上首位置,身邊一個美妾正在幫他推拿大腿;錢可通則坐在一邊,下面還有十來位丫鬟和家丁,全部望向那位長相奇異的天竺番僧。
他膚色黝黑,看不出年紀,眉毛又粗又濃,像兩隻大掃把,一雙眼睛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大時如銅鈴,小時如細針,臉上長了一大把捲曲濃密的黑鬍子,幾乎遮住半張臉,大光頭點了九個戒疤,一件僧袍也不穿好,就露出結實黝黑的右肩,看得幾個丫鬟臉紅心跳,不時偷偷把目光放在那塊肌肉上。
這個「天竺僧」不是別人,正是非魚喬裝而成。
錢老爺開口問道:「高僧遠道而來,還未請教大名。」
「貧僧叫做阿羅多婆羅優娑婆呵咕嚕吐血波羅蜜摩訶嚕嚕吽有愚。」
「嗄?!」
「這番名太長了,簡稱一聲『有愚』,『有』名無實,大智若『愚』也。」
錢老爺推開美妾,正襟危坐道:「錢某久仰大名,原來是名揚天竺國上的有愚大師。」
久仰大名才怪!非魚心裡暗笑,仍壓低嗓門,變個聲音,講出奇特的口音:「欠老爺』不要客氣,貧僧不出名,一年只在天竺國王面前講經三十天罷了,吾之師兄還可講上七七四十九天也。」
「天竺國果然是佛國勝地,人人皆是神僧聖人。」
「欠老爺你言重了,貧僧來到中上,言語不熟,無法開壇講經,只好譯經。」
那個美妾在旁邊竊竊私語:「什麼欠老爺,是錢老爺才對!」
錢老爺瞪她一眼!「高僧在這兒,不得無禮。」
錢可通覺得這個和尚來得莫名其妙,遂問道:「不知大師拜訪我們錢家,有何貴事?」
「貧僧四處雲遊,一面學習中上語言風俗,一面尋訪合適的譯經之處,今日走到此處靈山,頓覺神清氣爽,佛光普照,再見到貴府宅院仙氣十足,心裡十分歡喜,特地登門求見,想認識住在裡面的仙人。」
一席話說得錢老爺眉開眼笑,錢可通卻是露出不屑的神色。
「喔,說了一堆好話,是來化緣的?」
「非也。」非魚從腳邊的大布袋拿出一個小布袋,咚隆咚隆倒在桌上。「既然是仙府,貧僧想借住貴宅一角,盤桓數月,專心譯經,這是一點小意思。」
一方小桌上,堆滿了閃閃發光的金元寶、各色晶瑩剔透的寶石,還有漂亮的金銀珍珠耳環手環項鏈,琳琅滿目地像一座寶山。
「這……至少值三萬兩以上……」錢老爺很快判斷出這批寶物的價值,兩眼發光,直直瞧著桌面,嘴巴不自主地道:「阿東、阿西,你們兩個快去打掃一間清靜的院子,再叫廚房準備三餐素菜,撥幾個伶俐的僮僕過來服侍大師。」
「是的,老爺。」兩位家丁應聲離去。
非魚的大笑容藏在大鬍子下面,再高舉右手,張開五指。
眾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個個拿眼直瞧。
「欠老爺,貧僧忘了帶來敝寺的仙人豆,這就摘來。」非魚彎起指頭,在空中轉了一圈,再攤開手掌,已經出現兩顆狀似綠豆的小豆子。「方纔已至天竺國摘下仙人豆,此乃神仙寶物,吃了耳聰目明,延年益壽,還請欠老爺熬煮三個時辰,喝下精華之湯,便可增壽二十年。」
「多謝有愚大師!」錢老爺喜出望外地搶了過來。
錢可通看得目瞪口呆。看來這番僧不是普通人,爹爹只不過待人客氣些,提供住不完的一間小院,就能平白無故拿珠寶,又能增壽,這樣的好處他也要!
他立時改變態度,熱誠地道:「不知道有愚大師譯經,還需要小可的什麼幫忙,請盡量吩咐。」
非魚再打開大布袋,拿出一本「佛經」,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頭寫滿彎彎曲曲的「梵文」。他瞇起眼睛念道:「咕嚕婆羅阿,舍利弗子,修多修理,青豆蝦仁炒黑米……啊,貧僧忘了欠小爺聽不懂,是這樣的,這經典隨貧僧萬里奔波,蒙塵蒙灰,需要先找個清靜的佛堂供奉三天三夜,以求淨化。」
「爹,我們這宅子有佛堂嗎?」
錢老爺想了老半天。「有嗎?這房子太大了,我也想不起來……」
「沒有佛堂?」非魚就要站起來。「那貧僧走了。」
「等等!」父子倆同時出聲留客,「有!有佛堂,快!快去清理!」
倒霉的家丁只好拿了掃帚清水,火速前去清理那間塵封已久的佛堂。
「好了,是否能請欠老爺帶路,讓貧僧將佛經和寶物供到佛前?」
「是!是!」錢家父子態度至為謙恭。
非魚將桌上珠寶掃入小布袋,再將佛經和小布袋放入大布袋,自己背起。
錢家父子拖拖拉拉走著,一路認真介紹院子裡的奇花異草、假山怪石、簷梁雕飾,好讓家丁有時間掃出一間佛堂。
總算一行人來到只有一尊玉觀音的佛堂。錢老爺找不到香,只好雙手合十,為有愚大師歌功頌德一番。
「貧僧要供上佛經了。」非魚從大布袋拿出一大疊「佛經」。
「大師,我來幫你!」錢可通殷懃地過去幫忙搬佛經。
「好呀,年輕人多勞動,大心,大心拿。」非魚又不斷拿出「佛經」。
「大心?」錢可通問道。
「泥們中上人說做事要小心,搬佛經是件大事,豈不要大心?」
眾人哈哈大笑,覺得這番僧神奇又有趣,也不再懷疑他了。
錢可通擺好佛經後,非魚拿出小布袋,親自走向前,端端正正地供在玉觀音的正前方。「欠老爺,這袋金銀財寶也得淨化,三天後,就請自行取用吧。」
「多謝有愚大師!」錢老爺喜孜孜地道。
「大事底定,貧僧休息了。」非魚折起大布袋,收到懷裡。
錢老爺和錢可通恭敬地引領非魚前去休息,才出佛堂,非魚驀然大叫一聲,嚇了大家一跳。
「有濁氣!」他瞪出一雙銅鈴眼,骨碌碌地四處打轉,望見佛堂外的院子養著兩大缸清水蓮花,立刻將右手探進水裡。
原是清澈透明的水,一下子變得污濁,眾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非魚再將左手伸進左邊大缸,同樣也是清水變濁水。
「不行!」非魚面色凝重,皺緊一雙粗大眉毛,轉身就要回去佛堂。「原來泥們家濁氣忒重,貧僧不住了,要將東西拿回去……」
「有愚大師,等等!」錢老爺親見有愚的「神力」,更不捨那袋珠寶,忙道:「既然大師有靈,是否能驅走濁氣,仍舊在這裡譯經?」
非魚面有難色,又抬頭打量四周建築。「這濁氣說重不重,是這兩天才出現的,一來就敗壞這間仙宅的靈氣,恐怕還要日漸污濁,壞了泥家的好風水。」
錢可通緊張地道:「有愚大師,拜託你,譯經是千古盛事,千萬不能讓濁氣給破壞了。」
「好吧。」非魚勉為其難地道:「我來想辦法。」
他說完便雙手合十,低頭喃喃唸咒,沒人聽得懂他在念什麼,皆是戒慎緊張地盯住他。
「……幾婆媽僧尼,哦呀六菩提。」非魚念完咒,睜開大眼,鄭重地道:「泥們這裡有一個姑娘,她原是南海觀音座前的一朵白蓮花,不知為何,被強摘來這棟宅子,她心生不滿,施行法術,放出濁氣,會害欠老爺欠小爺生病喔。」
「是小觀音?!」錢老爺瞪向兒子。
錢可通嚇到了,因為人是他帶回來的,又親眼見到小惜在他身上「作法」,立刻就道:「我馬上趕她出去!」
「不行,太遲了。」非魚阻止道:「需將她帶來,由貧僧將她驅趕出門。」
「還不快去帶人!」錢老爺急喝道。
不一會兒,錢可通率領兩個粗壯丫鬟帶來小惜。
她神情落寞、雙眼紅腫,幸而衣衫頭髮仍然整齊,非魚暫時放下了心,雖然焦急心疼,但也得忍住。
他又裝起怪腔怪調道:「何來濁物?竟敢污了欠家大宅的仙氣?」
小惜驚奇地望向他,兩眼一下子湧上淚水,但她很快就嚥了下去,鎮定地道:「我不是濁物,我是年小惜,他們強將我抓來,他們才是濁物。」
「真是頑劣不堪,欠老爺欠小爺是大大的好人,是妳作怪。」
「我還要施法,讓他們頭暈頭痛生病拉肚子……」
「快!快將她帶出宅子,由貧僧在外頭滅掉這道濁氣。」
「是,快出去!」錢可通恨不得立刻趕走小惜了。
來到屋外大門空地,天色已暗,星光昏淡,無法看清外頭景物,兩位家丁拿來火把,頓時照亮四周。
「快熄了火,貧僧需借助天地靈氣幫忙,不能有火氣和惡氣。」
火光滅掉,週遭陷入比剛才更加黑暗的夜色裡。
非魚指著小惜道:「妳,過來站這裡。」
小惜不為所動,擺出一張倔強的臉色。
「還不快去!」錢可通以指頭推她,碰都不想碰她。
小惜這才移動腳步,一步一拐地走向前,來到非魚指定的地方,背對錢家父子和眾家丁約三十步之遙,含淚望向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番僧」。
錢老爺又急又恨,只求保住那袋寶物,狠狠地瞪向兒子。
「跛腳就是走路慢!你怎麼會看上她,惹上一身腥?!」
錢可通失去平時威風,不敢講話,他不能瞪父親,只好瞪向小惜。
「站在這裡不許動。」非魚拿了一根樹枝,用力在小惜四周劃了一個圓圈,然後抬起頭道:「欠老爺,欠小爺,泥們不許說話,貧僧這就唸經驅邪,保泥們平安發大財。」
「是!是!」錢老爺和錢可通忙點頭。
這時,小惜四周的圓圈慢慢騰起一道煙霧,眾人驚訝不已地直瞧那一道又一道不斷從地面飄起的煙霧。
非魚也讓他們看,開始念起沒人聽得懂的「梵文」:「離婆離婆,離公離公,唵嘛嚕啦觀自在菩薩,碰隆轟隆,哆囉咚,有請大力金剛,爆!」
隨著大喝一聲「爆」,地上冒出火花,有的丫鬟受不起驚嚇,拚命尖叫。
錢可通驚訝地瞧著眼前的變化,一張嘴張得老大,閉不起來。
「天竺僧法力高超啊!」
只見以小惜為中心,地上冒出一圈又一圈的煙霧,最裡頭的那圈已經不斷爆出沖天炮似的煙火,再擴到外圈,一圈又一圈爆開五彩繽紛的火花,火光燃放,煙霧擴大,不一會兒,小惜已經被包在煙霧裡面,接著轟隆轟隆,爆炸聲此起彼落,震耳欲聾,再也聽不見有愚大師的唸咒聲音。
咻!咻!呼!碰!一支又一支的炮仗衝向天空,有如無數五顏六色的小流星,又如火樹銀花,一閃一閃地劃亮夜空,形成一幅美麗的夜色圖。
眾家丁看得目瞪口呆,又是讚歎,又是驚奇,忽然幾束「流星」往他們站的方向衝來,眾人嚇得驚聲尖叫,紛紛往大門裡面逃避。
那逃不及的,只能東躲西竄,還得忍受一陣陣嗆人的煙硝味。
「咳咳!」錢可通舉袖掩面,嗆得淚水直流。「這是放煙花嘛!」
火光四射,煙霧瀰漫,炮聲隆隆,如此持續進行了約莫一刻鐘,咻呼咻呼的炮仗聲才歇止。
錢老爺和錢可通趕緊出門,抹了抹眼角被熏出來的淚珠,定睛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總算保住那袋閃閃發亮的寶物了。
「終於送走那個小濁物了,天竺來的高僧就是不一樣!」
「可是,有愚大師怎麼也不見了?」錢可通四處張望。
「啊!」有家丁驚恐地道:「有愚大師變成夫人了!」
錢老爺更是驚恐,就在宅前的漫天塵煙裡,慢慢走出一群大陣仗,全是城裡家中的家丁和丫鬟,為首的正是他那位凶悍強勢的夫人。
「哼哼。」錢夫人左右看了一下,冷冷地道:「老爺是放鞭炮來迎接我了?我遠遠就瞧了滿山煙花,好不熱鬧啊。」
「夫人,妳怎麼……」錢老爺嚇得發抖。
「我怎麼知道你金屋藏嬌的地方?」錢夫人瞪住錢老爺身邊的美妾。「要怪就怪你的好兒子,叫人回家跟老娘討首飾,說要送他新娶的跛腳媳婦兒。」
「你?!」錢老爺想揍人了。
「我沒有啊!」錢可通慌忙地道。
「老爺。」一個家丁過來報告:「有愚大師真的不見了,還有年姑娘也變不見了。」
屋前再無一人,只留下滿地的炮仗灰屑。
錢可通狐疑地道:「有愚……有一條『魚』?可他又不是魚……非魚?!」
錢老爺驚道:「他不是被你陷害關在大牢裡,怎麼會跑出來了?!」
錢可通心念一動,急道:「爹,糟了!快去瞧瞧佛堂的東西,看是不是被拿走了!」
父子倆心裡只有那袋珠寶,忘了凶悍的老娘,拔腿就往佛堂跑。
錢可通衝進佛堂,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珠寶袋,一看之下,立刻傻眼。
「不肖兒子,跑這麼快,累死老子……」錢老爺隨後跑到,氣喘吁吁地罵兒子。「沒事弄尊小觀音回家……你怎麼變泥人不動了?」
「爹,不見了。」
「老爹就在這裡,怎麼不見了?」錢老爺探頭一看,差點昏倒!
原是一整袋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全變成了一塊塊灰黑色的石頭。
錢可通又去翻佛經,又是大驚失色。
「爹啊!這佛經只有第一本的第一頁寫了梵文,其它幾百本都是無字天書,這……這怎麼回事啊?!」
「你問我,我問誰啊?!」
錢可通頓悟了。「就是非魚搞的鬼啊!這臭道士會邪術,牢裡關的一定是假的,真的他跑來這裡把小惜妹妹和他變不見,又把珠寶變石頭。爹!我們再去找包子炳,把那只魚道士告到身敗名裂!」
「告什麼官府?」錢夫人施施然走進來,厲聲罵道:「你們父子倆貪財貪色,讓一個道士耍得團團轉,傳了出去,身敗名裂的是你們!」
「是是!夫人。」錢老爺噤不敢言。
錢夫人伸出指頭用力戳下錢可通的額頭。「不肖兒,娘早允許你娶妾了,幹嘛偷偷摸摸搶來這兒?好的不學,就學你爹金屋藏嬌嗎?」
「嗚,不是啊……娘啊,好痛!」錢可通跪下討饒。
「還有你這老兒,別笑!」錢夫人轉身揪住錢老爺的耳朵。「你討了這個小妾,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嗚嗚,沒有……」錢老爺也自動跪了下來。
「說起你們父子倆,有樣學樣,一個個不學好,嗚,枉我勤儉持家,將錢家錢莊治理得這麼興旺……」
錢夫人的丫鬟掩起佛堂房門,不讓別人進來打擾,因為夫人一教訓下去,可是要講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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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暗沉,林中有風。
非魚背著小惜,健步如飛,一口氣也不敢喘,一路沒有停留,直接往江邊的目的地跑去。
感覺頸畔濕濕熱熱的,小惜的臉就貼在他的肩上,難道是哭了?
「嗚,二哥……二哥……」小惜嗚咽喊他。
「小惜,妳知道是我?」他輕輕地放下她的身子,轉身看她。
「我知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了。」更何況是趴在那熟悉的背上?
「難怪妳剛才演得那麼好,我們兄妹倆挺有默契的。」
小惜抬頭看他,淚水掉得更凶。「二哥啊!你的頭髮……」
「沒有頭髮了。」非魚綻出大笑容,用手抹抹他的光頭,順手抹下用麵粉黏上去的戒疤。
「你……你說,你最寶貝你的頭髮了。」小惜不斷地流淚。「你為了我,先是剪髮,現在又……又剃……」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還記得二哥說過嗎?錢可通迷信,怕神怕鬼,可惜老哥哥不在了,不然叫他出來扮鬼嚇人,所以二哥只好裝神弄鬼,想辦法把妳騙出來。」
「那也不要扮和尚啊。」
「我總不能再扮道士吧?而且我的樣子很好認,得完全改裝才行。」
「嗚,你扮成老哥哥的模樣……」
「我沒瞧過天竺人,就照他的樣子畫葫蘆。」
「頭髮……」小惜淚流不止,還是心疼二哥最寶貝的頭髮。
「我的頭髮跑到這裡來了。」非魚用手指去搓揉那對粗得過分的大眉毛,掉下一堆毛髮,再亂搓下巴一遍,又抹下不少礙眼的大鬍子。「哎,這鬍子黏得緊,一下子搓不完,得用水洗才行。」
小惜幫他拉「鬍子」,扯不下來,急得猛掉淚。
非魚笑著用手掌抹過小惜的臉蛋。「瞧瞧妳,剛才貼在我的肩頭,我用煤灰把自己抹得黑黑的,也把妳弄得黑黑的,哎呀,愈擦愈黑……」
「嗚嗚,二哥,你也好黑。」小惜還是哭得很傷心。
非魚抓下一把「鬍子」。「妳知道怎麼弄成這種卷卷的鬍子嗎?只要把剪下來的頭髮用火燒過,就會捲成這樣彎彎的、圓圓的,很有趣吧?」
「可是……你沒頭髮了……」
「唉!還想哭呀?」非魚見無法逗她開心,乾脆擁她入懷,拍拍她的背部。「想哭就哭吧,姓錢的欺負妳嗎?」
「沒有,他把我關在房裡,我記得二哥說他迷信神鬼,所以咬破指頭,以血在他身上畫符,嚇得他不敢碰我……嗚……」
非魚抓起她的指頭,心疼地輕撫她以帕子紮起的傷口,摸著摸著,又將她抱得更緊。
「小惜呀!妳受委屈了。」
「不會,我不會委屈。」小惜用力搖頭,臉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堅決地道:「我在等二哥來,就算你沒來,我也會逃出去,到芙蓉村找二哥……沒想到,二哥這麼快就來了。」
「是石大哥的幫忙,我再慢慢告訴妳原委。」
「可你想這種方法來救我,你的頭髮……」小惜又哭了。
「噯,小惜呀!別管我的頭髮了。」非魚捧起她的臉,以指頭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比起妳來,我的頭髮算什麼?」
他的話令她心悸。二哥寶貝他的頭髮,而她比他的頭髮更重要,那她……
二哥指頭的熱度令她暈醉,她只能癡心地望著那對帶笑的濃眉大眼。
「小惜,二哥在公堂來不及告訴妳……」
她心跳如鼓,快要承受不住了。
「二哥也喜歡妳。」
她的臉蛋浮出兩朵淡淡的紅暈,以歡喜的淚水作為響應。
非魚見了,更是疼憐,低下頭來,親吻她那兩片嬌嫩的唇瓣,柔聲道:「二哥要娶小惜當老婆。」
「我……」小惜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幸福嗎?她不覺握緊兩隻手掌。
「不!不行,我有斷掌,我會剋夫,我不能害二哥……」她低下頭,想掙脫非魚的懷抱。
「小惜。」非魚仍緊緊地抱住她,留戀地親吻她的額頭。「我問妳,如果我也有一雙斷掌,或是注定克老婆,妳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如果二哥有斷掌,她是不會計較的,因為她喜歡二哥,不管二哥有怎樣的命數,她還是歡喜甘願跟著他,即使被剋死了,她也無怨無悔。
只因為,跟著喜歡的人,過上快樂的日子,這輩子也就滿足了。
非魚見她神情逐漸緩和,又道:「二哥不怕被妳克。好吧,就算我怕死,我當道士的,只要多寫幾道符貼在床頭,這不就得了?」
小惜輕輕地笑了,淚珠滾滾而落。
「想通了嗎?」非魚也微笑為她抹淚。
「我要為二哥一輩子吃齋念佛,我要二哥平安無事。」
「別!」非魚笑著撥撥她的額前劉海,「雞腿很好吃的,偶爾也吃點油葷,讓二哥把妳養胖一點,好不好?」
「好……可是……」
「唉!還有可是呀?要嫁給我有那麼多難關嗎?」
「我們是結拜兄妹,這違了倫常……」
非魚開懷大笑。「我當是什麼大事!小事一樁啦!既然我們是以孝女娘娘做見證結拜,只要回去求孝女娘娘就行了。」
「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孝女娘娘就是我師娘,她不答應都得答應。」
「咦?」
「呃……」非魚抓抓他的光頭。「妳跟我這幾個月了,也知道我玩的把戲,那個孝女娘娘嘛,其實,呵呵……」
「我知道,孝女娘娘說我前世的事,是你為了安慰我,編出來唬我的。」
「啊?!」妹子好像愈來愈聰明了,萬一以後帶回芙蓉村,她跟著小師娘有樣學樣,也會欺負老公了呢?
管他的!他好不容易熬了三百年,終於娶到老婆,還敢奢求什麼?
而且准岳父都說他是願者上鉤,這輩子注定讓老婆牽著走了。對於這點,他可是很認命的。
「來吧,小惜,我們趕快趕路,妳爹在江邊等我們。」
「爹也來了?」小惜感到欣喜。
「他一直跟著妳,還幫我在錢家宅子前埋炮竹,我們可是跑遍了附近三個城鎮,這才買齊了各式炮仗,可惜我們沒時間看煙花。」
「二哥怎麼有錢?」
「嘿!錢可多了。」非魚拍拍他鼓起來的腰包。「這裡頭還有石大哥送給妳的嫁妝呢,待會兒到了船上,再讓妳慢慢挑喜歡的。」
小惜的臉蛋熱烘烘的,忽然感到害羞了,扭捏著不知如何回答。
非魚再親她一記,戀戀地在她的芳唇上磨來磨去。嗯,好軟好香的小嘴,怎麼親都親不膩,難怪師父可以成天親著師娘不放了。
嘿,他也親上癮了,為今之計,就是火速拐回去,名正言順地跟小惜親個天長地久、地老天荒。
「走!二哥背妳,咱們打道回芙蓉村去也。」
「我可以自己走。」小惜輕抿唇瓣,臉紅似火。
「二哥喜歡背妳,還要背妳一生一世,背妳的苦,背妳的樂,好不好?」
「好!」
小惜綻出一朵最燦爛美麗的笑容,主動攀上非魚的背部,仍將臉蛋靠上他的後頸,依戀地抱住他。
從今而後,她有了非魚二哥,年年有魚,幸福有餘,共享魚水之歡……
想歪了!她臉蛋火熱,笑得更嬌羞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