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了掛著數串風鈐的大門,又香又濃的咖啡味道隨即迎面撲鼻而來,讓人忍不住貪婪地多深呼吸了幾下。
「桂姐,我來了」楊千瑩將手上的書本放進專用的櫃子後,立刻端起剛泡好的咖啡問:「這咖啡要送到第幾桌?」
櫃抬內正忙碌的桂姐抬起頭,在看見她後,表情顯得有些吃驚,可也隨即說道:「第五桌,謝謝。」
楊千瑩立刻將咖啡送過去,順便帶幾個剛進門的客人入座。
返回到櫃抬時,桂姐即放下手邊的工作,拉著她問:「小瑩,你又逃課啦?」
她笑得有些靦腆。「我到學校時,老師都已經點過名了。我想下午時間人多了些,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
「我看是還有另一原因吧?」桂姐認識她也滿久的了,怎麼會不知道她就是想要利用時間多賺點錢呢?
楊千瑩又是一笑,接過點餐單便開始動手做客人要的東西。
「小瑩,你這樣不行的,還是回去上課吧,其實桂姐可以多加你一些薪水沒問題……」
「桂姐」她立即打斷了她的話。「不用了,你知道我的」做多少事拿多少錢,這是她所堅持的。
「可是……」
「別擔心,我雖然一面工作一面唸書,但是我每學期都拿獎學金啊,可見得我課業並沒有因此而荒廢不是嗎?我做得來的」她眼中閃著自信光芒。那是因為獎學金對她也很重要,她才會如此拚命。認識她愈久,桂姐愈是心疼她。唉,這麼懂事乖巧的孩子值得人用全部的心思去疼愛她,只可惜……「小瑩,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桂姐,桂姐一定會幫你的,知道嗎?」她語重心長地道。
「我知道,我會的。」楊千瑩點點頭,隨即將泡好的咖啡和小蛋糕送到客人桌上去。
雖然日子是有那麼一點忙碌啦,但她一點也不以為苦,反正她做得來,多做點又何妨。
何況處處都是關心她、照顧她的人,比如好同學劉昭璇,還有把她疼得像自己親妹妹的咖啡屋老闆桂姐……楊千瑩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沒問題的,任何的困難和挑戰她都不怕,她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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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那麼不幸地認識這兩個匪類,還跟他們住在同個屋簷下呢?
看著趙鑫和蔣忠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陸柏翔努力地回想著當初的經過。
是了,想當初剛考進X專校時,他那天才大哥為了讓他上學方便而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層樓中樓公寓給他,為的無非是要讓他這不成材的弟弟能夠心無旁騖地拿到文憑,順利畢業。
沒想到在開學的第一天,即有個死不要臉、據說跟他有親戚關係的人找上門來認親——不用懷疑,那個人就是五專能念成七專的「天才」蔣忠諺。後來算了算,他們的親戚關係可牽得遠了,是屬於一表三千里那種。不過也總是親戚嘛,看在他那麼可憐,這房子又滿大的分上,他就勉強讓他住進來了。
爾後,那個比花癡女還可怕一天到晚黏著他、當時還算是新聞社菜鳥狗仔記者的趙鑫也提著行李,端出了張可惜兮兮的臉孔訴說著自己有多不幸,被房東掃地出門,就要路宿街頭一事……陸柏翔看在和他同班的分上,而且房子還有空房,於是又多收留了一名食客。
往後聽聞這消息的同學,便開始假借各種名義想要和這位陸少爺攀上點關係,不過屋子在多住了兩個人後,顯得狹窄了許多;而陸柏翔當然不是個爛好人啦,他可不想學孟嘗君那樣食客滿門,自己最後落得睡廁所當「所長」的命運。
於是他便告訴想住進來的同學,不管怎樣,這房子只能住三人,只要能有本事趕走他那兩個白吃白住的房客,就可以住進來。
想當然耳,篇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蔣忠諺和趙鑫自然捍衛得緊,從此以後這屋子便平靜了不少。
只是沒想到那兩個人會為此那麼興奮,而且還高興得過火了咧!出口封為「劍客」就算了,還硬要算陸柏翔一份,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三劍客。
這樣就算了,他可以不計較的。
然而,他們頭頂他的天、腳踩他的地,此刻居然敢威脅起他這個主人來了,這就有點過分嘍!
「別這樣嘛,只是請工讀生在幫你搜集報告資料時,順便也幫我們多找一份而已,對你來說一點也造成不了困擾啊。」趙鑫討好地道。
「是啊是啊,你也不希望看見表哥我又被死當,繼續念個五千年……不,淪落到繼續重修的悲慘命運吧?」蔣忠諺祭出哀兵之姿。
同居了四年,陸柏翔早已看透他們了,這些招式他早已看多了。
「你們敢威脅我?」他唇角一撇,玩味地問。其實替他們找報告資料是沒問題啦,只是他討厭讓人威脅的感覺。
「不,我們只是……」後面的話自動消音。
呃,這個陸老大現在看起來好像有點……火!
蔣忠諺和趙鑫互望一眼,掙扎了一下下而已,顧慮到他們吃住都得看他大少爺,為了不被掃地出門,非常沒志氣地立刻投降了。
「陸老大,你要的資料。」他們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這還差不多!陸柏翔得意地接過他想要的資料,灘開一看——楊千瑩,芳齡十七,聰明慧黠,以接近滿分的榜首之姿考進X專校,目前是會統三甲的學生,品學兼優,每學期班上的獎學金得主都非她莫屬。
家境萬面頗為困苦,母親早逝,家裡尚有一父一弟,父親沉迷賭博、喝酒,不務正業;弟弟年方九歲,非常聰明,連連跳級,目前就讀小六資優班。
平時除了上學外,她還在咖啡屋、快餐店等打工,甚至暑假還會兼職當家教小老師,賺取更多的錢以貼補家用…陸柏翔在看完資料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天啊!這是什麼樣的女孩?簡直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身為家中老么,又因和上面一對兄姊年齡相差很多,所以從小陸柏翔就是父母和兄姊捧在手心萬般疼愛的天之驕子。
縱使後來父母因空難驟然去世,但留下來的龐大遺產也足夠讓他們三姊弟這輩子吃穿不用愁了。
更何況他還有個天才大哥陸柏駒。
陸拍駒從小品學兼優,人人讚他是個小天才,在父母不幸罹難時,他也不過是個年方十五、半大不小的男孩而已,可他卻毅然決然地扛起了一切,將所有的事務打點得十分妥當,提供給兩個從來不知憂愁的姊弟如同父母在世時同樣優渥的生活與照顧。
雖然他是專制些、蠻橫了些,但也正因自己有個這麼優秀的哥哥,所以從小到大陸柏翔才能幸運地沒吃過一丁點苦。
也難怪,蔣忠諺和趙鑫總喜歡戲謹地對著地喊:陸柏翔就是天之驕子,天之驕子就是陸柏翔。
他是天之驕子,那她呢?她算什麼?
「怎麼了?讓我瞧瞧。」蔣忠諺在看到他古怪的表情後也忍不住好奇地將資料奪過去看。這一看可不得了了,他哇哇大叫道:「哇這個楊千瑩是超人啊,一個人身兼這麼多職業?鐵定是個拜金女了!」
「拜託!你眼鏡是戴著裝飾用的嗎?」趙鑫忍不住陣道:「看清楚了,人家是家境困苦好嗎?」
「喔,那…看起來真的好可憐。」蔣忠諺仔細一看才同情地想為她掬一把淚。
「是啊,聽說那天她會莽撞地去撞到阿翔,就是為了要趕著去咖啡屋工作的緣故。」
趙鑫歎了口氣。「想想就覺得汗顏,人家那麼忙碌還拿獎學金,我們卻老是在及格邊緣掙扎。」
「我還五專念了七年……」蔣忠諺也懂得懺悔了。
「喂!能不能別拿你自己跟我們比啊?」趙鑫嫌惡地抗議。
蔣忠諺眉頭一挑:「什麼話?」
「實話。」
「你——」
「別吵了。」陸柏翔忽地搶過資料後即走進房裡,而後房門一關,杜絕旁人窺視。
「他怎麼了?」趙鑫狐疑地問。
蔣忠諺聳聳肩,壓低著嗓音偷偷道:「大概是更年期到了吧」
他有預感,陸相翔的陰陽怪氣會從那個叫楊千瑩的女孩出現開始,而他的預感一向非常正確。
水深火熱的日子就快到了,唉……*******************
午夜將近十二點-才剛下班的楊千瑩牽著她的腳踏車慢慢走進家裡,停好了車子才發現小弟竟然還沒睡。
「小聖,你怎麼還沒睡?功課有問題嗎?」她輕聲問。
「不是啦!是有人又在發酒瘋了。」楊千聖嘟著唇,一副氣忿的模樣。
話才剛說完,房裡隨即擲出一隻玻璃杯,外加楊父的吼叫聲:「誰在發酒瘋?
我沒醉,清醒得很!」只見一個滿臉鬍渣、頭髮亂得像雞窩的中年男子醉態橫生地走出來,嘴裡還大聲嚷嚷著。
「爸,可不可以小聲點?太晚了,會吵到隔壁鄰居的。」楊千瑩咬了咬下唇,細聲地哀求著。
雖然她對此情景早已見怪不怪,但總不好三天兩頭地這樣荼毒隔壁鄰居吧?
她可不想再像個遊牧民族似的四處搬家呢!
「吵就吵,是誰規定在我家我不能大聲說話的?你說,是誰規定的啊?」楊父更是變本加厲地大聲吼叫。
「真受不了。」楊千聖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你這臭小子!這是什麼態度啊?居然敢這樣跟你老子說話……」楊父顯得有些抓狂。
楊千瑩趕緊將弟弟護在身後。「爸,小聖不是有意的,別怪他。」
「你敢護他,不想活了?」楊父毫不猶豫地伸手就想給她一巴掌,卻被楊千聖給擋住了。
「勸你最好少動姊姊一根寒毛,要不,打傷了姊姊就沒人賺錢供你喝酒賭博了。」他聰明地轉移了父親的注意力。
聽到錢子,楊父果然立刻眼睛大睜。
「是喔,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呢!」他開始端出父親姿態教訓道:「看看你們多帶衰,我明明很會取名字,一個叫千瑩、一個叫千聖,可是見鬼的,我在賭桌上從沒贏過勝過,真是他媽的衰死了!千贏、千勝。多好啊!」
「我們才衰死了當你兒女咧。」楊千聖忍不住扮了個鬼臉低聲道。
「你這臭小子說什麼?」楊父表情忿然地問。
「爸,沒什麼,阿弟沒說什麼。」楊千瑩趕緊對弟弟暗示地眨眼睛。
「對啊,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你不會取名字而已。」楊千聖不高興地致撇唇,語帶揶揄道:「你應該將我們的名字取做億瑩、億聖;或者兆瑩、兆聖,說不定你就能贏個億次、勝個兆遍啦。」
「咦!說的對,想不到你這臭小子還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來」楊父還真的這樣考慮要不要幫他們改名呢。
「受不了!」楊千聖忍不住又翻了翻白眼。想不透他這個小天才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爸爸?更是「基因突變」!
「受不了什麼?臭小子!」楊父非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才對楊千瑩伸出手,理所當然地道:「拿來。」
她躊躇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由口袋拿出今天才拿到的薪水,想不到楊父居然一把全部搶走。
「爸,你不能拿走全部,有些錢是要存起來給小聖買計算機和家用的。」楊千瑩著急地道。
「拜託!才幾千塊,塞牙縫都不夠咧。還有,這小子用不著學計算機了,反正有老子給他生的聰明腦袋就夠了。」楊父拿了錢立刻往外走。他非去賭桌上再跟那群賭鬼拚個輸贏不可。
「等等。」楊千聖出聲阻止。
「臭小子,你還有什麼事?別擋我財路,我很忙的!」他回頭吼了聲。
雖然年紀小,但楊千聖可不是好惹的!「你只管去賭吧!不過如果你今天不留下三分之二的錢來,我就帶著你的賭本提供者,也就是我姊姊離家出走,讓你永遠找不到!」
「走就走,說不定你們兩個小瘟神走了後,老子就會發財了。」楊父用不屑的口氣,嘴硬道。
「姊,快收拾東西,別管他了。」楊千聖說著立刻開始行動。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弟弟,楊千瑩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你你……你這死小子!老子早知道你這麼惡劣,當初就不生你了,哼!」
楊父老大不情願地丟下幾張鈔票,隨後離去。
「稀罕!我寧可你從沒生下我。」楊千聖邊撿鈔票邊酷酷地道。
「小聖,你不能這樣回爸爸的話。」楊千瑩忍不住教訓道。
楊千聖人小鬼大地擺擺手:「姊,收起你那套尊敬理論吧!像他那種人根本不值得尊重。」
「可是他總是我們的爸爸啊。」楊千瑩同情地道:「再說他也很可憐,如果不是媽媽過世,他也不會這麼沮喪墮落的。」她樂觀地期待著。「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變好的。」
「姊,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天真,還是幼稚」楊千聖擺出老氣橫秋的臉孔道:「老媽的死根本只是他墮落的好借口,難道你還看不透嗎?」
他聽姊姊提起過,當初媽媽生她的時候他那個賭鬼爸爸就曾墮落過一陣子,讓媽媽好難過,氣得都不想理會那賭鬼了。幸好後來在傾家蕩產前,那賭鬼總算改過了點,也才會孕育了他,只是沒想到媽媽竟會因為生他時難產而過世,於是他那賭鬼爸爸又有了更好的藉口可以繼續墮落了。
其實若不是媽媽遺留一大筆保險金,再加上姊姊的持家有道,恐怕他們一家三口早已喝西北風、露宿街頭去了。
「小聖,別這麼灰心,你要對爸有信心啊!」
這麼小的孩子就如此世故並不是楊千瑩所樂見的,更何況樂觀如她寧可相信爸爸會有回頭的一日。
楊千聖不想和她辯解,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道:「姊姊,沒關係,我會努力唸書,以後找個好工作,你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傻瓜!」她輕輕一笑道:「姊姊其實一點都不辛苦的,只要你能健康長大、好好唸書,我就很高興了」
「會的-我」定不會讓你失望」
「很好,那去洗把臉,上床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呢。」她一笑,輕拍拍他的肩道。
「Yes,sir!」早熟的楊千聖難得展現出屬於他年齡的淘氣來。
在轉身跑了幾步後,他一臉疑惑地又回過頭來。
「姊,我覺得有件事好奇怪耶。」
「什麼事?」她懷疑問。
「你……怎麼從沒跟我說過你喜歡誰呢?」
楊千瑩楞了一下,隨即笑開:「沒有嗎?我沒說過我最喜歡小聖了嗎?」
「哎呀!不是這個啦,我是指談戀愛啦。」
「戀愛?我……我還小嘛!」
何況她哪有那種聞工夫啊?每天忙都忙死了,像待會兒她還要整理筆記和溫習功課,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根本不夠用了,還談戀愛哩。
「什麼還小?人家我都收到一大堆情書了。」
「小聖!難道你談戀愛了?」楊千瑩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不會吧?她這弟弟也未免早熟得過火了…「才怪,我才不想理會那群幼稚的小女生呢,哼!」說著他轉頭就走。
楊千瑩這才卸下高懸的心,噗時一笑。說人家是小女生,也不想想自己也是小男生一個。
哎呀呀!幸好不是她所想的,要她弟弟真這麼早熟的話,一定會嚇壞她的。
只是他的問題真的好好笑,像她這樣每天來去匆匆、忙得團團轉的人,不要說沒時間談戀愛了,就是圍繞在週遭的人,她都沒機會看清楚呢。
突地,腦海裡不經意地浮現那天不小心在學校連撞兩次的人,他那張氣宇軒昂、有如陽光般耀眼的俊臉,讓人印象深刻得緊。
她紅唇微揚,心裡忖度著,很少看過像他那麼出色的男同學呢。
說真的,他真是個大好人,像她那麼莽撞也不怪她,反而體貼地幫她拾起書本和筆記,還有他的眼神,好像太過灼熱了點,配上那張俊挺帥氣的臉,難免讓人芳心蠢動呢……「姊,你楞在那,想什麼呀?」剛洗完臉,想要回房上床睡覺的楊千聖見她一臉癡迷,忍不住懷疑問。
「呃,想……我在想今天的功課。」楊千瑩心虛地低著頭胡亂找了個借口。
真是的,怎麼會無緣無故想起他?她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做呢!
更何況那僅是個小插曲而已,或許她這輩子不會再遇見他了……一思及此,心口突然覺得有些遺憾。
只是楊千瑩怎麼也想不到,她不但很快地又見到了他,而且次數還那麼地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