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又是通宵嗎?她靜靜的望著燈火久久。
不知過了多久,夜更深,風更涼,賀瀠瀠知道不進屋是不成了,不然染上風寒又要累著小唯她們。
於是她起身轉往屋內走去,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眼前突然一花,一陣暈眩襲來,眼見就要往前面石階倒不時,一個身影迅速飛掠而來,下一刻,她已經被凌空抱起。
「這麼晚了為什麼還在外面?那兩個丫頭又在做什麼?怎麼獨留你在外面吹夜風?」
又來了!這個男人話裡明明藏著溫柔與呵護,但那張俊臉偏偏冷冰冰,口氣也是嚴峻的,她深吸口氣,嚥下歎息,「睡不著,丫頭們是我叫她們回去休息的。」
「主子沒休息,丫頭休息什麼!」繆霆威還是很不悅。
「夫君不也連伺候的小廝都撤了,這幾年凡事都自個兒來?」
「那是我嫌他們礙手礙腳、拖拖拉拉。」
騙子!就這段日子的觀察,這男人其實是很照顧下屬們的。
「放我下來吧。」也罷,他既然想與她分得那麼清楚,她也不想厚臉皮貼著人家。
他抿緊了唇,放她下來。賀瀠瀠立即欠身向他一福,「夜深了,夫君早點睡。」說完轉身就走。
「我要向你借那樣東西。」
聽到他突然開口,賀瀠瀠腳步一停,飛快回身,臉上難掩激動的說:「我可以送你,我願意的!」
他臉色緊繃,「我不願意,所以有借有還,還會奉送利息。」
什麼利息?她完全被他搞糊塗了,但能確定的是這一晚,他拿走了夜光彩雲鐲。
***
翌日,暫住在城中客棧的杜賈被請進繆家堡。
「繆少主,三個月未到,你就請老夫過來取物,是在開玩笑吧?那隻玉鐲又不是隨處可買的珍寶。」
偌大的廳堂裡,同樣只有繆霆威、杜賈跟八名侍從,杜賈看著那只放在桌上的絨盒,與他遺失的盒子並不同,「少主不會是隨便找一個來應付老夫吧?」
「大人何不打開看看再做評論?」他面無表情。
杜賈蹙眉,最後還是傾身打開了盒子,一見那只世間只有兩隻的玉鐲竟然靜靜的躺在盒裡時,頓時倒抽了口涼氣,「怎麼可能?」
繆霆威起身,冷笑一聲的看著他,「杜大人為什麼認為不可能?還是大人給我們繆家押運的原本就是個贗品,真貨藏在貴府內?」
杜賈臉色刷地一白,眼神微微閃爍。難道他查出什麼來了?
不可能,若真如此,他跟他算帳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會給他這只珍寶?他乾笑兩聲,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老夫會跟繆少主開這麼大的玩笑嗎?哈哈。」
繆霆威只是淡漠一笑,「既然物歸原主,我也要忙了,這陣子繆家動員所有人在查這件劫鏢案,有許多要事沒有處理。」
杜賈一愣,「呃——少主不說是在哪裡找到的?劫鏢之人又是誰?」
「事關繆家機密。」
「……好吧,那老夫也不多打擾,先離開了。」他也急著去確認一件事。
看著杜賈率領下屬離開後,繆霆威黑眸裡浮現一抹冷光。
不過片刻,杜賈回到下榻的悅來客棧,腳步未歇的走向後方的獨棟上等廂房,叫侍衛們好好守著,不准任何人接近後,便快步走進廳堂,再進入房間,很快的將窗戶及房門一一關上,接著從胸口拿出那只絨盒,放在桌上打開,瞬間,玉鐲吸收到透進窗戶的薄薄月光,漾出五色的彩雲,且愈來愈亮。
是真的!他心一沉,連忙點燃了油燈,壓抑玉鐲的光,興奮地走到櫃子前,再從裡面拖出一隻沉重木箱打開,在暗袋裡摸索一番,搜出一隻珍寶盒,回到桌邊將盒子打開,拿出盒內物品後,桌上赫然是兩隻一模一樣的玉鐲!
他笑咧了嘴。太厲害了!繆家堡果真有通天本領,先前他不知派出多少密探要覓得另一隻玉鐲,幾年來卻都毫無消息,不過現在……
他笑得更狂妄,「哈哈哈……真正厲害的人是我啊!」
是他找上繆家,設下陷阱,故意說玉鐲被劫,而繆家為了名譽、面子,再怎麼困難,也會將另一隻玉鐲給翻找出來,完全不用他費心。
他不是娘兒們,費盡心思的要得到它,自然不是為了要配戴,是玉鐲裡有秘密,那秘密已經從圓妙大夫的口中得到證實了。
所以,別人只有命一條,他杜賈可有三條!
心情大好的他,這晚點了桌美酒佳餚,獨自痛快吃喝,一直到深夜,才將兩隻玉鐲放在枕頭下,含笑入夢。
怎知,翌日醒來時,兩隻玉鐲竟然都不見了!
外面仍有他的人重重戒護,房內也沒有任何人侵入的痕跡,一如他睡前的樣子,玉鐲怎會不翼而飛?
可惡!這下吃了悶虧,可又不可能再上繆家要,萬一繆家知道他遺失的是兩個……不對,這件事太詭異,東西又是在繆家勢力範圍消失,最有可能的嫌疑人該是——繆霆威!
「砰」地一聲,杜賈怒不可遏的握拳朝桌子狠狠一槌。
***
「這、這怎麼可能?」
寢室內,賀瀠瀠瞠目結舌的看著繆霆威放在她手上的兩隻玉鐲,也才明白他剛剛怎麼會特別要兩個丫頭先行退下。
「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繆霆威答得簡單。
「什麼意思?」她完全聽不懂,但也沒期待他會為她解惑,他這陣子的冷漠對待總令她的心微微抽痛。
原本想給了她玉鐲就離開,可繆霆威看到她那張勉強擠出笑容的小臉,手腳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拉過椅子坐下來,看到她驚喜的臉龐,更是不由自主的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
其實,數個月前答應接下杜賈的生意時,因為杜賈聲名狼借,他還特別小心,沒想到還是被劫鏢了,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走下一步,先安排他入住繆家所開的客棧,而且是設有特殊機關來防小人的上等廂房。
床底下是有機關的,可察看房內的一切動靜,所以,從杜賈拿了東西走人後,他的一舉一動早已有人監視。
那個老傢伙以為一切都搞定了,大吃一頓後便放心的沉睡,事實上,酒菜裡早都加了點料,只是藥效剛好,不會令人起疑,所以睡死的他,就算悄悄的被抬高頭拿走東西,也沒有感覺。
「所以,一切早在你的預料中了?」賀瀠瀠聽完,眼露崇拜之光。
「沒有,這件事若沒有你那隻玉鐲,成不了事。」
「不,我相信你早已派人守株待兔,夜夜監視,只是他是老狐狸,不露任何破綻,而你不想再做無謂的等待,所以不得已才找上我,丟了個餌,對不對?」
如此聰慧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繆霆威的心再次起了悸動。
兩人視線交纏,一股奇異的情愫被悄悄勾起。
賀瀠瀠嬌羞低頭,因為他的眼光太熱烈而不自在。
而他卻因她這個動作回了神,也壓抑住瞬間的情生意動。
繆霆威起身欲離開,沒想到眼前人竟快步上前擋住自己。
「你……今晚會回房睡嗎?」
賀瀠瀠臉兒紅咚咚的,她知道問這句話很大膽,但是他們是夫妻,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應該要比這段時間的疏離更好一些才是。
「你想圓房了?」心驟然失速,他抿唇反問。
她差點口吃,「當、當然不是,可是——」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別同房吧。」他淡淡地說。
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疼。
「明天我要走一趟鏢,你照顧好自己。」繆霆威丟下這句話就走人,他很怕自己再跟她多說幾句,就會捨不得離開。
凝睇著他挺拔的背影,賀瀠瀠心口持續酸酸疼疼。難道這一生,她就只能這麼看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她跟著其他長輩們一起目送繆霆威率領鏢隊離去。
「這孩子就是閒不下來!才剛解決一件大事啊,他可以不用親自帶隊的。」
「是啊,可怎麼解決的也不讓我們知道。瀠瀠,你清楚嗎?」
對於曾祖奶奶、公婆的埋怨與詢問,賀瀠瀠只能搖頭。他不肯對他們說,她又怎能代他發言?只是,他不會太孤單嗎?把自己困在自己所建築起的囚牢裡,不讓任何人進入關心,他不累嗎?
很巧的,在他離開的這一天,金妍回來了。
金妍知道杜賈的貨被劫一事,可是無法及時幫助心愛的男人、為他分憂解愁,讓她很懊惱,除此之外,她也好在意他跟妻子之間的進展如何,是不是相知相愛了?
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來,她匆匆繳交任務報告給管事後就想見他,卻聽到他出遠門的消息,臉中立即閃過一張令人氣憤的容顏。
「砰」地一聲,賀瀠瀠的房門被用力打開,屋內的主僕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是你對不對?一切都是你在搞鬼!」金妍很恨、很氣,因為這個大美人,她已經有幾個月沒看見少主了。
賀瀠瀠不解的從椅上起身,看著渾身像著了火的女人,「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撇得真乾淨!你要獨佔少主,視我為服中釘,才算好時間要少主出門,不讓我們碰面的吧!但我早就警告過你,他不會是你一個人的!他是鷹,絕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永久駐足!」
吼出這些話後,金妍思念的淚落了下來,她氣呼呼的拭去,轉頭離開。
這算什麼?兩個丫頭氣炸了,正想追上前替主子出頭,賀瀠瀠卻幽幽的阻止。
「罷了,思念的確讓人傷,也讓人惱。」說著,她的視線越過窗子,望向遠方,腦海中浮現常常背對著自己的偉岸身影。
她同樣也感受到,思念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