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聲音嗎?」他也跟著凝神細聽,片刻後,他疑惑的說:「好像是水聲。」
她頜首道:「對,就是水聲,但這裡怎麼會有水聲?」
「可能這附近有地底河,也許快到出口了。」他牽著她快步趕上前方的人。
不久,前方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咦,哪裡來的水?」原本乾燥的地道裡突然滲進了水。
趙寅派了名侍衛先到前方去查看,不久,那侍衛匆匆奔回來,「將軍,湧進來的水越來越多,前方的地道都淹水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但也不能退回去呀,上面都崩坍了。」
「不能前進也不能退回去,莫非我們要淹死在這裡嗎?」
就在眾人慌亂之際,水勢來得又急又猛,地道的水已經淹到小腿,隨即湧進來的水越來越多,很快就淹到膝蓋。
看著就快湧到腰間的水,裴嵐吟輕擰眉心,路祈握緊她的手叮嚀,「你放心,我會游泳,待會兒不要緊張,放輕鬆,等水淹到我們胸口後,我會從背後托著你,你別掙扎,我會帶著你游出去。」水是從前方灌進來的,表示前方一定有出口。
見地道裡的水漲得好快,她有些驚惶,不由得憶起那日跌進河裡的事,「路祈哥哥,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你別怕,等一下只要相信我,不要用力掙扎,我一定平安把你帶出去。」就在他們說話問,水已淹到他們的胸口。
頃刻間,整個地道淹成一條河道,所有火把都已熄滅,黑暗中傳來驚恐的叫喊聲、咒罵聲,幾名不諳水性的人在水裡痛苦的掙扎著、呼救著,卻無人伸出援手,因為此時人人自顧不暇。
路祈從她身後托起她,神色溫柔的輕吻了下她的髮絲,逆著水流,往前方游去。
水流太急,裴嵐吟被嗆了好幾口水,四肢緊繃而僵硬,她驚慌的想回頭緊緊攀住路祈,但他的雙手撐在她腋下,讓她無法回頭。
路祈一直在她耳邊提醒,「嵐吟,放鬆身子,不要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相信我。」他帶著她漂浮在水面上,雙腳用力的踢著水,一路帶著她往前游,幸好灌進地道的水並未淹沒整個地道,上面還留有一小截空間,所以還有空氣可以呼吸。
發現身子漂浮在水上,並未沉進水中,還有耳畔不時傳來他的安撫聲,裴嵐吟心頭的驚惶慢慢消退,僵硬的身子也跟著放柔。
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見他,也無法回頭,但她感覺到他就在她的身後,雙手牢牢的托著她的身子,帶著她沉穩的往前游。
不知泅游了多久,當她發現前方有亮光時,驚喜的道:「路祈哥哥,那裡一定就是出口了。」
「嗯。」他輕應一聲,加快速度帶著她游出地道。
然而出來之後,眼前竟是一望無垠的大海,他回頭望向剛才出來的地方,那附近全是嶙峋的礁石和懸崖峭壁,沒有可以暫時歇腳之處。
他眉峰緊蹙。怎麼辦?他的力氣已經快用盡了。
「這裡是大海?!」裴嵐吟有些意外的望著面前的湛藍大海,此刻是清晨時分,朝陽緩緩從東邊的海面升起。
晨曦映照在海面上一片金光粼粼,美得令她瞇起了眼。
但路祈卻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極目梭巡著附近可有經過的船隻。
猛然間瞥見不遠處有道帆影,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帶她游過去。
游到船邊,正在捕魚的幾名漁夫發現他們,連忙將他們救上船。
獲救後,路祈渾身濕漉漉的跪坐在船邊,緩緩漾開笑顏,注視著妻子,道:「我把你平安帶出來了。」他沒有食言,他做到了。
「辛苦路祈哥哥了。」她同樣全身濕淋淋的,發上的水滴不停沿著面頰淌落。
他突然傾身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問:「嵐吟,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雙手虛軟的垂下,放開了她,整個人倒向地上。
裴嵐吟震愕的瞠大眼,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一塊尖銳的石頭直直插入他的後背。
「路祈哥哥……」她顫抖的伸出手。
一名漁夫見狀趕忙出聲阻止她,「不要把石頭拔出來,那樣做他的血會狂噴出來的。」他接著叫道:「快開船,帶他們回去找錢大夫!」
裴嵐吟驚駭的縮回手,看著昏迷下醒、面無血色的路祈,她眼裡的淚一顆顆崩落。
一定是山壁崩坍時他撲向她受的傷,他為什麼不告訴她?!還一路拚命的帶著她游出來!
她輕輕捧著他的臉,低泣著出聲,「路祈哥哥,我們重新開始,我答應你,我們重新開始……」看著深深嵌進他背上的那塊尖銳石頭,她的心絞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失去孩子的心痛和怨懟都已不再重要。
這一刻,她只希望他能安好無恙,只要他沒事,那些令她心碎的往事她願意全都一筆勾銷,沒有任何事比他能活著更重要。
淚水抑制不住的一滴一滴淌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她不捨的舉袖輕拭著,「路祈哥哥,你聽見沒有,我答應了,我們重新開始,我們重新開始……」
***
將遺體下葬後,趙寅臉上流露出一抹凝重。
這回一起進入秘窟的衛林軍折損了五名,他們全是淹死在地道裡,最後被泡得腫脹的屍體隨著退潮一起被海水帶出來。
由於地道出口就位於海邊,因此漲潮時湧進的海水把地道給淹沒了,他們僥倖游了出來之後,被附近正在捕魚的漁夫救了,這才逃過一劫。
歐烈的屬下識水性的較多,所以僅折損了三名。
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與趙寅一樣沉重,因為此行他帶去的侍衛全是跟隨他多年的心腹,是以他的不捨,猶勝於趙寅。
一旁的歐菲又氣又難過的道:「王兄,我們費盡辛苦才找到秘窟,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還死了這麼多人,什麼羽衣的傳說,壓根就是騙人的!」
趙寅不認同她的話,「當初那兩條岔路石壁上的字就已在警告我們別擅闖,是我們執意要進入,才造成這一切。」
沉默片刻,歐烈徐徐頷首,「沒錯,是我們的執著害死這些人。」
明白他們說的沒錯,歐菲靜默了下,須臾,不解的問:「可是我不懂,為什麼最後羽衣會散落開來化成裔粉?」
「也許是因為我們只是凡人,不該妄想得到這樣的神物。」歐烈再看一眼屬下們的長眠之地,旋身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歐菲氣悶的撇嘴,「我看這一次最高興的只有路祈,嵐吟姊原諒他了。」
「也許羽衣真的有神力,當時是殿下拿到了那件羽衣。」趙寅忽然若有所思的道。
「可是羽衣不是馬上就碎裂了?」歐菲不以為然的說。
「至少羽衣曾在他手上停留過,若說殿下那時有什麼心願,我想應是希望能與夫人和好如初吧。也許羽衣的神力就應驗在他的身上,所以才讓他受了傷,令他與夫人有機會重修舊好。」
想到辛苦跑了這一趟,卻便宜了路祈,歐菲很氣惱,不過想起對方受了傷還一路將嵐吟姊救了出來,不禁也覺得無法再責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望向兄長,「對了,王兄,那時在秘窟裡,陛下究竟對你說了什麼,讓你聽了之後甘願放棄羽衣?」
趙寅也很想知道此事,好奇的看向他。
「你應該親耳聽到我在陛下面前立下毒誓,絕不會洩漏陛下所說的話。」歐烈冷峻的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
「王兄,一點都不能透露嗎?」
「不能。」
「王爺,陛下想得到羽衣,真的是攸關楚澐國的將來嗎?」趙寅問。雖然身為衛林軍統領,他也不知陛下想得到羽衣的真正原因。
略一沉吟,歐烈點頭,「算是吧。」若是皇上一直無法擁有皇嗣,將來的確會對楚澐國皇位的傳承造成莫大的影響。
不久,他們回到位於海畔的小漁村,這裡正是先前救起裴嵐吟與路祈的那個小漁村,它的位置就在鳴鶴山附近,而那條地道的出口正通向附近的一處礁巖,一早出海捕魚的村民才會恰好救回漂浮在海面上的他們。
三人在村口分開,趙寅去看在此行中受了傷的皇上,而歐氏兄妹則去探望裴嵐吟與路祈。
由於路祈受傷頗重,仍無法下床,他們進屋時,他坐在床榻上,正由裴嵐吟餵他服藥。
她每餵他一口藥湯,他就面帶笑容的吞下,彷彿嘴裡喝下的不是苦澀得難以入喉的藥汁,而是甜得滑口的蜜汁。
他那種心滿意足的笑容令歐菲看得有些刺眼。她曾經想過,若是王兄對嵐吟姊有意,那麼她也很樂意嵐吟姊成為她的大嫂,可是如今嵐吟姊與路祈和好,王兄不是那種會橫刀奪愛之人,與她自然是不可能了。
歐菲不由得有些悻悻的開口,「路祈,這回嵐吟姊原諒你了,不回若是你再敢辜負她,我饒不了你。」
路祈抬眸看向她,清俊的臉上一派溫和,沒有一絲不悅,「歐菲郡王,我不需要向你承諾什麼,因為我該承諾的人是嵐吟而不是你。」
惱怒的朝他橫去一眼,歐菲看向裴嵐吟時神色一緩,「嵐吟姊,若是他以後對你不好,你儘管來找我,我會幫你找一個比他好一百倍的男人給你。」
聽到她的話,知她是捨不得她,裴嵐吟有些感動,「謝謝郡主。」
「嵐吟姑娘,這趟出來雖然沒有達成目的,但本王還是謝謝你。」一直沒開口的歐烈出聲道,他冷峻的臉龐看向她時微露一抹柔色。
遲疑了下,她啟口,「王爺、郡主,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們說。」
「嵐吟姊想說什麼?」歐菲問。
看向兩人,她緩緩說出心中的臆測,「我想你們的娘也許……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歐氏兄妹一陣靜默,過了好一會,歐菲才慢慢開口,「我跟王兄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可只要一日沒有看見她的屍首,我就相信娘還活在這世上。」
比起天人永隔無法再相見,認為娘親還活在世上,也許會讓歐菲郡王的心裡好過一些吧。想通這點,裴嵐吟也沒再多說什麼。
「菲兒,我們該走了。」歐烈提醒妹妹。
「嗯。」拉著她的手,歐菲依依不捨的說……風吟姊,星城還有很多事等著王兄處理,我們要先回星城了,等你回到星城後,記得來找我。」
「好,王爺與郡主一路小心。」
歐烈朝她頷首示意,也朝路祈點點頭,這才帶著妹妹離開。
他們走後,路祈握著她的手,鄭重承諾,「嵐吟,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
她注視著他,「路祈哥哥不用對我承諾什麼。」
「你不相信我的話?」他握著她的手一緊。對那些事她還是無法完全釋懷,所以已不再相信他的任何承諾嗎?
「我不是不相信路祈哥哥,而是我已明白,感情不是依靠承諾來維繫,靠的是彼此的心,若是心變了,再多的承諾都沒有用。」經過這些事她已經明白,再多的承諾都抵不上一顆真摯的心,他不需要再給她任何承諾,只要用心對她就夠了。
「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他著急的表明心跡。
輕撫著他俊逸的眉眼,裴嵐吟漾開一抹淺笑,「路祈哥哥,我們未來的路還很漫長,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自己說的話。」
「好,我會用一生來證明給你看。」他神色鄭重的點頭,接著從懷裡拿出那枚金色戒指,「嵐吟,你願意再戴上這枚戒指嗎?」
垂眸望著那枚戒指,她緩緩伸出手。
他動容的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重新為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