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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請入甕 第3章(2) 作者:朱映徽
    祿伯一聽,臉上不禁浮現一絲苦笑。

    愛鬧脾氣又不講理的孩子?這樣形容老爺,似乎還真有幾分貼切啊!

    「老爺的壞脾氣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們父子如果可以好好相處,不是很好嗎?」水玉兒佯裝隨口閒聊。

    「唉,就是啊!」祿伯歎了口氣,心中深有同感。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水玉兒試探地追問。

    「呃?」祿伯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一對上她那雙好奇的眼眸,祿伯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麼好提的,況且提了……也沒辦法改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祿伯憶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一臉唏噓與無奈。

    「可是……」

    「好了,別這麼好奇,你只管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就行了。」祿伯擺了擺手,明白地示意她別問了。

    水玉兒有些洩氣,沒想到自己什麼都還沒問到,就被祿伯三兩句話給堵了回來,但是儘管如此,疑惑早已被徹底挑起的她,很難就這麼死心。

    「可是這樣下去,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只會愈來愈糟啊,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幫幫他們嗎?」

    祿伯無奈地搖頭,又歎了一口氣。

    「恐怕是沒有辦法,他們之間的這個結,實在太緊了,簡直就是個死結,怎麼也打不開的。」

    「怎麼會呢?」水玉兒樂觀地說:「一條繩子有辦法打成一個結,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開的。」

    祿伯依舊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繩子或許還行,但這事兒還真是沒有辦法,是死胡同一條。唉……說起來,老爺的確有錯,但是少爺也有錯,可……也不能說全是他們的錯……唉,也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了……」祿伯唏噓不已,唉聲歎氣地轉身離去。

    水玉兒望著祿伯離去的背影,愕然重複著剛才祿伯的話。「老爺有錯,少爺也有錯,但是又不能說是他們的錯?」

    這是哪門子的啞謎?這幾句話不是前後矛盾嗎?

    水玉兒搔了搔腦袋瓜,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還愈來愈深了。

    ***

    過去水玉兒常覺得師父每回對某件事情感興趣時,那種天塌下來也別想阻止他的狂熱實在太誇張了,但是現在,她終於能夠完全體會那種心裡惦掛著一件事情,卻什麼也沒辦法做的感覺了……真的是快憋死啦!

    為了不讓自己的腦子一直鬼打牆似地想著同一件事情,水玉兒索性到處晃晃,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好轉移注意力。

    當她經過大廳外時,看見一名跟她年紀相仿的丫鬟正在擦拭大廳的窗欞,便湊了過去。

    「我也來幫忙吧!」

    冬梅驚訝地一愣,認出她之後,連忙搖頭說道:「不用了,祿伯不是說過,你只要負責服侍老爺就行了嗎?」

    「沒關係啦,我閒著沒事,正悶得發慌呢!」水玉兒笑了笑,主動拎起了另一條布巾,開始幫忙擦拭。

    「那就謝謝你了。」冬梅開口道謝。

    「一點小事而已,別客氣。」

    兩人一起擦拭著窗欞,隨口閒聊了起來。

    「玉兒,你可真是厲害,不僅送膳食給老爺沒被轟出來,還真的讓老爺用膳了。」冬梅一臉佩服。

    「呵,也沒什麼啦!」水玉兒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不不,真的很厲害,我本來以為你也會像我或其他丫鬟一樣,讓老爺給砸出房呢!」

    「砸出房?」水玉兒一臉詫異。

    「是啊,喏,你瞧。」冬梅指了指自己的額角。

    水玉兒仔細一看,那上頭有著淡淡的傷痂,顯然不久前曾受了傷。

    「不會吧?老爺真的把東西往你身上砸?」她驚愕極了。

    回想自己稍早還不知死活地對著老爺數落一堆,甚至威脅要將食物弄成湯汁灌進他的嘴裡,這樣「惡行重大」的丫鬟沒被當場掐死,還真是福大命大啊!

    「那時我被派去送膳給老爺,簡直快把我給嚇壞了。你都不知道,被砸了之後,我還哭著跪求少爺別讓我再去了哩!」冬梅苦笑地說。

    「真的?那他答應了?」

    「嗯,所以我才可以回來做我本來的差事呀!我真是鬆了好大一口氣呢!」

    「這樣啊……看來他的脾氣雖然大,但心腸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麼壞嘛!」水玉兒說著,腦中突然浮現項廷旭的俊顏,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

    「是啊,我本來還以為少爺不可能會答應呢!」

    「對了,我瞧少爺應該都已經二十六、七歲了,怎麼還沒娶妻生子呢?」水玉兒隨口問起。

    冬梅的臉上原本還帶著笑,一聽見這問題,表情一僵,陷入一陣沉默。

    水玉兒見她的神情怪異,嘴巴也閉得緊緊的,這不尋常的反應讓她直覺這其中大有問題。

    「怎麼了?難道少爺還沒娶妻,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她好奇地問。

    冬梅一個勁兒地猛搖頭,一副希望她別再追問下去的模樣,讓水玉兒的好奇升到了最高點。

    「告訴我嘛!」她軟聲軟語地央求,心想說不定這件事情和他們父子失和的原因有關呢!

    「不行啦,少爺嚴禁我們提起這件事。」冬梅一臉為難。

    「唉唷,你就偷偷告訴我嘛,說不定能想出辦法解開他們之間的心結,這樣大家往後的日子也比較好過啊!」

    「這……」冬梅蹙著眉頭,陷入一陣遲疑。

    她心想,既然水玉兒連送膳給老爺這麼棘手的差事都能輕鬆完成了,說不定少爺那邊也真的有法子能夠解決,而若是他們父子能夠和好的話,家中氣氛也會好轉許多,那他們這些奴僕便不需要每天戰戰兢兢的,隨時怕會觸怒少爺了。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在水玉兒殷切期待的目光下,冬梅緩緩開口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是聽灶房做了十多年的林嬸偷偷告訴我的。據說在八年前,老爺逼死了少爺的心上人。」

    「什麼?!逼死……他的心上人?」水玉兒一臉驚愕。

    儘管她的心裡早有預感,造成他們父子失和的必定是相當重大的事情,但沒想到竟然還牽扯到一條人命,而且,還是項廷旭的心上人!

    「聽說,當年少爺愛上了一位名叫陸月蘭的姑娘,對方雖然長他一歲,但是兩人情投意合,互許終生,可是老爺嫌對方家貧,不許少爺再與她見面,但少爺根本聽不進去,執意要和陸姑娘往來。」

    「那……老爺他……」

    「老爺當然氣壞了,據說,有天夜裡,老爺藉故將少爺支開,親自到陸家,要陸姑娘認清事實,離少爺遠一點,不許她再繼續纏著少爺,結果隔天……陸姑娘被發現上吊身亡了。」

    水玉兒倒抽一口氣,掩著嘴,心裡震撼極了。

    「這……這是真的嗎?」

    「是啊,據說自陸姑娘自縊之後,老爺和少爺之間就——」

    砰的一聲巨晌,不僅打斷了冬梅的話,也讓她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兩人更是當場僵住了。

    項廷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們身後,而剛才那聲響,就是他盛怒之下一拳打在大廳門板上所發出的,那力道之大,讓厚實的門板當場損毀了。

    「說夠了嗎?」項廷旭神色狂怒地問。

    當年的事件在他心裡劃下了太深、太痛的傷,儘管隨著漫長的八年時間過去,他對陸月蘭的愛也已逐漸淡去,但畢竟她也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卻被自己的爹給害死,要他如何面對這個不堪的事實?

    這些年來,他不許家中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想不到現在卻……

    剛才聽她們談論當年的事情,他腦中不由得浮現了那日陸氏夫婦哭著控訴他爹害死陸月蘭的情景,那讓他心底那個未曾癒合的傷痂又被狠狠掀了開來,只能狼狽地以怒火來掩飾自己的痛楚。

    冬梅嚇得眼淚奪眶而出,立刻跪下來求饒。

    「少……少爺……對不起……奴婢……奴婢……」

    項廷旭瞪著冬梅,目光狂怒。

    剛才他在書房處理一些事情,正感到有些疲累,腦中不知怎地浮現水玉兒那張嬌俏生動的臉蛋,腳步也不自覺地走出書房,想看看她在做什麼。

    見她和冬梅在大廳外擦拭窗欞,他便靠了過來,想不到竟聽見冬梅這該死的丫鬟將當年的往事全說了出來!

    混帳!他早就嚴禁家中所有人談論此事的!

    水玉兒望著項廷旭,他那怒火中燒的模樣,彷彿正準備大開殺戒的修羅,駭人極了。

    她硬著頭皮擋在冬梅的面前,儘管心裡忐忑不已,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動手傷害她。

    「別怪她,是我自己抓著她問個不停的,要怪就怪我吧!」

    項廷旭憤怒的目光瞪向水玉兒,他一把將她扯到面前,牢牢扳住她的雙肩。兩人眼對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熾烈的怒火。

    「當然要怪你!我警告過你的!」

    水玉兒面對他那彷彿想將她大卸八塊似的沖天怒氣,心中除了緊張之外,還有著更多糾結難受的情緒。

    她實在很難想像,這些年來他是怎麼度過的?

    一個是自己的親爹,一個是自己深愛的女人,卻發生了那樣令人遺憾的事情,他心裡肯定很痛很痛,而他會嚴禁任何人談論此事,肯定也是因為太愛那位陸家小姐了吧?

    不知怎地,一想到項廷旭曾如此深愛著那位陸姑娘,甚至過了這麼多年還無法放下,水玉兒的心裡就忽然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有些羨慕那姑娘能讓項廷旭如此深刻地放在心上……

    項廷旭惱怒地瞪著水玉兒,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確實相當震怒,因為那不願再去觸碰的傷痛,又被硬生生地掀開,讓他的怒氣完全克制不住。

    但是即使怒氣衝天,一面對水玉兒甜美的容顏,他胸中的怒氣就硬生生地梗住。

    她那雙眸子是如此的純淨,讓他相信她不是惡意地想要挖掘他的瘡疤,不是無聊至極地想找些打發時間的話題,他甚至相信她是出於一番想要幫助他的善意,而就是她那份善良的心意,讓他沒辦法真的狠下心來嚴懲她的多事。

    他咬了咬牙,盯著她那帶著一絲不安的神情,嗤道:「現在才知道害怕,會不會太遲了點?」

    水玉兒咬了咬唇,囁嚅地說:「我……我只是想幫點忙……」

    「我不是說了,跟你無關的事不要管!為什麼你就偏偏這麼愛管閒事?」他惱怒地低喝,雙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將她的肩頭給掐痛了。

    水玉兒怔怔地望著他盛怒的面孔,彷彿能感受到在他沖天的怒氣之下,那顆心有多痛。

    她忽然感到後悔與愧疚,若不是她太愛管閒事,不斷地追問,此刻他也不會如此的沉痛憤怒了。

    光是想到他心愛的女人因他爹而走上絕路,水玉兒的心就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狠狠地掐住,胸中的悶疼糾結,讓她的眼中隱約浮現淚光。

    她那淚光閃動的模樣,讓項廷旭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緊掐著她肩頭的力道也頓時減輕不少,就怕又將她給弄疼了。

    他咬緊牙根,努力壓抑滿腔的怒火。半晌後,他有些粗魯地將她推開。

    水玉兒踉蹌地退了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牆。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做好你分內的工作就好!否則看是要送到青樓去償債或是送進官府處置,你自己選吧!」

    對水玉兒怒吼完之後,他又轉頭瞪向冬梅。

    「還有你,要是再讓我聽見你提起此事,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冬梅顫顫巍巍地答道。

    惡狠狠地又瞪了她們一眼之後,項廷旭轉身離去。

    看著他怒氣騰騰的背影,水玉兒的一顆心沉甸甸的,難受的疼痛橫亙在胸口。

    她先前的感覺果然沒錯,在他的怒氣之下,隱藏著心中的痛楚,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那傷竟是這麼的痛。

    一想到他曾經遭遇過那麼沉痛的打擊,水玉兒就替他感到難過。

    她相信,他是在經歷了當年的事件之後,才會以冷漠封閉自己的心,成了別人口中「冷血無情」的人,但她相信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畢竟若他真的冷血無情,又怎麼會將一個姑娘放在心裡這麼多年都不曾忘記呢?

    一想到項廷旭的心裡始終愛著那位陸姑娘,甚至花了八年的時間還走不出失去她的傷痛,剛才那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再度縈繞在水玉兒的心頭,那感覺……像是有點羨慕,又像是有些失落……

    水玉兒蹙起眉頭,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希望項廷旭可以揮開往日的陰霾,重新振作起來。

    可是……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痛苦,甚至是活得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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