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雙胞胎帶著她四處走,充滿南方庭園特色的龍月樓,和龍巖堡大不相同,雖然只是別館,規模還真不小,走得她一雙腳隱隱泛疼。
回到涑玉閣,門是敞開的,但她累得無法細想,沒有點燈,就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直接越過花廳,躺上臥榻閉起眼,愉悅地歎了口氣。
「很累?」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
床上人兒唇角微揚,沒有睜開眼。
忽然,柔軟的床榻陷了下去。
花月悄悄睜開眼,看著黑暗中模糊的人影,她知道是他。
他在等她?
思及此,花月心中一暖。
「你才是該喊累的人,一進門就工作。」雖然疲倦,但一見到他,活力又回來了。
黑暗中,花月看不到他臉上的淺笑,任御風起身走近圓桌,點亮桌上的蠟燭。
柔柔的光線驅走一室黑暗,一雙黑眸對上了她。
赫然發現他端坐在桌前,而她卻半躺在床榻上望著他,這情景挺曖昧的。
花月俏臉微紅,連忙直起身坐在床沿。
看著她正襟危坐的模樣,任御風眼中閃過一絲莞爾。
該走了!心中這麼想,腳步卻不曾移動,今晚本不該來此,可是沒親眼見到她,心裡惶惶難安,這也是為什麼明知路上有埋伏,依然要她同來的原因。
方才石魁回報,今晚沈濟——魏長安的心腹——準備行刺,目標就是「武功盡失」的他。
「怎麼了?」花月見他方才臉上還有淺笑,現在卻微微皺眉。
「今晚別出房門,聽到任何聲音也別出來。」他嚴肅的告誡她。
她輕揚柳眉,「為什麼?」
「早點休息。」任御風拋下一句話,沒有解釋,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花月身影輕巧一閃,拉住他的衣袖,不讓他離去。
他的武功可是在師姊之上呢,不過此刻他微訝的神情,不禁讓她感到得意,眼角眉稍都染上了笑。
任御風訝然瞥向那只扯住他袖口不放的小手,接著視線轉向她堅決又略帶得意的表情。
「說走就走?以為我留不住你嗎?」花月抬起下巴,故意冷聲道。
「月兒?」他的語氣既無奈又好笑,知道他無法像第一次見面那般拂袖而去。
第一次聽見他叫著自己的名字,花月有點難為情,但她不要放手。
「解釋清楚。」她十分堅決,毫不妥協。
「解釋什麼?若是你想留我,不妨換個更好的方法。」任御風輕笑道,原有的冷漠已消失,戲謔浮上眼眸。
低頭在她耳旁輕聲說了一句話,不意外地看到她立刻放開手,俏臉羞紅,他朗笑出聲。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氣惱地瞪著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任御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僅是瞥了眼窗外,知道護衛定會盡責,但前提是花月必須乖乖的待在房裡。
「別問,明天我會告訴你,今晚你就待在房裡好好休息。」
察覺他的眼神又恢復成凝肅,她直覺事情不對勁。
「是他們嗎?」她輕聲問道,從他森冷的眼神裡知道答案。
「那昨天呢?他們……」肩上傳來的力道讓她不再往下問,因為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你不必擔心,我絕不會讓你出事。」任御風立誓般地說。
花月抬頭望進他漆黑的眸子,看出他眼裡藏著的痛苦。
「我知道我不會有事,我是擔心你。」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赫然發現他高挺的鼻樑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觸,撫著他……和他的傷口。
「月兒……」他歎息似的輕喃她的名字,任由她的小手撫平他心中的痛楚。
放在她肩上的雙手向下移到腰,隨即緊擁她入懷,汲取她的溫柔。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待在房裡。」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花月回抱住他,順從地點點頭,知道自己的武功幫不上他,既然如此,至少讓他無後顧之憂。
「你要小心。」她鬆開手,抬起頭看他。
這一刻,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意他的,否則,她不會為了他心神不寧,也不會任他吻她。
現下看他也為她的安危憂心,那麼,他也是……
以後你會明白的。想起這句話,她揚唇淺笑,果真明白了。
「笑什麼?」看著她巧笑倩兮,他眼裡湧起暖意,黝黑的大手滑過她絲緞般的黑髮,輕撫著。
「沒什麼,只是想起你說過的話。」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花月頓時覺得心情愉悅。
「什麼話?」他想知道。
她頑皮地笑了笑,招手示意他低下頭,柔嫩的紅唇印在他臉頰上,隨即轉過身,不讓他看見自己羞紅的臉蛋。
甫踏出一步,柔荑便被身後的一雙大手捉住,身子跟著轉了過去,任御風攬緊她的纖腰,低聲笑道:「不是這樣。」
話一說完,熾熱的雙唇貼向她的紅唇。
這次不是溫柔的輕吻,而是熱切的,狂野的深吻,執意地,霸道地要與她糾纏到底。
花月虛弱得站不住,跌入他懷中,任他以烈火狂焰般的姿態吻她,感受這新奇且狂猛的快感。
柔亮的燭光,映著兩道拉長的身影及兩顆相貼的心。
夜已深,人未靜。
花月答應任御風絕不踏出房門一步,同時也知道這間房是龍月樓裡最隱密,最安全之處,門外有機關,只要她不開門,外人絕對無法進來,這也是為什麼她回來時看見門是開著的原因。
任御風安排許多護衛保護她的安全,甚至連他自己——最明顯的目標,今晚也離她遠遠的。
然而……
「花月姑娘——」
一聲急切的呼喊在寂靜的夜裡格外令人心驚。
隨著喊叫聲,一道瘦弱的人影快步來到涑玉閣外不遠遠,下一瞬間,數道人影從四面八方竄出,手上的劍指著那人,阻止他前進。
月光照亮那人的臉龐,那是一張毫不起眼的男子臉龐,只見他如風中落葉般顫抖地跌在地上,驚懼地看著抵在脖子上的長劍。
「我……我是城裡沈大夫的徒弟……你們堡主有事……要找花月姑娘,所以我……」他結結巴巴地說著,深怕不眨眼的劍在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口子。
「住口!」其中一名護衛大喝一聲,他連忙閉上嘴猛發抖。
堡主早已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涑玉閣,他們的任務便是保護花月姑娘,更不能讓花月姑娘離開,堡主又怎麼可能讓人來請花月姑娘?
護衛們心中皆知這人絕不會是堡主派來的,正準備將他拿下聽候發落。
「等一下!」花月在屋裡聽得分明,忍不住打開房門。「先聽他怎麼說,也許外頭出了什麼事。」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一名護衛見到她出來,心下一驚,「花月姑娘,請快回房——」
花月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是在房裡啊,先聽他說吧。」她只是開了門,又沒踏出房門一步。
那名男子見到花月,眼裡閃過一抹詭譎的光芒。
「花月姑娘,是顧飛公子出事了,所以堡主要我請你過去醫治。」他聲音顫抖地說道。
她一瞬間也不瞬的盯著他的臉,想看出其中的真假。
護衛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名男子,以為她相信了,連忙道:「別相信他,花月姑娘。」
男子一見有機可乘,忽然躍起身,抽出匕首格開身前長劍,迅速衝向花月。
護衛見狀,舉劍迎敵,一邊大叫著要花月關上門,頓時刀光劍影,看得令人心驚。
花月焦急地傾聽門外的動靜,那個男子以一敵七,還能周旋這麼久,看來武功不弱,只是他為何找上她呢?御風說過,他們的目標是她,難道是要拿她去要脅他?要脅什麼?他的性命嗎?
她搖搖頭,若是要御風的性命,直接派人暗殺就好了,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抓她?
想著想著,「砰」的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轉頭盯著門板,有人敲門嗎?
門外打鬥聲已停止,護衛該將那人拿下了吧?
她正想開門,卻又記起任御風的交代,不禁猶豫不決。
「堡主。」
匆聞門外的人聲響起,她心下一喜。
他回來了?
欣喜的花月連忙打開雕花木門,可是……沒人?
怎麼會這樣?她轉頭四望,不敢踏出涑玉閣,而是站在大開的房門前。
忽然,「咻」地一聲,一條長鞭迅速捲來,如蛇般纏繞住她的腰身,接著一股力道將她捲上半空中。
花月驚慌的叫出聲,倏地,一道凌厲劍氣掃來,不偏不倚地砍斷那條長鞭,她整個人往下掉,落入她熟悉的懷抱中。
「御風……」她驚魂未定,不習慣被人如此拋來拉去的。
「你沒事吧?」任御風低頭審視懷中人兒。
她搖搖頭,「沒事。」
原來,剛才那個男子使出調虎離山之計,真正的殺手在等她出來自投羅網。
只是為何要抓她?
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丟掉手中只剩半截的長鞭,冷冷地一笑,看出了花月的確是任御風的弱點。
「你笑起來陰陽怪氣的,最好別笑以免嚇壞人,知道嗎?」懶懶的嘲笑聲自另一側傳來,顧飛搖著扇子走出來,月光照在他一身銀白的衣服上,顯得翩翮不凡,臉上依然掛著那抹淺笑。
中年男子——沈濟——臉色鐵青地瞪著顧飛,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彷彿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顧飛笑了笑,「找那些人啊?他們已經被我送上西天了,怎麼,你也想去嗎?」雲淡風清的口氣,像在談論天氣似的。
沈濟臉色大變,明白情況不利自己,卻又不死心放棄,心想任御風失去武功,又要護著花月,絕對不是對手。
他朝身後的黑衣人示意,黑衣人立刻朝任御風射出暗器,隨即一擁而上,招招皆欲置人死地。
任御風左手摟著花月,身形向後飄了數尺,右手接過護衛拋來的劍,劍法極快地反擊回去,不一會兒,打鬥已告結束,暗器皆射在黑衣人胸口上。
「你……」沈濟驚愕地看著已無氣息的手下。
原來任御風沒有喪失武功!
任御風森冷地看他一眼,感覺到懷中人兒的恐懼輕顫,視線瞥向地上氣絕而亡的黑衣人,手中長劍稍一停頓。
看出他的遲疑,沈濟迅速掏出暗器射向眾人,隨即施展輕功躍上屋頂,消失在夜色中。
任御風和顧飛對看一眼,後者點點頭,身影迅速的追了上去,準備了結沈濟的性命。
吩咐護衛處理掉地上的屍首,任御風隨即帶花月回房。
「不是要你別出來嗎?」他輕聲責備道。
「聽到你有事,我忍不住……」她訥訥地解釋,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任御風歎了一口氣,心知無法對她說重話。
「沒有,即使不是今晚,改日他們一樣會盯上你。」他肯定地說。
「因為和你一起?」
「怕嗎?」他低聲問著,仔細審視她臉上的表情。
「不怕,因為你會護著我。」她揚起紅唇一笑,對於方纔的血腥場面淡忘不少。「再說,我是百藥生的徒弟,說不定有天你會需要我幫忙。」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得意,提到師父的大名,江湖上誰不敬重?
看著她由方纔的驚惶轉為現在的沾沾自喜,他不禁莞爾一笑。這天真的小女人,總是有辦法讓他沉鬱的心情轉為愉悅。
抬頭瞥見他一臉不怎麼相信的表情,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似乎不相信?我師父可是有名的神醫,身為他的徒弟,我當然是盡得他的真傳。」說盡得真傳是言過其實,她只學會師父的醫術,武功方面她一點也沒得到,但這他不需要知道。
瞧她心虛的表情,他挑起一道眉,不掩笑意地說:「既然如此,以後還請多多賜教。」
「御風。」她瞇超眼,卻惹來他朗朗笑聲。
他健臂一伸,摟住她的細腰,大手輕撫她的粉頰。
「你很少喊我的名字。」他在她耳畔輕聲說著,滿意地看著她的臉蛋染上嫣紅。「再說一次。」
「御風……」這次聲音裡多了份羞怯。「很少有人這樣喚你嗎?」她埋在他臂彎中輕聲問道。
「是啊。」
聽到他毫不遲疑的回答,驀地,她想到了「她」。
「連她……也沒有嗎?」她悶悶地問道。
「她?」任御風撫著她髮絲的手略微停頓,隨後抬起她的小臉,不解的看著她,「誰?」
「沒有。」她轉開眼避開他目光。
「我要知道,說。」他不放鬆地問,英挺的面容俯近她。
她沒有什麼事能瞞他,因為他能輕易看穿她,一定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
「蜂腰橋……」
見她一臉苦澀,他不明白。
「說下去。」
都提示這麼明白了,他還不懂嗎?
「雲織小姐。」說出這個名字,她心裡不禁湧出一股酸意。
「雲織?你知道她?」
見他依然冷靜,她突然感到胸口莫名地疼痛。
「你不就是為她築蜂腰橋?」
「當然不是,這話是誰說的?」他神情不悅,眉頭擰皺。
「沒有。」花月知道要是說出小杏的名字,他回去定不輕饒。
是誰告訴她關於雲織的事?這個答案不難猜,一定是小杏。
他未曾對這件事多花心思,想不到堡裡的人是這樣看待這件事。
「那是顧飛的要求,當時他幫了我一個大忙,只要求這件事,我自然答應。至於他和雲織之間的事,我不是十分清楚。」他淡淡地說,隱隱有解釋的意味。
「啊?」她愣愣地看著他,原來……事情是這樣啊。
「以後想知道什麼就問我,別悶在心裡。」他瞭然地一笑,憶起昨日她的心不在焉。
心裡湧上的愉悅,讓她笑了開來,望著他深邃清亮的眸子,她點點頭偎進他懷裡。
「那些人還會再來嗎?」她輕聲問道。
聽出她語氣裡的憂心,他不禁摟緊她。「他們不會有機會了。」
這話說是安慰她,倒不如說是安慰自己驚慌的心,先前她落入沈濟手中的恐懼,彷彿回到二十年前那血腥的夜晚,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經過今晚的事,魏長安那只狡猾狐狸一定知道花月就是他的弱點,他不願拿花月來冒險,因此決定先除掉魏長安,再慢慢釣出幕後主使者。
花月抬眼看著他陰鬱的神情,低聲喚道:「御風……」
低頭看著她溫柔的眼,他用力摟住她,像是想要將她嵌進身體裡。
「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她的思緒混亂,似乎有什東西被她遺忘了,一時間想不起來。
感覺到他偉岸的身軀瞬間變得僵硬,她猜想一定還有其他事,否則他們怎麼會想抓她?
任御風平靜地看著她,知道她雖然有時天真迷糊,但她的聰明不容小覷。
「因為他們知道從我身上討不到什麼好處,才會把矛頭轉向你,今晚之後,那老狐狸必然知道你的存在,你的處境也更加危險。」
看他皺眉的樣子,她笑著搖搖頭。
「就算沒有你,他們依然會找上我的,因為我和師姊的關係,所以你毋需自責,或許我和師姊會被追殺,也是他們做的……」她伸手想撫平他緊皺的眉頭。「他們想拿我要脅你什麼?」
聞言,他神色一斂,沉默不語。
他想告訴她,但二十年來的仇恨讓他無法輕易信任他人,即使是她——他最在意的女人。
回視她滿懷信任的眼,他猶豫不決,其實他是相信她的,因為她的單純善良,因為她對他的情意,也因為她是花雪的師妹。
「以你來交換我手上的一樣東西。因為他們奈何不了其他人,才會找上你,你較容易下手,又為我所重視。」他語氣平淡說著,複雜的眼神與她交會。
平靜無波的語氣,沒有顯示任何情緒,但花月從他緊繃的下鄂知道要說這段話對他並不容易,他不輕易相信人,從一開始他對她的試驗就明白了。
她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凝視著他的黑眸。
「御風,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的。」她一臉認真地保證。
他沒有回答,只以熾熱的眼神看著她,隨即吻住她的紅唇,像是要烙上屬於他的印記般,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