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郡王妃進宮去見姑母韋太后,請她為兒子指婚,最好是一位刁蠻的公主。
可洛南郡王和皇上是堂兄弟,李慕然屬皇族,不可能娶堂妹。正巧花刺子模國的太子和公主千里迢迢到京城來朝訪。於是韋太后就向花刺子模特使易卜拉辛親王提出了婚事。李慕然的終身就這麼定了。
這消息對李慕然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麗仙樓內,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柔情美人」顧小仙正對鏡梳妝。仔細地描好修長的柳葉眉,用銀匙挑起一點玫瑰膏,點在唇上,噘起嘴抿均勻,看著鏡中粉妝玉琢的美人,滿意地點點頭。
身後那個哀怨地男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小仙,我就要成親了耶,而且是個番邦公主。我那些堂姐妹的公主脾氣已經讓我不敢領教了,何況這個公主還是番邦的,一定很番,很不講理……」
「很好啊。」顧小仙審視鏡中的美人,嗯,好像臉色白了點,再抹點胭脂好了。
「你有沒有聽清,是我要成親了耶!」李慕然瞪大了眼,她這反應是一個紅粉知己該有的嗎?「如果那個公主真的很番,成親後一定不讓我再上青樓,你不會捨不得我嗎?」
轉過身來,顧小仙淡漠的眼神已消失,換成了嬌嬌柔柔的模樣,「人家當然捨不得小王爺啦。可是,人家只是個弱女子,也無能為力……」說著柳眉輕蹙,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樣。
「別傷心,別傷心。」李慕然升起憐香惜玉之心,「管她番不番的,成了親我還是可以來看你。」
「不,別人會說人家是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狐狸精,小王爺別害小仙啊。」顧小仙的模樣楚楚可憐。「小王爺還是不要來的好。」
「這……」李慕然最抗拒不了美人的要求,「好吧,我盡量不來,我把貼身玉珮送給你,你見不到我,可以睹物思人。」就知道他風流倜儻,她一定會捨不得他。
「好吧。小仙一定珍藏身邊。」顧小仙接過玉珮貼在心口,溫柔的目光含情脈脈。
嗚……好感性,好想哭哦。李慕然依依不捨告辭離開。
等他從視線中消失,顧小仙柔情、憂傷的表情立刻消失無蹤,恢復成一張冷漠的面孔。「小雯,把這玉珮拿去賣了,看值多少銀子。」
「是。」小雯早已看慣了小姐的變臉功夫,心裡不由有些同情小王爺。
那些男人都以為顧小仙真柔情似水呀?她沒見過比她家小姐更無情的人了。
離開了麗仙樓,李慕然沒精打采地走著。雖然「柔情美人」顧小仙稍稍安慰了一下他受傷的心靈,可他還需要美人的撫慰。
「砰!」軟玉溫香撞進懷裡,李慕然下意識抱住,豐滿圓潤,不用看就知道是四大名妓中的「銷魂美人」媚珠兒。
「小王爺,你來找我呀?」媚珠兒眨著褐色的大眼睛,嫵媚地笑著,身子還在他身上磨磨蹭蹭。
「是啊,我今天特地來……」
「那好,快來吧。」媚珠兒打斷他的話,拉著他就要上樓,「你那天好厲害哦,我一直念念不忘,天天盼你來……」才怪!要不是看他夠大方、又好騙,她才懶得敷衍他呢。
「媚珠兒,我……」
「可好些天你都沒來,今天終於讓我等到了……」
「媚珠兒……」
「來!」媚珠兒把他拉到床邊,按他坐下,「你看我是先跳段艷舞助興,還是這就脫衣服……」
「媚珠兒!」李慕然終於大喝一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真是的,女人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我今天不是來和你上床的。」
「不來上床,你來幹嗎?」媚珠兒的紅唇張成了O形,「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換個花樣做。」
「不是!」李慕然惡狠狠地打斷她,這浪女人腦子裡除了這個,有沒有點別的?「我是來告訴你,我要成親了。」
「啊?」媚珠兒迷惑不解地看著他,「你要成親告訴我做什麼?你不會是要娶我吧?」
「不是。」
「不是就好。」媚珠兒鬆了口氣的表情大大的傷了李慕然的自尊心。「你知道,我不會嫁給你們漢人的。」媚珠兒看著他快噴火的眼睛,急忙解釋:「你們都是不信安拉真神的異教徒。」
這個解釋勉強可以接受。李慕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煩惱,「可是我要娶的是個番邦公主……」
一句話沒說完,已經惹惱了媚珠兒,「什麼番邦,我就是番邦蠻子,怎麼,你有什麼不滿?」「沒有。」雖說美人大發嬌嗔的樣子還是很美,他可不想惹怒這個蠻女,「我是傷感以後不能來找你了。」
「為什麼?」來這兒的男人大多數不都是成了親的嗎?
「我未來的老婆是個公主唉,一定有不小的刁蠻脾氣。我以後可沒這麼自由自在了。」嗚,都怪商缺月,說什麼讓他娶刁蠻公主治他,也怪自己大嘴巴,幹嗎把這話轉述給娘聽,讓娘受到啟發,安排了他的婚事。
「瞭解。」媚珠兒立刻明白了,「她愛吃醋……那麼,小王爺,你身上有銀子嗎?」
李慕然點點頭。
「金子呢?」
也點點頭。
「珠寶呢?」
他身上當然也佩帶了幾件珠寶首飾,李慕然一頭霧只有點頭。
下一秒,媚珠兒已經像惡狼撲羊一樣撲到了他身上。
「別急,慢慢來……」這小浪女還真熱情,這也怪他實在是太有魅力了。
可李慕然馬上發現自己錯了,媚珠兒的小手在他身上忙碌著,碎銀、銀票、金葉子,連從小戴著的長命鎖都被她摘了下來。
「媚珠兒……」李慕然呆呆地看著她喜滋滋地清點著手中的戰利品。
「你還沒走啊?」媚珠兒抬頭發現李慕然還在那兒發呆,直覺地開口問。
這一反應又大大的傷了李慕然的心,「你就這樣讓我走?」
「不這樣還怎樣?你身上已經沒有錢了。啊……」媚珠兒突然眼睛一亮,又向李慕然撲上來。
「別……」看,她後悔了吧?就知道她還是捨不得他……
媚珠兒一把搶過李慕然手中的扇子,大力扯下玉蝴蝶墜子,隨手把扇子丟在他身上。對著光線瞇著眼仔細看,不錯,上好的翡翠……「你走好,不送——」幸虧她不知道這扇子是名家所畫,可比玉墜子值錢多了。
這女人也太現實了吧?他還以為她迷上了他的風流俊俏呢……李慕然只能哭喪著臉走出明珠院。
「啊?」封如玉顯然也很震驚。
她一定深受打擊吧?李慕然有一絲得意,對自己也恢復了一點信心。「尤其可恨的是,太后竟把一位番邦公主指婚給我。」
「公主?」封如玉喃喃重複。
「是啊,她一定是刁蠻不講理的,也許以後我就不能常來青樓看你們了。不要太想念我。」嗚,他好擔心姑娘們對他相思成災,真是罪過、罪過,以後誰來安慰她們寂寞的心靈?
「這麼說,你也不能納妾了……」封如玉低語。
「是啊,我猜多半如此。公主一定容不下我納妾。」可憐一心想嫁給他的如玉一定很傷心。今天就讓他來安慰她吧。雖然她一直堅持嫁給他後才准他碰她,可他們就要分離,從此天各一方……不不,是勞燕分飛,兩地相思,愁腸百結……反正今天他可以給她留下美好的回憶。嗚,好感人,好纏綿哦,李慕然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那你還來幹什麼?」封如玉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冰冷。
「啥?」怎麼和他想的不一樣?她不是應該撲到他懷裡,哭著哀求他不要走?
「反正你又不會娶我,我幹嗎和你浪費時間?」她還是盡快另尋目標,好為自己找個好歸宿。
「什麼……」怎麼說和他一起是浪費時間?
「哼,討厭。」封如玉站起身拂袖而去。這傢伙總是一副多情的樣子。害她以為自己有機會脫籍從良,結果空歡喜一場。
李慕然的自尊心徹底破碎。
好想念「火辣美人」花想容哦,雖然她總是凶他、吵他,戳他的胸、敲他的頭,可是這「四大名妓」中惟一當他是朋友的人。可惜一年多前她嫁人了,並且隨丈夫回蜀地去了。不然,她這時候一定是幸災樂禍地嘲笑他:「活該,你這風流種子就該娶個番婆治你……」
嗚,他可是花街最受歡迎的俏郎君,怎麼一夕之間就身價大跌,被紅粉知己們嫌棄?只因為他即將成親?都怪那個番公主啦!都是她讓他霉運當頭……*
「恭喜,恭喜未來的新郎官。」一看見李慕然,商缺月就笑嘻嘻地道賀。
「恭喜個屁!」李慕然一翻白眼,該死,自己怎麼又走到定遠侯府來了?明知道商缺月和他不對盤,又愛逗弄他,他鬥不過人家,幹嗎跑來找罪受。「商缺月,你少幸災樂禍了。」
周圍的溫度突然像降了好幾度,讓人不自禁地打個寒戰,李慕然回頭,果然見他那冰山表哥用能凍死人的冷目瞪著他。他又怎麼樣啦?好像沒得罪表哥吧?
「治,你來啦。」商缺月促狹的表情一下子不見了,一雙眼睛閃著喜悅,像一隻小鳥撲到韋治懷裡。
韋治低頭攬住妻子,眼中冰寒一下子變成了溫情。見鬼,他們是相處二十年的親親表兄弟耶,他幹嗎對自己不能溫和一點?枉費表哥還是他自幼崇拜的偶像呢。
「叫表嫂。」
「啥?哼。」李慕然一反應過來表哥是不高興他對商缺月的態度,立刻孩子氣地一扭頭。
「算了,一個稱呼而已,隨便啦。」瞧她故作大度的樣子,誰看不出她眼神裡的戲弄呀?李慕然只能努力睜大眼,用力地瞪著商缺月。
韋治的臉色更寒冷了,一手拎起李慕然的衣襟,「不叫就滾,以後也不許來。」
「我叫我叫!」在半空中掙扎的李慕然急忙投降,一年多前表哥為了商缺月把他扔進江裡的事他還記憶猶新,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可是個大丈夫。「表嫂,快叫表哥把我放下來。」
「治,你就饒了他吧。」雖然逗弄他真的很好玩,可是把他氣得不肯來了,她生活中就少了一個樂趣了。
「哼。」雙腳終於落地的李慕然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悻悻地瞪著商缺月。
「不知感恩的傢伙!」
誰感激她呀?李慕然可牢牢記著和商缺月的仇恨。
不說因為她,他被表哥丟下河,打成黑眼圈的事,就說一年前,她為了撮合商大小姐和表哥,利用他假設強盜搶劫馬車的騙局,好讓表哥英雄救美。他當時還以為她是為自己製造機會呢,歡歡喜喜地上門提親,誰知道空歡喜一場,商大小姐竟然許給了表哥!可後來表哥和商大小姐解除婚約後,他以為自己有機會了,可氣的是又把商大小姐許給了莫言!韋治和莫言,京城兩大黃金單身漢,他是不敢比啦,可她不該利用他,讓他以為能娶到商大美人!他還下定決心從此收心,再不風流了,可到頭竟是一場空。
再說娶不成商大美人,在知道商缺月是女扮男裝時,他也決定娶她。雖然她不是他喜歡的美女,可長得也過得去啦,而且和她在一起很有趣,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寂寞。可氣的是他才一開口,居然就被表哥一腳踢開,然後表哥就自己娶了她啦!要是當時她嫁給他,他怎麼會現在還是單身?娘怎麼會受到莫言、韋治兩對夫婦恩愛場面的刺激,天天對他嘮叨不停?現在他又怎麼會被迫娶一個番公主?所以說都怪商缺月啦!
左思右想、冥思苦想、前思後想三天之後,李慕然終於想到一個擺脫困境的辦法:他去找那個番公主(他自動省去了「邦」字,反正這個公主一定很番)叫她不要嫁給他。
急匆匆地走出大門,他立刻又折了回來。他這麼一去,萬一那個番公主看見他如此俊俏可愛、風度翩翩對他一見鍾情、死心踏地、非他不嫁,他不是粘上了一個甩不掉的牛皮糖?要知道像他這樣英俊瀟灑的美男子,有眼睛的女人都是無法抗拒的。不成!不成!他得另想個辦法才是。
月黑風高。
不是殺人放火天啦,而是偷香竊玉的好天。不對,用「偷香竊玉」形容李慕然的行動,不太恰當啦。應該說是「恐香嚇玉」才對——如果那個番公主稱得上「香」、「玉」的話。李慕然可不這麼認為,聽說那些番邦蠻子長年都不洗澡的,只用沙子在身上搓一搓。嘔,好噁心。
李慕然把臉畫成了一張好恐怖的鬼怪臉。用來嚇夜哭的孩子,效果一定奇佳。不過他今天是為了嚇一個大人,一個女人,為了達到目的,只好犧牲一下自己引以為傲的俊俏臉蛋了。
聽說花刺子模的特使「一不拉稀」什麼的親王和太子、公主就住在這座皇家別苑。李慕然抬頭看看一丈多高的院牆,再確定一次,沒錯,這就是皇家別苑的後院。別看這院牆高,可難不住他。好歹他也是從小習武,雖然武功比不上韋治、莫言那麼高強,對付一道院牆還是小菜一碟——只不過還是要借助繩索和鐵鉤的啦。嘿嘿,今天就是來會一會番公主,讓她自動退婚!
騎在院牆頂端,李慕然擦一把汗,小心地收起繩索。「你在上面幹什麼?」
李慕然嚇得險些把手上的鐵鉤掉在地上。「嘿嘿,我在賞月,賞月。」原來是個小姑娘,站在院子裡,正仰頭望著他。
少女抬頭望望天,「今晚有雲,哪有什麼樣月亮?」
「這……」李慕然開始詛咒,幹嗎選個沒月亮的天來特別行動?「嘿,這個月亮被雲遮住了,下面當然看不到,要在高處才看得到。」
「呼——」風聲一響,少女已經站在了牆頭上,與他臉對臉。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臉,李慕然嚇得大叫一聲,身子往後一仰,就從牆頭往下掉。
「啊——」李慕然閉上眼準備摔個狗吃屎,衣領一緊,身子突然往上升,睜開眼,人已經又坐在了牆頭上。
「噓,小聲點。」少女一根手指抵在嘴上,示意他噤聲。要是被人聽見就糟了。
「你……你……」李慕然驚魂未定,呆呆地看著少女的俏臉,真不敢相信,是她把自己提上了牆頭。
少女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閃閃發亮。她抬頭看看天,「你騙人,哪有月亮?」
「什……什麼?」李慕然還是沒反應過來。
「喂,你是鸚鵡嗎?」少女不耐煩地推了他一下。
「啊——」李慕然身子一晃,嚇得又要大叫,立刻被少女摀住了嘴,「喂,叫你不要鬼叫啦,三更半夜的,你想招來人是不是?」
「唔唔……」李慕然立刻否認。可惜嘴被摀住了,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他又不是光明正大地從前門走進來,怎麼能驚動人呢?
「唔什麼?」少女似乎忘了自己正捂著人家的嘴,「不准說話了懂不懂?」
李慕然連忙點頭。
少女這才放開了手,打量一下他的臉,「你臉上畫得花花的幹什麼呀?沾了我一手。」說著把手上的顏料往李慕然衣服上擦。
「喂,別在我身上擦呀。」李慕然壓低聲音說。
「是你害我沾一手的,當然在你身上擦,」說著又擦了兩下,藉著微弱的星光察看著手。「誰叫你臉上抹些亂七八糟的?」
「啊,我的臉,」李慕然猛然想起,「顏料被你擦掉了,我怎麼執行特別行動?」
「什麼特別行動?」少女興趣一下子被勾起來了,「扮鬼嚇人嗎?」
「差不多吧。」李慕然支支吾吾,嚇人是真的,但他可不是在扮鬼,只是畫成了醜八怪,讓那公主打消嫁給他的念頭。不過他可不能在陌生人面前漏了底。
「你這樣子不行啦,根本嚇不著人。」少女興致勃勃地說:「我有更嚇人的東西,你要不要?」
難怪這少女一點都有沒被他嚇著,李慕然一下子對自己的化妝術失去了信心。「什麼樣更嚇人的東西?」
「你跟我來。」少女說著飛身躍下了牆頭。
李慕然有點猶豫,看看手中的鐵鉤、繩索,這才是他爬牆的工具,他的輕功一向就不怎麼樣……
「快下來呀,你還愣著幹什麼?」少女見他半天不來,在牆腳下小聲喊著。
「就來。」他可不能在女人面前示弱,李慕然眼一閉,從牆上跳下來。「噗通!」果然摔成個狗啃屎。
「嘻嘻……」少女笑起來,但怕驚動了人,只好掩著嘴偷笑。
「人家輕功不太好。大男人,練什麼輕功,那是女人練的。」李慕然一邊爬起來,一邊狼狽地解釋。
「好啦。快走吧。」少女拉住他的手,在樹木、花叢間躲躲閃閃地走著。
兩人正要走上小橋,迴廊那頭走來了兩個丫環。少女眼明手快,一拉李慕然,躲在橋頭的柱子後面。
一股淡淡的幽香開始在李慕然鼻端縈繞,他深深吸口氣,不是花香,也不像熏香,幽幽淡淡、清清甜甜,好聞極了。
「好了,她們走了。」少女見兩個丫環轉過迴廊消失不見,立刻站起身踏上小橋。
幽香一下子消失了,李慕然急忙跟上,心裡醒悟過來,這香味是那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
「來呀。」少女來到一間房門前,沖李慕然招招手。「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這女子把他帶到哪裡?被幽香熏得暈乎乎的李慕然頓時滿腦子香艷畫面,她不會是看上他了,趁著夜黑把他帶到個沒人的地方來個霸王硬上弓吧?他可是很有節操的,絕不會屈服於淫威的。不過,他一向不拒絕女人的要求的,如果她長得夠美,而且態度很溫柔、很誠懇、很謙卑的話,他也是可以考慮考慮答應她……胡思亂想著,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門。
「嚓」的一聲,少女點燃了蠟燭,然後走到床邊,爬上了床。
看吧,他果然沒想錯,就知道他太有魅力、太讓人無法抗拒,連黑暗都抵擋不住。
「看!」少女猛然回頭。
「啊!」李慕然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那是,一……一個骷髏頭,齜著白森森的牙齒,血水還順著白骨,一點一滴地往下淌……
「糟了!」少女急忙取下骷髏面具,撲上去摀住李慕然的嘴,「別叫,別叫,是我啦。」
「唔——」李慕然驚魂未定,瞪大眼睛瞧著她。像是要看清楚,剛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燭光下的少女有一張俏麗的面容,濃黑的眉彎彎的像月牙,大大的眼睛,撲閃的羽睫上簡直可以放上一根筷子,美中不足的是皮膚不夠白皙,而且嘴巴也不是他最喜歡櫻桃小口,李慕然惋惜地想。不過總的看起來,是個頗有異國風情的黑美人。被嚇得魂不附體,還有心思欣賞美人,真不愧是風流浪子。
「那是假的,是面具。」少女可不知道他腦子裡轉的歪心思,急著向他解釋:「這不是真骷髏,是木頭雕的,你明白了嗎?」
李慕然愣愣地點點頭。她的嘴雖然有點大,不過吻起來可能很……
外面一陣腳步聲和喧嘩。少女「噗」地吹熄蠟燭,一拉李慕然撲到了床上,扯過被子把兩人從頭到腳蒙住。
屋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你聽見什麼聲音沒有?」「聽到了,好像是有人在叫。」「不知公主有事沒有?」「我聽到男人的聲音。」「我也是。」「那快去看看親王和王子。」
腳步聲漸漸遠去。李慕然怦怦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聞著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忍不住又胡思亂想起來。天時:三更半夜,燭光美、氣氛佳;地利:閨房裡、繡床上;人和:一男一女,總不能蓋棉被純聊天吧?那也太暴殄天物了……雖然她長得離他心中的美女標準還差上一截,也勉勉強強算得上俏麗可人。他一向不會讓女人失望、傷心、所以是不會拒絕的啦……
「呼!」少女吐了口氣,一掀被子,「都是你啦,大喊大叫的,把侍衛都引過來了。膽子這麼小,看到個骷髏頭都怕,還扮鬼嚇別人呢!」
「誰突然看到這個不會嚇一跳?」李慕然被她一吼,滿腦子有色畫面都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不服氣地辯解。他才不是膽小,只是一時沒有心理準備。
「我就不怕。」她和弟弟從小這麼你嚇我,我嚇你,嚇來嚇去的,早就練得膽大包天,處變不驚了。
「你?你是怪胎啊?」膽子太大,看到骷髏頭也不怕,哪像女人?女人還是嬌弱一點才可愛。
「呸!你才是怪胎呢。那又不真得的,有什麼好怕?」何況就是真的也沒什麼好怕,不過是塊死人骨頭。
兩個人居然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爭執起來。
「一時之間哪分辨得出真假?何況雕得那麼像真的。」
「多謝誇獎。」少女喜滋滋的,「那是我雕的。」
「真是怪胎。」李慕然咕噥,哪見過這種女人?當然,她還只能算是女孩兒。
「你說什麼?」少女沒聽清他說什麼。
「沒什麼。那流出的血水是怎麼回事?」
「是紅顏料水啦。」少女跳下床,嚓地又點起蠟燭,撿起被甩在一邊的骷髏頭,「你瞧,」她就著燭火展示給他看,「這皮囊裡裝著紅色的水,用一根管子接到骷髏的頭頂,只要這麼一擠,紅色的水就往下滴。嘿,怎麼樣,夠嚇人吧?」大眼睛撲閃著等候他的誇獎。
李慕然伸手摸摸骷髏,果然是木頭的。「像真的一樣,有夠嚇人的。誰想的這個點子?」
「我呀。」少女很高興,笑瞇瞇的,「這是我的最新設計的秘密武器,準備拿來嚇齊亞的。」
「琪婭?好像是我未婚妻的名字。」那個番公主好像就叫琪婭。
「什麼未婚妻?你是誰?」少女忽然斂起了笑容,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
這時候才來問他是誰,拜託,他如果是壞人,她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我叫李慕然,就是太后欽點給你們琪婭公主的附馬。」
「哦。」少女仍一臉疑惑,「那你半夜三更跑來幹什麼?你要見琪婭公主,不會白天從大門進來嗎?」
「唉,一言難盡。」李慕然不知怎地就是信任這個少女。憋了好多天的一肚子苦水趁機倒出,「我壓根不想娶什麼番公主,你想呀,哪個公主沒有些刁蠻脾氣?她們的氣我可受夠了,就連表哥幼時在宮裡,也受那些皇子、公主的欺負,尤其是八公主……」
少女一邊聽一邊同情地點頭,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表哥是誰,八公主、五皇子的又是誰,反正聽起來他對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沒有好感。
「所以呀,娶個公主已經夠糟了,何況還是個番邦公主。」李慕然儼然找到了知音,說得更起勁了。哦,這個小姑娘多麼富有同情心。哪像他那些紅粉知己,不是翻臉不認人,就是幸災樂禍。「番邦人不讀詩書、不學禮儀,那不是更番、更蠻?何況聽說番邦人天天吃羊肉一身腥膻味……」
少女眼珠子一轉,眼裡閃著調皮的光芒,一邊點頭,一邊同情地說:「是啊。」
「還從來不洗澡,只用沙子搓去身上的泥垢……」有夠恐怖。
「是啊……」
「嗚,我要是娶這麼—個番婆,有多受罪……」他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啦。
「是啊,好可憐。所以……」
「所以,我必須自力救濟。太后不肯收回成命,我懇求無效,只好從這邊下手了。最好讓那個番公主自己主動退婚。我今夜就是來嚇她的。」
「可是……」
「你不是要告密吧?」
「不不,當然不是。」少女眼珠一轉,心裡有了主張:「琪婭公主膽子可大呢。你這鬼臉妝根本嚇不了她。」
「這……」李慕然眼睛瞟著骷髏面具,「你可不可以把這個,呃,借給我?」
「可以,當然可以!」少女急忙答應,一接觸他狐疑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答應得太快,好像巴不得他借去一樣。雖然她心裡這樣想,但不能讓他看出來。「我,我是說,你如果要去嚇琪婭公主,我願意把面具借給你。你都不知道,琪婭公主有多可恨。她可凶了,動不動就發脾氣,還經常用皮鞭打我們這些下人,不讓我們吃飯。」
「你是公主的侍女?」
「是啊,是啊。」
「她經常虐待你們?」
「是,是啊。」
「可惡!」李慕然袖子一挽,「我今天一定要教訓番公主,最好讓她嚇得屁滾尿流,為你出一口氣,你把骷髏頭給我。」
「好,」少女把骷髏面具遞給他,「我帶你去公主的住處。」
在花園裡左拐右彎地走了好一會兒,少女指著花園中一處尚有燈火的房子,「喏,那就是琪婭公主的房間。這麼晚她還沒睡,一定又是在責罰下人了。」
「真是個蠻女。」李慕然義憤填膺,「你先回去吧,免得一會兒被發現連累了你。」
「好,你要小心。」
「嗯。」李慕然摸摸她的頭髮,轉身準備慷慨赴義。
「笑話,這麼好玩的事怎麼能錯過呢?」少女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少女,也就是琪婭公主掩著嘴偷笑。她本來是不想嫁人,準備逃婚的。不過看在他這麼好玩的分上,這個駙馬,她是要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