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秦淮河畔華燈綻放。
揚州城著名的「怡春樓」內燈紅酒綠,鶯啼燕啾,亭台樓閣間紅男綠女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然而裡頭的後院卻是一片月光樹影的寧靜天地,與前院的喧鬧大相逕庭。
屋內燈下,柳含蕊纖細的手指正從簸箕裡捻起一撮藥草湊在燈火下查看。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院內的靜謐,柳含蕊揚起秀眉等待著。
旋即,一個女孩推門闖入,急切地說:「柳姑娘,快!雪裳姑娘因一個客人爽約而發脾氣傷了手,嬤嬤要妳快去!」
一聽有人受傷,柳含蕊毫不猶豫地拿起藥櫃上總是備妥的藥包,隨她往前院奔去。
「哎喲!」果真是美人,連喊疼都如此嬌媚婉轉,動人心弦。
雅閣內,桐油新漆的紅木地板上到處是花瓶碎片、花朵和水漬,一個丫鬟正在清理收拾。倚窗而坐的絕色美女正是名號「秦淮一枝花」的名妓吳雪裳。
可惜,美女嬌嫩白皙的右掌此刻卻是鮮血直冒……
見此情景,柳含蕊不免納悶:是怎樣的男人竟讓一向眼界甚高、氣質優雅的雪裳姑娘如此傷害自己?
年華已逝,風韻猶存的鴇母九嬤嬤又是心痛又是著急地埋怨道:「哎唷,我的姑娘喲,就算生氣也犯不著用妳那嫩手與刺尖葉利的花兒使性子啊!好歹那也是石爺差人送來的……快,快讓柳丫頭看看,不然妳那手若廢了,日後如何陪爺彈琴下棋呢?」
「哼!誰要陪他?」美女惱怒地說,一面將受傷的手遞向柳含蕊。
「噯,我的姑奶奶,人家石爺可是大金主,說不準一會兒就到,妳言語間可得有點分寸!」九嬤嬤威脅道。
「不要!」美女任性地噘起漂亮的小嘴,一向只有男人們趨之若鶩地求見她,何曾有人放過她鴿子?「既然他爽約,那以後我都不要再見他了!」
「不見誰?」一個低沉而魅惑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石爺!」雪裳露出了驚喜甜美的笑容,彷彿方才從未生氣耍性子。
九嬤嬤一見那男人,愁容立消,忙迎向前道:「石爺,您總算來了,不然我這小廟可就慘囉!」
「怎麼?嬤嬤的小菩薩造反了?不會吧,昨夜她可是溫順得如同小貓呢!」男人嘻皮笑臉地走到佯裝生氣的俏佳人身邊,一把摟住她,在她面上狎暱地捏一下。
「石爺,別這樣嘛!會嚇到別人的。」雪裳嬌羞地垂首,可另一手已攀上了他精壯的腰。
「喔?」男人回身,這才注意到坐在雪裳身前為她療傷的女孩。
那女孩螓首低垂,烏黑閃亮的秀髮披垂在肩上,身穿淺藍白花粗布短衫,下著藕色長裙,氣質裝扮截然不同於風塵女子。
此刻,柳含蕊剛好清理完傷口抬起頭,正好對上那男人灼熱的目光。
四目交接時,彷彿有道似曾相識的電流竄過兩人之間,這感覺強烈而驚人。但柳含蕊不解,她從來不曾見過這個男人,怎麼會對他有這種熟悉感呢?
排開心裡異樣的感覺,柳含蕊仔細打量這個讓雪裳姑娘失態的男人。
他確實長得十分高大英俊,方正的面龐稜角分明,濃眉大眼,闊嘴薄唇,目光炯炯,但那邪氣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柳含蕊鄙夷地想。
與柳含蕊對視的石天雷同樣被她秀麗端莊的容貌震住。那是粗陋的衣裳無法遮掩的美麗,她精緻靈秀的臉上沒有半點人工修飾的痕跡,柔嫩的肌膚在燭光下閃著暈紅的光彩。在看慣濃妝艷抹的美人後,她這渾然天成的自然美令他心動不已。
但那對清澈明亮的黑眸中顯現的鄙夷與不屑令他有一剎那的困惑,隨即濃眉一挑,臉上漾起了一個更加邪肆的笑容。
他那一笑令柳含蕊白皙的面頰瞬間騰起紅潮,他以為她要落荒而逃了,可她卻鎮靜地轉開眼,俯身替雪裳的傷口上藥。
就在女孩側頭隨手將垂落在肩上的長髮攏到身後時,石天雷清處地瞥見在她小巧秀氣的耳垂後有顆綠豆般大呈心形的紅痣,當即如遭雷擊似地呆住了!
是她?!
雪裳明顯的看出柳含蕊的不自在,也感受到他倆之間強烈的電流,便酸溜溜的開口說:「石爺,你可不能看上柳姑娘,她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哦!」
男人回過神來,低頭猛親她嫣紅的小嘴,調侃道:「有妳雪裳姑娘在,我還能看上誰呢?」
他狎暱的舉動在世故的九嬤嬤眼中早已習以為常,可青澀單純的柳含蕊就無法忍受了。
被那男人盯著看已經讓她如坐針氈,此刻他們放蕩的舉動更使她羞窘不堪,她匆匆將雪裳的手包紮好,收起藥包,又羞又惱地逃出了房間。
「老天!他們怎麼可以那樣?」奔進後院,柳含蕊仍心跳氣喘,捂著滾燙的面頰生氣地想。
但生氣歸生氣,她卻忘不了那男人有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儘管那裡面充滿了讓她又氣又惱的邪氣……天哪!她一定在哪兒見過這個狂佞又霸氣的男人!
「唉,我是怎麼啦?管他是誰,不准再想!」柳含蕊痛罵自己,轉身走進能讓自己靜下心的藥房。
紅紗帳內,與美人耳鬢廝磨的石天雷心裡所想卻是剛才那個女孩。
「石爺你看嘛,人家手好痛喔,你可得補償人家……」嬌嗲的呢噥細語令七尺男兒膝蓋發軟。
「好,補償妳——」男人灑脫一笑,摒棄腦海裡的倩影,猛然俯身,將柔媚的吟哦吞噬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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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怡春樓」格外寧靜,只有幾個夥計在打掃。
「啊,石爺,您早!」手捧一迭繡墊從後堂進來的九嬤嬤,看到石天雷佇立在通往後院的側門旁時嚇了一跳。「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快請前邊坐啊!」
「不用,我有事找妳……老天,她在那裡幹嘛?」石天雷的口氣如同他的臉色一樣突然改變,眼睛死死盯著屋頂上那個險險坐在傾斜屋脊卻怡然自得的女孩。
九嬤嬤循其目光望去,不由哀歎一聲:「哦,蕊兒!」
她連忙回頭對他抱歉地說:「石爺,您稍等。」然後擱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走了過去。
「蕊兒……」雖已知道那就是她,可這盤桓腦中多年的名字仍如鐘鼓般敲擊在石天雷心上,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個俏麗的身影。
再次看到她,他竟有喘不過氣的感覺。今天的她比昨晚更加美麗動人,朝陽為她披上了一層五彩霞光,使她看起來似真似幻,飄逸輕靈。
「柳含蕊!」不知女孩說了什麼,九嬤嬤突然展現自己威嚴般地大喝一聲。
而女孩頑皮地做了個鬼臉,竟把九嬤嬤逗笑了。
看得出她們相處的很融洽。
哦,這就是救他一命的女孩,蕊兒——柳含蕊,今天總算知道了她的全名。
沒想到七年的時光,她出落成如此清麗雋秀的姑娘,她那天生麗質和靈秀之氣讓人目不轉睛。
石天雷心緒激盪地注視著她。
敏捷地攀著屋簷旁的樹枝跳落地面後,柳含蕊直起身拍拍衣裙,一抬眼看到站在門邊的石天雷時,她臉上可以媲美燦爛霞光的笑容立刻消失,浮上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惱怒地問九嬤嬤,然後不等響應就奔進屋內去了。
「石爺,不好意思,怠慢了!這孩子就愛在屋頂上曬草藥,只是這屋子老舊,不安全……」九嬤嬤抱歉地走過來對石天雷解釋。「您不是有事找我嗎?那我們到前廳廂房去談吧。」
石天雷沒說話,看了看那緊閉的門扉,隨九嬤嬤進了廂房。
「我要蕊兒!」方入座,石天雷就直接了當的拋給九嬤嬤四個字。
「什麼?!」九嬤嬤愣住了。雖然也不時地有人對她提過這幾個字,但這幾個字由這個男人嘴裡說出,感覺特別不同,也許是他眼裡和語氣裡的那份篤定與霸氣跟別人不同吧。
「石爺,您見到蕊兒還沒幾個時辰……」九嬤嬤小心地說。
石天雷不以為然地說:「我與她雖說相見甚短,卻非初次見面。還望嬤嬤行行好,把她給了我,我定不會讓嬤嬤吃虧。」
「您挑別的姑娘吧!哪怕是雪裳,我都給您。但蕊兒不行!」九嬤嬤口氣堅決的回絕了。
石天雷當即俊顏如霜。「為何嬤嬤連當家花魁都肯相讓,卻獨獨不捨蕊兒?難道她也接客?」
「不!石爺千萬不可褻瀆了蕊兒,她可是完璧之身啊!」九嬤嬤急忙說道,臉色頗為不悅。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石天雷趕緊道歉,話題一轉又問:「她不是同她爺爺一起生活嗎?」
九嬤嬤一臉淒然地說:「石爺可還記得五年前揚州鬧瘟疫的事?」見他點頭,又接著說:「那時樓裡的人大半都被傳染了,還死了好幾個。那時候城裡可是一醫難求啊!」
九嬤嬤抽出絲絹擦拭眼角,唏噓歎道:「幸好蕊兒和她爺爺剛巧路過此地,看到樓裡情形,立刻替我們診治,又日夜不休地湯藥侍候,這才救了我們……當得知他們家逢巨變並無固定居所時,我便央求他們住下,一來為報恩,二來樓裡姑娘們常有的頭痛腦熱、磕磕碰碰也能就近求醫。
可為了蕊兒,老爺子初始說什麼都不肯,後來我保證不讓蕊兒與前院的姑娘們接觸,讓他祖孫倆住在獨門出入的後院,這才說動了他。此後,他們的名聲漸漸傳開,日子倒也平順。可惜,老爺子終是年衰,兩年前一病不起撒手西歸了。」
九嬤嬤深吐一口氣。「唉,老爺子閉眼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蕊兒,我對他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她的……」
「妳不認為我可以好好照顧她嗎?」蕊兒的不幸令石天雷心痛,而嬤嬤的口氣也讓他覺得受了侮辱,口氣變得嚴厲。
「這……」九嬤嬤猶豫了,居身於三教九流混雜的妓院,她當然知道射鷹堡在北方五省所擁有的強大勢力,也知道石天雷的財勢通貫南北。
但她不能放心的是他的放浪及傳聞中邪惡的個性。她怎能讓蕊兒受苦?只是她一個小小的鴇母能抵抗得了他強悍的勢力嗎?
看出嬤嬤的猶豫,石天雷沒有不悅,反倒從心裡感激她亟欲保護蕊兒的心。
於是他一斂怒容,口氣放緩道:「多謝嬤嬤幾年來對蕊兒和她爺爺的照顧,不過,嬤嬤真的不用擔心。說實話,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蕊兒。」
看到九嬤嬤遲疑的目光,石天雷沒有選擇地只好將自己與蕊兒認識的過程,和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她的經過簡潔地說了一遍。
「這麼說……石爺對蕊兒是認真的?」九嬤嬤的態度有了一點鬆動。
「絕對認真!」石天雷濃眉飛揚,星目精光一閃,平常嘻笑的神態完全消失。
「那麼,您得答應我要明媒正娶蕊兒,我不能讓蕊兒不明不白地跟您走。」嬤嬤最後堅持道。
「這……」娶妻?石天雷猶豫了。
說心裡話,他從未打算娶妻。自從多年前堡裡發生了那樁由他親娘一手導演的慘劇後,他對女人失去了信任和尊敬。後來在他身邊出現的眾多女人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在他看來,女人要不虛榮浮華,要不嬌生慣養,除了爭風吃醋、享受打扮或自怨自艾、滿腹牢騷之外什麼也不會,她們僅僅是男人生活中的調劑品和解悶的工具罷了。
然而他也承認,在他鄙視天下女人的同時,他冷漠的心底總會有個小小的身影帶給他些許寶貴的溫情。那就是她——那個無私又善良的女孩。
他永遠忘不了當年在霧山被毒蛇咬傷,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與死神會晤時,她以她溫柔的小嘴替他吸毒,用她靈巧的小手為他解除疼痛,還用最美麗燦爛的笑容驅走他心頭不散的黑暗……她不僅保全了他的性命,也帶給他希望。
她就像瓦礫中的一粒寶石,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他堅信她是女人中的異數,是屬於他的寶貝!
傷癒後他曾試圖找她,還數度入關尋覓,卻因為不知她的姓名家世而如同大海撈針般毫無結果。
他曾擔心她出了意外,又怕她長大後相貌改變了,兩人即使見面也不相識,幸好他記得——當年在她俯身替他吸毒時,在她左耳下方有顆罕見的紅心痣。
今天他終於找到了她,又怎麼能夠放她走?!
如果只有娶她才能擁有她的話,那麼,他願意成親。況且成親後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又會有什麼損失呢?
於是他果斷地允諾:「好,我娶她!」
話一出口,感覺竟出奇的好,這令他眉頭舒展,心情開朗。
「那我就把蕊兒托付給您了,畢竟這煙花柳巷也不是她長棲之所。」九嬤嬤對他的回答總算滿意了。
但轉眼又擔心地說:「可是,如果蕊兒不樂意怎麼辦?她是非常固執的。」
「會有人不願意嫁給我嗎?」石天雷英俊的臉上又掛起了他的招牌笑容,邪魅的眼裡透著迷人的光芒。
九嬤嬤打趣地用手裡的絲絹揮打他。「石爺,您可得留意了,別以為蕊兒會像別的姑娘那樣為您瘋狂,她可是獨特的。」
石天雷自信地說:「正因為獨特,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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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嫁給他!」
第二天,當九嬤嬤領著一位氣度不凡的老者和一群抬著鋪金鍍銀箱櫃的腳夫來到後院下聘時,柳含蕊失去了冷靜,激烈地吼出自己的意志。
前晚當嬤嬤提起此事時,她除了震驚也有受辱的感覺,立即堅決反對,她為何要接受一個妓院嫖客做丈夫?
她以為嬤嬤已經被她說服了,沒想到今天又來這招,真讓她氣惱。
「為什麼不要嫁給他?天雷不好嗎?」那位老者面帶慈祥的笑容問道。
「那種逛妓院玩女人的浪蕩子!我死也不要嫁!」柳含蕊尖銳地說。
九嬤嬤驚喘一聲,連忙喝斥道:「蕊兒,不可無禮!這位是石爺的叔父,江南著名的『青鶴莊』莊主,人稱『青鶴劍俠』的石雋峰老爺。」又惶恐地回身對老者一拜,歉疚地道:「石老爺,請原諒蕊兒的無禮,事出突然,她被嚇壞了。」
「沒關係。」石雋峰微笑地拂手,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蕊兒。
這女娃不光長相漂亮,而且有勇氣、有膽量。即使又羞又怒,仍鎮定地立於人前,目光咄咄,毫不怯場。她那由骨子裡散發出的天生傲氣倒是與天雷挺配的。
真是一塊璞玉!老人滿意地想著,開口勸導她:「天雷是有點荒唐,不過沒成親的男人大多那樣,成親後他會改變的……」
「不!他不會改的!」柳含蕊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但馬上意識到不妥,忙道歉道:「對不起,石老爺,我不該打斷您的話。可是我真的不要嫁給他……」
「不,妳要嫁!」一個慵懶但絕對霸道的聲音插進來。
眾人回頭,見石天雷不知何時立在門邊,臉上雖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語氣中卻顯示著不容質疑的決心。
「妳要嫁給我,而且是三天後。」他確認道。
「除非我死……」
柳含蕊憤怒的吼聲尚在喉間,小嘴已被石天雷的一隻大手摀住。
除了石老爺,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在一眨眼之間就站到她眼前的。
「我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今天對妳就例外一次。」他一字一句的說:「妳、要、嫁、給、我——明、天!」
「你說三天後的!」柳含蕊掙脫他的手大喊,但馬上又被他的手牢牢地摀住。
他挑起眉頭說:「妳再多說一個字,我們的婚禮就會在今天——現在。」
「嗚……不要!」柳含蕊語意不清地抗議,但他毫不理會,旁邊的人也任由他妄為。
「惡龍!」柳含蕊暗咒,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攫住了她,眼淚毫無預警地衝出了眼眶,潸潸地流下臉頰。
出乎意料的,那惡龍居然掏出手帕為她擦拭眼淚,而且動作輕柔地彷彿對待他的珍品寶貝。
柳含蕊愣住了,被他的動作和眼裡的溫柔所迷惑,透過淚眼與他相望。他的眼光不再邪惡凶狠,動作不再粗魯野蠻。
「妳會嫁給我,明天!」石天雷似笑非笑地重複,驚醒了癡迷的人兒。
柳含蕊羞憤地奪下他正為她擦淚的手帕,轉頭奔進屋內用力甩上了門。
撲到床上,柳含蕊真想放聲大哭,可從小的家教令她硬生生忍下,她只能哽咽地抓起枕頭摔打床鋪發洩悶氣,一邊低聲罵著。
打累了,罵夠了,心裡的氣似乎消了些,聽到外頭靜悄悄的,知道人們都離開了。柳含蕊歎口氣起身整理好床鋪,看到鏡子裡那個頭髮凌亂,眼睛紅腫的人兒,不免心生自憐,做了個鬼臉自言自語道:「倒霉的蕊兒,哭什麼哭?真沒用!」
她稍微整理了頭髮,拍拍臉,認命地大聲安慰自己:「嫁就嫁吧,有什麼了不起?反正總是要嫁人的,管他是青面獠牙、會吃人的妖怪,還是四腳著地的野獸,閉上眼睛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惡龍居然說明天就來迎娶她?唉,想到這裡,柳含蕊不禁渾身一顫,他可真霸道!
然而,他替她擦眼淚時的溫柔眼神幾乎同時浮現在她眼前,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爺爺,爹爹,娘親,蕊兒好怕,蕊兒明天就要嫁人了……要隨他去那個北方的城堡了,那裡好遠哦……那個男人好凶,他、他是好人嗎?」
柳含蕊就這麼自個兒在屋裡說著、走著,發洩著心裡的忿恨、無奈、委屈和對未來的擔憂。突然感到手心濕濕的,張開一看,緊捏著的竟是那方手帕。
喔,起碼他還會在自己哭泣時送上手帕,那麼那個惡龍應該還不是無可救藥的吧?也許,正像他叔父說的,他是會改變的。
念及此,柳含蕊的心情平靜了些,她把手帕展開、撫平,卻在看到那上頭熟悉的繡花時呆住了。
那是一塊白色絲綢做的手帕,四周用同色絲線繡著柳條葉。
柳含蕊急忙在手帕四角尋找,果真在一個角上發現了那個圖案——含苞欲放的花蕾,那是她的標誌,是她娘教她繡的,這圖案總出現在她的貼身衣物上。
啊!難道是他?!
她的心跳狂亂失序,柳含蕊抓緊手帕就往門外跑。
一打開房門,卻赫然止步,她震驚地仰起頭張大了嘴巴。
那惡龍正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她的門框上,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看著她,好像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似的。
「閉上妳那可愛的小嘴,不然蟲子就飛進去了。」石天雷打趣地捏捏她的嘴。
柳含蕊受驚地往後一躲,驚訝地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著取回我的寶貝。」石天雷語帶雙關,微瞇著眼注視她紅通通的眸子。
「喔,你是說這個嗎?」柳含蕊努力忽略那雙深邃如夜的眼睛在她心裡掀起的波瀾,就事論事地問:「這手帕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石天雷微微一怔,含笑道:「是一個我忘不了的人給我的。」
「脫下你的褂子。」柳含蕊急切地要求。
「啊?」這次換石天雷張大了嘴巴。
「我要你脫掉褂子!」柳含蕊重複道,並急切的伸手拉扯他袖子。
「喂,不會吧?妳確定現在就要我脫衣服嗎?」石天雷嘻笑著問,很開心地脫衣。
「呸,到底是個浪蕩子!」柳含蕊不悅地罵著停手。不過,當他脫去外衣,只著短背心站在她眼前時,她的不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喜。
「真的是你!我就說好像以前見過你……哎,哎,你幹嘛?」看到他胳膊上明顯的蛇牙嚙痕時,柳含蕊開心地說。但當一副寬闊結實的赤裸胸膛赫然入目時,她的聲音變了,顯得倉皇失措。
「不是妳叫我脫衣服的嗎?我還沒脫光光呢!」石天雷故作無辜地說。
「快穿好!快穿好!我……我沒叫你脫光光。」
「別緊張,我只是逗妳玩的。」看到她面紅耳赤的窘態,石天雷不再逗她,穿好衣服,一面問她:「妳真的沒有認出我來?我可是早就認出妳來了呢!」
聽出他口氣裡的失望,柳含蕊微挑秀眉,酸酸的說:「對不起,如果您記性不壞的話,那時我正忙著替『你的姑娘』療傷,沒來得及看清你,而且七年前你也沒有那麼高大……」
「我記得那時我是躺著的。」石天雷促狹地說。
「對。」柳含蕊點點頭,又情不自禁伸手在他胳膊上的傷口摸了摸。「你後來恢復得怎樣?有沒有發熱感染?很多被百步蛇咬傷的人都沒活下來,我一直記得你那時滾燙的皮膚和蒼白的臉……」
她輕柔的碰觸激起了石天雷心底的狂濤,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柳含蕊急忙用手推他,從來沒人這樣抱過她,她不習慣。
但是石天雷不但不鬆手,還抱緊她,在她耳邊動情地說:「我恢復得很好。是妳救了我,不然我一定活不下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妳……」
柳含蕊身子一僵,用力掙脫他的擁抱。「是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要娶我的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反對嫁給他。
「不,不是!」石天雷急忙把她又擁入懷中。「從妳的小嘴貼在我的胳膊上開始,我就決定只要我活著,妳就是我的人!」
「渾話!那時我可是男孩子打扮。」柳含蕊被他圈在懷裡動不了,只能悶悶地說,她還記得是在替他敷藥時,才被一個魯漢子揭穿性別的。
「信不信由妳,我可是從第一眼就知道妳是個女孩,而且是個漂亮女孩。」石天雷擁緊她,得意地說。
儘管不是很相信他的話,但柳含蕊還是很高興聽他那麼說。
她不再掙扎地靠在他的胸前,雙臂輕輕攬著他的腰,耳裡傳來他心臟有力的跳動聲,這才感到他有多麼壯碩,而自己又是多麼的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