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頭上的是什麼?」怪異的語調,伴隨著疑問在沉默了半晌後終於響起。
「頭髮。」這是回答。在頭上的不是頭髮還會是什麼?
「我知道是頭髮,我的意思是你一大早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給我看你頂著個鳥窩頭?」眉頭緊鎖著,韓海非一臉不爽地看著江安安。
「鳥窩頭?!」有沒有搞錯啊!一張期盼的臉龐立刻變成夜叉狀,江安安噴火地看著她「親愛的男朋友」,「這是最時髦的燙髮耶!你的眼睛究竟長在哪裡啊!」
「我的眼睛長在我臉上!」他沒好氣地瞅著她,「你這也叫最時髦的燙髮?」卷卷的髮絲打著圈,不是鳥窩是什麼,真懷疑她怎麼有勇氣跑上街。
「你……」江安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對方絕對不具有時尚的審美眼光,「我這髮型,當然是現在最流行的,理髮店的人收了我380元才肯給燙的。」一想到她辛苦攢起來的零花錢就這麼沒了,她就一陣心痛啊。
韓海非受不了地伸出手指,一個箭步跨上前,猛彈著江安安的腦門,「你白癡啊,就這麼個破頭,也值得花380元?」這女人究竟在搞什麼啊!
痛啊!
雙手護住腦門,她往後退開一步,「這個髮型在我們……學校很流行的!」被他這麼彈下去,她遲早變成白癡。
「流行不一定適合你,為什麼沒事要去燙頭髮?」他意猶未盡,還準備繼續他的「彈指神功」。
蹭蹭蹭!
江安安立馬後退好幾步,「你以為我沒事找事做啊,還不是因為你!」他才是害她浪費380元的罪魁禍首。
「我?」他一愣。
「對,要不是你老是喊我『蘑菇頭』,我用得著去理髮店做上兩個小時的頭髮嗎?」待得她差點沒有打瞌睡睡著了。
「蘑菇頭有什麼不好的,清清爽爽,比你現在的鳥窩頭要好多了。」他說著,指了指兩人旁邊商場的巨大透明落地玻璃,「你看看,真的好嗎?」
淡茶色的玻璃,映著兩人的身影。江安安抬了抬眼,望著自己的身影,看慣了自己平時的髮型,突然換了一個髮型,多少有些不習慣,而且……
「你的額頭太寬,顴骨又突出,根本就不適合這種卷髮。」「惡毒」的聲音在一旁如是評論道。
她的眼,不由得望了望站在她身旁的他——那錯落得層次分明的頭髮,即使有些零亂,卻也好看,而他的臉……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樑,還有著剔透且精緻的五官……這樣的他,恐怕無論哪種髮型都會好看。
「而且你本身的氣質,根本就不是那種追求流行的人所有的氣質,盲目追求流行對你而言一點好處也沒有,只是讓別人看笑話而已。」
笑話?她如此努力地想要改變自己的形象,只是一個笑話而已嗎?貝齒不覺咬了咬唇,江安安回轉過頭,死死地瞪著韓海非。
「瞪什麼瞪,難道我說錯了嗎?」他亦回瞪著她,說道。
悲從心來,莫名的,江安安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霧氣積聚在眼眶中,鼻子有些酸澀,那種感覺叫做……難受。
「喂,你怎麼了?」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
「哇!」一聲大叫,她整個人蹲下身子,把臉埋在了自己的雙膝中,「我……我只不過是改變了一下形象而已,你有必要說得那麼難聽嗎?」
「你……」他怔了一怔。眼前的情況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她在哭嗎?應該是吧。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那濃濃的鼻音,卻可以明顯地聽出她的哭泣。
「難道不漂亮的人就不可以去改變自己嗎?難道流行只是針對那些時尚的人嗎?」從來沒有太多的在意過自己的外表,因為她知道再怎麼在意,也不會有所改變。而且她是父母愛情而產下的結晶,所以她對自己的一切都覺得只要過得去就好。
但是現在——她卻好在意,真的好在意自己的外表。如果她漂亮的話,那麼他剛才的那些話,她就可以很用力地吼回去,然後很神氣地把頭一揚,說著酷酷的話——「我就是愛燙成這樣,怎麼樣!」可惜,對著淡茶色的玻璃,她竟然沒有力氣吼回去。因為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清亮的音色中有著一絲不知所措。
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她會在他的面前哭泣。
「你是,你就是!」仰起頭,她邊掉著眼淚邊向他吼道。好難過,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更醜了吧。
周圍人的目光都向兩人望著。一個僵直地站著,而另一個則蹲著哭。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身子越發僵硬。他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淚水。母親的眼淚,還有那些被他拒絕後當著他的面哭泣的女生……眼淚,他見得太多太多了,可是她的眼淚,卻讓他有種奇妙的急躁。
急躁得……根本就不想要看到她的淚水。
「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的樣子難看死了。」他蹙著眉說道。
難看嗎?也許是真的吧。「我知道我很難看,用不著你再多說一次。」眼淚和鼻涕一起淌著,反正她這次是難看到家了。
「你——」他盯著她,「你那麼在意外表幹嗎?這能當飯吃啊!」
她眨眨眼,努力地眨掉眼眶中的淚水,「你當然能這麼說啦,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有上帝的眷顧,給了你完美的家世,漂亮的外表和聰明的腦袋嗎?」
眷顧?!他真的是得到眷顧的人嗎?薄唇一抿,他的手指緩緩地收緊。如果他真的是得到上帝眷顧的人,那麼他就不會……
「你知不知道,只看外表而斷定一切的人,是最膚淺的!」韓海非走近到江安安的跟前,很認真地說。
膚淺嗎?「可是誰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他怎麼可能會懂得她的心情呢!
「你是不漂亮,可是這樣才是江安安,才是獨一無二的江安安!」他說著,使勁地拉起了她的手臂,把她整個人拖起。
「啊……」他的話,使得她整個人呆呆地愣住了。獨一無二的……江安安嗎?
「而且你是我女朋友,如果誰敢說你不好看,我扁誰!」他的聲音,說得好大聲,大聲到周圍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她的嘴巴,張了合,合了又張,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剛才說她難看的明明就是他本人。可是她卻覺得心中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不空,不蕩,一種很安定的暖洋洋的感覺。
「走了!」沒讓她的發呆繼續,他已經拉著她的手,往前走著。
「去……去哪裡?」她邊拿面紙擦著自己的眼淚鼻涕邊問道。
「去理髮店,把你的蘑菇頭弄回來!」
「我……我不要啦!」死抱著理髮店門前的梧桐樹幹,江安安抵死掙扎著。她的頭髮才剛燙卷耶!再去拉直,多傷髮質啊!
「什麼不要,難不成你明天還打算頂著這個鳥窩去學校?」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韓海非掰開對方的10根手指。
「可是……」好吧,好吧,她是知道這個髮型不是很適合她,但是怎麼說這也是她380元的成果啊,才維持了幾個小時就要磨滅掉,她於心不忍啊。
「可是個P!」他說著,大手一扯,她整個人已經被扯進了理髮店——
理髮店門前站著的櫃檯小姐很熱情地上前,「請問是要洗頭還是……」
「把她的這個鳥窩給我弄直了。」韓海非指了指江安安的一頭卷髮道。
「喂,你怎麼可以當著別人的面這麼說!」她強烈抗議。人前好歹也該給她留幾分薄面呀。「難道不是嗎?」
「但你可以說得委婉一點啊,況且我這是卷髮,不是鳥窩!」
「問題是你的頭髮捲得和鳥窩沒什麼兩樣。」他彈彈手指,下著結論。
「你——」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已經在理髮店門口爭執起來。
櫃檯小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你們還要做頭髮嗎?」她懷疑地問道,如果不是,那麼她就要考慮趕人了,他們的爭吵,已經嚴重影響了店內的安靜。
「要!」韓海非說,同時走到店中央的一排椅子上坐下,隨手拿起了一本雜誌翻看著,很顯然是打算等某人做完頭髮了。
哎,算了,拉就拉吧!江安安跟著一個洗頭小姐先洗了個頭,然後再讓理髮師在她的頭上上了離子燙的藥水,隨後便裹著頭髮,熏著蒸氣。
腦門熱熱的,閒來無事的眼珠子四處轉溜,「喂,韓海非,你在吃什麼?」她看著他把一片黃褐色的圓片拋進了嘴裡。
「酸梅片。」他撇撇嘴說。
「好吃嗎?」
「還不錯,至少可以清熱解暑。」他沒啥表情地說。對於一個耐心不怎麼樣的人,能夠堅持留在理髮店怎麼長時間,已經挺不容易了。
清熱解暑?他的話使得她有些心動。本來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再加上腦袋上的蒸氣,就更熱了,「我也要吃。」她討著。
「你也要?」他面帶猶豫,似乎有點捨不得手中的酸梅片。
「對,我要!」她很肯定地說,如果不是因為正在熏頭髮,她鐵定會很用力地點點頭。
看著他臉上的不捨,她驀地有種得意的味道。
「那——」他走到她面前,彈開手中裝著酸梅片的盒子,「只准拿一片。」
「一片哪夠啊!」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從他手中搶過盒子,一連倒了七八片在自己的手心中,「謝啦!」倒完後,她不忘朝他擠眉弄眼。
哇哈哈,爽啊!剛才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勝利的快感。
「你——」他朝著她瞪了一眼。
「怎樣!」她聳聳鼻子,把手中的酸梅片盡數拋到口中,難得看到他那張酷臉上有吃鱉的表情,真的是……才打算得意的長笑幾聲,一股直衝腦門的酸味使得江安安臉色一變。「啊!」淒厲的慘叫聲在理髮店內揚起,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江安安猛趴在洗頭的水槽裡狂吐著嘴裡的酸梅片。
「誰讓你一下子吃那麼多啊!」他站在她身後悠閒地說道。
「怎麼不告訴我有那麼酸啊!」她邊吐邊指責道。而理髮店內的人,則早已把此二人當成瘟神看待了。
「你又沒問,我幹嗎說。」他聳聳肩,說著理由。
「……」算他狠!江安安皺皺眉,埋頭繼續她的「狂吐」之旅。
酸啊!酸得她牙都麻了,真是想不通,這麼酸的東西,他怎麼還吃得津津有味?!
還是說,他連味覺都和常人有異?
一頭卷髮,只見了幾個小時的光,便又重新打回了蘑菇頭的狀況。而第二天上學時,晴文和小夜還扯著她問,幹嗎沒事去拉頭髮,畢竟頭髮太短,拉和沒拉,實在沒啥大區別。害得她只能苦笑著帶過。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考慮一做完頭髮,就發神經地跑去給韓瘋子看。
而這次校際體育聯賽學校啦啦隊的名單也下來了。小夜和晴文都當選,至於她,則「萬分幸運」地被刷了下來。不過,刷下來不代表無事一身輕。她被指派為道具製作組成員。
所謂的道具製作,則是指運動會的時候,那些橫幅標語,助威用的小喇叭,小旗幟,還有啦啦隊員手裡拿的綵球等等的製作……其實嚴格說來,道具製作組的責任還是挺重大的。
「好可惜,安安,本來還想一起加入啦啦隊的。」范晴文不無遺憾地說著。「沒差啦,道具製作也不錯啦,很有發展前途的。」江安安擺擺手含笑地說。她真的是一點點都不覺得「可惜」。
「可是這樣我們課外活動就不能在一起了。」晴文還是面色不佳地說。
「反正又不是很久,頂多就這一個月的時間,過了運動會,課外活動的時候還不是在一起。」江安安倒是不怎麼在意。反正只要不讓她穿著超短裙猛跳,就算讓她在運動會當天掃垃圾她都願意。「好了,我要先去道具組報道一下,先走了。」
「嗯。」兩個好友揮揮手,頗有幾分十八相送的味道。
道具組因為是個臨時小組,只為了這次運動會而臨時建成,因此暫時使用了化學實驗室。
走到了2號教學樓的三樓,江安安禮貌性地敲了敲門,便推門而入。
空曠的實驗室,有七八個人正圍坐著。
因為聽到了門聲,此時眾人的目光正齊刷刷地朝著她的方向望來。
「大家好,我是江安安。」露出了笑臉,她率先開口打招呼。
「切,居然又不是美女。」其中的一個男生在看了江安安的長相後,撇撇嘴,似有不滿地說。
「砰!」
緊隨其後的是一記重拳砸在了男生的腦門上,一個一臉帥氣的女生很有正義感地出聲吼道:「雷傑,你皮癢了是不是,想看美女,不會去買明星寫真集啊!」
「我只是說說而已,冷三八,你何必打得那麼用力!」被喚作雷傑的男生揉了揉腦袋,嘴裡咕噥著。
「冷三八?」眉一挑,女生手指關節辟里啪啦作響。
「我……我哪有這麼說啊,冷宜羽。」雷傑趕緊更正道。
「你當我聾了啊,你剛才就有那麼說!」一語完畢,一頓暴打開始。
笑容僵在臉上,江安安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在她看來,那個叫雷傑的實在可憐,在那凌厲的拳頭下,已經開始連連討饒了。但是奈何對方不放過他,所以……估計鼻青臉腫對他來說,不是太遙遠的距離。
「別奇怪,他們向來都這樣!」一旁有聲音在說著。柔柔的,淡淡的,卻很好聽。
「是嗎,那就好,我還真……司徒真?!」江安安轉頭望著身旁的人,卻在看清了對方的長相後,忍不住地叫出了聲。
「不錯,看來這回你認出我了。」司徒真淺淺一笑,帶著幾分優雅。
真的是他!江安安的眼越瞪越大——「可是這裡不是道具製作組嗎?」她訥訥地問道。他一個學生會長,來這裡做什麼?!
「是道具製作組,不過這裡的成員,都是學生會的成員,你沒看出來嗎?」他指了指一圈人說。
「呵……呵……」她尷尬地回以幾聲乾笑。她向來沒怎麼關心過學生會,所以當然是……沒看出來了。「為什麼製作組的人都是學生會的人?」敢情只有她例外?
「當然是因為這個苦差事沒人願意做,所以只有學生會的人吃點苦了!」暴打完畢,冷宜羽湊到了江安安的面前解釋道。如果不是被他這個難纏的學生會長拖來,她死活都不會打算參與什麼道具製作。
「你好!歡迎你參加製作組,我叫冷宜羽,你可以直接喊我宜羽的。」冷宜羽說著,笑著打著招呼。
「哦,那你也叫我安安好了,這樣大家不會太生疏。」江安安趕緊說,同時看了看不遠處的雷傑,「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他啊,堅固耐用,沒那麼不經打。」冷宜羽笑著擺擺手。反正都十幾年打下來了,也不差多打一頓。
堅固耐用?江安安的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這是對人的形容嗎?
「好了,現在先來說一下這次的任務吧!」拍了拍手,司徒真朗聲開口說。
所有的人都各自找了個座位坐下。司徒真則拿著一張表格說,「這次的運動會,道具製作組主要是負責製作一些橫幅標語和鼓舞士氣的小旗,另外還有啦啦隊所需要用到的一切道具,當然,也會有些別的小道具,這個到時候會具體說明。總的來說,大致就是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就我們幾個人,會不會人數不夠?」有人提問。
「這就需要彼此之間好好協調,把效率提到最高。」司徒真想了想,繼續說,「若是到時候真的趕不急的話,我會再向學校提出的。」
「那這個組的負責人是誰?」又有一個人提問。
「江安安。」雙唇輕啟,司徒真報出名字。
「有!」她直覺地應聲回答道。
「這次的道具組,我想由你來負責當小組長比較好。」
啊?「我?!」反手指著自己,她不敢置信。
「對,就是你。」司徒真很肯定地點點頭。
「可是……」她來這裡,只打算隨便應付應付,沒打算當什麼勞什子的小組長啊!
「我因為要忙著長跑準備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會常常來道具組,而至於這裡其他的人,也都要把精力分在學生會的事情上,所以我想由你來當小組長,是最合適的了。」雖然是解釋說明的語氣,但是卻硬是讓人覺得從他口中說出的決定,便是定局。
江安安張了張口,無從反駁。果然不愧是學生會長,天生有著指揮的才能。
「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就這麼決定了。」手掌一拍,一切便成定局,「現在我和江安安去倉庫拿道具製作的材料,而剩下的人,就先把桌子拼起來,等材料拿過來了就開工。」
走出實驗室,兩人一路來到了倉庫。在司徒真打開了倉庫的門後,兩人便挑著一些彩筆、長尺、綵帶等用具放在紙盒裡,以方便搬動。
「喏,你就拿這箱吧。」整理完畢後,司徒真指了指其中較輕的一個小盒箱道,而自己則把另外兩個盒箱疊加起來,搬出了倉庫。
「可是會長……這樣你的會不會太重?」江安安略有不安地問。對方手中的箱子,明顯的比她要重上好多。
「不會很重啊。」一抹淺笑掛在嘴邊,他露出了一臉輕鬆的樣子,「男生的力氣本來就比女生大很多,自然要搬得多一些,還有你以後不必喊我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