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念康登基之後,因為各種事務繁雜,又遇上朝廷和軒轅策打仗,一直沒機會到這片圍場來玩,直到今天他才終於抽出點閒暇,吵著一定要到圍場來打兔子。
身為丞相兼輔國大臣,季道遠自然要一起陪同。
皇帝出行,車馬儀仗自然是少不了的,隊伍浩浩蕩蕩少說也有幾百名,清早從宮裡出發,直到午時才走到圍場。
季道遠陪同小皇帝用過午飯之後,份咐御前詩衛岳沖,專門給趙念康備了一匹性情溫順的馬,然後兩人一左一宕地保護著小皇帝,後面還跟了幾十名護衛。
「陛下,這是您第一次打獵,還是不要急於出手為好。」季道遠看他早早就拿七弓騎,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於是耐心指點。
趙念康卻撇著嘴說:「我六歲的時候就跟隨先帝上圍場打過獵了。那次先帝還和我一起獵了一隻狐狸呢,對吧,岳沖?」
岳衝向來寡言,不問他時,他從不說話,此刻也只回應了一個字,「是。」
季道遠聽得呵呵笑,「陛下自然是年少聰顆、文武雙全,否則先帝怎麼會傳位給您?老臣只是希望陛下行事不要過於急躁。貪功冒進,實為兵家大忌啊。」
他笑著搖頭反駁,「貪功冒進?上次的怒江之戰,慕容眉保守到底,沒進攻,可還是輸得一塌糊塗啊。膚不想做個只知道守成的膽小表,膚今天一定親自獵點東西給你們瞧瞧!」
正說著,一隻兔子飛奔著,衝過趙念康的面前。
他立刻興奮得手舞足蹈,叫道:「岳衝你看!朕今天想獵兔子,果然就有了兔子!今晚母后的餐桌上有朕打的兔子肉可吃了!」
趙念康用戶磕了一下馬瞪,催馬快步奔上,拉滿了弓,一箭飛出,沒想到落在了兔子的屁股後面,他氣得叫了一聲,又抽出一箭射去。
但那兔子跑得飛快不說,也特別機敏,左拐宕拐,也看不出個路線,結果小皇帝前後三箭出去,都沒有射中。
他生氣地將手中的小杯一扔,叫道:「這弓太不好用了!」
一旁的岳沖難得開口,「陛下,不是弓不好,是您的射箭技術火候不到。」
趙念康白他一眼,「那你來射啊!」
岳沖不動聲色地舉起自己的弓箭,看似漫不經心,但是箭一飛出,竟帶著破空之聲,正中那隻兔子的後背,原本疾奔的兔子一下子匍匐摔倒,掙扎著起不來了。
他拍手歡呼,「岳衝!你果然厲害!你這手射箭的本事一定要教給朕!」
「陛下心性不夠沉穩,練不成的。」岳衝下了馬,走過去要拿那隻兔子。
蚌然間,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一隻老鷹,猛地抓起那隻兔子,飛身就走。
「該死的家伏!竟然敢從朕的龍口奪食!」趙念康氣得催馬就追。
岳沖擔心危險,急叫道:「陛下!不必追了!」
趙念康這會兒哪裡聽得進去,一路狂追下去,後面的侍衛急忙跟隨,岳沖也飛身上馬,緊隨其後。
圍場很大,一片平原、一片樹襪,那老鷹飛得不高不低,剛好在視線之內。趙念康眼睛只盯著那老鷹也沒有注意看眼前的路,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跑進了一片密林之中。
突然間那匹馬一個急停,差點把他摔出去,他怒道:「臭馬!停什麼?朕命你快去追那隻老鷹!」
那匹馬低下頭,只是吃著腳下的青草,優哉游哉,根本不理會他的話。
他用力磕著馬鐘,那馬卻只是呼哧呼哧,抱怨似的叫兩聲,怎麼也不肯前行。
「陛下別白費力氣了。沒有主人的命令,這匹馬是不會再多走一步的。」
有個人施施然從密林中走出,站在他的馬前。
趙念康驚詫地瞪大眼睛,如見鬼魅一般,「是……是你?軒轅策!」
軒轅策獨自一人,身著雪白的錦袍,滾邊的金色孤毛村托著那張臉俊冷逼人,他身無兵器,亦無人隨詩,更顯得悠然。
「你幾時回京的?」警覺到事情有變,他立刻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陛下不必喊了,陛下的護衛已經在外面被全部繳了械。」軒轅策衝著他微微一笑。「以前與陛下見面,微臣多有怠慢,但今日微臣還是以君臣之禮參見。」說著,他雙手抱拳,微微屈身,算是一拜。
「軒轅策!你好狂妄!難道你想謀害朕不成?岳沖何在!」趙念康急忙大聲喊著。
軒轅策淡笑著說:「岳沖雖然厲害,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況且微臣命人在必經之路安了陷阱,此刻他大概正陷在地坑之中遷退維谷,莫可奈何呢!」
趙念康臉色雪白,盯著他,「你到底想怎樣……朕、朕沒有虧待你啊。因為你喜歡那個女人,朕就沒有治她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還成全了你們雙宿雙飛,你應該謝朕才對。」
「是啊,微臣是來感謝陛下的。」軒轅策依然微笑,「所以微臣為陛下帶來了重禮。」他一揮手,從林子深處有人抬出來一口木箱子,放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這裡面是什麼?趙念康嚥了口口水,「該不會是誰的人頭吧?」
「陛下多慮了。」他親自打開那箱子,裡面的東西放得滿滿,卻看不清楚。
趙念康想湊近去看,又怕他趁機對他不利,退遲未有動作,只眼神不斷游移。
軒轅策看出他的心思,「微臣若是要取陛下的性命,十步之內皆可動手。」
他咬了咬牙,跳下馬背,走到那箱子前看了一眼,驚訝地差點瑞起,一手指著箱子裡面直喊,「這、這是什麼?」
「這是陛下送給明煙的那枚「尚方寶劍」啊。」軒轅策從中取出一塊,「微臣怕陛下日後還要送臣子如此厚禮,所以特意命人打造了五百塊為陛下選來。陛下送與明煙的不過是一塊最尋常的蠟,而微臣還回來的都是逃詡峰內最好的玉石,每一塊的大小色澤皆很相似,也都刻著「天雀無疆,壽比玄黃。」八個字。陛下日後再想送誰,隨手就可打賞,豈不方便?」
趙念康驚恐地看著他,故作天真似的傻笑,「臨江王真會開玩笑,膚沒事送人這個做什麼?你說朕送給娘姐姐的那枚印章嗎?那是朕在後宮無意中翻找出來的,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朕只是因為很喜歡姬姐姐,所以才當做見面禮送給她的。」
「哦,原來如此……微臣也在想,我軒轅策對朝廷也算是盡心盡力,陛下不會無端用此物來要脅我的未婚妻子。更何況……」他犀利的目光帶著幾分嘲諷盯著小皇帝,「陛下還年幼,尚未親政,這密旨能有多大效力,全看下面的臣子有多少赤膽忠心。陛下不是想讓微臣勤王護駕嗎?這印章是否可以當做我清君側時,調動大軍的虎符?」
咬著小巧的嘴唇,趙念康強笑,「愛卿你說的對,朕現在就是靠著你們這些臣子的赤膽忠心才能坐穩這個王位。朕是想求你幫朕勤王護駕,不過眼下……似乎還不是清君側的時候,沒有什麼奸臣需要愛卿你費心清除的嘛。」
軒轅策又笑道:「陛下突然改口,是因為陛下原本想利用微巨和慕容家及季道遠的三足鼎立關係互為掣時、互相牽制,結果現在軒轅和慕容兩家聯手,明煙也沒了能制住我的尚方寶劍,季道遠即將獨木難支。陛下不敢輕易答應我清君側,是怕微臣的勢力坐大,日後難以收拾。」
他垂著頭,一腳踢開眼前的石子,「你的話朕越來越聽不懂了。」
「陛下聽不聽得懂,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在此多費唇舌,今日微臣單獨來見陛下除了送禮,還有一個交易要和陛下談。」
「交易?」他不解地又抬起頭看他。「什麼交易?」
「近日,一直有人三番兩次地妄圍謀害我的未婚妻子。這些刺客的幕後主使,微臣已查明,所以想向陛下要人。」
趙念康困惑地問:「有人要殺姬明煙?不是朕下的旨「朕也不知是誰幹的。」
「陛下當然不會殺明煙,因為陛下還需要她為您傳話,更何況,明煙雖然有點本事,可畢竟是個女人,心軟是她的一大毛病。陛下以小阿子的身份,無論是軟語哀懇,還是疾言厲色,她都狠不下心去反對,而且慕容家的人都一心為國,難有二心。這麼有用的人,陛下怎麼會殺呢?」
「朕真的不知道是誰幹的,難道是季道遠?」
「季道遠也不會做這種事。他之前拚命想把慕容家和微臣的關係攪黃,可現在慕容家和微臣仍越走越近,若是他企圖謀害明煙之事被知道,豈不是逼著我們兩家聯手對付他,他是隻老狐狸,不會做這種引火燒身的事情。」
「那……是誰?」
「這個人,有些聰明,卻也足夠愚蠢。第一次叫人刺殺明煙,是想讓刺客假扮慕容府的人,讓微臣以為是慕容家不能允許明煙投敵叛國而來滅口,逼著我和慕容家翻臉。可惜,刺客身份暴露,竟是些大內高手。」
趙念康震驚地張大眼睛,「朕不信!誰會指使大內高手做這件事?」
軒轅策並不急著解釋,而是繼續說道:「第二次,是宮中進行刺殺,第三次,那人知道微臣與慕容家的關係已牢不可破,便又叫人假扮東遼人,希望挑起我和東遼的戰端,藉著微臣與東遼開戰,削弱我的實力。只是刺客雖然裝得像,但還是有破綻,所以依然沒有得逞。」
他幽冷的目光似是艷陽下忽然出現的星子,狡黠冷唆。
「陛下,您若是我,眼見心愛之人屢屢蒙難,您會坐視不管嗎?」
「你說出那人是誰,若真是宮裡的……朕為你做主。」
他勾唇一笑,「若微臣告訴陛下,那人……乃是太后,陛下會如何處置?」
「太后?」趙念康以為他污蔑自已母親,本來雪白的面孔一下子氣得漲成了血紅色,惡狠狠道:「你胡說!朕的母后向來貞靜賢淑,她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軒轅策鄙夷地說:「好個貞靜賢淑……看來陛下對您母后知之甚少。好吧,今日我答應了別人,不在您面前說您母后的是非,便只說她指使刺客殺人之事,此事已確蓄無疑,微臣那裡不僅有刺客的口供,還有刺客所得的賞銀為證。那些賞銀,都是成色極佳的金錠,每一個的底部都刻著「天雀亨通」的字樣,還有宮內監銀司的私印。若非宮內之人,誰能拿礙出這樣的金子買通刺客?」
「這……光這樣也不能證明幕後主使就是母后!宮內的嬪妃多了,就是太監宮女,也說不定……」趙念康誓死扦衛母親的名節。
但軒轅策卻懶得聽他辮解,「陛下是要微臣把那名負責替太后傳話的太監帶到這裡來嗎?那太監姓董,涼州人,今年四十七歲,自陛下出生起,那太監就在宮內專門伺候你們母子,陛下應該認得。」
他從袖中拋出一件東西到趙念康的腳下,又說:「這是那刺客從董太監手中獲得的一面腰牌,說好事成之後,憑此腰牌進出後宮,面稟刺殺始末。陛下看清楚,那腰牌的背面有太后寢宮的名字,這字跡是否人為造假?」
趙念康檢起那腰牌,只看了眼,便像遭受青天霹靂,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開口,「母后……為什麼要做這件事?也許是下人唆使……朕要先回去查明白……」
「陛下心底相信早已明白,太后要殺明煙、挑起臣子間的內鬥,無非是為了保住陛下的皇位。你少年登基,大權不在自己手中!她身為太后,後宮不能干政,只能出此下策。陛下,都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后命人行兇,又該當何罪?」
他語氣都弱了下去,「愛卿……她就算有錯,也是朕的親娘……朕不能送自己的母親讓刑部問罪。」
「是,微臣能夠體諒陛下與太后的舐犢情深。所以微臣從一開始就說,要與陛下做一個交易。」
「你想交換什麼?」
「以太后之罪,換季道遠之命。」
趙念康的身子一顫,「你是要朕准你除掉季道遠?」
「季道遠並非清白之人,我想陛下大概也早就看出來了。先不說他近日一直忙著和東遼暗中勾結,興風作浪。光說貪污這回事,慕容老侯爺那邊已查出季道遠在這半年間,一直從國庫偷運官銀,在外面化銀重鑄,中飽私囊。這件事,陛下去問慕容歸鶴和戶部尚書,必然就能將一切瞭解得一清二楚。」
他猶豫地說:「季道遠……朕是不喜歡他,他若是真的有罪,朕也一定不會放過他。但是他畢竟是先帝親命的輔國大臣……你也說了,朕沒有親政,朕還沒有能力真的……」
軒轅策朗聲笑道:「陛下,微臣從一開始就說了。您雖然沒有親政,但是倘若有赤膽忠心的臣子,即使年幼,您的聖旨一樣有效力。微臣這次進京,要的就是陛下的一個首肯。倘若您同意,微臣明日就可派兵抄了丞相府。到時候人證物證,也會一同呈到刑部去,絕對可以給陛下和天下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趙念康有點膽怯地盯著他,「若朕……不答應呢?」
「不答應,微臣只好寫上一紙告知文,將太后的罪行昭告全國百姓。到時候不僅太后死罪難免,皇家的天威顛面也要蕩然無存了。」
他一聽臉色大變,恨聲道:「軒轅策!你該知道聯最恨人要脅!季道遠一天到晚端著輔國大臣的架子要脅聯也就罷了,你居然也敢要脅聯!若聯今日答應你去抓季道遠,焉知你明日不會拭君篡位,不會把太后的事情昭告天下?你已經造反一次了!你這個人哪裡有半點信用可言?」
軒轅策對他的暴怒全然不以為意,「陛下當然可以不信我,但是您別無選擇。今晚您回宮,可以去問您的母后是否做了那些事。看微臣是否冤枉了她?其實到時候不管有沒有陛下的手諭,微臣一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之所以在這裡和陛下做這交易,完全是因為明煙心中有你這個皇帝,而不是我軒轅策怕你這個皇帝。」
趙念康死死地瞪著他,冷聲說:「軒轅策,朕現在還年幼,無權無勢,所以任你欺負。等朕親政,朕一定會要你再不能像現在這樣猖狂?」
他微微一笑,「那微臣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