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實木圓柱、陰暗的天花板、冰涼的石板地,和向來只會在骨董店裡陳列、價值上百萬的骨董傢俱,在這裡卻是再實用不過的擺設。
這古色古香的環境,向來是洪南蘋最厭惡的地方。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子不耐煩地扭了下,頓時引來一個白眼。
余永霖看向在座的各個年輕有為的弟子,再看看坐在首座右側,幫母親送賀禮來的洪南蘋,他捻了捻長鬚,輕歎口氣。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余某人的驕傲,但是,四海武館的未來卻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他語重心長的話讓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緊繃。
「啊——呵!」唯獨洪南蘋卻打了個大呵欠。見余永霖那嚴厲的目光射來,她才吐了吐舌頭,稍稍收斂自己。
「誠如各位所見,四海武館的未來掌握在這樣的繼承人手上,實在是非常岌岌可危。」
又來了!洪南蘋不耐地翻了個白眼,每次說到最後都會牽拖到她身上,沒一次能夠倖免,就連今天本來只是來送個禮,都被留下來開這種要死不活的會議。
「我又沒說過我要繼承!」她嘟囔。
「閉嘴!」年過七十依然耳聰目明、比三十歲的男人還健朗、有精神的余永霖,瞪了外孫女一眼。
「今天我決定要更改繼承人,畢竟南蘋對武術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打架打得贏就好,誰管他招式如何?洪南蘋動了下唇,但卻聰明的沒有發出聲音。
「所以,我決定把四海武館的未來交給洪南蘋的孩子。」
「噗!」洪南蘋嘴裡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落在對面的大師兄——展洪揚的臉上、身上。展洪揚的眉挑了下,可神情卻依然鎮靜如昔。
「孩子?夠了!我沒結婚耶!」洪南蘋根本不在乎自己弄髒了誰的衣服,她只顧著抗議。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氣。
「只要能娶到南蘋的人就能掌控四海武館,直到她的孩子有能力繼承武館為止!」她的失態讓余永霖老臉盡失,匆匆地結束話語後,起身就欲離去。
「師父!要是娶南蘋的是外人呢?」展洪揚的一句話,教余永霖的腳步頓住。
沉默了三秒鐘,他看向大眼圓睜、一臉事不關己的洪南蘋。「哼!這樣的女人,要是有其他男人敢要,我也認了!」
「是呀!」洪南蘋閒閒地應了聲,並沒有回嘴,因為這根本不是事實,她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又愛好暴力,可從小到大,對她示好的男人多得數不清。
「不管怎麼樣,今天的承諾永遠算數,只要誰能娶到南蘋,就是我四海武館的繼承人。」說完,余永霖轉身離去。
在座的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洪南蘋。
「看我幹嘛?哼!」洪南蘋一翻白眼,也打算要離開。
她急著想脫下這一身女警制服,今天本來只是來南部警訓出席一場會議,順便給外公送禮,沒想到卻被留下來開這種無聊的會議。
「小師妹……」展洪揚開口,語氣溫和中帶點自信。
「幹嘛?想打架嗎?我奉陪!不過,你們誰打得贏我?」她眼神輕蔑的一掃,在場的男人,除了展洪揚之外,全都低下頭。
「你……工作小心點。」
「嗯!」
對於他的關懷,她欣然接受,不過,他眼中流露出的愛慕卻教她無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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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夠了!爺爺!」
洪南蘋跑到台中的爺爺家,本來想先找個人打架,活絡一下好幾天沒用的筋骨,無奈打從她踏進台中的那一秒起,龍翔盟的兄弟全都自動在街頭消失。氣悶的她一路闖進了龍翔盟的本部——一家台中的高級飯店頂樓,正是她爺爺洪澄輊掌控中部的大本營。
「哈哈!看看是誰來了?我的乖孫女啊!」
穿著一身亞曼尼的黑色西裝,年過六十的洪澄輊迎向洪南蘋,全身充滿了活力跟朝氣,深邃的雙眼裡蘊含著一股懾人的精芒。
「你的手下咧?怎麼一個都沒看見?我好悶呀!」
「你可是警察耶!來到我這個犯罪的大本營,怎麼會悶呢?我的乖孫女,你該不會是想來捉你親愛的爺爺,好回去領功吧?」洪澄輊眼中慣有的精芒斂去,流露出溺愛的神情。
「拜託!我算哪根蔥呀?怎麼可能捉得到爺爺你咧?」洪南蘋接過爺爺遞過來的酒,赫然發現爺爺身後的會議室裡坐著一群人,似乎正在舉行什麼秘密會議。怎麼今天她走到哪兒都有人在開會?
「呵呵!來!這是爺爺給你的畢業禮物。」洪澄輊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鐵盒。
洪南蘋一打開,看見裡面裝了一把隨時可以拆卸跟組裝的小型手槍。
「謝謝爺爺!這種槍連警察都拿不到耶!」洪南蘋高興地抱住爺爺,一臉雀躍,惹得他也呵呵直笑。
她最愛來找爺爺了!除了每次都能在這裡找到人跟她打架之外,還常會有意外的驚喜。
「還是爺爺好!不像外公,一天到晚就會拿道德正義跟武館的未來來壓我!」
洪澄輊眼中的精芒一閃而逝,他要聽的就是這句話,知道自己比那個一天到晚只知道談道德仁義、武術強身的老不死還要得洪南蘋的歡心,比收服其他幫派更讓他高興。
「爺爺要去接待客人了,我叫邱律師陪你去逛逛,先去拳擊場找人打一架,再請他們帶你去賭兩把,最近台中新成立了兩個地下賭場,都不錯喲!」
賭?!洪南蘋的雙眼發亮。真不愧是她最親愛的爺爺,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謝謝爺爺!」
看著孫女兒高高興興地蹦出門,洪澄輊臉上的笑容斂去,眼神飄向後方的會議室,心中暗忖,時機剛好,他的計劃該開始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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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就是她!」會議室裡的角落,兩個高大的身影正低頭用旁人聽不到的音量說話。
「她是老狐狸唯一的弱點?」聽來較為年輕的聲音帶著一分邪氣。
「不只是弱點,兒子!她還是老狐狸私下指定的繼承人,要是她後繼無人,龍翔盟將會就此解散。」老一點的聲音道。
「那不是太可惜了!」
龍翔盟的勢力表面上只橫跨中台灣,可在政商方面的勢力卻早已蔓延到海外、新加坡、港澳,以及深圳、上海等地。
「正是!所以,為了咱們軒轅家的未來,你可得給我加把勁,一旦得到她,就等於得到了東南亞最大的華人地下組織。」
「放心!她再怎麼強悍,終究是個女人,不是嗎?」年輕而帶著狂傲之氣的聲音道。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邪笑,看著洪澄輊走進會議室,然後他跟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一樣,對他恭敬地鞠了個躬。這是發自心底的敬意,也是他決心接收這老人所擁有的一切的開戰宣示。
他是——軒轅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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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洪南蘋輕輕地歎了口氣,對著黑暗的星空吐出最後一口白煙後,她彈掉手中的煙。
她將一隻眼睛湊到天文望遠鏡上,繼續監視著對面的飯店,透過三十一樓的窗戶,那活色生香的春宮場景正在上演。
那個左擁右抱的男人正是她最近要保護的對象——軒轅烈,一個來自新加坡的華裔男子,表面上是一間正派經營的跨國科技公司的總裁,可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氣息,她一嗅就知道絕對跟黑社會脫離不了關係。
她拿起對講機,「飛鷹呼叫黑虎!」
「收到!」
「幫我買包煙,順便帶包洋芋片,還要一杯綠茶。」
對講機的那頭沉默了兩秒。
「大姐呀!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守著耶!萬一——」
「那傢伙正在裡面爽啦!不會有事的。」
關上對講機,洪南蘋又湊近望遠鏡,發現對面飯店房間的門外突然出現了兩道黑影。洪南蘋皺了下眉頭,抓起身旁的狙擊槍,架上肩膀。
「這未免也太巧了,我才一叫人離開,他們就馬上出現?」她喃喃地道,從狙擊孔中瞄準那兩個人。
就見那兩個人頭罩黑巾,悄悄地轉開門把。
「明知道有人要暗殺他,那傢伙居然還沒鎖門?!」對於這次的保護案,她有著越來越多的疑問。
突然,其中一個人掏出槍來,洪南蘋毫不遲疑地連續扣下扳機,對面飯店的窗口瞬間破裂,那掏出槍來的人立刻應聲倒地。另一個人見狀,驚恐地朝她的方向看過來,隨即丟下同伴,匆匆奔離。
洪南蘋一挑眉,就見赤裸的軒轅烈挺直那高大健壯的身軀,眼神朝她的方向直射而來。那張俊美的臉龐足以教人屏息,眼中那逼人的魄力讓她為之震懾。
一甩頭,她拿起對講機。
「出事了!黑虎,注意一個穿黑衣的男子,我馬上到!」
「知道了。」
代號「黑虎」的小艾才走出飯店就聽到玻璃破裂的聲音,立刻往回奔,本要上樓,在接到洪南蘋的指示後,他立刻搬了張椅子卡住電梯門,不讓電梯上去,接著守在太平梯口等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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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進門,洪南蘋就聽到兩名女子嗥啕大哭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頭,搔搔褐色短髮,踏進那滿是玻璃碎屑,地上還躺著一具屍體的房間。此刻房裡站了一群人,有警察、現場勘驗人員,還有已穿上短褲的軒轅烈,以及兩個裹著被單、哭成大花臉的女人。
「怎麼還不把這兩個妓女送走?」洪南蘋問。
剛才和黑虎在樓下追那個逃走的黑衣人,足足追了快半個鐘頭才逮到人,將他送進警局後,她立刻趕回案發現場。
「洪警官,你怎麼現在才來?」軒轅烈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或驚慌的神情,只有怡然自得,還帶了些傲氣。
「我的子彈早到了,不是嗎?」她的眼神瞥向躺在門口附近的屍體,借此避開軒轅烈的注視。她總覺得軒轅烈看她的目光彷彿一道熾熱的烈焰,直地灼燒到她眼底。
突然,一個人擋在她身前,替她擋去了軒轅烈灼熱的視線。
「我有話跟你說。」說話的人是刑事組的前輩張德雷,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他出去。
她點點頭,尾隨在張德雷身後,但是,她仍清楚地感受到軒轅烈的目光依然跟著她。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他不但有問題,而且似乎是針對她而來。
「南蘋,那個人不是你射死的,是另外一把槍。」
張德雷的話,讓洪南蘋挑了挑眉。「另外一把槍?」
坦白說,她有點訝異自己會失手殺了人,可是這麼遠的距離,誤射個十公分的距離是很正常的,她沒想到射死那個黑衣人的是另有其人。
「嗯!房裡只有他們三個人,既然不是你殺的,就是有其他人要殺他滅口。」
「誰會殺他滅口?」洪南蘋一挑眉,不知為什麼,她竟然拒絕相信軒轅烈殺人的可能性。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軒轅烈是很帥,不過,你應該不會被他那膚淺的表相給迷昏頭吧?」張德雷的聲音裡帶著些微酸意。
「哼!你以為我是誰?趕快叫他們穿好衣服,帶回警局做筆錄吧!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還有那兩個妓女可以作證,不是嗎?」
她才說完,就見張德雷臉上出現不自在的神情。
「怎麼啦?」
「那兩個女人不是妓女。」
「不是妓女?」洪南蘋眼裡閃過一抹疑惑,那兩個女人穿成那樣,妝又化得那麼濃,還兩女共事一男,不是妓女是什麼?
「那她們是誰?」
「你認不出來?」張德雷有些訝異,隨即低聲說了兩個現在走紅東南亞的新興偶像的名字。
「名字滿好聽的,她們是幹嘛的?」
「老天!」張德雷一翻白眼,「你也看看電視好不好?反正她們是絕對不可能回警局做筆錄的,她們的經紀公司保護她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讓她們沾惹上這種醜聞?」
洪南蘋暗自歎口氣,她終究還是得去面對那個男人。
「好吧!那兩個女人要是不肯去做筆錄,請軒轅先生去總行了吧?我親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