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梁子八百年前早就結下了,不可能輕易就化解的。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閒。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幾百年的老歌了,誰還在唱呀,還唱得歪七扭八!
沒看見本山人心情煩躁嗎?
一陣血氣啪啦啪啦衝上丹田,初秋華倏地站起身,扯著喉嚨朝唱歌的人吼道:「不要再鬼吼鬼叫了,吵死人了!」
暴吼聲幾乎震破屋頂,周圍在一秒之內迅速地安靜了下來,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聽見,怪異的氣氛隨即蔓延開來。
喉嚨被他自己那一吼差點倒嗓,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唱歌的人正鐵青著一張臉,同鏡片後的利眼瞪著他,而且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的臉像被火燒開似的發燙。
豬頭呀!呆子呀!
今晚正是前兩天教授跟他們訂書的書商公司十週年慶,宴客的包廂制日本料理店內聚集了一些教育界或藝文界的人士,初秋華和教授也在邀請的行列。
當然不是只有吃吃喝喝或聊聊天就算了,為了炒熱氣氛,媽媽桑叫了一些漂亮的小姐替客人斟酒,還在包廂內附置了一組卡拉OK。
五十來坪大的榻榻米上容納了大約四、五十人左右,兩人一組的小桌子整齊排列成兩行,白色的坐墊也排得井然有序,桌上放滿了日本料理,除了最近流行的紙火鍋之外,還有一些天婦羅、醃漬物、牛刺身、鮭魚飯等。
本想今天可以趁機吃一頓豐盛的晚餐,沒想到……季睿宇那渾帳王八竟然也來了,而且……還膽大妄為的跟他坐在同一桌!
冤家路窄,一想到大好的心情被那傢伙破壞殆盡,還要跟他共享美味可口的食物,他就超超超郁卒兼不爽,才在理智喪失之下,幹出了這種丟臉丟到姥姥家的糗事。
初秋華尷尬地乾笑兩聲,然後趕緊換上諂媚的笑。「教授,我不是在說您,我是在自言自說。」
牽強的理由一聽也知道是假的,幸好教授心胸寬大,放了他一馬,不像一旁將頭埋在天婦羅中悶笑的臭王八!初秋華重重的哼了一聲。
季睿宇抬起頭,雖然止住了笑,可眸底那毫不隱瞞的濃濃笑意卻不斷提醒初秋華剛才的糗事。
初秋華憤恨地拿起小碗,喝了好大一口鮮美的海鮮火鍋湯,舌頭卻反被燙到,連忙將整壺的清酒往嘴裡灌。
「咳咳咳……」結果灌得太猛,又被酒嗆到了,還弄濕了衣服。
「你有沒有怎樣?要不要緊?」右邊一個陌生的中年人轉過身子,好心地用乾淨的毛巾替他拭去衣服上的酒漬。
「……這樣就行了……謝謝……」
「你看起來好年輕。幾歲了?有沒有女朋友?」那人邊問,動作仍沒停下來。
有沒有女朋友關你屁事!「目前還沒有交往的對象。」想是這樣想,但,說不定人家是某某大學教授或有身份地位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一個也沒有?是不是你的標準太高了?年輕人啊,不要太挑,免得最後挑了個沒人要的回家。」
喂,大叔,你當你在淘金子嗎?不停在他身上東摸西摸是什麼意思?
「沒那回事,是人家看不上我。」沒看到他的笑容很僵硬了?你還愈摸愈下面——
這……這……該不會是性騷擾?對他?不會吧?
沒想到大叔突然將唇湊到他耳邊來,輕聲細語地說道:「你長得真可愛,有沒有興趣換換口味,跟大叔我兩個人到外面玩個有趣的遊戲?包準你會喜歡,說不定還會玩上癮,嗯?」話落,還朝他露出一個猥褻的笑容。
初秋華還呆楞在被一個中年大叔性騷擾的震撼中無法回神,就隱約感覺到有人扯過他的右手,摸上一個硬硬的發熱物體,一道噁心的淫聲竄入他的耳裡——
「你看,它很高興你摸它,還活蹦跳的。」
大叔下流的話幾乎要被周圍的喧嘩聲蓋過,而初秋華全身上下的寒毛統統立正站好。
「你後面是第一次吧?放心,我會很溫柔、很小心,絕對不會弄痛你的。」
滿腦子的小玉西瓜,那個中年人邊說嘴角還涎著口水,噁心死了。
緊抿著嘴,初秋華不動聲色地拿起清酒,才正要有所動作時,某個雞婆的傢伙早他一步捉開色大叔的毛手。
「別以為性騷擾不會害你吃上官司,而且傳揚出去,恐怕對你也不太好吧。」渾厚的嗓音透露著危險的訊息,季睿宇笑容可掬的朝色大叔低語。
那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後鎮定地反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瞧這位小帥哥連吭也不吭一聲,就表示他也有那個意思,你幹什麼打斷我們的好事!」
「是這樣嗎?小初初。」
聽見季睿宇佯裝親暱的語氣,不知怎麼地,竟讓他的胸口掠過一絲複雜的感覺。
忽略那抹怪異的感覺,初秋華露出一抹很假的笑容。「跟你願打願挨來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發福的樣子,我就算瞎了狗眼也不會跟頂上只剩幾撮毛、腋下有汗臭味的歐吉桑玩遊戲,敬謝不敏。」
色大叔一聽,登時惱羞成怒,一個特大的巴掌就要往初秋華臉上飛去。
初秋華不閃躲也不逃避,反正被打事小,要是鬧大了,讓教授失了面子,他可就過意不去了。
「怎麼不躲?該不會是在等我這英雄來救美人?」
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掃過他的鼻端,與他截然不同的精瘦身軀貼近他背後,替他擋下那個巴掌。
初秋華瞪了季睿宇一眼,怪他多事。
「會來參加這個宴會,想必也是小有名氣的人,要是鬧得不歡而散,你的面子也掛不住吧。」原是中低音的嗓子,突地低沈了許多,令人難以忽視。
中年大叔嘖了一聲,才心有不甘地放手,轉身坐回位子與其它人談笑自如。
會場人聲鼎沸,幾乎所有人全專注在媽媽桑和那些漂亮小姐的精采表演,沒有人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初秋華緩緩地將左手放下,手中的清酒也放回原位。
「反應未免太遲鈍了吧,真想撬開你的腦袋比較看看電線跟你的神經究竟哪個比較粗。」季睿宇神色自若地夾起鍋中的螃蟹。
初秋華冷哼一聲。「不用你季某人多管閒事,我自己就可以應付得了。」
「喔,那是誰被嚇得一楞一楞的?一張張開的嘴巴連拳頭都放得下,一雙眼瞪得老大。」
「我……哪有。」氣勢突地變弱,聲音也變小。「我只是靜待時機,哪有你說的那樣。」竟然吃他最愛的蝦丸!初秋華不甘示弱地將全部的蝦丸全夾到自己的碗裡。
哼,就算吃撐了,他也不屑分一顆給他!就像黃金鼠的習性,把愛吃的西東一直往嘴巴裡塞,他也在兩頰各塞了兩顆蝦丸,頓時,臉脹成原來的兩倍大。
被他孩子氣的舉動給逗笑,季睿宇又露出了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性感笑容。媲美木村拓哉的美唇配上俊挺的面容,深遂的黑眸還不負責任的猛放電,他承認,要是他是女人的話,對會立刻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不過,他才不會再被那笑容迷惑,也絕不會再看傻了眼……但,為什麼兩頰旁又大量分泌出類似動物發春時,會湧到嘴角的口水呢?
「這裡。」季睿宇一臉好笑地支著下巴,另一手指了指唇角。
啊?「甚磨〈什麼〉」?」因為還含著蝦丸,初秋華說話有些不清楚。
他下意識地伸向自己的嘴邊,霎時口水沾了滿手,初秋華困窘難當地拿起一旁的濕巾,慌張地擦掉發花癡的證據。
早知道就不來了,貪什麼便宜嘛……
身為一個男人,卻被中年大叔吃豆腐,還有被討厭的人目睹他的醜態百出,初秋華心情低落地借酒消愁了起來。
他喝、他喝、他喝喝喝,管它是啤酒還是清酒,統統喝下去啦。
***
「先生,要去哪裡?」從後照鏡,季睿宇可以清楚地看到司機不耐煩地嚼著檳榔。
扭頭看著半個身子掛在他肩膀的初秋華,邊打著酒嗝,不時還喃喃自語著,季睿宇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嗝……嗝……嗝……嗝……」
因為喝了太多酒而開始大聲唱歌,不時還亂抱人、亂親人,搞得整個宴會雞飛狗跳,以致被主辦的書商以身體不適為由,提早請出會場的初秋華,還有借口送酒醉的朋友回家的他,正擠在出租車的後座。
說擠,是因為發酒瘋的初秋華像過動兒似的,一會兒滾到車座底下,一會兒斜躺在座椅上,一會兒又掛在前頭的座椅,惹來司機好幾個大白眼。
看來,根本不用妄想從他的嘴中問出他家的地址了。
算了,好人做到底,總不能丟下他不管,就當是童子軍日行一善,將這酒品不良的傢伙帶回家去,暫時收留他一晚。
季睿宇跟司機講了個住址,顯眼的黃色出租車立即快速地遠離外表裝飾得有如京都正統庭院的日式料理店,沒入夜色之中。
「呼!好涼呀。」沁涼的夜風從大開的窗戶灌進,吹得把頭探出窗外的人髮絲飄揚。
「危險!」季睿宇飛快將初秋華扯了進來,強制環住他的肩膀,將他牽制在自己身側,以免他又做出什麼要命的舉動。
真是替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歎了口氣,季睿宇想著今晚該如何安置他;租的套房雖然是兩房一衛一廚,可客房早已被自己拿來當書房用。
不期然,季睿宇和司機看向後照鏡的眼神碰上,他可以清楚看到司機眼中明顯的不屑及厭惡。
疑惑因耳邊傳來微弱的呼吸聲豁然解開;不知何時,初秋華的雙臂攬上了他,臉頰正枕在他的肩膀,雙唇距離他的頸子只剩咫尺,帶點微熱的氣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拂過他的項頸。
季睿宇唇色掠過一抹無奈的苦笑。兩個大男人曖昧地擁在一起,唯一的解釋也只有「那個」而已,他不訝異司機會往那方面想。
他不是那種遇到誤會就急著解釋的人,季睿宇任由司機揣測或聯想,反倒氣定神地打量起身旁的人。
在與女朋友談分手時,被人潑了一身的咖啡,相信沒有人不對肇事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在看過對方的名片,發現竟是自己研究所教授的那名菜鳥助理。
更不用說後來被他撞倒在學校的草坪土、嘴唇被咬了一口、男人的寶貝差點在他手中斷送生命。似乎遇到他,就會發生事情。
季睿宇從來就不太熱中繫上的種種流言誹語,研究室裡那四個牌搭子總愛邊打麻將邊磕瓜子大談八卦,他也只是聽聽就算了,很少放在心上。
現在他才依稀記起有一次他們似乎在談論教授身旁的菜鳥助理。
他低頭仔細打量他。不屬於男性的長長睫毛覆蓋住他印象中靈活生動的黑眸,根據幾次與他交手,只要逗他幾句話,那雙眸便會綻放光芒,晶亮有神。
近觀看他的臉頰,光潔的肌膚看不到一絲毛細孔,看起來像初生嬰兒柔嫩的肌膚。
微啟的雙唇勾勒出菱形的線條,下唇比上唇略厚,帶著幾分純真氣息,像兔寶寶似的露出上排兩顆小巧的貝齒。霍地,季睿宇聽到了一道奇怪的聲響,循聲望去,忍不住勾起笑。
就見他在睡夢中一臉不悅地磨著牙,嘴裡不知在嘟嘟噥噥著什麼。
往一旁看去,黑色的髮絲被掩至耳後,幾縷調皮的髮絲隨著他半垂的頭落在飽滿的雙頰上,黑白對映之下,給人一種不同於女性的曖昧遐思。
可愛……是吧?記得他們好像是這麼形容他的吧……可,睡著的他,卻又散發著一股天真的氣息。
「先生,到了。」
司機的大嗓門吵醒了掛在他身上的人。「到家了,回家睡……嗝……」還來不及阻擋,初秋華已經自動自發地打開車門,搖搖晃晃走下車。
給了司機車資後,季睿宇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初秋華,伸手欲將他拉進公寓的大門,他卻突然像尾熊似的,緊抱著路燈的柱子不放。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在心裡偷笑我?」指控的手指隨著身子的搖晃而對不准目標。「就算我長得可愛了些、娃娃臉了些,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邊說還挺起了平坦的胸膛。「不信,我給你看證明──」
最後一個字吼完,雙手利落地解開第一個鈕扣,而第二個鈕扣卻在突然打結的手指下遲遲未解開。季睿宇忍不住笑嗤了聲,趕忙奔上前制止。
「季先生,你朋友?」大門的守衛從警衛室探出頭,一臉好奇地詢問。
「嗯……」季睿宇敷衍地應了一聲,拽住初秋華的手臂,硬是將他拉進大門。
天呀,發酒瘋的人力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季睿宇半拖半扛地才將初秋華哄進電梯。
「一個我、兩個我、三個我……搖來搖去……怎麼看不清楚呢?」初秋華整個臉貼上電梯的反射鏡,五官全皺在一起,不滿地嘟嚷。
季睿宇失笑地看著他。從沒碰過喝醉鬧事的人,更不知道自己竟然對眼前不斷製造麻煩的人生不起任何氣來。
個頭雖小、長得又一副可愛到讓人不知不覺中同情心氾濫的他,脾氣倒是不小,吼起人來中氣十足,罵起人來十分流暢,指揮起人來架勢十足,臉色可以在三秒鐘內變幻多端,鮮明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就是想要逗他生氣。
這種惡劣的行為在以前從未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究竟何時染上了這種惡習?
***
忘了之前還在想要讓初秋華睡哪裡,季睿宇掏出鑰匙開門,穿越客廳,直接走臥房,扯開被子將他放上床鋪。
轉身從衣櫃抽出一條新毛巾,再到浴室將毛巾擰濕,輕輕幫醉倒的他擦了擦有些狼狽的小臉。
床上的人不安分地翻動身子,兩手亂灰了幾下摸到了枕頭,將頭靠上去,便發出像是貪了腥的貓饜足之後舔著爪子的輕歎聲,舒服地呈大字型睡去。
「睡在別人家的床,還可以睡得那麼甜。」季睿宇搖搖頭低罵,語氣中卻帶了些自己也有察覺到的無奈和寵溺。
他從衣櫃拿出睡衣,走進臥房旁的浴室淋浴。
洗掉身上的臭味,季睿宇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正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喝時,卻聽到從房間發出奇怪的聲音。一手擦著未干的發,一手拿著礦泉水,他緩緩的走進去。
就見原本該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時滾到了床下,像只小狗似的抱著枕頭直啃。
「等一下,別咬壞我的枕頭。」
季睿宇匆忙從口水泛的初秋華嘴中搶救下他的枕頭,卻發現左上角已被他咬破了一個大洞,露出面的棉花。
「我真是自找罪受。」季睿宇沒好氣地址了個苦笑。為了再次避免他的枕頭遭受「狼嘴」攻擊,轉身將它塞進衣櫃內。
突地,趴在地板上的人眼皮動了動,初秋華竟睜開了眼,仰起了頭,定定地看著季睿宇,然後慢慢地轉到右邊,像發現寶藏似的,雙眸頓然發亮。
「我要喝水……好渴……」截然不同於先前踉踉蹌蹌、走一步退三步的步伐,初秋華動作快速地直往目標撲上。
第二次被人撞倒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背後不是柔軟的草坪,而是硬邦邦的木質地板。季睿宇邊要護著他,邊要保護好手中的礦泉水,不可避免的,後腦勺直接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胸口則是被一個鐵頭硬生生的撞上。
吃痛的悶哼了一聲,季睿宇懷疑自己怎麼還能保持紳士風度,而沒有將趴在身上的人拎出門外,讓他自生自滅。
「咕嚕咕嚕……」喝醉酒的人動作竟比頭腦清楚的人還快,起身跨坐在他大腿上的人已經大口地把水灌他的大嘴了。
「天呀。」哀號一聲,季睿宇發現初秋華的上衣弄得一片濕淋淋,下半身也不幸遭了殃,而他還在那繼續與礦泉水奮戰。
直到整瓶礦泉水在他的朦朧醉眼之下倒不出一滴水,他黑黑的眸像貓兒彎起,唇角也跟著勾起憨憨的傻笑,然後伸出藏在貝齒之後的粉色舌尖,舔了一下唇。
他毫無防備地展露出在男人身上少見的嬌媚姿態,又帶點青澀純真的情色意味,瞬間竟讓季睿宇口乾舌燥、呼吸困難起來。
丟掉手中的瓶子,初秋華轉移目標,冷不防地伸出手臂,聞了一下,便張口咬下去。
旋即——「呸呸呸……我的肉軟趴趴的、又沒啥味道,一點也不好吃。」扁了扁嘴,皺了皺鼻子,放棄了。
初秋華動作緩慢地看了看左右,似乎找不到目標。眼睛眨了眨,突然頭往下,直勾勾地盯著季睿宇俊逸的臉猛瞧。「嘿,找到你了。」
找到我?什麼意思?他不是早就在這裡了嗎?季睿宇翻了翻白眼,猜不出接下來他又要做出什麼人之舉出來。
「嗯,你聞起來比較香,你就讓我咬咬看好不好嘛?」雙手支在他的臉頰兩側,俯下身子,初秋華在他頸間嗅了嗅,撒嬌地問道。
情況似乎有些怪異,通常這樣的場面應該是限於一男一女之間,然後接下來就是進行所的「激烈肉搏戰」。而他現在被一個男人騎在身上,照理說,就算不討厭也該沒感覺才對。
可,季睿宇卻不得不承認,體內有股翻騰的血氣在蠢蠢欲動著。
在二十一世紀,沒有不可能的事,嶄新的觀念早已取代傳統保守的舊思想,西方的開放觀念也漸漸的融入東方國家,同性戀一詞雖不至於如國外那樣稀鬆平常,為大眾接受,卻也不再是一個陌生甚至唾棄的名詞。
在他的朋友圈裡,他也曾接觸過那類人,他們的感情跟其它人沒什麼兩樣,他們對感情忠誠,也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只是交往的對象是跟自己同性別的人罷了。
季睿宇想起他交往過的女人在旁人看來根本是無從挑剔,外貌、學歷、談吐、個性都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得到的優質女,那四個牌搭子就曾不甘地說他是前輩子修來的好運,女朋友是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還美。
但,為什麼他一直都是匆促的短暫戀情,對方的吸引力在短短一個月內就消失無蹤,就算美人百般討好自已,空虛感卻始終盤據心頭。
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個能與自己心靈契合,一分能真正觸動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感情,一個完全為他而打造的人!他的這種想法,在別人的眼中看來,根本就是「挑剔」的同義詞。
但他就不懂,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產生呼應,若只有單方面,甚至一方只是想敷衍了事,那還不如決意割捨,而不是拖泥帶水,弄得兩方痛苦。
他明白,研究室裡的四個同學在私底下替他取了個稱號,叫「美人殺手」。第一次聽到時,他也只能苦笑自嘲,自己原來可以名列殺手級的名單。
或許……談感情不適合自己……
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初秋華擺出茶壺的姿態,倏地大聲道:「我要咬下去——」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已張開他的「狼嘴」,準確無誤地朝季睿宇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咬下去。
「咦喂,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唔……小力點!你能不能先放開,看清楚我是誰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咬?」他試圖讓那頭還不到月圓之夜就變身的「狼」冷靜下來。
跟醉酒的人講道理根本是毫無用處而且有可能火上加油的慘劇,在臂上的痛覺愈來愈加深之際,季睿宇深刻瞭解到這項教訓。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拿十字架打回他的原形,他又突然放嘴,歪著頭盯著自己,彷若在計算著什麼。此刻,季睿宇覺得自己真的是攬上了個天大的麻煩。
「你那裡看起來也滿好咬的樣子,我也來試試看好了……」初秋華外表看起來好像是清醒了,口齒也清晰多了,其實他根本還在發酒瘋當中。
那裡是哪裡?試試看?拿他做實驗嗎?季睿宇還沒反應過來,再次被「狼」襲擊,而目標則是——他的雙唇!
「你在啃玉米嗎?」季睿宇勉強地將初秋華推開。
「我還要!」中氣十足的吼聲幾乎震破人的耳膜,初秋華一張臉皺得有如沙皮狗,擺明了若不順他的意,大有下一秒整個人就撲上去的決心。
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了,季睿宇搔了搔半濕的發,起身轉而將他壓在下面。「這樣咬很痛,我來教你另外一種方法……」
抬起他的下巴,季睿宇俯身吻上飄散出淡淡酒味的唇,攫住他略豐的下唇,輾轉吸吮。
「嗯……」細細的呻吟從喉嚨吐出,欲迎還拒的唇毫無閃躲的空間,初秋華的手不自禁地環上他的背,讓兩人的身子更貼近。
季睿宇頭一次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將唇比喻成棉花糖的原因了;含一口棉花糖,甜蜜的滋味迅速在口內蔓延,柔軟到唇舌輕舔,便融化在濕熱的口中,令人忍不住想讓它在自己嘴中再多待幾分鐘。
不滿足只品嚐他的唇,季睿宇禁不住地伸出舌,探入他的口中,需索更柔軟更火熱的感覺。刷過他的貝齒,偶爾滑過他濕潤的唇腔,不意外地嘗到了清酒的味道。
「呼……呼……呼……」體內的慾火正慢慢被撩撥起,不期然卻聽到異聲。
季睿宇戀戀不捨地一點點退出他的口,卻看到肇事者一副事不關己地與周公下棋去也,有規律的打鼾聲一下一下地隨著胸膛的起伏從大張的唇發出。
看到他孩子氣的睡相,季睿宇不知該搖醒他還是掐死他,才能讓自己心情舒服點。
「真是……拿你沒辦法!別隨便挑逗人之後就自個兒睡著了,我可沒那個自信能當得起柳下惠呀!」低啞的嗓音裡隱約有壓抑的情慾。
將那可惡的人打橫抱起,輕輕的放上床鋪,看了一眼他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季睿宇反身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幫他換上。
「看樣子今晚只有睡沙發的命了。」季睿宇起身關掉房問的電燈,輕輕的攏上房門。
不知道明天一早醒來的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是生氣、是懊惱、還是紅著臉發窘?邊想著,唇角忍不住勾起了淡淡的笑,目光也不經意地望向那靜靜沉睡的人。
或許,自己不適合談戀愛是因為尚未找到適合的對象罷了;更或許,對像已出現在他面前了……他的眸光倏地轉沉,細長的眼眸底掠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