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透過窗戶觀看著射在附近山上的陽光。隨著黃昏的臨近,霧都秋日的天空漸漸轉暗,連綿的山脈呈現出一片玫瑰色和淡紫色。這些顏色和秋天的日光正好相反,使人感到寒冷,尤其是在寬敞寂寞的房間裡。
已是深秋,天空是寒冷的,樹葉在零星地飄飛。遠處,一架飛機凌空而過,讓丁玫久久仰望。丁玫對所有在天空上飛行的飛機都抱有幻想,她看著它的飛走,以為它們是飛向美國紐約的,或者說是從美國紐約飛到這兒的。
紐約--這個世界級的大都市,是人人都嚮往的。而丁玫的嚮往有著另一層含義。她的父母在一九八九年初去了紐約,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偶爾的來信中,總是告訴她,要她在國內好好等著,好好工作,一旦他們在那裡站穩了腳,就來接她,特別特別囑咐她,千萬不要談戀愛。
關於紐約,各種各樣的傳說傳聞都上了報,丁玫有時真為她的父母擔心,都那麼一把歲數了,還出去折騰,而且丁玫的父親出國時是公派,後留在美國申請的是政治避難,可想而知丁玫在國內的日子有多難熬。
在科技情報所工作的丁玫本來也有機會去日本學習,但是因為父母的原因,她的名字只好被從已經決定的名單上劃去。現在,她只是靜心地盼望,靜心地等待。所以,她特別喜歡看飛機,當飛機掠過晴空時,她感覺自己也將隨著那飛機去空中翱翔,飛到她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有時候,她也問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想去美國?她朋友王芝也去了美國,她是丁玫的校友,大她幾歲。王芝剛去美國時寫來了苦不堪言的信,長長的訴說讓她迷惘,王芝說自己二十八歲了,還是個處女,在美國這種地方掙扎而且守著自己真是一種無聊,第一個美國情人就像看怪物似的看了她半天,她模樣不錯,挺有魅力的,怎麼二十八歲了還是處女?王芝對於這個金髮碧眼的美國男人的疑惑無從解釋,但王芝說,她自己的生活最大的缺憾是,從來沒有好好地享受祖國溫暖,好好地享受祖國的擁抱,那些年,她拚命唸書,從不關心出國以外的任何事,她這些年在美國奮鬥的要爭取的東西,正是她原本在國內擁有的。
丁玫深深地被震撼了。父母走時,她還沒有大學畢業,如今畢業了,分在重慶科技情報所工作,也算是不錯的單位,要是過日子,就在這個單位也可以就此混上一輩子。
可她不是那種肯安於現狀的人,加上有父母的無形中的牽引,如果去不了美國,她也打算去南方看看。
在沒有行動之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之餘的旅行。她有時會叫上一幫她來到重慶才認識的朋友一起去郊遊,她覺得這種旅行是有益的,它能豐富想像,消除呆在家裡的失望和煩悶,活躍生命力;人、畜、城市和狗,虛構的或實在的均在進行必要的從生到死的旅行,而死亡面對著丁玫,只會讓她閉上雙眼,迷醉於它們的茫茫黑夜的漫遊。丁玫已經感覺到,旅行能夠驅散未老先衰的陰影,能夠排這濃情似火的思念。是啊,就像她現在仰望著的那越飛越遠的飛機--無論是什麼樣的飛機,都已經成了丁玫生活的聯點和催化劑,所有的思想和生活在那裡面日新月異幻化得異彩紛呈或光怪陸離。
丁玫倚窗遠望,興奮地想到,明天她又將和她的好友頻頻和頻頻的什麼朋友去爬山。和往日的郊遊一樣,她早巳為此準備好了一切,以往郊遊時那些鮮活動人的景象又同時疊映在她碩果纍纍的腦海裡,這使她一陣歡快,她還不知道這未來的一天正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