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灣前,許多貨船進進出出,貿易繁忙,但也有專門載人的商船。
這些船家大都會依客人買的船票價格做不同位置的安排,票價高者,有艙房可住,還有奴僕服侍三餐,但普通老百姓,大多只買一張能躺臥在甲板上的站票。
也因此,這條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就特別熱鬧,除了有衣衫簡樸的小老百姓等著搭船外,還有許多帶了大小行李的經商旅人,而街道兩旁,尚有許多小販沿街叫賣,客棧、商行林立,整條街上瀰漫著食物的香味及吆喝聲。
這樣的經驗對恩靜賢來說絕對是新鮮的,尤其她還看到好多長相奇怪的洋人,說著奇怪的話語。
不過,不管這些洋人、船員、商人或只是要搭船轉往第三地的乘客,在他們眼中,他們這對俊男美女才引人注目。
女的貌似芙蓉,氣韻優雅,而男的氣度不凡,俊美過人,但更令人動容的是男子在凝睇女人時的深情與溫柔。
「這些船都開到什麼地方?」
恩靜賢狀似好奇的問,心裡卻另有打算。雖然這麼忙碌,但她始終沒有忘記杜家人正一日一日的愈來愈靠近自己,所以,她勢必得在他們到達前離開。
「有的會開往海外,所以不是每艘船都可以搭乘的。」
這陣子他一直將她帶在身邊,要不就是讓一群丫鬟、僕從圍繞著她,這些都是有原因的,杜家人到訪一事肯定會讓她想逃,所以,他不可以給她任何機會逃走!
「如果是你,會想到哪個地方去?」
「看到右前方那艘藍灰色的大船嗎?我會搭那一艘,或是搭乘同一家船隊的船,因為它們都是前往北方,也是我未曾到過的地方。」
北方,軒騰堡不就在北方嗎?太好了!她可以搭這艘船去找小主子,然後,她回到她的位置,當個丫頭,然後——
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但恩靜賢忍下劇痛,想著自己得寫封信交給小主子,要她到明倫山莊,把信交給姥姥,然後信裡會是她向姥姥提的要求——請她替小主子及冷耆主婚。
冷耆望著陷在自己思緒裡的妻子,有些挫敗。
他將她帶在身邊,是要她習慣他,要她捨不得離開他,甚至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心就會疼,但看著她望向那艘船,不懂掩飾的露出思考該如何離開的模樣,他真的很難過,因為那代表她對他的愛還不夠深!
但冷耆不知道,恩靜賢要離開,正是因為太愛他,因為她不想讓冷家所有喜愛呵護她的任何一人受到傷害。
這是她在私下傷心哭泣多回後,做出最理性的決定。
杜德開是個壞人,不管他會不會拿娶個丫頭當寶的事來笑冷家,但一旦她的身份被揭穿後,對冷家就是一種難堪,就是一種傷害。
所以,她心中已有一個逃走的方式,縱然很痛,但她擁有的美好回憶已經太多太多,足以讓她不再回頭……
應該……足夠吧……
稍晚,他們乘轎回到冷家商行時,一名管事立即上前與冷耆小聲交談一番。
冷耆明白的點點頭,看向妻子,「我還有事要辦,你先回山莊吧。」
「好。」
看著兩名丫鬟陪她離開商行大門,搭上轎子離開後,他立即示意卓相文往他專用的書房走,就見一名風塵僕僕從汝州趕回來的探子早已站在茶廳等候多時。
一見到冷耆,探子立即起身拱手,「主子。」
「進書房再說。」
三人踏進院落後,進到書房。
「快說吧。」冷耆看著探子,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愛妻的一切。
「是。」
探子隨即報告,潘家二老在將女兒嫁出後便離開了潘府,到一平靜山林,打算在山中度過餘生,因為他們自覺女兒這一嫁是凶多吉少,但他們卻無力扭轉命運。
「那他們可曾離開那座山林?」冷耆忍不住追問。
「有,他們跟相鄰而居的鰥夫說,要去軒騰堡。」
軒騰堡?他跟卓相文迅速交換一個驚訝的目光。
探子繼續道,他後來又回到汝州打探,才知道原來潘紫嬣有一名親如姐妹的小婢,是她從街上撿回來的小乞兒,由於年紀相仿,兩人感情很好,身為潘府獨生女的潘紫嬣不管學什麼一定要她跟著,但這一次她卻沒有隨潘紫嬣陪嫁,當地百姓也都很訝異,因為平時兩個女孩幾乎離不開彼此,他們只知道潘老爺透過友人,將那名丫頭轉賣到軒騰堡去了。
「這太不合理了,不是嗎?」卓相文笑著問好友,已猜到他的正牌妻子在何方。
冷耆也明白了,畢竟誰會把一個女兒遠嫁到杭州而不過來看上一眼,卻奔赴北方去看一名丫鬟?但是,他還想知道一件事。「那名丫鬟叫什麼名字?」
「聽說是叫恩靜賢,但府裡上下都叫她小賢。」
兩人相視一眼,冷耆點個頭,示意探子下去休息。
恩靜賢……她叫恩靜賢……冷耆在心裡一再重複念著這個名字,俊臉帶笑,這個名字確實是比潘紫嬣要來得適合她。
「別再咧嘴傻笑了!現在你確定她的身份之後有什麼打算?」卓相文笑問。
「把她留在身邊,派人去探看潘紫嬣的情形,不過,地點是軒騰堡,實在有點麻煩——」說是這麼說,但他的眼神卻定定的看向卓相文。
卓相文可不笨,立刻搖頭怪叫。「不要!我跟軒騰堡的少主是相看兩相厭,那傢伙粗蠻無力,目中無人,還有一點,他嫉妒我比他英俊——喂!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
「可我聽說他桀驁不馴、英挺出眾,是世間少少見的美男子。」
撇撇嘴,卓相文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認好友說的。「少見?你就一個了,他一個,我是第三,成了吧!」
南方霸主跟北方霸主是百年世交,兩個肩負下一代掌門的少主從小就被要求彼此熟識,一代接一代的保持良好關係,所以,他也是少數可以自由進出軒騰堡的貴客之一,可是非到必要,他一點也不想去啊!
死瞪著好友,見那雙討厭的黑眸就是堅定的看著他,一副賴定他的樣子,卓相文在與冷耆對視須臾後,無奈的大歎口氣。
能怎麼辦?他可是他未來的大舅子啊!
「好好好!說吧,你要我去把潘紫嬣帶回來?」
「不是。」
「什麼?不是?」
「如果她在那裡為奴為婢,請你帶她出來,讓她回到她父母身邊,替我安排他們到任何地方,讓他們一家生活優渥,最好再安排一個良人給她。」
聞言,卓相文笑了,也明白了好友的用意。恩靜賢會愧疚不安、做惡夢,無非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霸佔了主子的幸福,那麼如果潘紫嬣也嫁了一個良人,過得幸福美滿,她的心病自然也會不藥而癒。
「我瞭解了,那恩靜賢呢?你安排了那麼一堆王妃養成課程,連姥姥她們都抗議了,在此狀況下,還要繼續下去?」
「當然,她沒有再做惡夢,應該是已累到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的關係。」
「是,可你也做不了壞事。」
卓相文促狹的眨眨眼。
白了好友一眼,冷耆才溫柔的看向窗外,「但至少她能一夜好眠,看她睡得那麼好,就夠了。」
「食色性也,你不可能沒半點衝動,你的身體我把脈也把了一、兩年,可是很正常的。」
冷耆只是笑。愛一個人,即使有慾望,也會為了顧及對方暫時壓下情慾,不過,現在他可以不必再壓抑了,卓相文是一個很值得信賴的朋友,交代他的事,一定會妥善辦好,所以,他只要負責好好的給妻子幸福就好!
「這事辦妥後,我想,我也可以準備叫你一聲『妹夫』了。」
「這是賄賂!但我樂於收賄!」卓相文樂不可支的與好友用力擊掌。
第二天,卓相文向冷家眾人說要回家一趟後,便離開了明倫山莊。最落寞生氣的自然是冷采芸,因為他離開時,她正好外出。
「該死的卓笨蛋,竟然說走就走,也沒有跟我打聲招呼!」
「他家中可能有急事。」恩靜賢只能這麼安慰她。
但她心裡好佩服卓相文的灑脫,她看得出來他是深愛著采芸的,如何可以做到沒有半點眷戀就走人?
至於冷耆則當然知道好友的心思,如果跟采芸道別,他絕對走不了的,所以倒不如趕緊去將要事辦一辦,卓家的花轎才能早早上明倫山莊,迎回他深愛的俏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