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隨風翩然輕舞於天際。山色蒼翠,經雨水洗練後更平添一股清新的雅致。山徑邊矗立著一座石砌的涼亭,柱子上騷人墨客留下的詩文已然斑白,徒留下若有似無的墨跡,讓涼亭帶有幾許風雅的韻味。
涼亭內一個湖綠色的嬌小身影背對著山徑而坐,不甚端正的坐姿,墨黑的長髮隨意地以布巾紮成一束,單手托腮半趴在亭內的石桌上,翻閱著平攤的書本,偶爾會聽聞一個軟軟的嗓音,斷斷續續吟哦著詩句。
「咦?」鍾凝由書中抬起頭,側身轉向山徑的一端,微訝。這麼荒遠偏僻的山徑居然還有人會上來?!她還以為只有自己這麼無聊呢!
不一會兒,馬蹄聲漸響,轉眼就來到涼亭邊。五匹馬六個人,照情況看來,跑在前面的四個人應該是一路的,有個人還受了傷被同伴抱著,而且他們穿著相同樣式的藍色布袍。唉……那衣裳真不是普通的難看呀!
在後面……呃……追殺的兩名男子應是一路的。一個黑衣一個白袍,嘻!好像黑白無常啊!不過似乎只有黑無常是來素命的,一身的殺氣、凌厲的神情;白無常麼……看來功夫不怎麼樣,而且身上有傷吧!氣血不足,有些虛弱。
「啊!」一聲慘叫,跑在最前頭的藍衣男子中箭墜下馬來,連帶著後面兩匹馬兒也受了驚,和領頭的馬兒撞成一團。不得已,剩下的三個藍衣男子只有躍下馬來,免得給摔下來更慘。
「夏侯泱!」抱著同伴的男子大叫,對著黑衣男子劈頭就是一刀。
原來黑無常叫夏侯泱啊!射箭挺準的,就不知道劍法怎樣了。鍾凝仍舊是坐在涼亭裡,動也懶得動一下,就像眼前追逐廝殺的血腥場面是在唱大戲一樣。
夏侯泱側身一讓,反手一劍正中男子懷中的同伴,鮮血登時奔流如注,眼見是活不成了。
男子愣了愣,放下同伴屍身,提劍虎吼衝向夏侯泱,刷刷刷三劍飛快地刺向他的頭面。
夏侯泱面無表情的飛身上躍凌空,刷地出劍由上而下將男子一分為二,男子不置信地瞪向夏侯泱。
「好快!」再也支撐不住地往兩旁倒向泥地。
嗯……真的是好快啊!鍾凝打個呵欠,清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意。開始困了,這些人還不打完啊,她有些想睡了呢!
僅存的一名藍衣男子,在看見同伴紛紛都被殺之後,萬分驚恐地退了好幾步,直到背脊頂上涼亭的柱子才停下來。
這夏侯泱……他簡直就是地府來的索命使者嘛!
老天!他們一行十一個人被他們遇上後,夏侯泱出手就殺了七個,剩下他們四個拚死逃到這裡,其他人又都被殺了,他還有命活嗎?而且,從頭到尾都只有夏侯泱一個人出手,旁邊那個穿白衣的美男子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
實力……真有這麼懸殊嗎?他們好歹是太子殿下養的死士,從來就只有他們殺人的份,什麼時候淪落到被誅殺的命運?
男子四下張望,不甘心就這麼死去,目光在接觸到亭子內的鍾凝時一愣,沒想到這荒山野嶺還有別人,而且還是個小姑娘。
不及細想為什麼一個小姑娘會獨自出現在這裡,男子只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作伴!
「咦?」不會吧……連她也有事?冤有頭債有主,這人該找的應該是那個黑無常才對吧!關她什麼事啊?她只是個看戲的人啊……
鍾凝站起身退了一步,避開男子揮來的大刀。
這些傢伙都是這樣的嗎?不分青紅皂白的提刀就砍,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要是她動作慢一點,美美的身子上就要劃一道醜醜的疤啦!
看那男子又要砍來,鍾凝忙道:
「慢!」
男子停下動作看她。
鍾凝笑嘻嘻道:「別弄髒了我的書。」鍾凝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書本蓋上,放到包袱裡。
男子舉刀又要砍來。
「再慢!」鍾凝又叫道。
男子瞪她,這娘兒們真是麻煩得緊,沒看到他在「搶時間」嗎?沒先拖個墊背的,等等被夏侯泱殺了,他可是會覺得蝕本的呀!
「別弄髒我的衣裳。」鍾凝甜甜一笑,往後退了兩步。
「格老子的,哪有殺人不弄髒衣裳的道理,你這娘兒們是真蠢還是裝傻呀!」
男子不再有耐性跟鍾凝拖拖拉拉的,就在他要上前一刀將鍾凝砍死時,突然身子猛一顫。
不置信地低下頭,只見自己胸口一截劍尖透出,隨即噴出血來。連喊叫也來不及,男子直挺挺地朝鍾凝倒下。
「被殺的不是我,自然就不會弄髒衣裳啦!」鍾凝微一聳肩,覺得趴在眼前的男人真是笨得難以言諭。
夏侯泱將泛著湛青光芒的長劍還鞘,看也不看鍾凝一眼就轉身出涼亭,彷彿從頭到尾涼亭裡都只有他跟那個已死的男人。
「中了劇毒還逞強不太好喔!」鍾凝甜甜地開口,渾然不像在說一件攸關生死的大事。
夏侯泱飛快地轉身,一雙黑玉似的俊眸掃向鍾凝,難掩震驚。
他是中了毒,先前在跟對手過招時被灑了毒粉,雖然他立時閉氣,卻仍是吸入了一點,但他強自抑制應該不會露出破綻才是。
她怎麼看出他中了毒?還知道是劇毒!
眼前的小姑娘,年紀看來很輕,約莫十七、八歲而已,一張清麗的小臉,雖然美但並不算是什麼絕色,只那清靈的眸子讓她閃著智慧的光芒,整個人看來慧黠動人。視線移到她身上寬大的書生袍,夏侯泱皺眉,不能苟同她這種不倫不類的穿法。是女孩子,卻穿著男裝,說是女扮男裝麼,又扮得不大徹底。墨黑的長髮沒盤起沒戴頭巾,僅隨意地紮成一束,斜放在胸前。湖綠色的書生袍在她身上顯得飄逸絕塵,卻模糊了衣著本應彰顯的性別,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縱然好看也不應該這樣穿。在一向嚴正的他眼中,簡直是穿得亂七八糟!
她……是什麼人?
又是敵是友呢?
久戰後他已經覺得有些不支,雖然仍能維持無事的表象,但那太子養的死士所用的毒何等歹毒,雖然只是一點,他就已經覺得氣血翻湧得厲害,如果不是用師門的解毒丹先頂著,他此時已成一具屍體。可這也不能全解他體內的毒性,只是一時不會造成生命危險罷了,真要解毒,還得再找解藥才行。
同行的段易歡只有尋常普通的功夫,而且此時身上有傷,不消說,他是完全幫不上忙的!而這些死士不誅除,只會再替太子做更多骯髒事,且不用說日後要逮到消滅他們的機會就更難了,所以他才會硬撐著到現在。
白衣男子段易歡下馬來到涼亭邊,聽到鍾凝的話關心道:「你中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老天!他剛才還格鬥了這麼久,這怎麼行!
「不妨事,下山再去找大夫吧!」
夏侯泱不想讓好友擔心,雖然心裡明白中這毒頗為嚴重,他分不出到底是什麼毒,而尋常的大夫應該也沒有本事解,但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說出來只是讓人擔心而已,更別說段易歡身上也有傷。
「是不妨事,不過廢掉一條左臂罷了。嗯……英雄嘛!就算是少一隻手還是可以當英雄。搞不好日後人家還會封你個什麼『獨臂刀王』、『獨臂劍王』的。」鍾凝聳肩笑道。無所謂地收拾起包袱,反正人家本人都不吭聲了,要她來多事什麼呢?
聽她這麼說,兩個男人均是一愣,段易歡道:
「姑娘是大夫?」
鍾凝搖頭:「不,我是個算命的。」
「那……」段易歡本來想問她怎麼看出夏侯泱有中毒,而手臂廢掉又從何說起?畢竟夏侯泱神色如常,若不是她剛剛說出來,他怕還看不出夏侯泱身中劇毒。不是醫者,又怎麼什麼都看得出?
夏侯泱打斷段易歡要問的話:「不是大夫又懂什麼了,段,下山吧!」心中卻明白鍾凝說的是事實,但鍾凝不知是敵是友,一個小姑娘獨自出現在這荒山野嶺本就不尋常,現下他可沒法再運功,要是有萬一,他護不了段易歡!
「不……姑娘既看得出病徵,想來是通歧黃之術。」段易歡朝鍾凝一揖到底:「救人要緊,還請姑娘高抬貴手。」
「段,她說了她是算命的……」夏侯泱話說到一半身子忽然定住,驚訝的眸子掃向點他穴道的細白小手。「你……」會武功?!
「姑娘!」段易歡也吃了一驚,全然沒想過這小小姑娘懂武,更別說是將功夫極高的夏侯泱點住。
鍾凝揮揮手,像扇涼一樣。「別緊張,我只是要幫他解毒而已。」逕自在小包袱裡翻翻找找,沒再理會兩個被他嚇到的男人。
「你說你是個算命的!」夏侯泱咬牙道。真是奇恥大辱!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點中了穴,傳出江湖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我是啊!」鍾凝點頭,將銀白的匕首用火摺子消毒,荒山野嶺的只有將就一下啦!「可是我沒說我不會醫啊!」會醫的算命仙很稀奇嗎?
「你懂武。」他再指控,就是因為完全沒防備才會這樣著了她的道。
「我沒說不懂啊!而且你們又沒人問。」啊……烤的太熱了,等等一下刀,他的肉大概就熟了吧!嘻!香烤肉片,真可惜沒帶鹽巴。
「剛剛賊人要殺你為什麼杵著不動?你故意的嗎?」裝作不懂武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她是什麼人派來的嗎?但瞧起來又不像。
「命中注定要殺那賊人的又不是我,我做啥多管閒事。」鍾凝聳肩,她早就算到他會出劍殺那人,她又何必動手?那人是該死了沒錯,可是該動手殺他的不是她。
她爹說過「人人各有天命」,他們這些術上頂多是算出命中的定數罷了,除非注定跟她有關,而她有能力插手,否則她不會多事的要去改變什麼。
將解毒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鍾凝看向夏侯泱:
「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看來這男人惱她惱得不得了,不就是點個小小的穴嘛,有必要這麼悲忿嗎?不點他穴她怎麼做事呢……呃……好吧!順便捉弄人的成份不是沒有,因為她真想不理他算了,可是她剛算出她注定了得救他!真苦命……這男人像塊石頭,硬不攏咚又難弄得不得了!
夏侯泱瞪她,抿緊有型的唇瓣不語。
「沒有問題我可要開始嘍!會很痛,你要是忍不住就哭出來吧,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我不會亂說,他也不會。對吧!兄台?」
鍾凝看向段易歡,後者哭笑不得地望著她,沒敢看夏侯泱怒極的俊容。
這小姑娘是故意的吧!氣得夏侯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夏侯有惹到她嗎?還是她說話本來就會讓人氣到咬牙切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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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凝用銀針將夏侯泱左肩的穴道封住。先前她就看出這個中毒的男人,將所有的毒性都逼到左手來,因為在打鬥中左手比較少用到,而且他光右手使劍就所向披靡了,哪還用得到左手!不過這種作法真的挺冒險的,一個弄不好就得賠上一條左臂,而且解毒不光吃解藥就行,還要將積住的毒血釋出來。
「哎哎哎……真麻煩!」鍾凝封好了他左肩上的大穴,牽起他的左手。嗯……從哪裡下刀好呢?
「沒人逼你救!」夏侯泱聽到她不情不願似的嘟嚷,俊臉更是沉煞。
「是沒人逼我,可是這是注定好的呀……現在不救你,兜一個圈子還是得救,而且會更麻煩,所以當然是現在救嘍!」嗯……從這裡下刀好了。「相信我,我也不想救你,真的!」還可以指天發誓咧!
「你!嘶……」夏侯泱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手腕突然傳來劇痛而作罷。
鍾凝讓他的血滴答地流到地上,很快地匯聚成一個墨黑色的小血水窪。
「很痛吧!這種下刀方式最最痛了……」鍾凝甜甜一笑,無視於夏侯泱咬牙切齒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有需要嘛!」
哎哎哎……他的臉真臭啊!該不會以為她在惡整他吧?天地良心喔!她可是很誠懇的呢!
鍾凝由身上摸出一個臘丸交給段易歡:「這是我家傳的解毒丸,把臘殼剝掉給他服下。」
段易歡依言照辦,取出一粒紅艷艷的小丸子。兩個男人同時盯住那粒東西然後傻眼。
「姑娘……這……」這是解毒丸?!真教人難以置信,艷紅色也就罷了,還若有似無的飄著一陣香氣,而一股甜味很快地瀰漫在四周。
其實這是糖吧……兩個男人這麼想。
「是解毒丸沒錯。只是裹了一層糖衣罷了,就像糖葫蘆一樣啊!有必要這麼驚怪嗎?」她最怕藥裡的那股苦味了,再好的藥有那股味她都吞不下去,所以從小吃藥她爹娘都會替她調蜜糖,藥丸子就裹糖衣,後來她自己學會製藥也就依法照辦嘍。
「你知道我中什麼毒?」否則怎麼知道要用什麼解?但連他這個行走江湖十多年的人都看不出,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
鍾凝用很哀憫的表情看他一眼。好可憐哪!長得人模人樣卻是個癡兒。「不知道我能解嗎?不就是追魂香嘛……這種毒是很劇烈沒錯,但只要用對了解藥,解法卻不困難。」只是麻煩……唉!
看到流出來的血漸漸成正常的鮮紅,鍾凝用布巾將傷口按住,把他的手舉高過頭,然後又遞了條布巾給段易歡。「幫他按著傷口,血止住就用布巾紮好。解毒丸快給他吃下去,糖衣要糊的一手都是了!」把夏侯泱交給段易歡後,鍾凝逕自收拾起東西來。
「姑娘……」段易歡將傷口包紮好,又讓夏侯泱吃過藥後,才想到夏侯泱還被點著穴道,難怪一張俊臉臭得跟什麼似的。想要叫鍾凝解穴,卻又不知怎麼開口比較好。不禁也訝異起這姑娘的武學來歷,以夏侯泱功夫之高,居然沒有辦法自解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鍾凝回頭,「啊……我差點給忘了!」纖手一揚輕撫過夏侯泱的胸前,馬上就解開了他的穴道。她家家傳撫穴手法有獨到之處,如果不曾學過的人是怎麼也解不開的,任憑功夫再高都一樣。想必夏侯泱剛才一定有試著衝開穴道,不過那是沒用的!
嘻!氣煞他也!
段易歡看氣氛有些僵硬,不過人家既然救了命,道謝是應該的,而兄弟還凜著俊臉,圓場的工作只有靠他了。「在下段易歡,多謝姑娘救我兄弟!還沒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鍾,單名一個凝字。」
鍾?莫非……
段易歡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忙問:「姑娘可識得玉面神算鍾湛?」仔細看上去,眼前的姑娘長得與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的鍾湛有三分相似,而那氣質神韻更是十分相近。如果他猜的沒錯,她應該是……
鍾凝苦笑:「正是家父。」爹啊!都怪你這麼出名……從東北紅到江南,從關內紅到關外,害你女兒我一天到晚被人認出,連今天故意穿的這般不男不女也有人認出呀!
這回吃驚的改成夏侯泱,而段易歡則是開心地笑了。
鍾凝看向兩人,她爹是鍾湛有必要這麼大的反應嗎?這夏侯泱平常應該是眉毛也不會輕易動一下的人吧!
伸出小手屈指算算:「咦!你們是……」
「我們兩個人正是為了尋訪鍾前輩才到江南來的,在這巧遇姑娘……真是……」段易歡笑道,這下可以省下四處尋訪的時間了。
「巧遇嗎?是我走霉運才遇上你們吧!」鍾凝咕噥道。「兩位白跑一趟了,我爹不在家。」
「噫?那鍾前輩……」人在哪?
鍾凝聳肩乾脆道:
「不知道。」天知道他爹娘現在雲遊到哪去了?塞外?還是漠北?乘船出洋也不是沒有可能。
「鍾姑娘……我們找鍾前輩是有要緊的事。」段易歡以為鍾凝有意隱瞞於是仔細道:「我兄弟夏侯泱,是抗元的義軍將領,在下是義軍參軍,我們奉命南下尋鍾前輩是為了……」
「沒用的,我爹不是當人謀士的料子,莫說他斷不可能答允,就算他答允了,你們才該擔心呢!」她爹一生行事狂放不羈,視道德禮法於無物,全憑一己之喜惡,說穿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而全天下只有他XX的柔情絆得住他,其他人……閃邊涼快去吧!找他爹當義軍的軍師?!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啊?
「鍾姑娘……」段易歡哭笑不得,這姑娘怎麼這樣說自己的親爹啊!鍾湛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算,沒有他參不透的事情,而且他足智多謀,博學多能,若能請到他當軍師,義軍是如虎添翼!
「段,下山吧,我們還有些時間自己找。」
「可是鍾姑娘說她爹不在家,就算找著他的住處也沒用啊!」
「玉面神算鍾湛享譽盛名三十年,如果他真如人所說的高才,應該不會教出這種女兒。」言下之意就是……這姑娘是誑人的。
「夏侯……」看來兄弟是跟鍾姑娘卯上啦!怎麼回事呢?夏侯雖然比較冷然,也有些少言,但從不曾見他如此不快過。該說鍾姑娘好本事,沒一個時辰就惹他至此,還是這兩人真的八字不合啊?
鍾凝嘻嘻笑著,無所謂道:「隨你們怎麼想嘍!」然後就將小包袱甩上肩,悠哉悠哉地漫步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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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泱和段易歡在鍾凝下山後也下了山,不過夏侯泱不想再見到那個講話會讓人想吐血的姑娘,所以兩個人騎馬由反方向的山徑繞下山。
距離上次的偶遇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夏侯泱的身體早就恢復如常,證實了鍾凝的醫術的確了得!而段易歡更是相信她就是玉面神算鍾湛的女兒,並為錯過她而扼腕不已。
半個月來他們找了很多地方,問了很多人,但對於鍾湛的隱居處根本一無所知,而此次南下還有一個目的,是去視察義軍在莞城縣的駐軍,也順便讓段易歡想想要怎麼增加義軍的財源。在久尋不著鍾湛的情況下,他們只有放下尋人的念頭,先來到莞城縣。
這日傍晚,兩個人到一間客棧吃飯,在用晚膳時段易歡打量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兄弟,嗯……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夏侯……」
「嗯?」夏侯泱停箸看向欲言又止的兄弟。
「款……我是想說,你怎麼這麼討厭鍾姑娘哪?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沒道謝……」這說不過去吧。
夏侯泱沉默,討厭嗎?他不知道……只是每每被她調侃的說話方式點燃火氣。一個姑娘家,穿著不男不女,說話沒個正經……其實她的舉止並不至於流於輕佻,但他就是莫名地會被點燃肝火。
他知道,自己也許有些惱羞成怒的成份在,畢竟打武藝學成後就不曾這樣受制於人。被點穴,被調侃,被耍得團團轉……而她像個沒事人一樣,逗弄完他們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說到底他還欠人家救命之恩呢!他上次是惱昏頭了,下次……下次再遇上那姑娘他會好好跟她道謝的。
前提是……他還沒給她氣死!
「那鍾湛,真有那麼傳奇嗎?」夏侯泱從沒見過鍾湛本人,對他的事跡都是聽江湖上傳言的,但江湖上的話流傳來流傳去,真實性有多少倒是很難說。他陪段易歡南下是因為段易歡武功弱,伯他人沒找著就先讓韃子抓去了,而且他先前受的傷還沒痊癒,也沒法使力。段易歡是義軍的參軍,軍內糧草武器的籌備跟弟兄們的家眷都是他安頓的,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出事;再者,他見過鍾湛,不會有誤認或錯過的問題。至於他自己對鍾湛,倒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鍾前輩,我在十五年前有幸見過一次。他與我爹有些交情,當年是因為他預知我家裡有難,所以特來通知我們怎麼避禍的,也幸虧有他,否則我全家早在十五年前就該全死透了!後來,我聽我爹提起他,知道他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文韜武略幾乎無所不能,確實是古今少見的人傑。他個性任俠,喜惡分明,但做事從不解釋,縱使被人誤會也不理會,久而久之,江湖上以訛傳訛,他才會被人家說他正邪難分;再者,他視禮教和世俗眼光於無物,有些行事很難見容於衛道人士,會有不利於他的流言並不令人意外。可那也只是一些妒忌他的小人胡亂傳說的罷了,江湖上受過他大恩的人不勝枚舉,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對鍾湛,他段易歡是佩服至極的。
「這麼說來,這位鍾前輩是真有實才實學的。」夏侯泱微微沉吟,想著鍾凝的醫術跟獨到的點穴手法,果真是家學淵源,鍾凝小小年紀就有這本事,她父親豈會是欺世盜名之輩!那天雖然他嘴上不承認,但心下是明白的。看她解毒的手法,跟那怪怪解毒丸的好療效,他早知道她沒撒謊;只是……那天他被她嘔得快吐血,自然是不想再跟她低聲下氣求些什麼。
真是奇怪,他平日的沉著穩重怎麼遇上她就一點也不剩了!
那姑娘真是好本事……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是啊!是啊!」段易歡連忙點頭。「所以下回遇到鍾姑娘你可別再鬥氣了。」氣走她……不……是被她氣走,要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玉面神算,真是難如登天啊!
夏侯泱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給兩個剛衝進門的漢子打斷。
一個滿臉落腮鬍的莊稼漢,跟一個矮瘦的小老頭,兩人一進門就窮嚷嚷地說渴。店小二連忙送上一大壺茶水,讓兩人唏哩呼嚕灌了好幾杯,才問道:
「宋老爹,你們父子倆今天是怎麼啦?從沒見你們這樣渴過哩!」
落腮鬍男子道:「我們從城北一路跑來當然渴啦!」
店小二吃驚道:「跑來?!做什麼要用跑的?」而且這是城南哩!
「張大人的官兵侍衛把城北大街給封了,官兵趕人不跑行嗎?」
店小二聽得一頭霧水,張大人做啥把城北封了?難不成要辦桌請客?有可能嗎?那個張大人……
老頭兒噓了口氣才道:「款!說來話長喔!……你不知道,今天一早那張大人抓了楊家的閨女,說什麼要消解災厄……要把人家的閨女火燒了祭天哪!」
張大人是他們莞城縣的父母官,平日不理正事,喜歡打滾於鶯鶯燕燕之間,家有一妻九妾,還是很喜歡尋花問柳,這也就罷了,反正沒什麼大危害。但他最近也不知怎麼迷上一個道士,整日算命卜卦的,而那道士真是渾球一個,說啥要燒人家閨女祭天解厄,嚇得縣城中有閨女的人家,莫不盡快把閨女嫁掉,還送出縣去。大家都害怕啊!如果連今天算已經第四次了,誰知道下一個輪到誰?
「又燒?!已經第四次了吧?楊姑娘不是才十四歲嗎?」這又跟封街有什麼關係?不是在城郊祭壇燒嗎?而且張大人自己有十三個女兒,七個還待字閨中,要燒,怎麼不燒他女兒!小二在心中咕噥,可也沒膽說出來,人家是官哪!
「可不是嗎?不過這回倒是沒燒成。」滿臉落腮鬍的男子道,又唏哩呼嚕地灌了一大杯水。
「沒燒成?」小二哥驚詫道。「張大人權大勢大,怎麼沒燒成?楊姑娘逃了嗎?」
「不,沒逃。是有人救了她!」宋老爹接口,看到客棧裡很多人都圍了過來,有了說書的興致。
「呀?!誰這麼大膽子敢救張大人要的人?宋老爹您老就別賣關子了,大家等您說呢!」
宋老爹看向眾人:「你們應該知道城北關帝廟口那個算命的姑娘吧?」
算命姑娘?!聞言,夏侯泱跟段易歡均是一頓,莫非……
一個年輕男子很快道:「就是一天只算三個命,害大家三更天就急著搶先去等的那個美姑娘嗎?」那個姑娘算命神准,來這縣城也才十日左右,第一天開市人家還道這樣年輕的姑娘算得準嗎?沒想到有人給她算過以後,就差沒把她當菩薩拜了!應證過去,預知未來,說的有如親眼所見,神!真神!而且她的美貌對這偏僻的小縣城是個驚歎哪!
「小伙子就是會注意年輕姑娘啊、美姑娘啊的!」
有人這麼取笑著,小伙子年輕的臉龐一片潮紅,大家哄笑一堂。
宋老爹父子卻不約而同地歎了氣。
「宋老爹,楊姑娘被救是好事,您怎麼歎氣哪?」
「楊姑娘是被救了沒錯,那算命的姑娘卻該槽子呀!」宋老爹搖頭,可惜了一個美姑娘,年紀輕輕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封街是為了抓那個算命的姑娘啊!」
夏侯泱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段易歡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該不會……
先前被取笑的年輕小伙子聞言急問:「那姑娘怎麼了?宋老爹你快說啊!」
「嗟!你們想嘛!張大人要祭天的人被救了,他肯善罷甘休嗎?那算命的姑娘被找到是凶多吉少啦!款……好人不長命啊!」
宋老爹還沒感慨完,就見一道黑影消失在門外。看向角落的桌子,原本坐著一個黑衣一個白衣兩名男子,此時黑衣人已經不復見,只見白衣男子匆匆給了銀子也追了出去。
咦?這是在趕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