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波折重重,失而復得 >> 寧願相思作者:樓雨晴 | 收藏本站
寧願相思 第11章(2) 作者:樓雨晴
    午後,母親在房裡小睡,電鍋正燉著魚湯,她趴臥在窗台,懶懶地什麼都不想做。

    如果,這時候能和季楚牽著手,逛逛商圈該有多好……就算什麼都沒買,走得腳好酸,也是一種幸福。

    電鍋裡的食物,每天都不一樣,母親很費心想幫她補得圓潤健康,她實在沒那麼好的胃口,母親還是笑笑地說:「沒關係,總會有想吃的時候。」

    不願拂逆母親的好意,她便什麼也不再說了,煮了,她就吃,入口食物的味道,嘗不嘗得出來其實已經不重要。

    門口對講機忽然響起,怕驚醒午憩的母親,她快步上前接聽。

    是大樓管理室打上來的,通知她有人寄放了物品在那裡,要她下來領取。

    會是誰?她回台灣時日不長,知道她住在這裡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她心房一跳,明知那樣的機率微乎其微,還是慌亂地狂奔下樓,幾度險些被自己凌亂的步伐絆倒。

    管理員交給她的,是一隻緊掩的紙盒,約一張A4紙大小,附上一封信箋,打開來,只有簡短几行字。用我一個秘密,換你一分心事,這交易劃不划算?若是成交,就出來吧。小心慢慢走,不用急,我會等你。真的是季楚!她認得他的字跡。

    懷抱紙盒,她快步衝出管理室,但太過心急,下階梯時又險些摔跤。

    「不是要你慢慢走嗎?」伸來的臂膀及時扶住她肩磅,穩住傾跌的身形。

    她仰頭,怔然瞧他,發不出聲音。

    「來——」待她站穩,他鬆開手,往下握住泛涼的纖指,帶著她往停在不遠處的車內,隱私空間好方便與她長談。

    冉盈袖一臉迷惑。

    他不是——決絕得想與她老死不相往來了嗎?可眼前的他,眉目溫和,淺笑依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這兩天,想了一些事情,突然覺得,我們似乎不曾敞開心胸好好談過,所以花了點時間,整理出幾樣比較具有代表意義的物品,想不想看?」

    她催眠似地被他淺淺的溫存笑意牽著走,什麼也不能想,順勢點頭。

    「來。」取過她懷中緊抱著的紙盒,打開,取出第一樣。

    一張陳舊的入場券票根。

    「那是我初戀情人的人生第一場舞台,我排開所有的事情,專程飛去,見證屬於她的掌聲與喝采,只可惜那時不能親口對她說——盈袖,我以你為傲。」

    淚霧漫上眼眶,她翻過背面,看見淡淡的鉛筆字痕,標記五年前的日期與場次,還有他想對她說的那句話。

    「想賴皮嗎?我都說完了,你要拿什麼跟我換?」毫不拖泥帶水,直接索取回報。

    「我人生中的每一場演出,十三號的座位永遠是空出來的,西方國家迷信地猜測,是因為不吉利,其實,不是的,因為我答應過初戀情人,會永遠為他留一個位子,等待他的到來……不多不少,是他名字的筆畫數。」

    楚……

    他一直不曾出現,於是,那位子就一直空著,不曾有誰取代過。

    他似乎對這樣的交換頗滿意,又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貼本。

    「他不曾忘記你,分開的這幾年,他一直都在看著你,你的每一場演出、每一個報導,他都留心關切。」

    那不是嘴上說說,泛黃陳舊的報導,不是一朝一夕能剪輯得來。

    本子的首頁,同樣有他隨筆刻劃的心情紀錄——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

    短短幾行字,直接殺掉她以往翻盡詩詞,寫下的諸多熱烈情詩,也成功引出她懸在眼眶的淚水,一顆顆收不住地滴落,暈開字痕。

    「你不在的那些年,我是用這樣的心情,不預設任何立場地等待。你還愛不愛我、等不等得到你,都已經不是最重要,就只是等而已,等待你的歸來,或者,等待情淡。」

    他的情,不若她那般澎湃激盪,宛似一江古井水,深沉而溫潤。

    於是,她忍不住也告訴他——

    「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那句行銷骨立、相思磨人,不是在開玩笑。原本我不打算說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再回頭來抱怨離開你我吃了多少苦,未免太卑都,你並不欠我什麼……」

    他不作任何評論,只是靜靜地聽。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思堯怪我,為什麼就是忘不掉,他做盡了一切,為什麼我還是記著遠隔在千山萬水之外的人,看不見守在身邊的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那個時候病得迷迷物栩,其實已經有一點……什麼都無所謂了的心態,所以他幫我套上戒指時,我沒有拒絕,我不是存心要背叛我們的感情……」

    「後來……後來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連呼吸都覺得好沉重……昏昏沉沉中,聽見他哭著說:『你現在是拿命在威脅我嗎?好,我認輸了行不行?我去找他,你給我好好的,等著他來』……可是他沒有回來,在去機場的途中,發生暴動,他被意外波及,死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執著害死了他?我沒有辦法在一條人命消逝後,還能於心無愧地回去找你……」她撫著指間的銀戒。

    這裡牢牢圈鎖住的,不是婚姻的承諾,是愧悔、是一條人命的罪罰,將自己放逐在異鄉,時時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記他……既然這是他生前唯一的堅持,那麼她至少能為他做到,永遠不取下它。

    「我倒不這麼認為。困住一個女人的肉體,只是求之而不可得的消極杭爭,如果可以,誰都希望牢牢佔據女人的心靈,否則從以前到現在,我為什麼會那麼被馮思堯怨恨又羨慕?」他執起她的手,不理會她輕微的抗拒,硬是取下她指間的戒指,以銀鏈串起,掛回她頸問,平貼心口。

    「這裡,是屬於愛情的承諾,如果明明沒有那樣的心意,卻硬要佔據它,對往生者又何嘗不是一種欺騙與侮辱?我相信他會情願你將他記在心裡,也不要名不副實的假象,那是他生前一直無法辦到的。」

    「你——」她疑惑地仰眸。他不介意嗎?怎能說得如此平心靜氣?

    楊季楚輕笑。「你儘管想他,我不介意。」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愛情。

    人都不在了,再斤斤計較,未免有失厚道。

    「既然你都誠意十足了,那我也來回報你一個戒指的秘密。」取出盒內的第三樣物品,她眸光黯了黯,偏開頭不去看那與他指間相映成對的銀戒。

    「我唬你的,這不是婚戒,是定情戒。」將他的第三個秘密,套進那空下來的右手無名指。「六年前就買了,那個沒心肝的初戀情人一再逃避,送不出手,只好退而求其次,拿來氣氣她。」

    「你——沒有要結婚?」

    「原本有,不過談清楚了,幸好還沒告知雙方家長,若是我們能求個圓滿的結果,她也會替我開心……看什麼?我都誠實招認完,又輪到你了。」

    她垂眸,撫著指間的銀戒。沒有太花哨的點綴裝飾,淡淡的雕縷刻痕,素淨而清雅。「我、我不確定……」

    真的可以嗎?她總是在傷害他,她對自己沒把握。

    「思堯剛死的那一年,媽媽很不諒解我……」她挨過巴掌,受過詛咒謾罵,連他都被拖下水怨恨。在媽媽眼裡,是他們一同害死了馮思堯,她真的不敢想像,她若和他一同出現,會是什麼樣的混亂場面。

    這些年,好不容易媽媽的情緒平復了許多,能夠好好地跟她說說話,讓她代替思堯孝順、陪伴她,她不想再挑起過往傷痛,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次那種相互怨恨的折磨,他那麼驕傲的人,也不該陪她承擔那樣的難堪折辱。

    「我不是不想坦然牽著你的手,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關係,但是她……我真的很怕……」

    「你想太多了。天底下,會有什麼過不去的怨恨?時間久了,傷痕總會淡去,何況是自己的女兒。你以為我此刻為什麼會在這裡?」別忘了,不只馮思堯是兒子,她好歹也是被看著、養著長大的女兒,沒了兒子,會更加珍惜唯一僅有的。

    「你是說——」可能嗎?是她想得太悲觀了,媽媽其實——有諒解的可能?

    他笑了笑。「你別真呆得跑去問她。」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說破就沒意思了,那面皮薄的老太太恐怕也會抵死不認。

    畢競那是喪子之痛,要一笑泯恩仇,正面承認他們也真是強人所難了。

    他懂,也能諒解,嚴格來說,他終究脫不了責任。

    反正他是有心理準備了,老太太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那麼上有政策,他們只能下找對策。

    「大不了就是當一輩子姦夫,三天兩頭衣衫不整被你趕出門而已,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才不會!」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瞥她。「最好你不會。」

    「……」為什麼原本氣得要死的事,現在看他說來反而雲淡風輕,不以為意?

    「真的沒關係嗎?」她以為,他自尊心那麼強的人,決計受不了的。

    「記得幫我保密就好。」那麼糗的事,傳出去怎麼做人?他探掌憐惜地撫了撫蒼白面容。

    「你啊,有沒有乖乖吃飯,好好睡覺?」都已經夠瘦了,臉色還那麼差。

    這一提,她還當真努力思考上一餐是什麼時候。

    「啊,對了,電鍋有魚湯,我們上去喝——」

    她拉了他就要下車,他大笑,拉回她抱了滿懷。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老太太還在扎管駐守呢,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是存心找死嗎?「去我那裡吧!」

    「那……我去把那鍋湯偷渡出來?」

    「我的女人記得也順便偷渡出來。」他附在她耳畔,溫聲低喃。「到我身邊來,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吃不下、睡不好。」

    「嗯。」她動容,將臉埋進他懷中,攀上肩頸的掌心,感覺到喉間輕微的震動,卻聽不清楚發音。

    「你說什麼?」仰首,想辨讀唇形。

    「沒。」張臂,密密收攏嬌軀。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的盈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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