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一個詭異至極的夢就夠折騰她了。「哎喲,我不希望這件事讓我們之間產生嫌隙,原諒我的腦袋不知道裝些什麼,怎麼會夢到出車禍這種不吉利的事,還把你當成……咳,一定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沒發生過車禍的我太幸福,所以老天才會讓我作這種怪夢。」
他早該覺得不對勁,難怪今天她在廚房裡的表現異於平常,出錯連連是因為心不在焉,思緒卡在困惑上,哪能不失常?
「如果你……真的曾發生過車禍呢?」
「呵,怎麼可能,我的腦袋裡完全沒有出過車禍的記憶啊!」方本心失笑,「你的心眼不是這麼小吧?如果我真出過車禍,你不要告訴我你就是兇手喔,我會笑不出來的!」他得換個梗逗她才行。
她笑得輕鬆,他卻眉頭深鎖,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張著既痛苦又憤恨、既愧疚又怨懟的雙眸困住她,讓她越發覺得怪異,越難展開笑靨。
他的眼神令她心中驚顫,直覺事情有異,否則他不會露出如此複雜的表情,明白宣告她真的說中了什麼。
但,這怎麼可能?那只是她的一場惡夢,醒來後徒增疲累的惡夢,即使惡夢緩緩地進展,可是,那終究只是虛無縹緲的夢啊!
「我被你嚇到了,你的演技居然這麼好。」她強顏歡笑。
「本心……」
他低喚著,聲音聽來極為熟悉,和夢中喚她的嗓音一模一樣……
「我一定是太喜歡你,所以……所以……」才把現實和夢境混為一談。「怎麼可能嘛,我非常肯定我沒有出過車禍啊!」方本心揉揉額頭,「你更不可能……更不可能是……」
真是太可笑了,她改天要掛身心科,仔細檢查是不是生活中某方面造成壓力而她不自知。
「本心,你的夢……真實存在。」但情節不夠完整。「如果你願意,讓我為你說個故事。」
其實,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發現遺忘對她來說利大於弊,雖然他憤恨、心痛等等情緒無法找到宣洩的出口,可是,如今他願意背負著它們,比起她,它們已不重要。
方本心一呆。他在說什麼啊?什麼叫作她的夢真實存在?
「如果我的夢真實存在,那麼你……」就是兇手?她深吸口氣,不讓紛亂的情緒奪走她僅剩的理智,「我願意聽,但是,不是現在。」給她點時間,她不是神,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消化這樣的衝擊,她痛恨當個大喊「我不聽、我不聽」的情緒化女主角,起碼給她點緩衝的時間。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是這樣嗎?
她是清醒的,還是從來沒醒過?
「本心,長痛不如短痛。」他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我知道,可是,請你給我點心理建設的時間……」她站起身,「讓我做好準備,準備聽……聽兇手要跟我說的故事……」如果她的夢不是虛假的。
「兇手」兩字像是尖銳的利刃,在海汪洋的心臟狠狠地戳刺,每一回跳動都湧出更大量的鮮血,一片猩紅。
他痛苦的模樣讓方本心難受不已,她不曾見過他這般,好後悔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
「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等她,請等她,冷靜之後,她會願意聽完整個故事。
方本心一咬牙,步向玄關。
一見她離席,海汪洋幾乎是反射性地跳起來追上去。
她要走了,像六年前那樣,走得瀟灑,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難熬的日子……她走了……走了……
六年的沉重瞬間壓得他動彈不得,看著方本心站在玄關處的背影,他想求她留下來,別再離他而去,怕必須再熬一個六年,可是雙腳不聽話,像是生了根,喉嚨也沒用地吐不出半句話,一張口,只剩下想作嘔的痛苦懲罰。
留住她,留住她啊!然而他想拉住她的手卻像灌了鉛,舉不起來。
左手探上門把,回頭望著如雕像般佇立在客廳裡的他,方本心的鼻端一陣酸楚,水光在眼底瀰漫,模糊了他的臉,如同她夢境中原先五官被濃霧遮蔽的他。
夢裡,他喚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心痛又內疚。
本心……本心……本心……
他的呼喚拂去遮住他臉孔的濃霧,顯露出的真相竟殘酷得使人心痛。
夢裡的他和現實的他臉孔交疊,她似乎可以聽到站在身後的他正無聲地喊著她。
就要打開大門,方本心卻停滯不前。
心頭有個聲音越來越響亮,說著,他是兇手又怎樣?她不記得了啊!她只記得他載她去赴和可喜的約,只記得他陪她去買鹽酥雞,只記得他想替她出氣,只記得他和她一同當志工,只記得他煮了一桌菜淡淡地問她好吃嗎,只記得他珍惜又小心翼翼地親吻她……
以前的記憶比較重要,還是現在的記憶比較重要?
她完全不記得什麼車禍,可是,他和她這幾個月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好清楚,好深刻!
他對她的好,她珍藏在記憶寶盒裡,哪還有空間塞下不愉快的過去?
收回擱在門把上的手,方本心緩緩旋身,再緩緩地走到海汪洋身前,仰頭與他的視線交纏。
海汪洋有些愣然。換他作夢了嗎?夢裡的她不是已經離他好遠、好遠?怎麼又突然回到他身邊,還伸出小手撫摸他的臉,給他溫暖?
「我冷靜完了,你呢?」撫著他的臉龐,感覺涼涼的,但沒多久,她摸到了溫熱。「啊,我想,你大概還不夠冷靜……」她替他擦去落下的一行淚。
「你……不走了?」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想到你這麼愛哭,我以為你的表情只有冷淡再冷淡。」方本心取笑道。
她不走了?
不離開他了?
不藉著說要冷靜而從此不再理他?
「是誰害的?」海汪洋摸上她臉頰的手不斷顫抖,生怕她是幻影。
她的臉好溫暖……
「請接受我的道歉。」語畢,方本心勾下他的脖子,主動獻上雙唇。「無論是誰,聽到這種事都不太可能馬上冷靜,然後心情很好的繼續聽下去。」最終沒有拔腿就跑,她的表現還算及格吧。
「我……很怕……」怕她不給他說出故事的機會,怕她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無限懊海。
「我何嘗不是?」過去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事,她依舊滿腦子混亂,毫無半點印象。
「那,也請接受我的道歉。」海汪洋低頭深深吻住她。
她方纔的吻太過蜻蜓點水,不足以安撫他滿佈傷痕的心。
他給她的「道歉」又猛又烈,他以舌尖探索著她,對親吻仍顯生澀的她跟著探出舌尖,想如法炮製,然而他突然含住她伸出的舌,以輕微的力道嚙咬後,再次攻城掠地。
被他的攻勢突襲得頭昏腦脹,方本心一個重心不穩,拖著他往沙發倒去。
「啊,抱歉……」她腿軟了。
「不會,這樣剛好。」更方便他享用她的甜美。
海汪洋擁著和他密貼得毫無縫隙的方本心,享受她壓在他身上的甜蜜重量,繼續熱情又親暱的吻。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差一點就擦槍走火。
拉回幾近失控的理智,海汪洋分開兩人相貼的唇,低啞且艱澀地說:「夠了……我的道歉,希望你能滿意。」再下去,對他來說是非人的懲罰。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方本心心裡叫囂著。
「我不滿意……」她粉唇紅腫,耳朵也紅得像可以擠出血來。
什麼禮教什麼貞操她統統不想管,她只想抱著他,跟他做男人和女人情不自禁下會發生的事!
「別衝動……」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我還沒把故事說給你聽……」他希望她不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交出自己。
「故事我會聽,但現在我更想跟你做別的事……」原來她在衝動之下是這般大膽,不過,解放的感覺還不賴。
「你該回家去了,你爸媽……」海汪洋搬出父母牌。
拜託,別讓他失去最後一絲理智。
突地,方本心從他身上爬起,正當他為懷中的空虛發愣時,她已拿起話筒撥打電話。
幾秒後電話接通,她立即道:「喂?媽,我是本心,今天晚上我要住在可喜家,不回去了……嗯、嗯……好,媽晚安。」掛斷電話後,她又走回他身旁,壓上他的身軀。
「你說謊。」懷裡重新擁有她的感覺讓他感到心安。
「日後我會向我爸媽好好解釋。」他要說的故事和她要給父母的解釋,她不會逃避。「所以,你別對我客氣了,好嗎?」她說得哀怨。
最後的理智終於陣亡,海汪洋輕笑,神情充滿了誘惑。
「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說著,他抱起她,往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