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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那杯茶 第7章(1) 作者:葉山南
    「愛情它不是病,愛起來要人命,就像千萬隻蟲鑽進我心裡……」

    夜闌珊,人未靜。美女蘇黎的複式豪華小別墅裡,不斷傳出荒腔走板的夜半歌聲。

    蘇黎喝醉了。短短一個月內,這是她第二次喝得如此爛醉如泥、神志不清。剛才替她開門時,從管家到女傭,所有人都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喝醉酒的她渾身上下又髒又臭,長髮篷亂,腳步趔趄。身旁攙扶著她的,是一名身材嬌小的紅髮女子——她的身上也沾滿了酒氣,但神志卻是清醒的。

    歷經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折騰以後,蘇黎終於在傭人的幫助下換下了酒氣沖天的髒衣服;洗完了澡,她身上套著絲綢睡袍,大咧咧地癱倒在寬大的真皮沙發裡。她的狀態一度平靜下來,讓送她回家的詩詩以為她已經酒醒了。然而,短暫的平靜過後,卻是更令人哭笑不得的二度發作——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蘇黎用力揮舞著雙手,嘴裡唱個不停。絲綢睡袍的衣領歪了,繫帶散了,七歪八扭地掛在身上。

    詩詩坐進一旁的原木搖椅裡,沒轍地看著自己的好友大發酒瘋。如果是在平時,她見了這麼滑稽的情景一定會毫不給面子地大笑出來。可是現在,她卻連一丁點兒笑意都擠不出來。

    她商詩詩雖然又幼稚又遲鈍又不懂得察言觀色,可她並不是傻瓜。她看得出:蘇黎現在很難受——不只是喝醉酒後身體上的難受,還有心裡的難受。而這種難受,才是最錐心最要命的。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在酒吧裡,當蘇黎從她口中聽到「何其」這個名字的時候,蘇黎的表現是多麼的反常:她臉色驟變,神情扭曲,整個人好似快要昏厥過去一般抖個不停。

    然後,她開始喝酒。誰勸也不聽,瘋狂地、一刻不停地喝酒。周圍的男人們拚命拍掌叫好,詩詩卻覺得心臟猶如被重擊了一下似的,驀然疼痛起來。而直到那一刻,她才終於發現——

    原來……蘇黎是喜歡何其的。

    蘇黎喜歡上的男人,和她喜歡的——居然是同一個。

    很可笑吧?如此愚蠢而老套的八點檔情節,居然會發生在她們倆的身上。詩詩突然想起,有一首情歌好像是這麼唱的:愛上同一個人,這種默契——是諷刺,還是證明我們的友誼?

    真的是……很諷刺呵。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何其的時候,她心裡頭還懊悔得要死,直埋怨自己挑選男人的眼光太差。可是沒想到,一夜之間,何其突然就成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連蘇黎這樣條件優秀、追求者眾多的女子也為了他而花錢買醉。

    詩詩以前從來不覺得何其是個多麼招人喜歡的傢伙;等到現在,她終於發覺了他的好、他的可愛,她終於喜歡上他了——卻發現蘇黎也喜歡上他了,而且可能比她更早就動了芳心。

    事到如今,她到底該怎麼辦?她記得何其說過,他喜歡像蘇黎一樣名字聽起來很「好吃」的女人,可是商詩詩這個名字跟「好吃」二字根本搭不上半點關係……她既比不上蘇黎漂亮,也不如蘇黎高挑,現在就連名字也輸給她——三局三敗,這麼說何其是一定不會喜歡她的了……等等!這太荒謬了,名字怎麼能作為擇偶標準呢?她為什麼要擔心他看不上她的名字?她急糊塗了嗎?她失心瘋了嗎?一個何其,竟然也可以把她弄得方寸大亂: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傢伙」在她心裡變得如此重要了呢?

    詩詩懊惱不已,直揪自己的紅頭髮。

    「何其……何其在哪裡?你去找他來……我們三個人一起喝酒!」這時,蘇黎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招魂似的高聲叫嚷了起來。她的臉頰通紅,看來酒還沒有醒。

    「蘇黎,你先坐下來……」眼看蘇黎揮動的手臂就要朝著茶几上的水晶花瓶襲去,詩詩連忙驚跳起來,奮力撲過去救場。她才將花瓶堪堪扶住,轉頭一看:哇!蘇黎又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電話機旁邊!

    「管家!管家!」詩詩心急地大叫,一面忙著收拾凌亂的現場,一面還要緊盯著這個醉醺醺的女人,以防她滿地亂爬時撞到了頭。天,真是手忙腳亂!其他人呢?怎麼沒一個來幫她的忙?傭人們都睡死了嗎?

    「打電話!打電話!給何其打電話!」蘇黎大聲叫,乾脆雙手捧起電話機,滿屋子轉圈地跑,長長的電話線幾乎要被她扯斷。

    「喂,你——」詩詩焦急的呼喊聲突地戛然而止,她腳下驀然被什麼東西絆倒,身子傾斜,只聽「撲通」一聲巨響,她在價格不菲的雪白羊毛地毯上跌了個四仰八叉。

    好痛!她狼狽地撐坐起來,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腳:很好,果然被滿地的電話線纏得死死的。

    蘇黎見狀格格地嬌笑了起來,彷彿很高興見到自己的情敵摔了個狗吃屎;而管家這時候才姍姍來遲,看見詩詩狼狽的慘狀,居然連扶都不上前扶一下,站在原地捋著小鬍子不緊不慢地問她:「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把家庭醫生叫醒?」

    詩詩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管家?摔死了人也不管嗎?

    「打電話!打電話!」蘇黎繼續叫。

    詩詩按著不停抽痛的太陽穴,坐在地上喘了好半天的氣;終於長歎一聲,宣佈投降:看來,要制服一個身高超出她十厘米以上的醉鬼是全天下最困難的事;而矮小瘦弱如同小雞一般的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她顧不了這麼多了,立刻掏出手機,迅速按下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她就對著那一端氣急敗壞地吼道:「何其,我不管你現在人在哪裡,總之,你快點給我過來!」

    何其是在溫暖的被窩裡接到「太后懿旨」的。眼下快到冬天了,晚上溫度特別低;穿上風衣出門的時候,他冷得簡直想哭。可是——這個電話是詩詩打來的,他能不去嗎?

    而此刻,他正站在蘇家別墅溫暖的客廳內。中央空調的溫度設定在攝氏二十五度,不冷不熱的,讓人覺得很舒服。可是何其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寒霜,緊皺的眉頭上鐫刻著兩個大字——鬱悶。

    「搞什麼?你在電話裡不是說有酒喝嗎?不然我才不來呢!」他孩子氣地噘著嘴鬧彆扭。

    「原本是有酒喝的,她還堅持要等你來了一起喝呢——前提是,如果她沒像現在這樣醉死的話。」詩詩無奈地瞥了一眼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蘇黎。一個十分鐘前還虎虎生威手舞足蹈的傢伙,此刻居然睡得像頭死豬。不能不說,酒——實在是個十分神奇的東西。

    何其也沒想法了。敢情她叫他來,就是為了讓他瞻仰一下蘇大美人的撩人睡姿?

    「醒酒茶喝了嗎?」他問。

    「一個小時以前,家庭醫生已經讓她服過專用的醒酒藥了。」回話的是管家,「小姐是過敏體質,吃任何東西以前都要經過醫生的批准。」

    「那熱毛巾呢?拿來熱敷一下,不然明天她會頭疼得想自殺。」

    「這種事情,我們的家庭醫生也會妥善處理的。」

    何其驀然瞪向面無表情的老管家,「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是這位小姐打的電話。」管家手一指詩詩,後者立刻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誰知那管家想了想,又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事實上,蘇先生和蘇太太並不樂於見到小姐總是帶一些背景複雜的狐朋狗友到家裡來玩。」

    哇,這話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何其立即低聲叫了起來:「什麼?我是『背景複雜的狐朋狗友』?」

    「不是!那個……他說的不是你啦,是我,是我總行了吧?」詩詩連忙賠著笑臉出來打圓場。看何其這傢伙一臉的不爽樣子,八成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就灌了幾口寒冷的西北風,這會兒起床氣還沒消呢!唉,也是她的錯了;如果早知道蘇黎會睡死,她也不用勞師動眾地把他叫出來。

    想到這兒,她扯了扯他風衣下擺,待他將眼光投向她後,她用唇語無聲地向他道歉:是我不好,對不起哦。

    何其只覺得一隻小手揪住了他的衣擺,低頭一看:原來是這個矮了他足足一頭的笨傢伙,正在衝他擠眉又弄眼,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的表情。她連比帶劃地說了些什麼,他是一點也沒看懂;但見她這副極其認真的模樣,極其努力地重複著同一句不知道是什麼的話語,他只覺得心臟被一種莫名的甜蜜所侵襲了:此刻的她,是在關心他嗎?還是在懺悔將他大半夜從被窩裡挖出來地沒頭腦舉動呢?

    如此傻氣可愛的女孩,心思這樣單純乾淨。她那深褐色的瞳仁亮閃閃的,裡面倒映出一個正在傻笑的他。是呵,和她在一起,他也逐漸變成傻乎乎的了;只是……那樣快樂,那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快樂啊,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心房又被攻陷了一成;柔情如潮水般滿溢上來,將他淹沒。

    「拉我做什麼?沒看見我正不爽嗎?」他仍是不肯放棄逗她,假裝怒氣沖沖地拿眼瞪著她,心底有個聲音卻不能自己的笑出聲來。

    「我知道是我不好啦,是我小題大做,三更半夜地還把你叫出來,路上一定很冷吧?那……這樣好不好?待會兒的宵夜,我請!」她雙手合十給他承諾,語氣輕柔,就像哄著一個孩子、一隻寵物。

    就在這一刻,兩人的眼光相觸了;詩詩不明白何其為何突然呆呆地盯著她看,只好傻傻地衝他眨巴了兩下眼睛。何其忍不住將手伸向她,想要撫一撫她蓬鬆凌亂的紅髮、閃著蘋果般潤澤光華的臉頰。他的手伸到半空,猛地停住了。

    他暗自懊悔著自己的衝動:就在剛才的那一秒鐘,理智幾乎要全然卸下防線,他甚至想要……就這樣擁她入懷,在她那光潔圓潤的額頭上親上一親。

    都怪她吧?那可愛呆傻的樣子竟讓他一時中了蠱惑……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掩飾了自己的赧然,改用另一隻手捅了捅她,「走了!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還杵這兒幹嗎?」

    「你答應了?」她仰起臉,傻乎乎地問。

    「有人請客,我為什麼不答應?」何其表情很酷地回了她一句。

    所謂「宵夜」,仍然是兩隻塗著番茄醬的熱狗和兩大杯500CC的珍珠奶茶。

    商詩詩和何其肩並肩坐在路邊公園的長凳上,就像上一次一樣,把快要落山的月牙兒和快要升空的太陽當做「浪漫」的燭光,還有呼嘯的北風作為他們「柔美」的背景音樂……「喂,商詩詩,你倒是有仇必報哦!」何其一邊渾身發抖一邊勉為其難地將已經冷卻的「熱」狗吞吃下肚,「你有必要計算得這麼精確嗎?我請你什麼,你就回請我什麼?」

    「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老話,叫做『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呢?」詩詩嬉笑著向他一擠眼。

    「我們中國人還有一句老話,叫做『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我看你一定是沒聽過了。」他不甘示弱地回嘴道。說完又「咕嚕」喝下一大口奶茶,四下環望著,喃喃地說,「不知道別人會不會把我們當成神經病。這麼冷的天,居然會有人甘願傻乎乎地坐在公園裡吹冷風。」

    詩詩只是笑,不說話。天寒地凍的黎明時分,整個世界彷彿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了;雖然風吹得很凶,身子快要凍僵,但是她心裡卻感到暖洋洋的,好像有太陽在曬,有明爐在炙烤。

    因為此刻身旁坐著的,是她芳心暗許的男人啊……雖然他不解風情得很,從坐下來到現在一直抱怨個不停;但是她依然覺得好快樂。

    如果,他可以再靠近一點,只要一點點就好;她想……她會更快樂吧?

    「何其。」她有些羞澀地喚了他一聲,「你……覺不覺得冷啊?」

    「廢話,我冷得連鼻涕也凍僵了。」何其白她一眼,臉色雖然有點臭(被凍得有點臭),但還是忍不住關切地多了一句嘴,「你呢?覺得冷就站起來跳兩下,別傻坐著不動,小心長凍瘡。」

    聞言,詩詩原本洋溢著幸福微笑的臉龐立刻垮了下來:就知道這傢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今晚氣氛這麼好,他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原本應該是多麼溫馨浪漫的兩人世界啊,全叫他一會兒「鼻涕」一會兒「凍瘡」地給破壞掉了。

    她本來還想委婉地暗示他來著:如果覺得冷的話,可以「稍微地」把身子向她靠過來一點兒。可是現在,她該說什麼呢?她還能說什麼呢?

    唉……詩詩很沒力地抹了把臉,在心裡對自己說:商詩詩,你放棄吧,今夜絕對不是一個告白的好時機。

    於是,冷風繼續吹,兩人繼續啃熱狗,喝奶茶。

    然而,過不了幾分鐘,詩詩啃完了熱狗,喝完了奶茶,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身旁坐著的這個傢伙雖然前所未有的令人討厭,他頭上戴著的那頂漁夫帽也實在讓人看不順眼;可是……誰叫她就是喜歡了他呢?千金難買願意,萬金難買喜歡;任何人只要碰上「喜歡」二字,那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於是,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側臉,試探地輕聲問道:「那個……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喜歡……名字聽起來很好吃的女人,對吧?」

    「……也許吧。」何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名字聽起來很好吃的……就像蘇黎那樣,你喜不喜歡?」她滿懷忐忑地望著他,心裡同時在祈禱:上天保佑,他可千萬別點頭啊!

    何其想了一會兒——

    「……也許吧。」仍然是摸稜兩可的答案。

    心裡頭小小的不爽了一下,但她決定再接再厲,「那……如果是有別的女生喜歡你呢?你會怎麼辦?」

    「誰會喜歡我?」何其微皺起眉:她怎麼了?一個平常神經比樹幹還粗的傢伙,今天說起話來卻句句透著玄乎。她到底想暗示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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