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何其終於開始談戀愛。
可是——這樣真的叫做談戀愛嗎?
他們仍然沿襲著與往常一樣的相處模式,每天吵嚷個不休,互相捉弄、嘲笑、欺負、陰損對方;經常鬥嘴,定期掐架。像大多數的情侶們一樣,他們當然也會牽手——雖然看起來比較像是在掰手腕;他們當然也會擁抱——雖然看起來比較像是在練摔交;他們當然也會接吻——雖然看起來……唔,好吧,不得不承認,他們只有在接吻的時候看起來比較像是一對正常的情侶。
在這種狀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之後,詩詩終於決定主動打電話約好友蘇黎出來一敘。無論如何,她和何其也算是正式交往的男女朋友了;所以,她覺得有必要向自己的手帕交兼「情敵」蘇黎匯報一番——當然了,也順便懺悔一番。
仍然是入了夜的「黑匣子」,仍然是燈光、熱舞、烈酒和喧囂的天堂。
蘇黎一個人靜靜地倚在吧檯邊,手持一杯色調粉紅的雞尾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著。
躲在角落裡的商詩詩當然認得那杯酒——那是何其曾經調給蘇黎的「美人如玉」。原來,蘇黎還是忘不了何其呵……詩詩不由心裡升起一陣內疚,輕輕走過去,拍了一下蘇黎的肩頭。
「嗨。」蘇黎轉過頭來,優雅地衝她展開微笑,「好久不見哦,詩詩。你跟何其發展得怎麼樣了?」說著把一杯酒自然地遞到她手裡。
詩詩沒料到她第一句話就提到何其,呆了一呆,才想起要去接那杯酒,「我們……就那樣了。」她紅著臉訥訥地道,一邊拿眼瞟著吧檯內側的調酒師——今日她仍是一襲黑色行頭,帽沿壓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臉孔。
「那樣是怎樣?」蘇黎含笑問道。
「那樣……就是那樣了,我們……應該算是在交往了吧?」詩詩硬著頭皮答道。
「那很好啊,祝福你們。」蘇黎依舊笑得甜甜的。詩詩心裡更加愧疚了,但同時也有幾分納悶:眼見自己喜歡的男人突然間成了別人的男友,蘇黎她難道一點都不傷心、不在乎嗎?還是正因為太傷心、太在乎,所以她才強顏歡笑,用表面上的雲淡風輕掩飾內心的痛苦失落?
想到這兒,心裡的內疚感不免又加重幾分,「蘇黎,我……」她怯怯地喚著好友的名字,「我是來道歉的。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明知道你喜歡何其,還搶先跑去向他表白……」
「慢著!」蘇黎突然大喝一聲,把正在努力懺悔中的詩詩嚇了一跳。然後,她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瞪著詩詩,一字一頓地低叫,「你說我喜歡何其?!天哪,你怎麼會這麼以為?!我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你,怎麼還會傻到去瑛這趟混水?」
什麼?這麼說……蘇黎不喜歡何其?那麼……是她弄錯了?詩詩被這個突來的事實嚇住了,愣了好半晌,才小小聲地囁嚅道:「可、可是那天晚上,你明明一副很傷心的樣子,還喝了好多酒……」
「那天晚上?我傷心?」蘇黎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頓時一拍腦門,做了一個快要暈過去的表情,「拜託,我那不是傷心,是鬱悶!鬱悶!你懂不懂?其實那晚我是跟何其打賭來著,結果十秒鐘之內就輸掉一輛跑車,換了是你你能不鬱悶嗎?那種感覺——豈止是鬱悶,簡直是心痛如絞耶!」蘇黎憤憤不平地捶著吧檯的檯面。
「打……打賭?」詩詩越聽越驚詫,也越聽越糊塗。為什麼那天晚上,何其竟會和蘇黎打賭?他們打的是什麼賭?賭注竟然還是一輛跑車?
「是啦,就是那小子,那天下午突然打電話給我,很得意地說什麼他就快要結婚了——」
「什麼?!結婚?!」她立刻變了臉色,厲聲大吼。這渾球,他要跟誰結婚?!
「你別急,先聽我說完嘛。除了你,他還能跟誰結婚?」蘇黎連忙把即將當場發火的詩詩按回座位上,順帶白了她一眼: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女人,智商果然會變得很低。
蘇黎繼續道:「當時聽他口氣那麼襆,我當然不信咯!於是我就跟他說,有種他就結給我看,大不了我把我那部BMW送給他作結婚禮物。結果他說,晚上你會到酒吧來,叫我自己問你。」
「他說的是……我?」詩詩聽得一愣一愣的。照這麼說,那天晚上蘇黎以十杯龍舌蘭為賭注、逼她說出喜歡的人是誰,原來竟是早有預謀的?這一切……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不是你還會有誰?」蘇黎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我原本還指望著你能給我爭口氣,結果咧?你當著上百人的面給我發表愛的宣言,喊什麼『我喜歡何其』喊得震天響,唉……不說了,這事想起來就生氣。」
蘇黎說著,將喝空了的酒杯往吧檯上一撂,沖調酒師吆喝道:「再給我一杯!」她粗聲粗氣,平素優雅的淑女氣質全都不知跑哪兒去了;看來提起何其,任誰都是滿肚子苦水,一把辛酸淚。
「他……我……」聽完了蘇黎的話,詩詩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心裡只冒出一個念頭——一個讓她羞窘萬分、恨不得抱著何其一頭去撞牆的念頭:這麼說,何其早就知道她喜歡他了?
那……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既然知道,為什麼還假裝不知道、耍她耍得不亦樂乎?
「詩詩,身為你的姐妹,我可要給你個忠告哦:何其這傢伙狡猾溜溜的,你小心將來被他給耍得團團轉。還有,我們既然是好姐妹,你要結婚,我送你件大禮——那倒也沒什麼。只是這部BMW跟了我好多年,我對它的感情,只怕比對你還要深;真要我把它送給你,我還是有點不捨得……」蘇黎話說到一半,驀然停住了。她詫異地四下張望著:咦?人咧?
她身旁的座位空無一人,她剛才說的話全都成了自言自語,只有空氣當聽眾——因為不知何時,商詩詩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蘇黎受不了地搖了搖頭,低笑,「真是的,一聽到何其的名字,就跑得比誰都快。」
就在這時,一杯閃著漂亮粉紫色澤的雞尾酒放到了蘇黎面前。她眉毛也不抬一下,習慣性地開口問道:「這酒叫什麼名字?」
「愛情的味道。」一把憂鬱沙啞的男聲回答了她。
蘇黎詫異地抬起頭:怎麼?她只不過幾日沒來,這「黑匣子」酒吧的調酒師又換人了?
當下,她不禁瞇起了眼,仔細地打量起吧檯內的男人來。
他身材高大,著一襲黑衣,帽沿壓得低低的,只露出下半張臉。蘇黎不管怎麼努力地看,都只能看見他緊抿的薄唇和堅毅的下巴。看樣子,他似乎是個寡言而倔強的男人。
蘇黎突然覺得這整件事十分之有趣,不由低低地笑出了聲,「上次我來時,這裡的調酒師還是個金髮美女;她看上去冷冰冰的,凶起來卻很怕人,有一次還拉住我不放,直嚷嚷著要和我拼酒呢。」
「她辭職了。」調酒師面無表情地打斷她。
「哦?為什麼?」她挑眉,眼中來了興致。
「我不知道。」男人自顧自地調著酒,態度十分淡漠,明顯地不想與她多作交談。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又主動開口道,「女人選擇離開一個地方,多半是因為失戀。」
哦?這話倒挺有意思,「那……她愛上了誰?」蘇黎嘴上這麼問,心裡卻在想:該不會是你吧?
「我不知道。」又是硬邦邦地回答。
「對了,你剛才說——這酒叫什麼來著?」蘇黎端起那杯酒,舉高到男子面前。不知為何,她竟然開始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古怪男人感興趣了,忍不住地就想沒話找話和他搭訕。
「愛情的溫度。」男人板著臉回答。
「愛情的溫度?好名字。」蘇黎笑了,將那酒杯湊近唇邊抿了一小口,下一秒鐘,她突然哇哇大叫起來:「哇,這酒怎麼是燙的?!」她燙得直咂嘴。
「愛情的溫度,自然是燙的。」那調酒師只當她是大驚小怪,不耐煩地回答完她的問題,索性把身子一背,不再理她了。
蘇黎凝視著這黑衣男人逕自忙碌的背影,舌尖上還留有「愛情的溫度」酸中帶甜的醇酒味道,燙燙的,麻麻的——的確像極了愛情的溫度。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高腳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看了好久好久,她的唇邊突然漾開一朵細小的笑渦:這「愛情的溫度」雖然燙了點,倒也十分好喝;讓她喝過一口,便會忍不住想去喝第二口呢。
晚飯時分。
何其在廚房裡浴「汗」奮戰了一個小時,終於烤出一張薄餅,上面灑滿了培根和洋蔥粒,聞起來很香很誘人。
他一臉幸福地在桌前坐下來,望著面前熱氣騰騰的美食,腦中突然浮現起他那交往了一個月的新任女友商詩詩來。那丫頭對他說今晚是GIRLS』TIME,她約了閨中姐妹蘇黎一起喝酒、講知心話,男士勿擾。
「嘖,講知心話也不帶我一起,性別歧視。」何其扁扁嘴,有些無聊地把玩著手裡的刀叉。自從交往以來,他每天和詩詩一起吃晚飯——每日有她傻乎乎的笑臉佐餐,使得他胃口大增,一個月足足胖了兩磅。而今晚沒人陪他鬥嘴了,他還真有點寂寞,有點不習慣呢。
不過,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不是?就當今晚也是他的MAN』STIME好了,不用顧慮女友在場,只管放開肚子大快朵頤……唔,大不了待會掛個電話給她好了,看她有沒有平安到家。
這樣想著,他雙手合十,嘴裡念叨:「真替她難過,她沒口福咯。」說完舉起刀叉朝薄餅進攻。
正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砰砰砰!」震天響!來人不像是在敲門,反而比較像是在砸門。
「我有門鈴的……」他連忙放下刀叉,跑到玄關去開門。
然而門一開,劈頭而來的卻是這樣一句——
「何其,你好奸詐!」
商詩詩手扶門框,彎著腰不停地喘氣。一路由「黑匣子」殺到這裡,她跑得揮汗如雨,上氣不接下氣。然而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再吼一遍,好讓他聽得清清楚楚:「你好奸詐!奸——詐!」
「嘎?」何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連忙將她扶進來,「你怎麼來了?」她今晚不是約了蘇黎嗎?
「B……BMW!」她繼續邊喘邊吼。
「什麼?」
「我說,你……你騙蘇黎的BMW,你好奸詐!」說完,她氣呼呼地一屁股坐進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