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端著各色的酒杯托盤在客人之間穿梭,宴會廳的兩側垂手而立著十數名家僕,他們溫和地向過往的客人微笑致意,在有需要的時候迅速地走過來,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會神情冷峻地掃視大廳的各個角落,相互遙遠地傳遞看似簡約的暗號。
徐憶璇吐吐舌頭,這樣的場面真的是她生平頭一次見到呢,和這裡比起來,之前到過的那些所謂的豪宅,就是土財主的老泥屋而已。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了,似乎人們對於她的關注更加超過了對這整個的宴會。
從她挽著展輕侯的手臂走進宴會廳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定格在那裡,看著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種僵硬旋即被議論的聲音淹沒了——
「展輕侯帶了女友,快看,他帶了女友!」
「他還挽著她,我是不是該換副眼鏡了?」
「不可能,不可能!爹地說他沒有女朋友的,說今晚會介紹展輕侯給我認識的,他怎麼會有女伴?」
徐憶璇悄悄拽了拽展輕侯,展輕侯低頭湊過來,她不露聲色好像是在和他甜蜜低語的樣子湊在他耳邊說道:「今晚是個大工程……我這樣粗略估計了一下,現在看我的眼神當中,至少有九個人是帶著絕對殺傷力的,站在她們身邊的家屬還不算在內。如果不是我內力深厚,肯定被這些雌性憤怒眼神弄得內傷了。」
「紅顏禍水,說的就是你了。」她轉開頭,臉上仍然是矜持的場面笑容,在唇齒間含混地組合出一句話,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她在說話。
「不要主動去招惹她們,當她們不存在好了。」展輕侯倒是沒有很在意早就習以為常的火熱注視。
「開玩笑,我的工作就是對付她們嘛,你說什麼夢話!」
「總之你別去——」
展輕侯剛說到這裡,話語便被打斷了。
「輕侯,你總是讓我驚訝啊……」
古老先生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拄著一支文明杖精神矍鑠地走過來。
瘦且高的他有著線條深刻的五官,眼神犀利有神,帶著歲月的滄桑和特有的嚴謹和克制在裡面。
「叔叔,這是徐憶璇,我的朋友。」展輕侯很自然地介紹,「憶璇,這是古老先生,你可以跟我一樣叫他叔叔。」
徐憶璇很乖巧地衝他笑了笑,清脆地叫聲叔叔。
古清揚沖徐憶璇微微點頭,乾瘦的指節在手杖上端鑲著寶石的把手上摩挲著。
「輕侯,作為你爸爸的好友,我很高興;可是,你也知道,托我向你介紹佳人的老友也真的是不少,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展輕侯,「至少,要見見人家吧。」
「叔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辦的,如果連您也這樣,以後都不會在這裡看見我了。」展輕侯連考慮都沒有就回絕了,語氣仍是一貫的平靜卻懾人。
徐憶璇心中一涼,這傢伙怎麼這樣子對老人家說話?!對面怎麼說也是個大財神啊,要是弄得不好國際爭端就出來了呢,這個沒有教養的展輕侯!
「輕侯你這倔脾氣……」
「叔叔不用再勸——」
展輕侯突然住口不說了,他身上遭到偷襲,徐憶璇一胳膊肘子搗在他的腰上。
「叔叔您別生氣,他不是故意要頂撞您的!他從來都以為全宇宙是他的,其實怎麼會呢,還是您比較牛一點,放心我會讓他改的。」徐憶璇好像是在數落不聽管教的小孩子般,把展輕侯擋在身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徐憶璇你搞什麼?」展輕侯皺著眉頭想把她拉回到身邊,這隻小獸是不是什麼事情不出來摻和一下就不舒服啊,一有點什麼事情又跟火車頭似的衝出去,一副衝鋒陷陣的樣子。
古清揚先是愣住,然後突然就笑了,臉上的紋路皺在一起使他看起來像是和藹的鄰家爺爺。
徐憶璇也樂了,看吧,還得靠她,挽救世界的重任就是要靠她這樣的人才呢。呵呵!
「輕侯,我喜歡她。」古清揚伸手拉起她的手,「她居然把你擋在身後,要知道,這樣的女孩子現在真的很少了。」
「uncle,您不可以這樣哦!」頓時有很多嗲聲嗲氣的抗議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
徐憶璇看著周圍越來越濃郁的「殺氣。」知道不用殺手鑭是不行的了。這些女色狼是下定決心像水蛭一樣吸住展輕侯不放了,幸虧自己準備比較充分,哼哼!
「輕侯跟我來這邊,歐洲幾家大企業的CEO今天也在,來我介紹你們認識。」古清揚招呼展輕侯。
展輕侯看看正在一個勁東張西望的徐憶璇,對古清揚說:「叔叔您先過去,我馬上過來。」
古清揚點點頭,在眾人簇擁之下離開。
展輕侯扭過徐憶璇的頭讓她看著自己,「你在這裡吃東西還是跟我一起過去?」
「我不過去了,我都聽不太懂你們討論的事情。」徐憶璇擺擺手,眼睛繼續在大廳偵查,「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放心好了。」
「每次你說放心,我就要做好收拾殘局的準備。」展輕侯很內行地皺眉點頭。
「胡說。」徐憶璇噘起嘴巴,「快點,把車子鑰匙給我。」
「你要車子鑰匙幹什麼?」
「車上面有我帶的東西啊,我待會要用的嘛。」看著展輕侯皺眉的樣子,徐憶璇作出一副要自己伸手去他的褲袋中摸的樣子。
「好了好了!」展輕侯退開一步,掏出鑰匙遞給她,「你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徐義璇點頭。
展輕侯走了幾步,又回轉身來,「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煩,你就去找旁邊的侍者,讓他們馬上帶你去找我。」
「明白了明白了……真是噤菮O!」徐憶璇推著他的後背向前走,「等你回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好了,放心放心好了!」
四十分鐘後,展輕侯和幾位商界巨賈從內室裡面走出來,幾位商界前輩滿是讚許之情地拍拍展輕侯的肩膀。
「這個世界以後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展輕侯謙虛地微微欠身,還未說話,宴會廳入口那裡就混亂了——
「展輕侯……這個負心人……嗚嗚……」入口擁擠在那裡的人群中,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是個女人很委屈的哭聲,一邊哭著一邊嗚咽地說著些什麼。
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鑽進了展輕侯的腦海中,他皺著眉飛身向樓下跑去。
人群的中央,是個大腹便便的女人,肥大的印著卡通圖案的孕婦裙,臉上有些許孕婦標誌性的斑塊,妝容被淚水沖刷成狼狽的一片,她站在那裡,拿著一塊手絹嗚嗚地大哭。
「展輕侯弄大了我的肚子,又勾引我的妹妹……他是個壞蛋……受他騙的女孩子簡直都……都數不過來……嗚嗚……」
人群中頓時有很多的議論之聲——
「難怪,她和展輕侯帶來的那個女孩有些相像呢。」
「展輕侯居然是這樣的人,他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幸虧伯父還沒有介紹我們認識,不然憑我的樣貌,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好可怕!」
「這說不定只是冰山一角呢,他也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變態,專門喜歡騙年輕女孩。」
孕婦從手絹中抬起一隻眼淚婆娑的眼睛,滿意地看著人們的反應,接著把聲音抬高了八度——
「嗚嗚……我好慘啊……他除了騙我的人,還騙走了我所有的錢……他那麼有錢,卻還是喜歡別人的錢,一分都不放過!嗚嗚……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飯吃了……」
她扶著腰慢慢地走到餐桌前,用力地吞著口水,抬眼淚水汪汪地看看大家。
很多人已經開始恨得咬牙切齒了,幾個高齡老人家甚至哆嗦著手掏出降壓藥開始要吃。
「你在幹什麼?!」一聲雷霆斷喝從天而降,展輕侯鐵青著臉撥開人群衝進來。
「救命,救命!」孕婦捂著大肚子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別打我,別傷害我的孩子……」
「你這個白癡,你瘋了?」展輕侯感覺自己頭頂簡直要冒出濃煙了,眼前這個弄得一團狼狽的傢伙,他一眼就認得出來是徐憶璇,可是她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在搞什麼鬼?!
展輕侯搶前幾步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拽過來自己身邊,「你胡鬧什麼?」
「哇——」孕婦一臉的驚恐表情,張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躲邊用另外的一隻手死命地護著自己肚子裡的寶寶。
「我不再要你負責了……可是求你放過我的妹妹,放過她……嗚嗚……她年齡還小,你不可以再害她了……我聽你的話,我把孩子打掉……打掉……」
「你胡說什麼?給我閉上嘴!」展輕侯吼她。
「好,我閉嘴……我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我認識你了……別打我……嗚嗚……」
頓時,民怨沸騰了。
所有的人都把矛頭對準了展輕侯,千夫所指,漲潮一樣的譴責聲一下子衝向了展輕侯。
展輕侯愣愣地站在那裡,聽著很多他這輩子都沒有聽過的字眼一股腦的,而且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他的身上。可是當他看到那些以往看著自己都會放電的女孩,現在卻滿眼的鄙夷,像躲避細菌一樣對他避之不及的一瞬間,他突然之間明白了些什麼——
這就是她想出來的,幫自己趕跑身邊女人的辦法?
這個白癡!
「跟我走!」他拽了徐憶璇就走,不去理會身邊幾乎把他吞掉的聲浪。
「放開我……」孕婦被拽得步履踉蹌,身不由己地跟出去了,出門之前還不忘回轉身,用滿含淚水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環視一番。
把徐憶璇塞進車子,全速駛出凱旋山莊,在一塊山腰面海的停車坪邊,展輕侯一腳踩在剎車上。
車子尖銳的磨擦聲刺破夜空,徐憶璇平衡性向來很差的身子一下直衝出去,腦袋「光當」一聲撞在了擋風玻璃上。
「好痛……」徐憶璇捂著腦門轉過身,「你是故意的!」
展輕侯轉頭,鐵青色,甚至是比這更加糟糕的臉色,惡狠狠地瞪著徐憶璇,「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都做了些什麼?」
「幫你趕走女色狼嘛,怎麼了……」她揉著頭上的痛處,心裡面漸漸地升起些不安——如果說剛剛展輕侯生氣是在配合自己的演出,那現在演出已經結束,他怎麼還是氣成這樣子?
「有你這樣的嗎?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白癡做法可能會毀掉整個展氏的聲譽!展氏的信譽有多麼的重要你瞭解嗎?現在股市會動盪,訂單商談會受阻,很多可預見和不可預見的問題都會出現!」展輕侯越說越氣,最後的話簡直是在怒吼。
「可是,真的好多,好多女色狼。」徐憶璇不僅回憶起剛開始那些如刀如矢的眼光,「我才只好用殺手鑭的啊,不然會完不成合同……」
「我只是要你來,只要我身邊有女伴,所有的人都不會生事的,那裡都是名門閨秀,全部都是素質很高的人,你以為會像你一樣儘是些白癡低俗的想法?!」
徐憶璇眼裡面的惶惑眼神頓時被另一種情緒代替了,她圓睜著眼睛一掌拍在方向盤的喇叭上,汽車一聲長鳴。
「展輕侯!」她氣得直喘粗氣,「我是沒有你們有錢,不是名門,不是貴族,但是你也沒有權利說我素質差,說我低俗!你知不知道這話有多傷人?」
展輕侯看著她激動的樣子,一時竟找不到什麼還擊的話出來。
徐憶璇把臉轉向窗外平靜了一下,旋即回轉頭,「我是很用心地在做事,你不滿意可以投訴我。我沒話說了。」
她拉開車門下車,甩開步子向後走去,可是還沒走兩步就狠狠地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臭鞋!」她苦著臉嘟囔著,脫下鞋子拿在手裡,又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